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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夫人看著坐在她對面心神不寧的芳菲,心下不忍,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大人昨兒就已經派兵去救援了,沒事的。”
芳菲的眼眶一直紅著,像是在眼角抹了一縷胭脂般,反而更添幾分嫵媚。她卻對此渾然不覺,只用手緊緊抓著絹子,心中空空蕩蕩不知在想些什么。
該做的,能做的,她都已經做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剩下的,就交給命運吧
春雨垂頭站在芳菲身后,心里想的事卻多得多。
她不知道姑娘是如何說服大老爺出面將她托付給鏢局護衛出行的。要知道,如果沒有得到秦大老爺的同意,姑娘便是私自出門,以后一輩子都別想在陽城立足,而她們幾個服侍姑娘的丫頭肯定會被打個半死再賣掉。
她也不知道姑娘和那焦總鏢頭談了什么隱秘的生意,最后竟必須付出兩千兩銀票的重價。姑娘連夜開了嫁妝箱子,幾乎把值錢的首飾全都當了也不夠,最后只能跟唐老太爺借了五百兩才湊夠了這個數。
她更不知道,姑娘竟有這樣大的體面,能夠打通門子得到布政司夫人的接待,甚至能去親見布政司大人……而在和姑娘見面之后,那位布政司大人真的派出了江南道最精銳的水軍前去支援作戰
盡管她陪在姑娘身邊十數年,可是……姑娘身上,到底還有多少自己看不透的東西?
春雨暗想,即使是陽城里頭許多有頭有臉的大老爺,也沒法像姑娘這樣吧
江南道布政司龔如錚由姨娘服侍他穿好了官府,在小廳上用過早膳之后,正準備從后宅內院的小徑走向前衙。
從庭院的游廊上走過時,龔如錚看見小花園里和盧夫人坐在一起的芳菲,腳步微微一頓。
昔年的小女孩……如今已出落得如斯美麗。
但真正讓龔如錚震動的卻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辯才。
還記得昨日早晨她由夫人領著來到自己面前時,開口說的第一句話:“龔大人,您可知您眼下正面臨著一個重大的轉折?”
“什么轉折?”
龔如錚習慣了人人見到他時都要先說一堆敬語恭維,像這般單刀直入的談話倒真是頭一回。
芳菲說話輕輕柔柔,內容卻并不輕松:“這件事處理好了,可以讓您旦夕間便在士林中聲名鵲起。若是稍有差池,則會成為政敵攻殲您的借口,對您的下次的考績亦是極為不利”
龔如錚冷下臉來,覺得這小女子好大的口氣。
“你倒說說看,究竟是什么事情能有這樣大的作用?”
芳菲面對龔如錚的冷臉并未退卻,反而仰起臉來直視龔如錚,吐出一句:“陽城應考學子被河盜劫持之事”
龔如錚稍稍愣了一下,隨即才回過味來。
這事情剛剛發生他就得到了消息,每日的戰報也都送到他的案頭。但他確實沒有把這個太當回事……河盜劫持船只的事情時有發生,此事并非首例,讓地方官兵去處理也就夠了,犯不著讓他這江南道一把手布政司大人直接過問。
但芳菲所說的后果,龔如錚卻沒有細想過……
認真思考下來,她說得的確有些道理
芳菲見龔如錚動容,趁熱打鐵說:“龔大人,您日理萬機,在您看來這不過是小事一樁。可您別忘記了,這回被擄劫的可不是尋常客商,里頭可有十來二十個到江城應考的今科學子呢既是學子,自然有老師,更有師門……”
龔如錚已經領會了芳菲的意思。
在這個被等級制度人為劃分出三六九等的封建社會里,人命和人命從來不是平等的。如果這回被挾持的是十來個陽城富商,即使他們的財富加起來可以頂過半個陽城,也不能和應考學子被劫相提并論。不過是因為士人清貴商賈賤罷了。
“龔大人,小女子自幼仰慕您在士林中的名望。千萬不要因為此事,讓您的清名受損啊”
龔如錚知道芳菲話里在暗示什么。不過他身為三品布政司,好歹也是一方封疆大吏,并不是那么容易被芳菲牽著鼻子走的。
“秦姑娘……好利的一張嘴。”龔如錚輕捻長須,說道:“你說來說去,就是想讓本官出兵增援去救那些考生罷了……那船上有你的親人?”
“大人明鑒,”芳菲坦然說道:“小女子的未婚夫婿就在其中。”
“哦?”
龔如錚捻須的動作頓了頓,目光變得更加深邃:“你一介女流,竟妄圖以三言兩語激本官出兵……兵者,國之重器也。焉能兒戲念在你救人心切,本官不與你計較。至于此事,本官自有計量,你就不必多言了”
他不可能因為芳菲說了幾句話,就不管不顧地派出江城大營中的精銳水軍。盡管他承認芳菲說的話極有道理,而且他也很想賣這個人情給芳菲——畢竟那一位,如今可是已經正位東宮……
但為了一個女子的懇求,便匆忙出兵,這事落到御史們手上可真夠他喝一壺的。龔如錚能夠做到今日這個位置,絕對不是善茬,孰輕孰重他還是掂量得過來。
芳菲并沒有因為龔如錚的話感到沮喪,而是再次福身行禮,懇求說:“請大人屏退左右,聽小女子一言。”
“君子不欺暗室,有話,就在這里說吧”龔如錚沒說出口的那句是“男女授受不親”,他怎能和一個年輕女子獨處一室?瓜田李下,不可不避
芳菲也沒堅持,只是從懷中掏出一張折成幾疊的紙片,雙手遞上呈于龔如錚面前。
龔如錚倒沒有拂袖而去,他也對這聰慧的女子的行事產生了好奇,心想她還有什么花樣?
他把紙片接過來后打開一看,臉上霎時變色。
“這是哪來的?”
“請恕小女子不能直言。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您是居于朝堂之上的大人物,不過有些東西……”芳菲嫣然一笑:“草民們卻更清楚。”
這是一張清江河盜們所在的巢穴的路線圖,畫得極為詳盡。就是這張圖,才讓她花掉了兩千兩銀子。
她早就知道,鏢局是消息極為靈通之處,而陽城的鎮遠鏢局在整個江南道都是有名的大鏢行。它的總鏢頭焦青云,通吃黑白兩道,手里的情報比官府的還要多得多。
雖然焦青云一開始無論如何不肯替她去買這個情報,說是風險太大。但當她一再加價,加到了兩千兩的時候,焦青云也堅持不住了。
每個人都有一個價錢,芳菲明白。很多時候,人不被金錢所動,那是因為那價錢還不夠高。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這句話永遠不會過時。
以她的聰明,又怎會不清楚光憑言語是打動不了龔如錚這位布政司大人的?
沒有足夠的籌碼,她不會站到龔如錚的面前來。
但當龔如錚愿意接見她的時候,她就對自己說,她可以說服他。沒有別的可能,一定,絕對,能夠說服他。
結果正如她所設想過的那樣,龔如錚最后還是派出了水軍帶著那地圖前去救援了。
昨日龔如錚調兵遣將忙了一天,晚上回到臥房,聽盧夫人說已經將芳菲在府中安置下來,默默點頭。
良久,他才說了一句:“怪不得太子殿下多年來對此女念念不忘……她確是個才女。”
朱毓升通過張端妍和蕭卓關照芳菲的事,沒多少人知道內情,龔如錚卻恰恰是其中之一。
盧夫人疑惑道:“才女?大人見過她寫的詩詞嗎?”
“那只是小道”龔如錚搖了搖頭,說道:“寫詩填詞,撫琴作畫,只不過是富貴人家女兒的門面功夫。這秦家女兒所有的,卻不是這等小才……”
龔如錚為人方正,想到自己背后議論一個閨中少女已是極為不該,遂住口不言。只交代盧夫人好好招呼她便是了。
盧夫人是看著芳菲長大的,盡管是出于功利的目的,但相處日久,自然有一番感情在。倒不用龔如錚吩咐,她也樂意照料芳菲。
芳菲感激盧夫人大早晨就起來陪自己用早飯,還讓自己到花園里坐坐散心。只是她的心是無論如何都散不開的。之前一鼓作氣把自己的行程排得滿滿的,來到江城見了龔如錚,真的說動了他——芳菲突然就像一個充滿了氣的皮球一下子癟了下來。
她現在什么都沒法再為陸寒做了,只能在這布政司府衙后宅里等待著陸寒的音信……
盧夫人見她精神實在不好,更不想讓她一個人呆著,怕她想心事想出病來。便又把自己的兩個四五歲的小孫兒叫過來,讓芳菲和孩子們說笑一陣。
有兩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們在面前笑鬧,芳菲的臉上總算少了些陰霾。盧夫人又讓人去陪她用了午飯,春雨見芳菲食不下咽,忙勸道:“姑娘,您好歹多吃點”
“嗯。”芳菲實在不想吃了,只得拿了碗雞湯慢慢喝著。
忽然有人聲從小廳外傳來,芳菲剛放下湯碗用帕子抹了抹嘴,便看見盧夫人一臉喜色地走進來了。
“芳菲啊,好消息陸公子被人救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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