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晉琴和史龐知通話的時間很短,也就是短短幾句話,就結束了。
鐘晉琴打完電話,心情有些復雜,聽死胖子那如喪考妣又驚惶的聲音,她就知道他這回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距離中秋節大團圓已經不遠了,史龐知今年恐怕很難和家人一起團年了。
雖說死胖子對她薄情寡義,這些年她的心已經變得很硬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不適合他們,只有大難來了各自飛,死胖子對她如此,死胖子倒臺那是活該。
她對死胖子的這個結果早有心理準備,可死胖子說倒就倒,鐘晉琴心里多少有一點兔死狐悲的味道。想到這里,鐘晉琴不由微微瞟了一眼正在那里抽煙的江林濤。
江林濤厲害啊
要把死胖子給拉下馬,馬上就要給死胖子給拉下馬了。鐘晉琴心里不由想起江林濤在她家里說的那句話,人犯我一尺,我犯人十丈,想到這里她也不禁暗自慶幸,幸虧和江林濤的關系,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不然……
無論如何,這輩子絕不要做江林濤的敵人,絕不要鐘晉琴再一次提醒自己……
鐘晉琴見他沒說話,想到江林濤可能會關心史龐知現在的位置,遲疑了一下,一下輕聲說了一聲:
“他還在市里。”
史龐知沒逃,他一點都不意外,像史龐知這樣級別的人物,養尊處優慣了的,亡命天涯的那份苦,肯定是吃不下來的。除了外逃出國之外,天下之大,并無他容身之地。而逃出國,在金豐,根本沒那個機會。
所以史龐知唯一的辦法是想辦法盡力把這件事大事化事化無,如果這事實在避無可避,那也只有想辦法把其他事情給包住,盡量化小自己的罪行,爭取處理得輕一些……
史龐知的最終命運如何,江林濤現在也無法完全明了。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唯有等待了……
江林濤見看向他的目光帶著些畏懼,知道鐘晉琴是更加覺得他是心狠手辣,恐怕也把他當成了同道中人,江林濤心里也覺得有些悶:我本善良,若不是別人苦苦相逼,他一個小小的副科長,他又何至于去干這些?那可是又擔風險,又費心力的一件事……
看到鐘晉琴的神情,江林濤心里想,這樣也好,就先讓這種敬畏在鐘晉琴的心里打下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里生根。鐘晉琴是個惡人,那就讓自己在他心里更惡。這樣后面用起其他手段來也更方便有些……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在那里都無所謂。”
江林濤見鐘晉琴若有所思的樣子,再說這事就沒必要了,很聰明的轉移了話題:
“明天說不定還要走山路,你這一身衣服,到鄉里正合適。”
鐘晉琴也點點頭,整理了一下心情,呼吸了一下比市里新鮮涼爽得多的空氣,微微笑了笑說道:
“是啊,明溪可比市里涼快多了。到這里來等于是來消夏……”
兩個人這后面兩句話完全沒有營養,不過卻很好的讓兩人從史龐知的事情中走了出來,兩個人上了車,按照江林濤的指點到了鎮上唯一的一家小旅館。
由于他提前打了招呼,小旅館的房間已經好好的重新收拾了一遍,雖然房間看著有些簡陋,但還算整潔。
“條件差了一點,大家就將就一下吧。”
幾個人洗漱了一下,才剛剛準備開始,一撥撥的人就來和江林濤打招呼了。
在這種場合,江林濤很給鐘晉琴面子,把她推到前面去。
鐘晉琴也很客氣的和來訪者招呼著,她原本是瞧不上這些人的,不過出了江林濤這個怪胎之后,她也不敢小視這幫人了。
鐘晉琴發現,從江林濤下車開始,周圍的人都是很熱情地和江林濤打著招呼,這來的一撥撥的客人,都是鎮里的頭面人物。那種親熱不是虛偽的客套,才在明溪不到一年的時間,能有這般待遇,看來江林濤在明溪真是個人物,她的心里對江林濤的敬畏有多了一份……
好一陣,訪客才逐漸散了,幾個人才有功夫來看劉紀元給劉站長的信,信里表達的內容和對外僑辦的那種客氣中帶著疏遠截然不同,劉紀元在信里詳細的詢問著他父母墓地的情況、劉家人的境況、當然也少不得問問吳老太以及故鄉的山山水水,以及在海外的孤寂,想著落葉歸根,在臨終之前回故鄉里行間無不透出濃濃的鄉愁。
看得出來,劉紀元是非常想回來看看的。
但是在信中,劉紀元也隱隱的透著擔憂,一種有鄉不能歸的悵然也躍然紙上。
江林濤一看完,就知道劉紀元是百分之百的有心結了。
劉紀元是地主不假,即便被分了家產、即便是舊政府的死忠,這么多年了,也該看淡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江林濤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想了一想,這事還是得問問原來認識劉紀元的老人身上看看能不能尋著一個答案。這件事劉紀元已經安排好了。明天大家就去拜望這些老人。
江林濤大張旗鼓的回到明溪,加上鎮里肯定也希望在劉紀元這件事上分一杯羹,晚上一頓酒肯定是跑不掉的,鎮黨委書記羅大平和鎮長何天明請吃飯,由于明天還有事,這頓酒氣氛熱烈,但是喝酒也就是淺嘗輒止。
接下來幾天天,江林濤三人在明溪走了不少地方,詢問了不少老人,劉紀元不回來的心結沒找到,史龐知的消息倒是先傳過來了,姚雪告訴他,史龐知已經被雙規了。
動作好快啊
看來包工頭咬出的史龐知的問題如鐵打一般,讓紀委的人能夠一下就下定論,當然還有他準備的那些東西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不然要雙規一個處級干部也不至于那么快。
雙規,那是進去容易出來難,沒問題都要不死都脫一層皮,史龐知既然進去了,江林濤這下心也放了下來。
江林濤不知道鐘晉琴有沒有消息來源,反正這幾天沒有表現出什么異常。
三個人繼續在鄉村里走訪,功夫不負有心人,三個人又奔波兩日,終于還是有了收獲。
“劉紀元啊?你們算是問對人了,我年輕的時候可是在劉紀元家做過長工。”
當江林濤三人在玉米地里找到一個老大爺的時候,老大爺把旱煙袋往腰桿一插,接過江林濤遞過的煙說道。
江林濤心里一喜,說道:“大爺都快八十了吧?還能下地干活,真是老當益壯啊。”
老大爺呵呵一笑,手比劃了一下:
“八十一了,兒孫們都不讓我做,可我是個勞碌命,閑不住,一天不干活都不舒服。”
幾個人寒暄了幾句,才說起了正事。老大爺聽明來意之后,沉思了好一會才說道:
“劉紀元手上有血債呀。”
血債?
江林濤一聽,心里也一驚。
如果劉紀元當年殺害過進步人士,那這問題就麻煩了,這可是原則問題,能回旋的機會很小。
可江林濤也納悶,劉紀元在舊政府里只是一個技術型的官僚,能有什么血債?
“老大爺,你說說吧,劉紀元到底在解放前犯過什么事?”
江林濤看了一眼這個喜歡賣關子的老頭,又敬了一支煙,才笑著問道。
老大爺吧嗒了兩口煙,靠在裝滿玉米的背篼上,才說道:
“張吉云的弟弟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張吉云是全國家喻戶曉的英烈,是金豐最為有名的人物之一。
對英烈親屬反攻倒算,那算是犯天條了,這倒是有些棘手。
不過,江林濤聽完老大爺所講,倒是松了一口氣,事情發生在張吉云犧牲之前很久,不過是當年打架斗狠失手而已,和血債根本搭不上邊。
不過,劉紀元總是打死了人,張家人心里一直都記恨著這件事。
江林濤想了一想,這件事最好還是要給現在健在的張吉云的親屬做做工作,求得他們對劉紀元的諒解,劉紀元的工作才好做。
于是一行人就回到了市里,把這些情況給管委會的領導匯報了一下,商議了一番之后,又去找張吉云在金豐的親屬做了工作,張吉云的親屬還是很識大體,思想很快就通了,表示冤家宜解不宜結,痛快的答應給劉紀元去封信。
劉站長的回信和張吉云親屬的信裝在一個信封里,又寄給了大洋彼岸。
其實江林濤也聽到了管委會里不少關于劉紀元這事對他的冷嘲熱諷,說什么好大喜功,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之類的,甚至還有人講,把殺害同志的儈子手都當成貴賓了,簡直就是在開歷史的倒車,上綱上線了,一時間,一陣陣陰風刮向了他。
江林濤知道這是楊德明在暗中扇陰風點鬼火,矛頭不光對準他,更是對準了薛之堂,想趁此機會打擊打擊薛之堂和他。
江林濤心里是淡然一笑,楊德明是打錯了算盤,這樣的東西不但傷不了他,恐怕反而會激起薛之堂的反擊……
江林濤是坦然處之,等待著大洋彼岸的回信。同時也等著史龐知的事情的進展。鐘晉琴也在等待著,不過她的這種等待比江林濤更加煎熬。
雖然江林濤給了她幾重保險的承諾,但是只要死胖子的事情一天沒下定論,她就不免會擔心紀委和組織部門找她談話。雖然只是“協助調查”,但是那總不是好事。
日子就在等待中這么一天天的過去。
紀委和組織部門的人一直沒找上鐘晉琴的門,很快,市里正式宣布史龐知由于涉嫌受賄被免去組織部副部長職務,移交司法機關處理。
完全是快刀斬亂麻。這一下江林濤安心了,鐘晉琴提著的心也終于落了下來。
好事成雙,沒隔兩天,大洋彼岸的消息也終于來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