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嚴謹,他們在旅店多住了一天,容悅有些愧疚,穆坤表現得很大度:“嚴少堡主的事必須抓緊處理,你做得很對,他幫了我們不少,我們能幫的肯定要幫。”
“可是師伯的病……”
“傻丫頭,生死自有其時,我們早一天去晚一天去是一樣的。”
“萬一趕不上見面”,一時嘴快把心里的想法說出口,容悅忙道歉:“對不起師傅,我不是那個意思。”
穆坤臉上閃過一抹哀傷,哀傷中亦有看透紅塵的淡然:“有緣自能相見,若今生兄弟緣盡,早到一天,結果也一樣。”
容悅感慨低語:“師傅,您比以前更豁達了。”
穆坤搖頭輕笑:“在生死面前,誰能不豁達。”
容悅心里一痛,像要求得保證似的,捉緊他的衣袖搖晃:“師伯是師伯,您是您,您可要再陪弟子幾十年哦。以弟子的愚鈍,幾十年都未必學得會師傅所有的本事。”
穆坤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頭:“既然是笨丫頭,那咱們確實得抓緊點,這些天,白天趕路,晚上在客棧住下后,你就別再外出了,師傅傳你些功夫。”
“好的”,容悅爽快地應承,“其實也沒什么地方需要夜探。”
穆坤卻道:“過兩天從碧水城過,你不想去容宅看看嗎?”
見容悅沉吟,再次提點:“起碼也要看看才歸家不久的容三姑娘啊。”
容悅知道穆坤說的是容徽找來的冒牌貨,當下點點頭道:“也是,別的倒罷了,這位是一定要瞻仰的。”
于是,離開天心鎮后的第五晚,也是容悅離開容宅一年后,她帶著苗礪和周泰于二更天悄悄潛入了容家大宅。
怕冒牌貨是容徽故意設的餌,容悅一直沒踩這件事,不但她自己,連暗部的人都按兵不動。
這回,趁容徽不在家,他們里里外外找了幾個圈,每個院落都訪遍了,依舊一無所獲。最后找了個起夜的男仆詢問,男仆抖抖索索地說,三姑娘只回府那天露過面,后來就不見了,有人說去了別莊休養,有人說去了洹城依附外祖……總之沒在府里。
看來,冒牌貨的長相肯定不怎么像她,宅里上了年紀的奴仆都是看著她長大的,出來晃很容易露餡兒。所謂的“露面”,多半戴著帽帷,讓人看了個模糊影像,這人的身材、身高、走路的姿勢,甚至說話的聲音,可能跟她比較像,這幾方面也容易模仿。
容悅松了一口氣,如果只是這個程度的冒牌貨,倒不難對付。怕就怕,魔鬼三皇子又出手相幫,給容徽找來尹師傅那般的易容高手,讓假貨比真的還真。
是容徽自己覺得,對付單蠢侄女沒必要殺雞用牛刀,還是穆遠那里獨缺這方面的人才呢?
仔細想想,也真的沒必要,容徽只要讓大家都知道三姑娘已經回府,就夠了。等以后嫁出去,容悅本來長什么樣,夫家又不知道。
府里沒什么可查的,容悅便不想浪費寶貴的睡眠時間,正打算走人,卻見曾跟蕓香鬼混的帳房總管錢至鬼鬼祟祟地往牡丹院的方向走,連盞燈都沒提,高一腳低一腳走夜路。
容悅立刻來了興致,悄悄尾隨而去。
到了牡丹院,錢至推開虛掩的后門,果然蕓香等在那兒,一見他就抱怨:“這都多早晚了,你怎么才來”
“小心肝兒,夜還長著呢,爺保證把你這小yin婦喂得飽飽的。”
臭嘴還沒親上去,就被蕓香一把推開,壓低嗓音道:“胡浸什么,二太太在里面。”
錢至忙收起輕浮之態,隨蕓香走了進去。
容悅早料到蕓香和錢至私下往來必有內情,要不然,一個年輕漂亮的丫環,干嘛勾搭一個老奴才。真想攀高枝,容府的幾位少爺個個品貌不俗,就是容徽,雖然比較顯老,外形高大威嚴,也比猥瑣的錢至好得太多。
屋里同樣沒點燈,夏夫人站在窗前,借著熹微的月光看過去,只有一個模糊的背影,錢至在門口立定,躬身致禮:“給大太太請安。”
夏夫人不耐煩地糾正:“要叫二太太,不然你家侯爺不喜。”
錢至趕著拍馬屁:“在小的心目中,除了太太您,府內再無大太太。”
夏夫人冷笑起來:“府內無,可府外有啊。”
錢至拱手道:“出家之人,已身在紅塵外,與這府里早無瓜葛。”
“有無瓜葛,不是你我說了算的,只要她還活著,就是你家侯爺的一塊擋箭牌。說來可笑,莊氏以前在家的時候,沒見他疼過半分,他待一個沒名分的侍妾都比對莊氏好,起碼剛進門時能寵上十天半月。那莊氏聽說只在新婚第一晚留住了侯爺,后來就丟一邊,一年到頭沒見往她屋里走一回。現在她出了家,倒恨不得在府內供個牌位,上面寫著,‘正妻莊氏’。”
錢至絞盡腦汁勸慰:“侯爺不過是做樣子給甘侯看,莊夫人雖是庶女,卻是甘侯正妻衛夫人的滕妾所生,深得衛夫人寵愛,當初老侯爺花了大筆彩禮,才為侯爺聘下這門親呢。”
“呸,深得衛夫人寵愛?”夏夫人對此種說法嗤之以鼻:“是莊氏自己傳出來給自己臉上貼金的吧。真寵愛,怎么不把她養在嫡母名下,讓她當嫡女?蕭晟以前總帶在身邊的那個二公子,就是滕妾所出,生下來就養在嫡母名下,從小就是嫡子。”
錢至陪著笑附和:“那是,小的愚鈍,聽到什么就以為是真的。”
夏夫人罵完莊氏,自己倒傷心起來:“你家侯爺心狠著呢,他不喜歡莊氏,所以那樣待她。人人都道他寵愛我,結果呢,情愿空著正妻的位置……也不肯開祠堂,立慎兒為世子,把我們娘倆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連二姑娘的婚事,同樣吊在半空,他不聞不問,眼看都到年底了,等過完年,可就十七歲了。”
錢至不敢接腔,侯爺的家務事,豈是他一個小小的帳房主管能議論的?說多錯多,故而只是嗯嗯啊啊,表示自己是個認真的傾聽者。
夏夫人忽然問:“侯爺去蕭府干什么,你知道嗎?”
錢至汗顏,覺得今晚的夏夫人真反常,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他算老幾呀,侯爺的去向,以及此舉的目的,怎么會告訴他?
“算了”,夏夫人終于意興闌珊:“這些話跟你說也沒用,侯爺厭棄了我,連我提拔起來的人都不待見了。你要小心點,這個節骨眼上千萬不能出事,以前那些貪心貪念統統給我收起來。你缺錢用,可以找蕓香開口,千萬別從帳上打主意,小心侯爺拿你開刀。”
錢至嚇得跪倒在地:“小的蒙受太太深恩,自當盡心盡力辦差,不貪不污乃是本等,焉敢有額外指望?太太也不要灰心,侯爺還是在乎您的,不過最近遇到一些煩心事,一時照顧不到也是有的。”
夏夫人嘆息道:“但愿如你所言吧,不過,凡事坐等靠總是不中的。”
錢至趕緊表態:“太太有需要小人效勞的地方,盡管吩咐。”
“好”,那個自怨自艾的女人消失了,夏夫人又恢復了以往干練的樣子:“具體要做什么,我讓蕓香跟你講,蕓香,你進來吧。”
兩人擦身而過時,夏夫人低聲交代了一句:“別待得太晚,侯爺不在,府里加派了人手巡夜。”
“是。”
等夏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錢至立刻摟住蕓香求歡,蕓香泥鰍一樣地滑開,順勢往他懷里塞進一樣東西:“別玩了,二太太被侯爺冷落,最近脾氣看漲,都快跟二姑娘有得拼了。她自己守活寡,怎么看得慣我們在一起,剛走時特意叮囑我早點回去,你又不是沒聽見。”
錢至求歡被拒,本有些不高興,待摸到懷里的東西,又咧開嘴笑了。
蕓香特意提醒:“看清楚,這是金子“
本來見財心喜的錢至這下只剩惶恐,懷里的絹包變得燙手起來,二太太的錢豈是好拿的?以前三五兩銀子只當打賞,可這回是五十兩金子
他硬著頭皮問:“二太太要我做什么?”
“把你沒做完的事做完。”
“什么事啊。”
“上次你設計讓那個女人出家為道士,沒想到,她人走了,仍在府里占著一個大太太的位置。既然如此,就讓她徹底消失,看侯爺還有什么由頭。”
錢至一哆嗦,這不是叫他去殺人嗎?五十兩金子做賞錢是多了點,若要買兇殺人,又未免太少。
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蕓香撇撇嘴道:“二太太說,這件事替她辦成了,等她晉為大太太,一定提拔你做大管家。”
錢至嘆了一口氣,既上了賊船,以后要怎么走就由不得他了。夏氏那女人素來心狠,說了那么多“貼心話”,又把這樣機密的事交給他,便一文不給,他照樣推脫不了,貼錢都得給她辦好。
想了想,一咬牙道:“要我答應可以,但你今晚不準走。”
空頭許諾算個屁現享受到的才是真的。他心里何嘗不知道,小丫頭嫌他年紀大了,能敷衍就敷衍,他若不抓住時機多玩幾回就是傻子。
見蕓香拔腿要跑,錢至死勁兒拽住,壓到門板上說:“你的主子要我去殺人,一旦被人發現就是死罪沒人發現也是造了殺孽,損了陰德。我吃這么大的虧,總該有點獎賞吧,我明兒就跟太太討了你,讓你做我的二房。”
蕓香肺都快氣炸了,身為當家太太身邊的頭等丫環,正值芳齡,讓她跟一個老帳房鬼混,本來就夠委屈了,還去給他當二房?她為了保住大丫頭的位置,付出這么大的代價值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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