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孤注一擲

吳浩民的手指輕敲在被他護在懷里的帆布挎包，心情是難以抑制的激動。足足等了近兩年，他手里終于又有了可以翻本的二十五萬。拿到舊房出售款，甚至等不及搬家，把雜事丟給老婆，他便把錢都換成了美鈔。坐在跨國大巴里，他禁不住意氣勃發得想象自己投資后，鈔票如雪花般向他飄落的情形。仿佛他手中的美妙變成了無比香甜的“魚餌”，只要隨便丟出去，他就會收獲如中大獎般的幸運。

“再回首……”再忍不住，他自得得開始哼唱小調，幻想自己大發后，丟給小弟零花時暢快，想到母親為他自豪、夸贊，他就已經有飄飄然。

看著小弟事業順利，身為兄長他真心得為他高興，可同時他又難以壓抑心底的嫉妒、不甘。一直躲在自己翼下的小弟，竟展翅飛到了他前面，他心里更多得對自己年輕不再的悲傷和不服老。他更不能接受得地自己成為前浪，被自己親弟弟拍在沙浪上的宿命。他如此不惜一切，甚至變賣最后的房產，其實就是為了證實他吳浩民還沒有老，他還資本、他還可以再重新開始……

從整個家族的中心點上偏離，讓他有些失重，他急需用事實證明他還是從前的吳浩民，他永遠都是吳家的中心軸。他沒老，他還行……

吳浩民根本沒有發現，他已經陷入中年危機的怪圈，如果不早一點覺醒，只怕會傾家蕩產。

如今的吳浩民，完全活在了自己的YY之中，根本沒察覺周圍的世界已經完全是另一翻模樣。俄羅斯也再不是當年冒險家的樂園，管束越來越多，沒有足夠的本金，想一夜暴富，幾乎已經不可能。再則他如今極少出國，接觸的關系也是十幾年前的舊關系，而市場早已又換了新的一輩人。從前出國大多都是個人或以家庭為單位的單打獨斗，現在基本都是大公司、集團，一出手最少也是幾百萬、上千萬。以他那區區幾十萬，連牙縫都不夠塞的。

吳浩民卻不聽不看，獨自做著自己的春秋大夢，卻不知他的錢扔出去，只怕連個響動也不會聽到。

“好……好的，明天我準時到……好，再見嫂子。”吳浩明掛斷電話，輕嘆從他嘴間逸出。

“怎么了？”朱珠摸動女兒嘴邊的湯漬。

“大嫂明天搬家，大哥不在家，她喊我去搭把手。”吳浩明無奈地搖了搖頭，“聽大嫂說……大哥他……”

“房子賣了二十五萬，手續辦了？”朱珠一點都不驚訝，抱下吃飽的女兒，讓她自己去玩。

“他……唉……”吳浩明喝了口湯，自己也不知該說什么好。“他這叫不撞南墻不回頭”

“錯”朱珠開始吃自己的海鮮面，“這不叫不撞南墻不回頭撞了不知道多少回，快把南墻撞塌了，也不見他回頭，估計他這輩子都會奉獻給南墻了。”

“要不要這么狠？”吳浩明滿臉苦笑，卻也知道老婆一語中的。“真得會血本無歸？”

“嗯……”朱珠為偏著頭數手指，“最多還能掙扎半年……”

“真得沒有辦法挽回了？”

“怎么挽回？他把錢都打給了一個外國佬，那個人再打給另外一個人，最后拿到錢的人不到三個月就酒精中毒掛了……”朱珠不得不感嘆吳浩民超極霸道的霉運，“幸好中間人還算本份，沒把錢都打了，留了一半，最后能拿到手的……有四分之一就不錯了……”

“那點兒錢好干什么？”吳浩明先竄起來了，“不行，我得攔住他。不能讓他把錢白白地……”說著，他就去找自己的手機。

朱珠搖了搖頭，兄弟倆倆得都有撞塌南墻的癖好。縱然他磨破嘴皮，也不會有所收獲。

等她吃過晚飯，洗好碗筷，陪著兒子、女兒看動畫片時，吳浩明氣急敗壞地臭著一張臉從書房里出來，一抬手把手機扔到沙發上。“沒見過這么犟的人九頭牛也拉不回來，說多了，反倒成了我壞他的大事放著國內的生意不做，出要出國冒險，純粹找虐”

“你也別急了你沒聽過，財去人安樂。有時候非到一無所有時，人的大腦才能清醒。”早知道他會無功而返，朱珠也不急，只是淡淡地勸說。

“說得輕巧，財去人安樂沒錢，他們以后怎么活？”一時沒繃住，吳浩明一股邪火就沖著她去了。

朱珠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有火，就回書房敗火。少沖著我來，我可不欠你錢”似乎感到媽不悅，原本安坐在她身邊的月月回頭，學著媽樣子。“爸爸，壞”

被老婆、女兒雙嫌，吳浩明的滿腹火氣瞬時化成委屈與無奈。“老婆、月月，對不起原諒我吧”挨著她們娘倆，俯首帖耳地認錯。

朱珠強繃住要翹起的嘴角，盯著懷里的小女兒。“月月，你看怎么罰他？”

月月小朋友很是認真地盯著爸爸，卻絲毫不把他討好的眼神放在心里，倒是旁邊的愷愷有些急了。“讓爸爸給咱們玩具大飛機、美羊羊？”

沒想到月月頗為不滿地瞪了眼大手大腳的哥哥，“亂花錢”惹得朱珠和吳浩明笑噴，“我們家有小小管家婆了”

被妹妹打擊的吳凌愷徹底熄了火，月月倒是想到處罰爸爸的方法。“不吃果果，當大馬”

“好，爸爸不吃果果，給月月當大馬”吳浩明老老實實地跪在地板上，等著給女兒當大馬。

“我也要”吳凌愷搶先跨上老爸的背，不過他還是蠻自覺得給小妹留了前面的位置。“月月上來，一起騎大馬。”

“駕”月月和哥哥樂不可支地坐在爸爸的背上，興奮地揮舞著小手。朱珠緊張地跟前跟后，生怕一不小心，寶寶會摔下來。

“媽媽別擔心，我會保護妹妹的”吳凌愷自信地拍胸保證。

“哥哥，最棒”

“爸爸——加油”

“什么？”吳浩民驚詫地對著手機大吼“原本看著他時還好好的，怎么轉眼就……”臨近年關，他等到得不是大賺得喜訊，卻等來合伙人猝死的噩耗。傳說中利潤豐厚的廢銅，也成了無影的泡沫。

簡直是滅頂之災

頹然的癱在沙發上，手機被他丟到一邊，電話那頭何時掛斷電話，他也沒察覺。他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原本還想在大飯酒桌上顯擺的高淡闊論都成了無影的虛幻。想象中光明的未來，也成為黑暗的一片。將來會怎樣，他完全猜想不出。

田愛華漸漸發現從前夸夸其談的老公突然沒了聲音，整個人的精氣神兒也變了。還沒等她開口問，他又背著包，匆匆出國了。她只是不知道，賣房的三十萬，回到他手里，連七萬塊都不到。

又一次得走麥城，吳浩民倍受打擊，他的頭發又白了許多。想到既將回家過年的老媽，他倍感壓力。不能成為她口中驕傲的兒子，他……

失敗之后，他的最多得不是如何東山再起，想到得卻是眾人得知真相后對他的鄙視。這是他永遠不接受的最終他決定把事情瞞住，至于將來要如何打兌，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再說……

至于眼前的生活、女兒的學費……他只能先從剩余的錢中預留一部分。剩下的，他再打聽一下，國外有沒有其他的小生意做。他從未想過回國內發展，只因他平時鼓吹得太大，讓他回國做小本生意，令他覺得在人前抬不起頭。他寧可在國外做小生意，回國充大老板，享受別人羨慕的目光，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看著老婆、女兒為了過年忙進忙出的購物，雖然肉疼得緊，吳浩民也只能咬著牙給錢充款爺。聽著老媽請朋友到家參觀新房，稱贊自己的兒子多么有出息，他也只能厚著臉皮陪著笑容，心里卻暗自苦笑。

出息？他快沒米下鍋了，哪還能資本談什么出息不出息？

“老婆，咱們可以過個肥年了”吳浩明夾著包，笑容滿面地走進家門。

朱珠接過他的包，“年會開完了？三處的房子都賣出去了？”

“只剩下些好房，只等年開春房價再漲時出手了。”吳浩明的嘴角咧到耳根，“這房價跟瘋了一樣，象是要漲個沒完沒了。友軍打算再拿幾塊地，你說咱們要不要再……”

朱珠其實早一步就從陳友軍那里得到消息，他希望她能繼續同他合作，不過朱珠拒絕了。“房價若是再漲，誰還會買得起？再說海城就那么大點兒地方，人口總量一定，再多的房子，誰買？別是海城，全國的房產熱也快退燒了。錢都押在房子上，押死了、押臭了，也不會再有人買了。”

吳浩明的大腦被她吹了陣冷風，也漸漸清醒過來。再聯想到隨處可見的工地，倒處拆遷的斷垣殘壁，不住地點頭。“是有點兒太熱了……”大道理他說不通，不過他知道什么東西都是有漲有跌，沒有任何一樣商品是只漲不跌的……

如此虛高的房價，真得不能再追高了。“那咱們等合同到期，就把資金抽出來。只是……以后咱們做什么？”手里的錢，不讓它再生錢，只會讓錢貶什。

“沒想過，不過收回投資還有段時子，不如咱們再好好想一想？”朱珠還真沒想過，不過大概的方向，她倒是有了。

“唉……有了錢，也有煩惱”吳浩明夸張地苦著臉，惹得朱珠抬手敲了下他的腦袋。“臉皮也太厚了點吧？賺錢把你美得，快找不著北在哪了吧？”

“北？北在哪兒？”吳浩明靠在老婆身上，“老婆我最得暈了，北在哪兒？加上本金，那可是近千萬的利潤……”

“討厭”朱珠笑著推開他，“千萬就滿足了，不想億萬了？”

“億萬就算了，我只想踏踏實實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億萬？沒想過錢只要夠花就好。”吳浩明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億萬富翁，“不如咱們開個大點的超市，在海城開個大型超市，海城最大的這個點子不錯吧？”

“超市？”朱珠一愣。

“友軍打算在海城市中心弄個高層，咱們就在先預定下樓下的商鋪，開個海城最大的超市。”人總要吃穿，開超市再合適不過，基本沒什么風險。

“這倒也是個不錯的建議”朱珠微微點頭。

吳浩明猛得一拍手。“而且我如果忙不過來，還可以找大哥當總經理，他可是當過領導的人，管理超市應該沒多大問題。”

到啥時候，他都不會落下自己的哥哥。吳浩明緊張地盯著老婆，就怕漏了她任何不滿的微表情。

“事成之后再講，別說得太早……”朱珠倒不反對吳浩明打自己哥哥幫忙，只不過現在時機不大對。

“老婆，你不反對？”

“我為什么要反對？如今你自己賺了錢，而且還是在國內做實業，找自己親人幫忙再正常不過，我為什么要反對？”只要不是填無底洞，她不會約束他。至于成敗，只要他付出，結果如何她都能接受。“只要你能養家糊口，不犯法，我都不反對。”

“謝謝你，老婆”一時激動，吳浩明抱著老婆親了又親。能賺錢，又能師出有名的幫大哥，他怎能不高興。“老婆，這超市準沒問題別看海城比M城小，可海城人的錢包要比M城人的鼓很多。而且海城還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大型超市，開了準發”

“別沒開張就想著發財超市開門營業，面對的問題肯定很多……咱們也沒有開超市的經驗，要預先把困難想在前頭。錢投進去了，就必須堅持，要有回報，就得努力。”朱珠怕他太過想當然，冷靜得提醒他。“最好能直接加盟大型連鎖超市，減少訂貨成本和其他經營成本，也能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嗯……”吳浩明不住地點頭，“不如讓大姐和姐夫幫咱們打聽一下，他們接觸的人多，也許……”

“當然可以”對于大姑姐，朱珠可沒什么不放心的。

接到小弟的電話，吳玲玲又驚訝又興奮。給老媽買完房子，直到搬家，她還一直很高興。直到聽說大哥把自家的房子賣了，她才心生后悔。怎么也沒想到大哥竟一條后路也不留，孤注一擲到變賣最后的房產……

她不在意大哥住她買的房子，只是擔心大哥將來以何養家、養老既使現在她能接濟一二，可以后呢？

待她老了，她又拿什么幫補姐兄弟？

方才接到小弟的電話，她心中的大石才終于放下。吳家兄弟倆，終于有人肯踏下心來做點實實在在的生意了，吳家終于又有了新希望。她變得比小弟更為急切，發動自己和老公的所有關系，還真找到一家在東北發展得極好的大型超市。原本只是吳浩明無意中的一句話，竟意外地開啟了吳浩明事業的春天。

陳友軍同他人合建的海城第一商業高層，要到明年年中才能竣工，超市真正開門營業最快也要到一零年年底。當陳友軍聽說他們要一口氣吃下高層的二、三層做大型超市，自然舉雙手歡迎。雖然房價不斷上漲，不過小城鎮的商鋪卻沒他料想中那么火爆，如今一下子賣出整整兩層，著實讓他興奮。

鋪面有了，連鎖加盟也約好在年后詳談簽約，一切準備就緒，只等年后正式操作。不過這一切都是在私下談的，所以吳浩明和吳玲玲也都沒有同老媽、大哥講。多少都有那么點兒，怕他們瞎參合的意思，他們決定等超市開業時，再說不遲。

另外吳浩明也想借機讓大哥冷靜反思，希望他們再度合作時，他不要只想抽錢另做投資，真正踏實地做點事兒。

“讓他管事、管人，你把錢什么問題都不會有”吳玲玲更直接，說是兄弟合作，其實就是大哥給小弟打工。只要不讓大哥參合錢的事兒，萬事OK“他年紀越來越大，管點輕閑的小事兒也不錯。”

大年三十圍坐在圓桌前，吃著同樣大飯卻吃出了不同的滋味。

馮麗華滿面紅光的端起酒杯，“今年咱們大家終于過上團圓年了老大的生意只等開春分錢，老小……”她略有些輕漫地瞟了眼小兒子家的四口，“終于算是能養家糊口了，我也總算能對得起你們爸爸，以后下去見他，也能交待了。為了老大光耀門楣，咱們大家舉杯干了”

吳浩明抬眼皮瞄了一眼，正看到大哥有些別扭的表情，他心里全明白了。不過如今在大飯桌上，他沒點破，只是默默地舉起杯，眼角看到老婆教兒女也同時舉杯。

雖有些忐忑，吳浩民還是尷尬地舉起杯。“也讓我們祝媽媽身體健康，長命百命”

“干杯——”

馮麗華忙著給大孫女夾菜，還時不時得逗孫子開心，可就是對小孫女月月不冷不淡。看著與朱珠七分相似的月月，她怎么也生不出喜愛來，倒是把對兒媳的不滿遷怒到小孫女身上，連看她的目光都帶著幾分冷淡。

孩子永遠是最敏感的，月月同樣對奶奶也不是很熱絡，甚至在奶奶盯著她時候，不自覺得往老媽身邊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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