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旺”

張氏尖叫著抱住了，可另一只手還抱著襁褓里的小阿哥，恨不得立刻多長出一雙手來才夠用。

郭絡羅氏手里也抱著小格格，見弘旺暈倒了，也十分地驚慌。

“弘旺樣，他樣？”

四福晉烏喇那拉氏沖抱住弘旺，摸了摸他的臉道這么涼，我早說跪不得，這是天氣，弘旺才幾歲，這么一個多時辰跪下來，小孩子哪里受得住”

她說著語氣便嚴厲起來，透露出對郭絡羅氏的不滿。

張氏眼見弘旺嘴唇發紫，急的大哭道辦呀，我的弘旺，我的弘旺”

烏喇那拉氏道還辦，我抱著他去找太醫，你們也趕快起來，手里都還抱著小阿哥小格格，別再胡鬧了”

她抱著弘旺站起身，立刻快步朝太醫院方向走去。

張氏這時候也顧不得郭絡羅氏之前的命令，跌跌撞撞爬起來，抱著小阿哥，跟在烏喇那拉氏身后跑。

郭絡羅氏也同樣焦急，但她嘴唇動了幾動，眼看著張氏跑走，臉上全是猶豫糾結。

凌波急道都這時候了，你還固執”

她轉頭對三福晉董鄂氏道三嫂，你趕快進乾清宮，去通知皇上和太后，就說小阿哥弘旺在宮門前昏倒了，求皇上開恩。”

董鄂氏一聽就她是意思，立刻點頭道我馬上去。”

她轉身就走。

凌波握住郭絡羅氏的兩個肩膀道你還愣著做，弘旺都暈倒了，憐兒格格這么小，還能好到哪里去。你瞧瞧你瞧瞧。”

她指著憐兒的小臉蛋小臉都凍成樣兒了，你還不快帶去太醫院看看，萬一凍壞了，還不是你心疼。”

郭絡羅氏看著憐兒的臉，一臉茫然。

憐兒的襁褓很厚，雖然是在室外，但是襁褓很大，折了一個角蓋在她臉上，不影響透氣也不會讓風吹到，半個時辰前她就睡著了，小臉雖然沒有往常那樣紅潤，但也看不出不妥來。

凌波卻揪著她一個勁兒地說道小孩兒可不像大人，凍壞了可就麻煩了，難道你為了救八阿哥，就忍心讓孩子們受苦受罪”

她伸手去搶憐兒的襁褓，道我可沒你這么狠心，你不肯起來，我也要把憐兒格格帶走”

郭絡羅氏急道你這是做？”

“繡書瑞冬快幫我”

兩個丫頭忙上前，一個拉住郭絡羅氏的胳膊，一個幫著凌波去搶孩子。

郭絡羅氏搞不清她們主仆三人突然間態度就變得這么強硬，這么激烈，又是疑惑又是生氣。

突然肩膀上一股大力襲來，竟是瑞冬推了她一把，她胳膊一滑，孩子就被凌波跟繡書奪了，而她因為跪得太久，下半身僵硬了，跟不上大腦的指揮，瑞冬這么一推，她立時就朝旁邊摔倒了。

“八福晉暈倒了，八福晉暈倒了”

瑞冬大呼小叫，撲上去又把郭絡羅氏扯了起來。

凌波道那還愣著做，救人要緊，快送到太醫院去”

于是她抱著憐兒格格，繡書和瑞冬攙著郭絡羅氏，快步朝太醫院方向而去。

郭絡羅氏摔倒的那一下，明明沒撞到頭，腦中卻是靈光一閃，立刻明白了凌波的意思，被繡書和瑞冬攙扶起來的時候，也沒有吭聲，只癱軟了身子任由她們拖去。

她們一面走，瑞冬還一面大叫“八福晉暈倒了”“救人啊”。

乾清宮里頭立時涌出來一大批人，康熙、太后、李德全，還有進去報信的三福晉董鄂氏。

“我早就說，這么冷的天，她們孤兒寡母的挨得住”太后急的跺腳，立時埋怨起康熙，“皇帝你也太狠心，再著，今兒可是正月初二，怎能讓她這么跪著，弄個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呀”

康熙蹙著眉道她這倔脾氣，也是自找的。朕都不理她了，是她個兒要在門口堵著。”

太后怒道我不同你說，我要去看她們母子，萬一她們有個，我不信你還能不理不睬”

董鄂氏上前扶住她道太后，我跟你一起去。”

“咱們走”

太后沒好氣地沖康熙甩了一下帕子，帶著董鄂氏等人，怒氣沖沖地走了。

康熙擰著眉來回走了兩圈。

“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立刻應了一聲。

“你去看看，有消息立刻回報。”

“喳。”

李德全趕忙去了。

前前后后一群人進了太醫院，一整個屋子里頭都是雞飛狗跳的。

郭絡羅氏被繡書瑞冬合力按在了軟榻上。

雖說并不是真的昏倒了，但是她在乾清宮前跪了一個多時辰，臉色自然好看不到那里去，嘴唇也是白的，手也是冰涼的，雖然走了這么幾步，但腿腳依舊有些僵硬。

太醫來看了，也說受了風寒，除了要吃藥休息，而兩個膝蓋關節還得立刻用金針疏通活絡，否則血脈不暢，還得老半天才能恢復。

郭絡羅氏倒是不嚴重，憐兒格格也一點事情都沒有，但是弘旺的的確確是暈倒了。

一方面是小孩子受不住冷，他不像弟弟是被抱在懷里，而是跟郭絡羅氏和張氏一樣跪在地上，臉啊、手啊、腳啊，都是冰涼冰涼的，身上也有些凍僵了。

太醫一面給他施針，一面就吩咐人拿熱毛巾來給他擦手擦臉，診斷完了，又叫人直接在御藥房里取了藥熬制。

凌波肚子太大，行動不便，只能在旁邊坐著看著，都是烏喇那拉氏帶著繡書、瑞冬在幫忙。

她們亂亂哄哄的，太后進來的時候，竟然都沒有注意到。

還是董鄂氏眼尖，一眼看見了被包圍著的郭絡羅氏，忙引著太后。

太醫們趕緊給太后問安。

“免了免了，先治病要緊，他們都樣，有沒有事？”

太醫便忙回答了，說八福晉和弘旺小阿哥都受了風寒，弘旺尤其比八福晉更加嚴重，襁褓中的小阿哥和小格格倒幸好沒事，否則只會更加麻煩。

太后聽說實際情況并不如想象中那樣嚴重，也松了一口氣，看了弘旺的情況，太醫們已經在有序地處理，然后才去看郭絡羅氏。

“你是個聰明人，今兒就犯起傻來，你脾氣再倔，能犟得過皇上啊？你這不是找罪受么？”

太后握著她的手，又是心痛又是惱怒。

郭絡羅氏原來在乾清宮門前倒不覺的，此時一躺下來，還真是渾身骨頭都酸疼酸疼的，腦袋也有些發沉，喉嚨里像堵了塊破布，也帶了鼻音。

“讓太后擔心了，是我的不是。”

太后嘆氣道你這是何苦。”

郭絡羅氏臉色哀戚道我我這么做，讓皇上生氣了，可是自從八爺被關在乾西五所，府里頭便愁云慘霧，過年都冷冷清清的。今天是年初二，家家戶戶都高高興興，我原該去舅舅家拜年，可是八爺被圈禁了，我哪里有臉上門。從昨晚上開始，弘旺就跟我們哭著要阿瑪，他才這么大，都不；小阿哥和小格格還在襁褓里，也跟著哭，我，我這心里……”

她說到這里便說不下去，嗚嗚咽咽掉起眼淚來。

太后心里便發澀起來。

三福晉董鄂氏和四福晉烏喇那拉氏都是為為人母的，也都眼睛發紅。

凌波道八嫂心里苦，皇瑪姆一定也理解的。男人就是的天，八阿哥被圈禁，八嫂的天就塌了。不管樣，弘旺過了年虛歲才有五歲，小阿哥和小格格更是不用說了，若是從現在起就見不著爹，那不是太可憐了嗎？”無錯不跳字。

太后本來就是為了八阿哥、九阿哥而回京，可是連日來，跟康熙見面的次數寥寥可數，每每說到這些事上頭，便如同觸了康熙的逆鱗，幾句話便說不下去。康熙如今就跟鉆入了死胡同的牛，一心想把添堵的那道墻給撞塌了，也不肯回頭。

她也實在不明白，從登基到現在，就是年輕的時候，康熙也很少這樣失態，當初一廢太子，他固然也失望也痛心也憤恨，可是外表依然是冷靜自持、堅忍不拔。為如今，對八阿哥、九阿哥竟是這樣的武斷狠毒，一棍子就要把他們從天下直接打進污泥里。

這時候，那邊的弘旺在太醫的緊急處理下已經醒了，張氏就在他旁邊看著，弘旺一睜開眼睛，就弱弱地道額娘，阿瑪呢？皇瑪法肯讓阿瑪回家了嗎？”無錯不跳字。

小孩兒的聲音本就清脆嬌軟，此時弘旺身體精神都很差，更顯得中氣不足，楚楚可憐。

眾人聽著，心頭都是一酸。

這只不過孩子盼望父親回家的最樸素的愿望啊。

太后終于忍不住，回頭厲聲道你去問問皇帝，他是不是真的要讓他的孫子永遠失去父親？廢了一個太子，關了一個十三，還要圈禁老八、老九，他預備把所有都趕盡殺絕嗎，他真的要做一個孤家寡人嗎？”無錯不跳字。

這些話，是對著李德全說的。

李德全不知時候進的屋，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此時聽到太后厲聲拷問，竟是字字誅心，忍不住心頭發顫。

“是，奴才會把這些話帶給皇上。”

饒是看遍宮中權利角逐人情涼薄，泰山壓頂都能面不改色的李德全，臉上也顯出了一抹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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