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對何天陽一行人的監視,很快就有人匯報給了夏潯.鑒于千夏潯的情報總部實際上就設在鴻臚寺,容不得半點閃失,所以夏潯安排了最精銳的人員,布署在鴻臚寺左右,利用各種身份和職業為掩護,他們唯一的使命,就是注意自己周圍的任何一點風吹草動。
他們的唯一使命就是盯著自己的頭領,沒有其它任何舉動,看來自然與普通百姓無異,毫無可疑,因此也就很難引起錦衣衛密探的注意。結果這些扮成商販、伙計、吹糖人兒的,乃至街頭擺碗乞討的叫花子的潛龍秘諜們,突然發現他們多了幾個伙伴,同他們一樣認真地監視著鴻臚寺儀賓館。
秘探們不知道這是大人另外安排的一路人馬還是朝廷一方的人員,立即把這些怪異現象稟報了他們的上司,再由他們的上司轉達到夏潯那里,夏潯一聽就察覺有些不妙。
他以外國使節的身份到京,主要是為了開展局面方便,可以公開與勛貴公卿們來往而不引人注目,現在這個目的已基本達到,他已經打開了局面,在敵人的心臟位置安插了釘子,這個時候情報網的安全和維護現有成績顯然比繼續冒險更加重要,所以夏潯馬上決定啟動撤退預案,把他的指揮機構化明為暗。
何天陽對夏潯的決定當然不會反對,也無權反對,何況有機會離開,他也非常樂意,再過兩個月鼻女就要生產了,他也希望自己的兒子出世時能夠守在娘倆兒身邊,所以立即按照夏潯的安排準備起來。
在錦衣衛對儀賓館部署監視的第三天早上,山后國承直郎尋大胡子就出了鴻臚寺,騎著一匹馬揚長而去。平素只有王子出城游玩或去別人府上赴宴時他們才乘車馬,其他時間隨從們自去城中游逛都是步行的,所以對夏潯的這番舉動,錦衣衛準備不夠充分,一時有些手忙腳亂。
一時找不到馬,只得派了兩個人憑腳力追上去,卻見這個大胡子出了城,夏潯出了南城,打馬揚鞭飛馳而去。錦衣秘探們監控的主要對象是山后國那位王子,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因為事涉外交,對這位王子及其仆從可是一個也不敢動的,眼見這種場面,那跟蹤的錦衣衛莫名其妙,也不敢追上去阻攔。
好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們的廟還在儀賓館,那座廟里的大方丈賀天羊王子還在,跑個小沙彌也不算甚么,他們便回去稟報陳東。陳東聽了消息也有些奇怪,他考慮了一下,便去了趟五城兵馬司,找了個理由,請人出面去儀賓館打聽。
得到的消息說,山后國王世子妃快要生產了,王子思念妻子和即將出世的兒子,決定近日返回山后國。王子赴大明朝覲時的兩艘大船已經護送王妃返航了,所以要派人先去福州,搭海船出海,至彼國調船和護衛到福州港迎候王子。
山后國王子已然要走了?
聽到這樁大事陳東不敢怠慢,立即回去稟報羅克敵,至于走掉的那個小蝦米,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如果賀天羊這班人真的可疑,最可疑的也只能是賀天羊本人,王子是個無關輕重的人,倒是一個仆從才是首腦?這種事兒的確是不易想像的。尤其是夏潯煞有介事地往福州方向走,又要安排海船什么的,布置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兒,陳東對他們的警惕進一步減弱了。
他始終認為,在羅大人列出的這些嫌疑人中,最不可能的就是這些番邦使者。
羅克敵對所謂的山后國使節也僅僅是產生了懷疑,聽了回報又能采取什么有力措施?他現在做事最大的困難不是來自敵人,而是來自朝廷內部的鉗制,他是在各方勢力的壓制和戒備下做事的,哪能使得出當初錦衣衛繹騎四出的威風,也只能讓陳東打起十二分精神,盯住這個賀天羊了事。
第二天,何天陽請孟侍郎再向天子請辭,因為老婆要生孩子了,雖然還有兩個多月呢,可走路途遙遠,他這就得準備回國了。孟侍郎代他把意思呈報了天子,朱允墳正忙得焦頭爛額,也無心再挽留這位在大明白吃白喝了快一年的山后國王子,只吩咐孟浮生擬定歸期、安排行程,把這個山后國王子風風光光送走便是。
孟浮生領了圣旨,便回去準備起來。
方孝孺和中山王府聯姻的文定之斯到了。
所謂文定,也就是六禮之中的納征,不過現在這時節,已經很少有人嚴格按照古禮來操辦了,什么大雁白鵝的,大戶人家,總不成真的抱著這么個東西上堊門去求親吧。
方孝孺雖然執著于上古禮制,在這一點上也不能不屈從于現在的風俗,畢竟是辦喜事,總得依著現在的習俗,讓賓主盡歡才成,如果一味可著自己的性子來,那就要鬧得大家不愉快了。
文定是男方納禮,雙方正式定親。
這個大日子,要有女方來操力,男方登門送聘禮訂婚書。女方會在這一天廣邀親朋友賓客,因為成親的時候是在男方家里操辦,女方的親朋好友都是無緣參加的,正好趁這個機會大大操辦一番。
當然,這一天男方來的也不會只有圭人翁一人,他同樣要廣盤親朋左,一同門,一來提示之隆重,二來也有證明門當戶對的意思,反正以中山王府的財勢,也不差再多擺幾十桌酒席。
文定的地堊址設在莫愁糊畔勝棋樓,這是徐家的產業。
一大早兒,中山王府的人就開始張羅起來,其實大部分準備工作頭一天就布置完成了。到了巳時,徐家的主人們就到了,徐圌輝祖、徐增壽,甚至連本來在外地做官的老圌二徐膺緒都趕了回來,個個新衣新帽,喜氣洋洋。
徐增壽私下里曾經問過小妹子,徐茗兒吱吱唔唔,并不見原來的決絕態度,徐增壽只道妹子對方家還算滿意,女孩兒家家的臉皮子嫩,不好意思說出來,既然妹子自己個兒樂意,他也懶得做個惡人,所以今日操辦喜事,他也是由衷地歡喜。
又過片刻,徐家的親朋好友便陸續到了,這個時候便看出徐家的潛勢力究竟有多大了。徐家的支房旁脈,不管是在鳳陽的、開封的,還是其他甚么地方的,都派人帶了厚禮回來,各地也有許多與徐家有關系的武將文官派人攜重禮來道賀,在京的文武官員來參加文定之禮的更是不計其數。
除了這些人,皇親國戚、勛臣公卿世家來的人更多,放眼望去,不是王爺就是公爺、不是駙馬就是侯爺,京里有字號的世家,不管和徐家走得遠近,這種日子都得給面子,一時間竟來了大半個朝廷。
又過了一陣兒,方孝孺一方也帶著大隊人馬來了,方孝孺邀請的大多是御使臺、國子監的官員、教授,又有許多他的門生以及攀附在他左右的官員主動趕來道賀,雖然遠不及中山王府來賀的親朋好友眾多,也不及他們有份量,但是清一色的文臣儒士,風景倒也別致。
方孝孺坐在車上,怡然自得。
要結盟,當然不必非得結親,可是還有比結親更具象征意義的結盟嗎?
這婚事一定,就是讓普天下都知道,他方孝孺已經和中山王府成了牢不可破的同盟。當初黃子澄力薦李景隆為討逆大將軍,對黃子澄心中打算的小九九,方孝孺未必一點不知,想不到黃子澄沒有成功,自己卻成功了,有了皇上的寵信,再有中山王府的全力支持,朝野間還有誰能與他抗衡?
假以時日,燕藩被鏟除,諸王被消滅,到那時候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再推行井田之制,復上古制度,想必也沒有人敢在他耳邊聒噪,阻礙他天下大治的宏偉理想了吧?
想到這里,方孝孺不禁微笑起來。
車駕到了,已然聞訊的徐圌輝祖三兄弟領著一大幫子公侯爵爺、高官貴胄迎了出來。方孝孺連忙下車,彼此寒喧相見。對于徐家的莫大聲勢,方孝孺心中早已有所準備,可是乍一見到這么多平時大朝會都未必湊得如此齊全的王公大臣,還是把他嚇了一跳。
不過方孝孺倒也沒有過于忐忑,論實力、論根基人脈,他遠不及中山王府,可若論帝寵,還有人能超過他嗎?徐家道賀的人再多,官兒再大,難道比得上皇帝一位使節道賀帶來的尊榮?
皇上己經知道他要與徐家結親了,對那個曾在御前頂撞自己的小丫頭,朱允墳還頗有印象,聽說她馬上就要做了方家的兒媳,朱允墳也很高興,他當然知道希直先生如果有了徐家之助,對自己將有多么大的幫助。戰局到了這一步,哪怕他是天子,也不得不放下圌身段,拉攏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了。
所以,他也準備了一份禮物,只等雙方文定之時,派使節來當眾賞賜,給希直先生壯壯行色。
遠遠的,一輛馬車停在那兒,簾籠稍稍挑起一道縫兒,可以窺見勝棋樓前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小郡主緊張得臉兒有些發白,窺揮著樓前動靜。
她是中山王府小郡主,幾個哥哥都不在家,她想離開,又有哪個敢攔她?
看了半晌,小郡主扭過頭,緊張地問夏潯:“咱們“就這么走了不成嗎?非得去當眾拒絕他嗎?”
夏潯道:“不這樣不成啊,你不當眾拒絕,給他一個大大的沒臉,他還得死皮賴臉非要拉你去當他方家的兒媳,到時候你大哥對外佯稱你生病需要靜養,再暗中派人到處抓你怎么辦?為免后患,就得一步到位,叫他又羞又憤,再也沒臉再提親事,小郡主就算不小心被抓回去,這親也結不成,那才能一勞永逸呀。”
小茗兒被魔鬼的甜言蜜語感動了:“你真好,還是你想的周全!可我去了,萬一。”
“你放心,如果出了什么差遲,我馬上搶你出來!”
夏潯把胸脯拍得咚咚直響:“知道那兒為什么有這么多人嗎?我早就安排了百十條壯漢在里邊,一旦有事,馬上搶親!”
“嗯!”
徐茗兒重重一點頭,掀開簾兒跳下車,長吸一口氣,挺起酥圌胸,便雄糾糾氣昂昂地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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