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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偏廳里,秦大老爺臉上掛著客套的笑容,和坐在一側的陸月思等幾人談笑風生。
談話的內容,當然首先是圍繞著陸寒進行的。
雖然芳菲不是自己的親女兒,但始終也是秦家的女兒么能夠嫁給一個秀才公,秦大老爺還是很高興的。家里出了一個有出息的姻親,以后說不定時候就能幫得上忙。
所以秦大老爺對陸月思很熱情,熱情得讓陸月思都開始忘形了。
陸月思聽秦大老爺一個勁兒地夸陸寒,他也毫不害臊地自夸起來,訴說陸寒的父母去世后自己是如何幫助這個侄子苦學成才的。
秦大老爺微笑著聽陸月思自吹自擂,心里卻是鄙薄不已。
只要和陸家稍微沾點親戚關系的人家,誰沒聽說過當年陸月思是如何謀奪侄子的產業的呀?
別的不說,那間濟世堂醫館就是明擺著被陸月思給占了回去。
不過陸寒被一個“孝”字束縛著,又不能明著去和叔父奪產,才讓陸月思占個便宜。
只是陸寒本人也沒把那醫館放在心上,他是要做大事的人,焉能斤斤計較那點小產業?
“是的,你們家寒哥將來定然會有大出息,我們家七丫頭有福了”
秦大老爺順著陸月思的口氣說下去。
“呵呵,我們寒哥一樣有福,能娶到秦家的姑娘。”陸月思也不是完全不會說話,這一句就讓秦大老爺心里熨帖許多。
寒暄夠了,陸月思才提起正事。
“寒哥和你家七小姐,都到了這個年紀,也該成親了。前頭是因為寒哥要給他父親戴孝,所以才沒能辦成這親事。現在寒哥早除了服,七小姐身上本來有你家老夫人的孝,這會兒也滿了。我看,咱是不是年內就把這事給孩子們辦了?”
陸月思存了討好陸寒的心,辦起事來就格外利索。
但秦大老爺就犯了難。
“說起來,七丫頭是隔房的孫女兒,她的孝期滿了,我們本家自然是不會攔著她成親的。只不過,七丫頭的情況有點特殊……”
陸月思一愣。
跟著他過來的黃媒婆畢竟是個辦事辦老了的,卻有點反應過來了。“大老爺可是擔心七小姐出門子不好看?”
秦大老爺嘆息一聲:“就是這個理。”
“七丫頭的房里,是一個長輩都沒有了,她出門子肯定是要我們本家的人來做主的。可是先母才去世不足半年,門上貼的還是白聯,也辦不了喜事……”
陸月思光顧著想替陸寒辦成這樁事情了,卻忘記了這茬。
黃媒婆接話說:“七小姐就沒旁的親長家能暫借住一下出門子了?”
秦大老爺搖搖頭,眾人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沒戲。
陸寒滿心歡喜地在陸月思家等消息,卻等來這么一個答復,也禁不住愣了神。
“寒哥,其實這親事不是不能辦。”陸月思說了實在話:“只是辦起來不好看。”
也就是說,芳菲完全可以出嫁,這并不違背禮法。但她卻不能從秦家的大門出閣,因為秦家上下還戴著孝,門上不能貼紅紙,更不能放鞭炮。
如果他硬是要辦這事給辦成了,那也行,就請一頂轎子讓芳菲從她的小偏院后門出閣,秦家的人也不能來送親——就跟納妾的規格差不多了。
陸寒心里頓時一陣郁悶。
怎么秦家偏偏這種時候有了喪事
他再次開始懷疑自己想等有了功名再娶芳菲的決定是否正確。要是去年他服滿之后便去提親,那時候秦家老夫人尚健在,芳菲順順利利就能出門,哪有這么多麻煩?
可事到如今,也沒后悔藥吃了。
他是絕對不愿意讓芳菲從后門出閣的。芳菲是他認定的結發妻子,怎么能委委屈屈地跟個妾室一樣出嫁?
但再耽擱下去,他又怕冷了芳菲的心。想起那天春雨說的話,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只顧著取得功名,卻忘記了芳菲年紀已長,再不出閣便會惹起閑言。
其實芳菲本人卻是不著急的,她才不會覺得十八歲能大到哪里去,在她上輩子的人生經歷中,多少姑娘們到了二十八歲才會考慮婚姻大事……雖說如今世道不一樣,但芳菲的心理感受卻沒多大改變,并不認為自己已經是個“老姑娘”了。
陸寒問陸月思:“二叔,那秦家老爺是個意思?”
陸月思想了想,說:“黃媒婆說了個章程,秦家老爺也覺得不錯。”
“章程?”陸寒一喜,忙追問道:“二叔請說。”
“黃媒婆說,現在其實就是出門子那一節難辦,其他都容易。三媒六禮,本來就要走一兩個月的。現在我們慢慢地把前頭的禮數給走完了,剩下再過幾個月,等秦家滿了一年的孝就能操辦喜事了。”
陸寒明白過來:“二叔是說,我們先換婚書、下定、送聘禮,把這名頭定下來再說?”
“嗯,”陸月思說:“這樣事情就辦完了一大半。只等著明年那老夫人的喪期滿了周年,就能立刻辦喜事。”
“也只能如此了……”陸寒長嘆一聲,頗有些悶悶不樂。
這樣也好,反正先把這夫妻名分定下來再說吧
本家大宅這邊的消息,不到半天就傳到了芳菲的耳中。
春雨這才發現自己考慮不周。是了,那邊還在喪中呢,不能大操大辦的。要是真讓姑娘這個時候出門子,那不是得一切從簡?
如果秦家和陸家的長輩真的商量好要這樣辦了,那姑娘可就屈死了
春雨在心中罵了自己“好蠢”一萬遍,自己還以為這是為姑娘著想,可實際上真對姑娘好么?
她連跟芳菲坦白的心都有了,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來。自己這樣自作主張,姑娘知道了該有多傷心?姑娘一直那么信任自己,連錢匣子都讓自己管著,可自己卻……
就在春雨自責不已的時候,終于有了一個讓她的心能放晴的一個大好消息。
陸家和秦家商量之后,決定先換婚書和下聘,把前頭的禮數都走完,明年才正式成親。
秦大夫人勞氏親自過來跟芳菲說了這事,又笑呵呵地說:“還剩下半年時間,七丫頭你可要好好地繡你的嫁衣哦”
芳菲微紅著臉垂頭坐著,一徑淺笑不語。
勞氏對于芳菲這個識趣的堂侄女很有好感,拉著她又說了半天的話才走。
這下春雨總算放心了,這個結果是她最愿意看到的。
畢竟原來芳菲和陸寒的親事只是兩家長輩口頭協議,連婚書都沒換過呢。要是陸寒中了舉,要悔婚也是很容易的。
現在把婚書一換,聘禮一下,那這親事就是十拿九穩的了。雖然姑娘不能立刻過門,可也是陸少爺名正言順的未婚妻了……這多好
因為春雨一掃前日的陰霾,這些天臉上總是笑瞇瞇的,連春月把飯菜燒糊了也不出聲。
而春芽卻和春雨的表現截然相反。她看見春月把飯做差了,馬上就冷著臉讓春月去重做。
芳菲知道春月本來就不是廚娘,只是有個當廚娘的干娘在大宅里頭做飯,這才讓她掌了灶的。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那等嬌貴的公侯千金。燒出來了就吃吧,不能浪費糧食啊。”
芳菲在小細節上對下人素來是寬厚的。這些丫頭做事也挺辛苦的,只要心正,她倒不在乎她們偶爾犯錯。
春芽見芳菲發了話,只能作罷,卻用眼一直剜著春月,看的春月好不害怕。
等芳菲用飯完畢,春芽幾個都出去了,芳菲才問春雨:“這春芽是怎么回事?看她最近話比以前多啊。”
春雨想了想,說:“還真是這樣,奴婢沒注意。”
“你給我留點神,探探她的口風,看她到底是個意思。”
芳菲凝神想了一會兒,又輕嘆一聲說:“其實她的心思,我也能猜個幾分……她不同于春月春云那兩個小的,又不能和你我的情分相比。算了,我這也要走了,臨走前肯定會給她安置妥當的。你把我這意思稍稍透一點給她吧。”
“是。”
春雨自責不已。這些日子自個光顧著想心事了,卻忘記了自己身為姑娘的貼身丫鬟應有的職責。要等姑娘點醒自己,才發覺春芽的異樣……
可不能讓春芽有別樣的心思,免得牽連到姑娘身上,自己就萬死莫辭了
她和春芽住一個屋子,不過很少有在一起安歇的時候,因為她們總得留一個人在芳菲屋子的外間上夜。
不過總歸是住一個屋的人,又同為芳菲跟前的丫頭,要親近起來也容易。
過了幾天,春雨找了個機會,探了探春芽的意思。
“姑娘說了,臨出門子前一定會把妹妹幾個安置好的……”
春雨本是一番好意,春芽聽了卻臉色大變。她急忙追問春雨說:“這是姑娘的原話?她是說要‘安置’我們?”那就是說,不會把她們帶走了?
“是呀。”春雨看春芽臉色極為難看,心里也有了計較。這春芽到底是在想?
誰知過了一日,春芽趁著替芳菲梳頭,期期艾艾地說了一句:“姑娘,奴婢哪兒都不想去,就想跟在姑娘身邊服侍。”
芳菲眼中精光一閃,摸了摸自己的鬢角,裝作不經意的說:“這是話,女兒家大了,總要出門子的。哪能在我身邊留一輩子呢?”
春芽咬咬牙,說道:“春芽就想在姑娘身邊留一輩子”
(春芽到底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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