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焰這個時候果然還在睡著,四喜坐在一邊看著他,時不時替他拉回被踢開的小被子,嚴嚴實實地看好。見華灼帶著杜宛進來,連忙要起身行禮,被華灼搖著手輕輕噓了一聲。
“真可愛。”
杜宛也沒多留,贊了一聲可愛,便主動將舍不得離開的華灼拉了出去,又道:“也不知你怎么起了性子要練字,莫不是讓莊世兄給氣的?帶我去瞧瞧你的字,看看是否有長進了。”
華灼聽出她有調侃之意,臉色瞬間紅透了。
說說笑笑到了秀閣里,華灼還是頗為得意的把自己這幾日努力的成果展示給杜宛看。杜宛身為杜如晦這個書法大家的女兒,眼力自然比華灼更高一籌,一張一張瞧過去了,方才笑道:“雖只練了幾日,但可瞧出,落筆有力了。”
“那是自然,你可沒見我這幾日練得手腕都要斷掉了。”華灼適時地叫起苦來。這苦她不能在父親和母親的面前叫,但是杜宛面前,卻叫得自然無比。
“你自個兒討來的,我可不同情你,誰要你與莊世兄賭氣來,也不知以后還有沒有相見的時候,你便是練出一筆好字,他又怎知。”
杜宛把華灼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很是不以為然,然后便拿起筆來,七巧機靈,上前研墨。她寫了幾個字,與華灼的字放一起略一比較,便可看出不同來。華灼的字雖然娟秀,但風格流于媚俗,沒有值得稱道的地方,而杜宛的字雖稚氣一些,也不夠好看,但卻風骨凜然,宛如一枝寒梅傲立于紙上。
“你的字……怎么與以往有些不同了?”杜宛是見過華灼以前寫的字,一眼便瞧出了端倪,頓時擰眉,好一會兒方道,“倒似多寫了十年、八年似的。”
華灼心里一驚,自己上一世可不是多寫了十年的字,如今還魂,雖身子仍是八歲時,但字卻是十八歲時的。這個破綻華頊大概是沒在意,男子總是不如女子心細,而七巧和八秀也只是識得幾個字,對書法談不上什么眼力,但杜宛立時便留意到了。
“哎呀,不要看了,我才練了幾日,實是寫得不好的,趕緊都拿開,八秀,把這些字燒了,省得放在這里丟人現眼。”
華灼急忙上前,一把將自己的字全部卷起,塞進了八秀的手中。
“啊,燒了?”八秀傻愣愣的,之前小姐還寶貝得跟什么似的,說要留著,等隔半年再拿出來對照,怎么這會兒竟然就要燒了。
華灼氣惱的瞪了她一眼,八秀這才一縮頭,跑出去找火盆去了。
好在杜宛也沒有多想,只當華灼是不好意思了,笑道:“其實你也是有天份的,只是以前不肯好好練,今后拜了我爹爹做先生,可要當心了,寫不好,我爹爹是要打手板子的。”
華灼這才定了定神,道:“我才不會給你爹爹,啊不,是先生,我才不會給先生打我手板子的機會呢。”
“拭目以待。”
杜宛一副才不相信你的表情,惹惱了華灼,一把按住她,狠狠呵她的胳肢窩兒,直呵得杜宛笑不過氣來求饒,這才放了她。
“不要再鬧了,我且問你,昨日韋府可有貼子送來,邀你過府游玩?”
杜宛坐在榻片一邊整理方才弄亂的頭發,一邊問道,因笑得太過,她的雪白粉嫩的面容上,染上了一層紅霞,越發顯得清麗動人。
“咦?沒有啊,不是前幾日才去過,怎么又下貼子來?”華灼驚奇地反問。
杜宛微微搖頭,道:“不是郡守夫人下的貼子,而是韋二小姐、三小姐聯名下的貼子,邀我后日過府,我琢磨著有些不對,所以才來問你。現在看來,果然是有些不對了,你是府尹之女,平日想邀都邀不到呢,如今她們不邀你,反而只邀我一人,也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
“你必是不肯去的了。”
華灼一時也不知道韋家兩姐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杜宛的性子她卻是知道的,平素最不愛走動,只愛窩在秀閣里讀書,偶爾出來幾次,還都是跟自己一起。
杜宛點頭,面上卻有些為難,道:“只是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回絕的好,韋家也是清流中的名門,沒有合適的理由,怕是回不掉呢。”
“那還不容易,你只管告訴她們,就說后日我邀了你,理由嘛,慶祝我要拜你爹爹為師,唔……讓我想想,這個理由還真不錯,把宋娉婷、趙玉兒她們都請來,好好熱鬧一番……你別瞪我,我曉得你不喜歡熱鬧,到時候你只管躲在我屋里看書就成了。”
自從繪芳園后,華灼就一直想著要跟宋娉婷、趙玉兒她們多來往,只是一直沒得空兒,也沒有合適的理由,眼下這個現成的理由,她自然沒有放過的道理,而且還能替杜宛解圍,再好不過了。
“只要不是我出面招待,自然你說什么都成。”杜宛心下滿意,自然不去管華灼怎么鬧騰。
華灼這個決定來得突然,當杜家人告辭離去以后,她來到方氏屋里把這個想法提出來的時候,方氏瞅了半天的眉,好一會兒才道:“你拜了杜學士為先生,慶祝一下也是應當的,只是日子定在后日,卻有些急促了些,又要請旁人來,怕是來不及籌備。”
“也不用籌備什么,準備些果盤點心茶水的就行了,再說我請的,也只那么幾家的小姐,都是平素與爹爹走得近的人家,明日送了貼子去,來與不來,立時便能得了回信兒,也不耽誤時候。”華灼卻是早已經考慮好了,她又不是大肆宴客,只請幾個小姐妹來,用不著準備得太隆重。
“太簡陋了也不好。”方氏又有些不樂意,女兒拜杜如晦為師,這樣的事理應好好宣揚一番才是。
華灼笑著偎進母親懷中,道:“娘,女兒還沒正式拜師呢,若想大辦,也要等到拜師以后。”
方氏一想也是,便應了下來,隔日便寫了貼子,分別送到韋府、杜府、宋府和趙府。雖說華灼原來的意思,是只邀請杜宛、宋娉婷和趙玉兒來便成了,但方氏卻不能無視郡守夫人,不管會不會來,數禮上是一定要送貼子的,至于其他人家,現在送與不送無關緊要,反正等女兒正式拜師以后,她會滿城發貼子,把淮南府所有的名門世家都邀請到。
不過送到韋家的貼子,還是順帶著把韋家的幾位嫡出、庶出的小姐都一并邀請了,畢竟貼子送到了韋家,只邀請人家的外孫女兒,卻把親孫女兒給無視了,這不是一個知禮的人家能做得出來的。
與方氏的貼子同時到的,是杜宛的一封言辭委婉的信,大意是韋二小姐、三小姐的邀請,她覺得很榮譽,但是因為事前已經答應了華灼的邀請,所以不能來了云云。
“華家這是什么意思,她家女兒拜了杜學士做先生,跟咱們又有什么關系,為什么特地下貼子來,邀請了咱們姐妹四個不算,還巴巴地請了表妹,表妹這一去,表弟一定也是要跟去的。”
韋三小姐一臉不高興地坐在屋里,對著自己的姐姐發牢騷。
在她面前,坐著兩個少女,其中一個是韋二小姐,正低頭撫摸一串佛珠,另一個少女翻著一本經書,略年長些,大約十五、六歲的模樣,正是韋大小姐,容貌不如兩個妹妹好看,但氣質卻極為出眾,不帶半絲煙火氣。
聽著韋三小姐的牢騷,韋大小姐順手翻過一頁經文,隨口道:“你莫自作多情,人家請的是表妹,咱們幾個只是順帶的,我是不打算去了,前幾日病了,落下的功課沒有補完,沒那閑工夫去參加別人的慶祝。”
“大姐,你怎么能不去。”韋三小姐急了,繞著自家大姐團團轉,見她仍是那副云淡風清的模樣,知道說不動她,只能轉向韋二小姐,“大姐不去,二姐你可一定要陪我去,盯著表妹和表弟,不能教人欺負了他們去。”
韋二小姐啼笑皆非,這妮子,真是什么話都敢說,這淮南府的地界上,不,應是整個南平郡,哪個敢欺負到郡守家的少爺和小姐的頭上。
“二姐……”韋三小姐抓著她的袖子搖來搖去,先是撒嬌,轉而又一把搶過那串佛珠,威脅道,“你不去,我就把你最喜歡的這串佛珠給扯掉了。”
韋二小姐性子柔弱,耐不住她磨,只得道:“我又沒說不去,你急什么,快把佛珠還我。”
韋三小姐這才把佛珠還她。
幾乎同時,杜府里,杜宛也在和杜夫人商量著。
“靜兒妹妹是愛熱鬧的,一定會赴約,莊二少爺極為疼愛這個妹妹,肯定不放心她一人出來,定要隨行的,華家雖有男丁,但卻是個剛出生不足三個月的嬰孩,他一個男孩兒夾在一群女孩兒中,肯定尷尬,娘,不如明日讓三哥陪我一道去,到時候他們兩個男孩兒做伴,既不會冷落了客人,也不會兩方都尷尬。”
杜夫人笑道:“到底是你細心,只是你三哥是個不著調的,還是你二哥穩重些。”
“還是三哥吧,他有分寸的,知道什么時候能胡鬧,什么時候不能胡鬧,二哥雖然穩重,但到底歲數比莊二少爺大得多,他們怕是聊不到一起去。”
“可是你三哥總不能讓人放心,罷了,不頭疼這個,明日就讓你二哥、三哥一道去,反正你現在也是華夫人的義女了,杜、華兩家也算得上一家人,你義母必不在乎咱們家多帶兩張嘴去白吃白喝。”
杜宛不由得莞然一笑:“那便把小弟也帶去吧,左右也不在乎再多一張嘴。”
杜夫人也不禁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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