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106、一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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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一步錯
“阿瑪……”
德隆才叫了一聲,嗓子眼就堵上了。
雅爾江阿用力地點了點頭,大步走到床前,將他從上到下仔細地看了一遍,伸出了長滿老繭的手。
德隆將自己的手伸過去握住。
雅爾江阿用力地捏了捏,沉聲道:“回來就好。”
他虎目泛著晶瑩,極力地忍耐著心中翻騰的情緒,看了一眼床邊端著燕窩粥的丫鬟,說道:“好好照顧世子。”
“是。”
雅爾江阿的目光又落回德隆臉上,用力地看著他。
“先把身子調養啊,回頭咱們父子倆再好好說話。”
德隆點點頭,心里莫名地就沉穩了下來。
雅爾江阿最后看了他一眼,背著手出了內室。
“大夫,我兒子的腿到底怎么樣?”
這還沒到夏天,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大夫,都覺得額頭上有點冒汗,雅爾江阿、郭佳氏、博哲、凌波,還有屋內眾多的丫鬟下人,都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們。
還是回春堂的大夫代表發言。
“世子的腿傷已經是陳年痼疾,當年新傷之時得不到救治,骨頭自然愈合,成為如今扭曲的形狀。若要糾正腿型,唯有將傷處再打斷一次,重新接骨,然而此中痛苦,實非常人所能承受。”
雅爾江阿道:“若是重新打斷接骨之后,是否就行如常人一般下地行走?以后還能不能騎馬練武?”
大夫搖頭道:“就是接好了骨,也只是治療的第一步。因腿型扭曲無法行走,世子這些年來多是靠爬行或拐杖來移動,腿部肌肉已經萎縮,筋脈也有眼中的扭曲收縮,若想重新站起來,唯有靠意志力,如幼兒一般從蹣跚學步開始。而就算重新學會了行走,恐怕窮其一生,也都無法練武了。”
郭佳氏捂住了嘴,眼眶已經紅了。
凌波聽得明白,這就好比是現代的復健。首先將已經長好的骨頭再打斷一次,已經是巨大的痛苦;而骨頭正位接續之后,又要花極長的時間去愈合,在這沒有石膏固定的古代,全靠夾板糾正,必須非常小心,才能保障骨頭的健康生長;而長好之后,治療的重頭戲就是復健了。
復健考驗的不僅僅是體力耐力,更是病人本身的意志力,這個過程中會有無數次摔倒,無數次碰撞,無數次擦傷,更多的是無數次挫折。這種挫折會一點點磨掉病人的信心,打擊他的積極性,如果邁不過這道坎,就算骨頭接地再好,恐怕也無法重新站起。
雅爾江阿和郭佳氏心情都非常地沉重。
博哲大聲道:“阿瑪,額娘,不管多難,我們都要幫大哥治好雙腿。”
郭佳氏哀聲道:“你沒聽大夫說么,這中間有無數重的難關,你大哥經歷了這樣多的苦難,難道還要讓他承受這樣的痛苦么?”
雅爾江阿沉聲道:“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怎么能夠眼睜睜看著他拖著殘廢之軀過一輩子。他既然回家來,就還是我們簡親王府的嫡長子。我相信,他一定能夠挺過去。”
郭佳氏捂住嘴,泣不成聲。
雅爾江阿對兩位大夫道:“有勞兩位,務必盡力,為小兒治療雙腿。”
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兩位大夫對視一眼,都感覺到肩膀上責任重大。
“小人必全力以赴。”
雅爾江阿沉重地點點頭。
當下,兩位大夫便商議著具體的治療方案,考慮到德隆現在的身子還虛弱,還不是治療腿傷的最佳時機,所以他們先開了補氣益血、生筋活絡的藥方,準備先把他的身子調養到最佳狀態,然后再來進行腿部的治療。
德隆殘廢了十一年,雖然一度心如死灰,但如今能夠回到家里,所有親人都陪伴在身邊,這讓他自己也得到了巨大的力量。而大夫又說雙腿并不是不能治愈,只是中間有幾大的痛楚和考驗。
他連這十一年都熬過來了,還有什么可怕的呢。
所以,他也同意了兩位大夫為他制定的治療方案。
一家人一起說了一些話,多是回憶過去美好的時光,盡量地讓德隆保持樂觀開朗的心態。
到后來郭佳氏精神萎靡,眾人便止住了話題。
雅爾江阿叫了博哲去書房,似有正事商討。凌波則親自送郭佳氏回了院子。
等到送完郭佳氏,終于只剩下自己的時候,她才想起來,今天才是她新婚后的第一天。
一天之中經歷大喜大悲大怒大恨,到現在一松懈,竟是身心俱疲,恨不得一頭躺了下去。
繡書道:“少福晉,咱們回院么?”
她跟瑞冬原先都是對凌波稱呼格格的,但她成婚之后就不好再這么叫,所以改了口,跟王府其他下人一樣,稱呼其少福晉。
凌波點點頭,身上沒點力氣,只能扶著她的手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
才經過三間小抱廈,有個身穿青衣的婆子在月亮門前等著,說是有事請示。
凌波點了頭,繡書這才叫那婆子近前來。
“主子們操勞了一天,奴才原不該打攪主子們休息,只是那劉氏著實鬧得厲害,奴才們不知該如何處置,只有請示少福晉。”
郭佳氏是已經歇下了,這婆子也知道不該去打攪;想想除了郭佳氏,還有側福晉西林覺羅氏是可以掌事的,但是這件事情打頭開始,她就沒插過手,婆子又覺得找她也有點不妥當;除了這兩位之外,那就是凌波了,如今可是王府正經的少福晉。
這么一層層尋思著,這婆子才在凌波的必經之路,月亮門這里等候。
繡書輕聲道:“少福晉瞧著精神不大好,要不先奴婢先打發了,明兒個再處置?”
凌波想了想,擺手道:“算了,還是去看看吧,那兩位情緒不穩,若是再鬧出點什么來,愈發火上澆油不可收拾。”
繡書點頭稱是,叫了那婆子頭前帶路。
夏子語和劉氏都軟禁在大廚房后頭的一排雜物房里,兩人分開,沒在一起,而是在兩間挨著的屋子里。
路上那婆子就說,劉氏和夏子語兩人,被軟禁起來之后,是截然不同的反應。夏子語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而劉氏則一直哭喊著,顛來倒去地叫饒命。
一行人走到這一排雜物房前頭,果然能聽見屋子里傳來的女人嗚咽的哭聲,而旁邊的屋子則靜悄悄的。
兩個屋子都有窗子,凌波先走到夏子語關押的那一間屋子前面,透過窗子,見屋里空空蕩蕩,只有一條冷冰冰的炕,夏子語就面朝墻背對門坐在炕上,一言不發,一動不動,猶如木泥雕塑一般。
她看了兩眼,就轉身又走到了劉氏所在的那間屋子前面。
這間屋子里什么也沒有,劉氏就跪在地上,不停地朝著一個方向磕頭,嘴里顛來倒去地說著同樣的幾句話,福晉開恩,福晉饒命,福晉慈悲。
領路來的婆子低聲道:“少福晉您瞧,打從進屋開始就這么念叨著,奴才們瞧著,像是魔怔了。”
凌波冷冷看了她一眼,道:“我瞧你也有些年紀,在王府的時日恐怕也短不了,怎么做事這般沒有輕重。這兩人,既不是王府的座上賓,更不是主子親戚,而是作奸犯科的待罪之人。夏子語不鬧倒也罷了,這劉氏既然說個不停,為什么不將她的嘴堵上?”
她目光冰冷,如有實質。
婆子渾身打了個激靈,忙低眉順眼應道:“奴才糊涂,這就按主子的吩咐去辦。”
她這也是一時想岔了路,原先夏子語和劉氏的確是犯了大罪,郭佳氏還吩咐亂棍打死的。可是后來德隆身份一曝光,得知夏子語懷的雖然不是博哲的骨肉,卻也是王府的血脈,婆子一時間鬼迷心竅,以為這女人尚有翻身之望,所以處事就小心了許多。
被凌波這么一當頭棒喝,她才清醒過來,不管夏子語懷的是誰的種,這本身就是一件大大的丑事,何況她原本要拿肚子里的孩子冒充博哲貝勒的骨肉,混淆王府血脈,這哪里是小事。不管是哪個貴族之家,都容不下這樣的女人。
婆子立刻就另外叫了兩個婆子,掏鑰匙開門進屋,抓住劉氏,將她的嘴堵了起來,然后又背剪雙手綁住,這才重新出門落鎖。
凌波眼看著她們做完了這件事,才回身折返。
路過夏子語所在屋子的窗下,她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
正好夏子語扭過頭朝窗外看來,眼中一片灰敗之色。
方才凌波說的話,她也聽見了。
一步錯,步步錯,鋌而走險的結果,就是萬劫不復。
凌波并不同情她,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種工于心計甚至不擇手段的女人,如果留下來,一定會成為巨大的隱患,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在背后捅出一刀。
無論是為了德隆,為了博哲,為了郭佳氏,為了凌波自己,還是為了簡親王府的安寧,這個女人,都留不得了。
凌波一路感慨著,回到了院子里。
博哲已經先一步回來了,剛換了寬松的衣裳,懶洋洋地靠在軟榻上,手里捏著一卷書,卻不看,只是瞧著一個燈花出神。
他見凌波進屋,便拍了拍身前的位置,示意她過來坐下。
凌波卻會錯了意,蹙眉道:“今兒好些累了,還是不要吧。”
博哲茫然地眨著眼。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