這般的禮遇,李亨頗有樂不思蜀之感,到了望遠樓,由泉川上下官員作陪,李亨想要談及商船襲港的事,話還沒出口,這臉上就變得棗紅了,原本來的時候,他是含冤而來,按著越王的吩咐,是氣勢洶洶來討要說法的,如今那些責難的話脫不出口,只好道:“沈大人,東灣起………
沈傲笑吟吟的擺手:“些許小事,現在說這個,豈不是大煞風景,本王與李兄情投意合,這事兒便是看在李兄的顏面上,也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李亨聽了沈傲的許諾,心思也就放下,又覺得蓬萊郡王為人仗義,肯定不會教自己失望,再加上沈傲這邊為他安排好了一切,住在一處官商的宅邸里,那官商已經掉了腦袋,家宅也抄沒了去,清掃一下,比之那越王王府更加氣派。
安頓下李亨,那邊的急報又傳來,船隊一路南下,雖說再沒有出現襲港的舉動,可是在東灣港嘗到了甜頭,再加上人多勢眾,膽氣也壯了不少,少不得要滋擾一下,惹出無數事端。南洋諸國,不勝其擾,從前漢商南下,舉目無親,是最老實的,此時人一多,就變得肆無忌憚。這兩若的態度,怎么教人受得了,抱怨之聲四起,再加上越國的事已傳遍整個南洋諸國,大家都怕再發生這等事,因而少不得趁這個機會,派出使臣,前往交涉,希望宋庭能夠杜絕此類事件發生。
汴京的鴻臚寺那邊,已經接到了不少這樣的抱怨,蘇杭那邊,也效仿泉州去了倭國,規模雖比泉州小些,卻也是連綿數里的船只,浩浩蕩蕩,水手、水兵在兩萬人上下,這些人到了倭國,倒沒有搶掠倭國人一向待外客客氣的很各藩巴不得教大宋商人來貿易。就是這樣,出的事也是不小。原來是一個倭國一個藩鎮與另一個藩鎮對戰,其中一個藩鎮眼看支撐不住,便向船隊許諾許多好處,甚至愿意將領地內的銀礦做抵押,當時的倭國,銀礦極多,早有人眼紅了,船隊的商人商議了一陣,立即便有了決戰二話不說,操家伙就登了岸,結果是一個藩鎮覆滅,一個藩鎮崛起,倭人死傷便有兩干余人。
整個僂島,本就像一個自然的生態平衡一樣,天皇不能完全控制住局勢,各大名也沒有將仇敵吞并的實力,雖有小規模戰斗卻極少出現一邊倒的戰局,可是商隊的抵達,卻將整個平衡打破了,大名們看到了甜頭,竟是爭相與船隊聯絡,并不只是希望商隊幫助自己,怕就怕商隊倒向敵對一方。所謂爭相聯絡就是爭相賄賭,這個許諾貨棧出海口,那個許諾銀礦,更有甚者,割地的也有。
事關到了生死存亡大名還顧得上什么,這個時候的倭國,也沒有什么家國觀念,對宋人除了欽慕,也并沒有什么雜念,雖然好勇斗狠也有不識趣的,可是見識到了船隊的實力,哪里還敢放肆什么。
這么一鬧整個倭國竟有七八處港口的出海權和六座銀礦開采權落在海商手里,貨物還沒有傾銷出去蘇杭那邊便賺了個狠得。
固然大名們沒什么意見,只剩下恐慌,可是對當時日漸旁落的日本王室來說,卻是滅頂之災,身為倭國的代表,這個時候若是不抗議一下,怎么能行,海商這樣胡鬧,怎么也得收斂一下。
倭國那邊雖然離大宋千里之遙,可是對大宋的方方面面卻都柃的清,知道這個時候,要交涉的對象是那欽差沈傲,所以連一路去汴京的人都省了,直接揚帆往泉州這邊過來。
原來海商落單在外頭,莫說去欺負人,便是自己都覺得低人一等,到了各國港口,遇到了事都只能花錢消災。這時候成群結隊,比之蝗蟲還要犀利。沈傲這個法子,雖說解決了沿途海盜滋擾和海商在異國受人欺凌的問題,卻又矯枉過正,弄出個更大的問題急需解決。
汴京那邊已經翻了天,叫罵聲不絕于耳,彈劾的奏疏是一茬接著一茬,趙佶雖在萬歲山養病,多少也有一些耳聞,他本就是個怕麻煩的人,現在滿朝文武都要求取消海路新政,要恢復原狀,禁止商船結隊出海,這個時候,他也有了幾分動搖,時不時向楊戩問:“這海事的新政,干休罷了吧,沈傲固然是為了我大宋著想,可是這般鬧下去,不知還要捅多大簍子。”
楊戩只是抿嘴不語。問了幾次,才道:“陛下可曾向沈傲有過許諾,不如等沈傲那邊與諸國交涉之后再說。”
趙佶便頜首點頭,從前自己鼓勵沈傲放手去干,這個時候把沈傲召回來,這張老臉也覺得無臉去見他,只好作罷,嘆道:“但愿他能安撫住。
六月的泉州,已是烈日炎炎,熱的叫人透不過氣來,沈傲這邊倒是還好,穿著夏衫,偶爾到亭下納涼,吃著冰鎮西瓜,偶爾看一下新一期的遂雅周刊,倒也愜意的很。
各國使節云集泉州,沈傲都是熱絡接待,絕對挑不出一個錯來,可是一旦談到商隊的事,沈傲便借口轉開話題,噓寒問暖,人家問一句,沈大人,貴國的商……沈傲立即就哈哈笑,泉州這邊天氣熱,可是夜里卻是很冷的,兄臺一定記得多加幾件衣衫,噢,你方才說到哪兒了?
如此冷落了他們幾日,沈傲這邊也沒有閑著,幾個博士日夜趕工,終于擬定了一份冗長的國書,里頭的條款密密麻麻,足有數百之多,這才是他真正的意圖。
時候差不多了,一大清早,沈傲叫了校尉來:“去,通知各國使節到這里來,本王要親自和他們談。”
各國使臣所住的別館里,一聽到蓬萊郡王要談正事,哪里還敢怠慢,一點都不敢耽誤,立即就都聚集來了。
來人之中,各國使節都有,足足幾十個,大家不安的先在廳里坐著,相互用蹙腳的漢話打聽,個個都是垂頭喪氣,那些船隊,真真是害人不淺,大家說的激動,各自抱怨自己的苦處,一下子,這廳里竟變成了訴苦大會。
正在大家說到激動的時候,一聲清咳傳來”只見沈傲穿著一件夏衫,慢吞吞的搖扇進來,笑吟吟的道:“教諸位久候,抱歉的很。”
使節們紛紛站起,在座之人,雖然國家受了沈傲的壞處,可是他們自身,卻都得了沈傲的好處,要撕破臉”肯定是不成的,都笑臉相迎的道:“王爺客氣。”
“都坐,都坐,不必客氣,來了咱們大宋,就像自己家一樣。”沈傲笑呵呵的壓壓手,隨即坐在主座上”目光先是落在李亨身上:“李兄,你這幾日身體不適,本王送去的藥材吃過了沒有?”
李亨笑呵呵的道:“有勞王爺記掛,吃了,這病也好了。”
沈傲將扇子收了”轉著扇骨道:“身在異國他鄉,有個頭痛腦熱的,確實是件要命的事,李兄切記的注意身體,雖說來了大宋就像回家一樣,可是你若是有個什么事”本王就不好交代了。”
李亨頜首點頭,又道了謝。沈傲目光又落在倭國使節久保千尋身上,道:“久保兄是前幾日到得,這一路行船,真真是辛苦,一直想和你交個朋友,可是又怕影響你歇息,不便打擾。”
久保千尋感激的道:“王爺客氣,下使能高攀王爺,榮幸之至。”
沈傲一個個的垂詢,每一個人名字,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這一路問下去,大家雖然略帶著幾分怨氣,此刻也一下子消散一空了。沈傲見沈傲到了,轉入正題:“這一趟商隊出海,滋擾不少,可是我大宋的海政卻不能荒廢,唯一解決的辦法,只能三令五申告誡一下了。”
這般一說,立時傳出一陣竊竊私語,海商什么德行,僅僅告誡一下,怎么能教他們聽話,李亨道:“王爺,只是告誡,難保他們不會固態萌發,此事對大宋不痛不癢,可是對我等下國,卻都是天大的事,下國偏居邊陲之地,產出又少,一場事故,便如剜了大家的心頭肉,請王爺一定要出面重懲一下,否則下國永無寧日。”
眾人紛紛道:“對,是要重懲一下,否則真要永無寧日了。”
沈傲只是淡淡一笑:“好,那就聽你們的,重懲。不過要重懲,肯定要把犯禁的海商都清理出來,那就請諸位檢舉吧。”
“檢舉?”大家面面相覷,在他們看來,宋人都差不多模樣,就算能認出模樣的,多半也己經變成了死人,這怎么檢舉?
見大家誰也不吱聲,沈傲嘆氣道:“這就走了,我大宋有一句話,叫法不責眾,總不能教我大宋把所有的海商都殺絕了,給諸位一個交代吧。如此,誰來為大家通商,誰來為大家互通有無,所以這事兒,只能另想辦法。”
這個時候,誰也不吭聲了。久保千尋道:“莫非大人棄辦法?”
沈傲淡淡一笑:“先不急著說辦法,待會兒再說。現在本王要談的,是給予各國補償之事。大家都知道,這一趟讓諸國都承受了損失,大宋是天朝上國,一向奉行睦鄰友好的,如今出了這等事,諸位痛心,大宋天子和本王亦是痛心之至。既然有損失,就要彌補,否則大宋這邊也說不過去。”
他朝身后的校尉遞了個眼色,那校尉立即拿出一沓清單出來,紛紛下發到每個使節的手里,使節們都不做聲了,低頭去看,這一看,便都嚇了一跳,李亨期期艾艾的道:“天朝當真給越國補償這么多錢?”
在他的手上,越國的清單后面,赫然寫著一千萬貫四個大字,一千萬貫是什么概念,就拿越國來說,一年的歲入,只怕也只是五百萬貫上下的樣子,一千萬,就等于兩年歲入,在大宋方面算不得什么,甚至不值一提,隨便一個富余點的府軍,一年就能繳出這么多銀錢,可是對越國,卻實在是天文數字了。
沈傲慚愧的道:“越國這一次蒙受損失最多,因此撫恤和補償都是從重的,一千萬貫,不過是聊表心意,但愿越國那邊,不要生怨就好。”
李亨心里已轉了無數個念頭,這么一大筆錢,實在不是小數,拿回去給越王,肯定能有個交代,原以為能教大宋賠償幾十萬貫,也就是了,畢竟越國的第三大港,損失也不過這么多,人死了也就死了,大不了讓大宋交代出幾個兇手,將此事揭過去就走了,誰知沈傲一出手,當真是非凡無比,有了這筆錢,越國這邊舉國同慶或許未必,但是越王肯定是要大喜過望的。
至于其他的使節,得到的補償雖然比不過越國,卻也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有的幾百萬貫,有的幾十萬貫,十幾國相加起來,大致三千貫打了水漂。如今的沈傲,財大氣粗,三千萬貫為數當然不少,可是從那抄家的巨額財富中扣出一點來,倒也算不得什么。這一次沈傲下了血本,便是奉行著要先取之必先予之的想法,先給他們吃了甜頭,接下來,便是收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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