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無小事
大妞根本就不想叫衛春花去,她這種在床上裝病也不愿意下地的人,能做什么活兒?只不過是想去蹭吃蹭喝一頓罷了:“姑母,你這地里的活也夠你忙活的,就別再麻煩你了。再說,我都請好人了,明兒做飯也有孫嬸相幫著。”
“哎呀,沒事兒沒事兒的,明兒我一準去。”衛春花揮著手,一副爛好人的模樣。這時,遠處走來個老婆子,看上去六十多歲的年紀,步履很硬郎。衛春花眼尖,老遠就看見了那個老婆子,拍了拍大腿,不再跟大妞叨嗦,扛起地上的鋤頭就奔著地里去了。
看來衛春花這又是在偷懶了,見著自已婆婆來了,才趕緊下地去裝樣子了。大妞跟有根搖搖頭,繼續往孫家屯方向走去。
回到家整理了一下買來的東西,又吃了午飯,姐弟兩個便緊趕著背著搓好的玉米粒兒去了邱嬸家。
邱嬸算是屯里的富戶,她跟老頭兒孫正一般不做活兒,家里養了幾只雞,閑來無事就做些零工,主要靠的是她家那二十畝的肥地,收上來的地租子足夠兩人滋滋潤潤的生活。
大妞跟有根到了的時候,邱嬸正在與孫永武的老婆柳美蕓坐在屋里的炕上一塊兒閑聊,一邊磕著瓜子,孫正去老孫頭家的老柳樹下乘涼去了,那也有幾個閑散的老頭子,他們湊一起,愛下兩盤棋。
柳美蕓見是大妞,朝她露出個樸實的笑,連忙下炕來:“喲大妞來了?”
“哎,美蕓嬸子。”大妞禮貌的叫一聲,又對也同相下了炕來的邱嬸道:“邱嬸,今兒我們姐弟得用一下您的石磨子了。”
大妞身后的有根也禮貌的跟著姐姐叫了‘美蕓嬸子’,‘邱嬸’,然后就老老實實的站在姐姐身后,眨著小水眸望著幾人說話。
“噯,就用吧。”邱嬸一揚手:“我這就是跟你說好咧要用石磨子,才在家等到這時候。不然,早跟你美蕓嬸子去西邊兒溪里洗衣服去了,你美蕓嬸子都在這兒等了一會子了。大妞啊,我給你敞著院子,你們姐弟兩個磨吧,啊。”
“邱嬸,你要去洗衣服啊?不鎖門么?”大妞抬了抬頭,邱嬸畢竟家里算個富的,把自已姐弟單獨留下,就算邱嬸放心,可是終究是不太好。
“嗯,這不是都收拾好了么。”邱嬸說著,從門后端起兩盆衣服,遞了一盆給美蕓,對大妞道:“你放心,我把屋門落鎖就成了。咱們一個時辰左右就回來,你們姐弟要是磨完了,就先在這兒替我看會兒家。”
“噯,那成。”大妞點點頭,把屋門鎖上,就沒事兒了。
“那咱走咧。”邱嬸跟柳美蕓相伴著往院門口走去,走了幾步,柳美蕓突然回過頭來,望了大妞一眼,又仔細的尋思了一下,伸手將手里的木盆塞進邱嬸懷里:“你上院門口等我去,我跟大妞說兩句。”
“啥事咧,美蕓嬸子?”大妞有些疑惑的望著柳美蕓,她神神密密的,要做啥?
“大妞啊,我是瞧你是個好娃,所以這事兒我不敢瞞你。”柳美蕓走到大妞面前,壓底了聲音,又附在她的耳根子上,道:“我前幾天回了一趟娘家柳村兒,聽說了這事兒。你那姑母,這幾日在家裝病不下地,叫她家的小叔給狠折騰了一頓。她氣不過,就偷摸兒的給小叔家的雞下了藥,一下子藥翻了好幾只。現在這事兒,只是村兒里幾個媳婦子知道,我趕緊跟你說了,就怕到時候那小叔知道了去找你姑母的碴子哩”
“哦,這事兒啊。”大妞心里暗爽,好,打打,狠打,狠鬧,這樣那個衛春花就不會上孫家屯兒來煩姐弟兩個了,面上卻裝得擔心:“這可真不是個小事兒,謝謝美蕓嬸子啊。”
“噯,謝啥。成,我走咧。”柳美蕓喜愛的摸了一把大妞的頭發,輕快的轉身走了。
邱嬸跟柳美蕓走了,大妞跟有根便緊著推起石磨來,得趕在天黑之前,盡可能多的磨出些玉米面兒來。
石磨是個樣式最古老的磨子,上下兩面的石面帶著鋸齒,中間穿了根粗木棍固定住兩塊圓石的中心點,上面一那面圓石的側面鉆了洞,里面扎了粗圓木,是用來推磨子的。石磨一看就是有些年歲的,鋸齒都磨得快不見蹤影了,粗圓木也爛得一副快要碎掉的樣子。這種舊磨,推起來最是費力氣,累人。
姐弟兩個一起上手,有根往磨子里慢慢的裝著玉米粒兒,大妞則推著磨子往出磨玉米面兒,有根再用竹片把流出的玉米面兒順著凹槽往外順,順到石嘴兒處再一下子刮進下面接著的木盆里。
姐弟有心想要多磨下些面兒,以后也好少來麻煩邱嬸。可這推磨子的活兒實在是累人,大妞的身體限制在這,再有力氣,也使不了那么長時間。而有根則根本就不可能推動石磨。大妞推了一會兒,實推不動了,只好歇息了一會兒再繼續推。
這樣歇一會兒推一會兒斷斷續續的,姐弟兩個磨好了背來的玉米,又由有根回家送了一趟,順便再帶一些玉米粒來。
大妞一邊推著一邊往石磨里灑著玉米粒子,還要照顧著用竹片往下順磨好的玉米面兒,正納悶著有根怎么還不回來,有根卻從院門口蹦跳著進來了。大妞抬頭看去,他身后卻還跟著孫大倉。
“淑慧,你磨面子咋也不喊一聲咧?”大倉一邊說著,一邊上前接過大妞手中的木棍,推著磨子轉了起來:“搬果子賣的時候,還知道喊我一聲,這推磨子的活兒一點兒不比搬柿果輕省,你咋就不吱聲兒了呢?”
“我…這不是二妞出嫁了,我看你跟大滿哥又要下地又要在家里做活兒,不想麻煩你。再說,這是我家的活兒,哪能老叫你來幫著做呢。”大妞揉了揉手,站在旁一邊歇息,一邊往石磨里添著玉米粒子。又回身瞪了有根一眼,嫌他把孫大倉領來。
“唉呀,現在農忙都忙完了,小麥也下了種,家里就剩了些零七零八的小活兒,不礙事的。你別怪有根,是我要來的。”大倉一邊推著磨子,一邊擺擺手。
有根聳聳肩:“我回家時正巧遇見大倉哥在他家院子里劈柴,他瞧見我背著玉米粒兒,問我的。我就說了。”
“你呀,你真當大倉哥有使不完的力氣呀?”大妞點了點有根的額頭,心想,看來這翻院墻也實在是個勢在必行的事兒,不然家里有個什么P事兒,那矮破的柵欄哪能擋得住?平時在院子里,都可以清楚的看見孫家的在院子里做什么,孫家也能看得見自家。這種毫無隱私的宅院,怎么生活?
其實,最要命的是……后院的茅廁。拉粑粑要撅屁屁,要踩著踩石,要用樹葉子解決問題,這些都是小事,關鍵的是,方便的時候透過矮破的柵欄能看得見外面,生怕外面此時有人往這里望過來,這種滋味兒才是最難受的……
大倉不愧是個能干的孫家后生,著實有力氣,推著那石磨腳下走得很是順暢,連個頓兒都不帶打的,金黃的玉米面兒源源不斷的從石磨里流出來,喜得有根趕忙上前用竹片往木盆里順。
大妞跟大倉輪流推磨,速度頓時快了起來。邱嬸洗完了衣服,跟柳美蕓在小叉路上分手,又遇見了熟人閑扯了半天,太陽快下山時才回家來的時候,幾人已經磨了好幾木盆的玉米面兒,都被一趟一趟的送回家中了。
“喲,大倉也在那?”邱嬸放下木盆一邊往院中拉起的晾衣繩上掛衣服,一邊笑瞇瞇的望著在那腳下生風的大倉:“嘖嘖,真是個好后生,長得也好,力氣也有,人也不錯。”就只是家境不好些罷了。嘖……對了,他妹子現在嫁進了米家,他家哪怕沾上米家一星半點兒的光兒,也不能算上是個家境窮的,可是為啥沒找媒人說媒呢?
想到這兒,邱嬸抬眼骨碌碌的望著大倉跟大妞,心里頓時有了盤算,她是個藏不住話兒的,想到了,就說出來,一拍大腿扯著大嗓子就喊道:“大倉呀,嘶我瞧著,你好像對大妞姐弟很熱心那,啥事兒都幫著做。你說你也不去媒婆子那提媒,你是不是看上大妞了哇?”
大倉的腳里一拌,差點把手里的木推脫了手,臉色微紅了起來,道:“邱嬸,你說啥咧?大妞這還是個未嫁的咧,你怎好這樣說呢。”
“未嫁正好啊,你倆都是能干的,她未嫁你未娶麻,正合適咧”邱嬸一拍手,像是想到了一件天大的美事,正待要繼續說下去,被大妞打斷了:“邱嬸,我跟大倉哥是多少年的兄妹了,你咋往那方面想咧?你這樣,影響了我往出嫁倒無所謂,可別壞了大倉哥往家娶親呀。”大妞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望了大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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