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摸魚下
龍大夫人苦著臉送走媒婆,一旁的丫鬟將她手邊的茶盞拿出去潑了,重新沏上新茶進屋來,見龍大夫人仍是緊蹙著眉頭,便上前勸一句。“夫人別急,高媒婆手邊沒人選,還有其他的人。”
“你懂什么京里出名的媒婆都請遍了,一個個給我推托沒人,這話說出去誰信啊?”龍大夫人嗔道。
幾個丫鬟面面相覷。
“不然,托您娘家的親戚瞧瞧,說不得有人……”那丫鬟才說出口,就給一旁的同伴快手掩著嘴不讓她往下說,只聽得她嗚嗚咽咽的,身邊另一個丫鬟在她耳邊低語,她才靜下聲來。
“得了,放開她。”龍大夫人疲憊的道。“程秀就是我娘家的親戚,有這么一個先例在,我那還敢往娘家里找媳婦。”
丫鬟們全噤若寒蟬,龍大夫人朝她們無力的揮手,示意她們出去,自己起身往內室去。
外頭幾個大丫鬟將小丫鬟們趕開去,就坐在廊下忙著繡花,邊悄聲的說起話來。“我說夫人怎么犯胡涂了呢?”
“咦?蕓兒姐姐這是怎么說的。”聲若銀鈴的丫鬟笑道。
“夫人那兒犯胡涂了?”另一個丫鬟質問。
“那兒不是,瞧,夫人只找媒婆,往外頭找,怎么不請寶親王妃幫忙?還有老親王妃,再不濟還有小郡主不是,我聽說小郡主幫人牽了好多紅線呢”
話聲方落,就聽幾聲嗤笑。“小郡主何時幫人牽紅線了”頓了下又道:“你別不服氣,福安商業協會那些主事夫人們雖說請托小郡主幫忙,其實是早就兩家相好,就差個說媒的人,才找小郡主出面當個便宜媒人,不過,那時小郡主大著肚子,那兒有空理她們。”
“那,前些時日,小郡主不是還和小姑爺連番喝了幾回喜酒……”幾個丫鬟說著說著聲兒就模糊了,龍大夫人托著腮想了下,最后讓人進來侍候她更衣。
“夫人,您這會兒是要上那去?”
“我去見寶親王妃,我帶喜兒去,你們看著點,別忘了讓廚子那兒做些清淡的給老太爺和老爺送去。”
“是。”蕓兒和其他丫鬟服侍著主子換了衣裳,幫她披上斗篷,喜兒將燃著熏香的手爐遞給龍大夫人,便隨著主子進府里去。
寶親王妃正在敬謹院里,與月牙算著魚鱗帳,知道她過來,月牙起身告退,寶親王妃想了下便點頭讓她離去,又交代她廚房看看晚膳的菜。
寶親王妃一聽龍大夫人所托,面上微笑應下,回頭見著丈夫,便問道:“怎么京里適婚的姑娘一下子就全都有人家了?”
寶親王晚上在外院見了幾個客,晚膳是在外院大花廳用的,回來后喝了杯濃茶,就倚在炕上的大迎枕上,幾個大丫鬟全都知機的退出去,寶親王妃坐在炕桌邊,用夾核桃夾,一顆顆慢慢的打開剝出里頭的核桃來。
“怎么在剝這個?”寶親王聽著喀喀喀的壓著,睜眼看了下。
“明兒弄些核桃粥給你吃。”
“嗯。”寶親王心滿意足的又躺回去。“近來京里適齡的姑娘,都等著金王爺相中她們,好來個飛上枝頭當鳳凰。”
寶親王妃聽著轉頭看丈夫一眼問:“你們造這個勢,就為了讓他相中你們安排的姑娘?”
“你說呢?”
寶親王妃搖頭。“才不理你們,不過龍大嫂倒是因此求到我這兒來,只怕她還會去找小小說讓她幫忙。”
“找小小?小小認識的都是宗室,不然就是商業協會里頭的主事夫人太太們,能識得讓她看入眼的人家嗎?。”寶親王眼也沒睜,有些嘲弄的回道。
“怎么這么說”寶親王妃嗔道。
“不說她,她管得太多,難怪那兩個小的不聽她的。”
“不管他們,難道真讓他們兩個一輩子不成親?”寶親王妃杏眼圓睜。
寶親王睜開眼,燈下美人薄怒嬌顏緋紅特是誘人。“這么著,你這幾日就讓她過來作陪,反正上門拜訪的人家里,總有些適齡的女孩兒,不妨就讓她相看,若有看中的,你要幫忙也方便些,就別讓她去福安山莊煩女兒了。”
“哼就知道你疼女兒。”
“你不疼?”寶親王坐起身來,端起桌上的茶來喝,又道:“你應付她,總比讓女兒應付來的好。”
寶親王妃想到龍大夫人那哭功,想想也是,自己與龍大夫人相熟,知道怎么應對,才不會引得洪水犯瀾,女兒可不成,尤其亮亮黏他娘黏得緊,若是有什么說不攏的,龍大夫人就哭將起來,萬一亮亮被嚇著了,那可不好。
寶親王一哂,亮亮是個男孩子,被女人的眼淚嚇嚇倒好,免得長大之后見了女人掉金豆子,就任人隨意拿捏,想到這兒,他忽地想起女兒,小小幼時一哭就埋到枕頭里去,不然就趴在人身上,絕不讓人看到她掉淚,反而讓人更生疼,他一直想不透女兒這習性打那兒來的,現在想來應該就是因為自小看到龍大夫人哭,大家害怕逃避,所以才不讓人看到她哭的樣子,怕把人嚇跑了?
思及此不禁莞爾一笑。
寶親王妃則想著明日有那幾位夫人會上門來,到時將龍大夫人請來,自己反倒可以落個輕松,兒子成了親,這些人上門來,為一不是為了側妃、妾室的位置而來,她們多以為朱平玨的婚事乃皇帝賜婚,他自個兒心里未必樂意,再說了,寶親王當年也不是沒有妾室,只不過死的死放的放,朱平玨可是沒有通房、妾室,房里只有小王妃一人,怎不叫人盯著。
她成親之后,就曾有人自薦枕席到她跟前來,她推說自己只是側妃,不能為寶親王拿主意,那些人家有的立即面露鄙夷,也有的旁敲側擊,就是想讓自家女兒進門分寵。
如今她身為婆母,同樣的事情又再度上演,對象換成了兒子,她應付的頗為厭煩,不由暗想,當年婆母會避居到別莊去,是不是也是因為同樣的情況呢?朱平玨還好,自己不曾為他的婚事與他意見相左過,全由著他自己發落,丈夫卻不然。
父親強制訂親,親事一再拖沓,母親一怒之下抬了四個身邊侍候的丫鬟給兒子當姨娘,他無可無不可的受了,他在意的,不是那四個妾室,而是那幾個孩子,他們就像是他從未有過的兄弟姐妹,也因此當他護不住他們時,他才會勃然大怒,也才會因此與父親反目。
她柔情萬種的看著丈夫,寶親王似有所感,放下茶盞將妻子拉到懷里來。“想什么?”
“想以前的事。”寶親王妃抬手撫過丈夫的臉,“你老了,都長皺紋了。”
“嗯哼”寶親王冷哼一聲。“能不老嗎?也不知道是誰,當初拚命想逃。”
寶親王妃訕笑著,知道這男人記起當年她懷著兒子,還想著和離的事,連忙轉移話題:“你們都安排妥當了?”
“還差一些。”寶親王在妻子耳邊低語,寶親王妃聽完之后,擔憂的道:“不會有危險吧?。”
“不會,只不過讓她們在那位公主和金王爺的下人身邊多嘴幾句罷了,能有什么危險?”
寶親王妃這才點頭答應下來。
京城燈市胡同,這附近宅子大都是大雜院,一個大院子里,住著幾戶人家,一家幾口人擠一間廂房是常有的事。
一輛青色油氈布篷騾車,由一匹毛色光滑的騾子拉著,緩緩地停在燈市胡同口,車夫一停下,一名年約十七,身著褐色夾棉襖子的男孩子輕快的從騾車上下來,揚聲對車里的人道:“張夫子,您家的老人就住這兒。”他指著前方一扇木門道。
身著天青棉袍,外罩毛氈披風的張夫子迫不及待的下了騾車,那男孩提著兩個紙包走在前,領著張夫子敲了木門幾聲,良久才有人嘶啞著嗓子遠遠的走來問著誰啊
男孩大聲的道:“是我啊大爺,我找張勇張老爹。”
“你等等。”院里響起拖著腳步沙沙走來的聲音。
木門咿呀一聲,開了。
探頭出來的老頭一雙混濁的眼往外頭打量了一會兒,才將門拉開來。
“進來吧”
男孩拉著張夫子閃身入內,而后快手快腳的將門關上。
張夫子納悶的看他,來開門的老頭朝男孩露出笑容。“小伙子你有經驗了啊”
“是啊”男孩陪笑道。
老頭也不與他們多話,指了前頭西廂房道:“阿勇就住那兒。”說完徑自轉身回房,張夫子放眼望去,院子中央有株大樹根,老樹已被砍了,樹根被人們當桌子用,一旁擺著幾張條凳。左右兩間廂房,廊外擱著雜物,廊下則放著桌椅。他往西廂走去,院里其他人家有人從窗后探頭張望,有人就在井旁看著,還有幾個小娃兒坐在院子里的小杌子,天冷,一個個凍的臉頰紅艷艷的。
見有陌生人來,孩子們的娘在屋里叫著自家孩子回屋里,陽光淡淡的,似乎在這兒,連太陽也照不暖和,張夫子面上不顯,心里卻波濤洶涌,去國多年,不知家中長輩可安好……
引他來的男孩一馬當先,沖到西廂游廊外,滿臉笑容興沖沖的道:“張爺,您家的老人就住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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