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城容府,槐蔭院。
掛著“無為齋”匾額的客廳里,容徽身著栗色翻領大襟外袍,頭戴幞頭坐在上首的紅木交椅上,夏御則一襲淺青儒衫,搭配文士帽,于左側陪坐。
一位黑衣人風塵仆仆地從外面走進來,容徽沉聲問:“啟予,還是沒消息嗎?”
這是容徽身邊最得力的幕僚之一,名江佑,字啟予。聽了容徽的話,抱拳道:“屬下慚愧,所有的莊子都打探過了,沒有。沿途也一個一個村鎮挨個詢問,都說最近沒有外人遷入。”
容徽用指節敲著扶手,無聲冷笑:“真是咄咄怪事,青天白日,十幾個大活人,幾大車細軟,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夏御努力掩藏焦躁,嘴里卻不由自主地問出:“姑父,您說她們會不會去了別的地方?”
雖然已聘下容恬為側妻,岳父二字實在喊不出口,故仍沿用舊時稱謂。
容徽攤手道:“兩個女人,帶著一群丫環婆子,能去哪里?”
夏御提示:“不是說她們雇了武館的人一路護送嗎?”
容徽立刻轉向江佑:“松林武館那邊怎么說?”
江佑稟道:“松林武館的館主盧駿不在,據副館主尹惟說,他們的人只負責把太太和三姑娘送到蕭府,在蕭府門前收下另一半傭金就返回了。至于太太和三姑娘后來又去了哪里,他們并不知情。”
容徽追問:“既然客已送到,為什么負責護送的盧駿不在武館?”
“尹惟說,他們又接了一趟鏢。怕我們不信,還拿出接鏢文書給我們看,確實是城中一戶人家請托,那人侯爺也見過的,就是東大街吉慶綢緞鋪的老板何安。屬下去他家問過,何安親口承認確有此事。”
容徽質疑道:“他們不是武館嗎?怎么又接起鏢來了?”
“尹惟說,武館學徒不多,光靠這個難以維持生計,只好接些別的活。”
容徽面露不屑:“聽說他們功夫一般,又沒什么絕活,學徒肯定不會多了。虧得城中并無別的武館和鏢局,他們才能有口飯吃。”
江佑趁機拍馬屁:“都是侯爺治理有方,城中百姓安居樂業,街市井然,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要武館和鏢局做什么。”
容徽的臉色并未因此而好轉,反而染上了愧悔與憂思:“加派人手,擴大搜尋范圍,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可憐我二弟就這么個女兒,若小小年紀就遭遇不側,百年之后,叫我拿什么面目去見他?”
江佑正準備安慰幾句,卻聽見門外有人通報:“大太太和二姑娘來了。”
夏夫人未落座就開口問:“老爺,聽說二嬸和三姑娘失蹤了?”
容徽皺眉低斥:“別聽風就是雨,什么‘失蹤’了,只是暫時沒找到而已,去洹城的人還沒回來呢。”
容恬嘴里對老爹說話,眼睛卻瞅著夏御:“是啊,她們多半去了洹城。蕭家老侯爺和老夫人不是搬到洹城了嘛,她們本就是給老侯爺祝壽的,肯定會跟過去。只是去那么遠的地方,也不知道寄個信回來,把我們這些人當什么?白白替她們操心,父親這些天急得寢食難安,府里的護院都快跑斷腿了,真是沒良心!”
她想從夏御臉上捕捉到什么,可惜,夏御只是低頭坐在那里,兀自想著自己的心思。
容恬嘴角微勾,聽到這樣的消息都無動于衷,可見臨風哥哥確實對那丫頭沒感情。
這一趟是她攛掇著母親過來的,名為打聽蕭夫人母女的消息,實則不過是因為夏御在這里,想見見他而已。
作為從小就認識的表兄妹,在容恬看來,他們之間本沒什么好避嫌的,誰知訂親后,臨風哥哥謹守禮儀,再也不肯上她那兒去了。她也知道未婚男女婚前不該見面,像靳涵,偶爾遇到臨風哥哥,總會作勢回避。可她真的很想他啊,尤其從那個死丫頭嘴里得知臨風哥哥喜歡她之后,她差不多害了相思病,想他想得發瘋。
臨風哥哥派人來容家正式下聘的那天,她激動得幾乎當場昏倒,后來在大廳里看到豐厚的聘禮,更是哽咽難言。
當然也有點小小的遺憾,臨風哥哥并沒有親自來,他有事去了云都,夏家怕誤了吉期,等不及他回家就趕著下聘了。
就因為這,容恬心里總有些不踏實。畢竟那么多年,府里的人都當臨風哥哥和那死丫頭是一對,把她撇到一邊干晾,若非二叔突然去世,她父親襲爵,她根本不敢做這樣的美夢。
現在,臨風哥哥是她的未婚夫,也到她家里來了。可她依然見不到心上人,必須借著別的由頭,跑到父親這里來才能如愿。
夏御根本沒注意到容恬含情脈脈的眼神和偶爾閃現的幽怨,他根本沒看任何人,心里只是為容悅母女擔心著。
曾經,他以為自己對容悅就算有情,也不過是兄妹之情。一個嬌怯的小女孩,從小喜歡他,依賴他,他因此而對她產生憐惜,這很正常。
他將來是要襲申公爵的,整個申國和夏府都是他的責任。他們夏家,外人看著煊赫,其實內里早空了,像這回辦聘禮,好像都動用到了他母親的陪嫁。為了保住“八大家之首”的臉面,他們總愛干這種打腫臉充胖子的蠢事。
若依夏御自己的意思,既然家底空了,就少娶兩個,或者,聘禮別弄那么多。非要讓所有人欽羨贊嘆,何必?閃了別人的眼,癟了自己的腰包。
可祖父和父親一個比一個愛面子,他也沒辦法。父親還說,給他聘的都是極有勢力和家底的人家,將來的嫁妝肯定不會少,這些都收得回來的。只有聘下像容三姑娘那樣的孤女,才會血本無歸。
因為沒有守住對容悅的誓言,夏御本不敢來容府,連下聘都借故躲了出去,卻在聽聞容悅母女失蹤的消息后,身不由己地趕了過來。
到這時他這才明白,自己對容悅,恐怕不是兄妹之情那么簡單。
他胡思亂想,容恬那邊可沒閑著,不斷地引起話頭,就想跟他搭上茬。
廳里喧嚷之際,大管家汪喜一路小跑進來,滿臉興奮地說:“侯爺,貴客到了!”
夏夫人和容恬避進里間,從簾隙瞥見進來的是一位身著紫袍的男子,面容清俊,神情沖淡,一舉手一投足間,卻極有氣勢,尊貴不凡,而且隱隱有股煞氣。
容徽恭恭敬敬地請他上座,自己走到下方要行覲見禮,一位軍師模樣的人伸手扶住道:“侯爺免禮,請坐下敘話。”
夏御切切實實地跪下了,口稱:“臣夏御見過三皇子。”
夏夫人母女總算弄清了來人的身份:楚昭帝第三子,姜貴妃的兒子,名字好像叫穆遠。
算起來,他還是府里姜夫人的外甥,不過以姜夫人的庶出之身,和唯唯諾諾的窩囊樣,大概不敢跟他攀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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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白天出門辦事,晚上只碼出了一章,抱歉,看明天看能不能多補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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