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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春暖
程恪回到府里,和父親細細商量了一個多時辰,出來吩咐平安看著程憫海回去收拾了東西,當天夜里,就打發人將他送回了南邊老宅,讓人嚴加看管著讀書悔過去了。
顧二奶奶拼了命的撒潑哭鬧,滿地打滾,卻被汝南王府過來的幾個健壯婆子架起拖進屋里,按在床上動彈不得,拼命扭著頭看著門外,哭得直挺挺暈了過去。
程二爺一聲也不敢吭,縮著肩膀坐在廳堂的扶手椅上,垂著眼皮,看也不敢看一眼跪在院子不停的磕著頭和他辭行的程憫海。
程憫山和程憫川面面相覷,程憫山幸災樂禍的看著在院子里不停的磕著頭的程憫海,悄悄啐了一口,偷偷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急急的看著人胡亂收拾了幾大包行李出來,交給了送程憫海過去的王府家丁頭兒,裝到了車上,大少奶奶膽怯的蹭到顧二奶奶房里侍候著去了,二少奶奶隔著窗欞,傷感的看著跪倒在院子里,還在不停的磕著頭的程憫海,吩咐婆子悄悄叫了程憫川過來,兩人嘀嘀咕咕的商量了片刻,二少奶奶進去,將攢下的私房銀票子點了一半出來,一張張點了一遍,躊躇了片刻,咬了咬牙,又從剩下的銀票子里抽了幾張出來,閉著眼睛,心疼萬分的一起團著塞到只不起眼的荷包里,匆匆出來,將荷包塞給了程憫川。
程憫川緊緊握著荷包,奔到院子里扶起程憫海,低低的勸著他:
“三弟,父親母親有我和大哥照顧,你放心,放心去南邊住一陣子,那里是咱們家老宅,去住住……去住住,也好,先去,二哥替你再想法子,好好念書,好好念書。”
程憫川本就是個嘴笨的,情急之下,更是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將手里的荷包往程憫海手心里塞著,聲音壓得更低,
“這里頭有點銀票子,你收好,收好,不多,你嫂子她沒銀子,不多,你收好。”
程憫海定定的看著程憫川,喉嚨嘶啞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二哥,往常是我對不住你和二嫂,是我不懂事……”
程憫海抬頭看著仿佛空無一人的廳堂,轉著身子看著空蕩蕩的院子,面色晦暗的轉向程憫川,沖著他長揖到底,直起身子,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院子。
程憫川看著程憫海看起來孤獨異常的背影,抱著頭蹲在地上,哀哀痛哭起來。
當天夜里,顧二奶奶就病倒了,發著高熱,一會兒哭一會兒鬧的說著胡話,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直守著兩夜一天,顧二奶奶才退了高熱,清醒過來,不是哭就是罵,這病就一直不見起色,一家人只好每天請醫延藥,侍候著顧二奶奶,聽著她不住口的哭罵,人人裝聾作啞,漸漸聽得多了,也就跟沒聽見一樣了。
很快到了九月底,到十月份。李小暖就算是入了產月,孕婦入月的初一日,照規矩,娘家要送分痛盆催生衣物,嚴氏早早就備好了銀盆,盛了粟桿,蓋了自己繡的、遠看著還算精致的五男二女全福帕子,插滿了絹花和通草,準備了一堆滿繡精致的小兒衣服包被,就等著初一日一大早,現蒸好圓饅頭、眠羊、臥鹿等吉祥物件,一并送過去。
程恪不知道從哪里聽說那放了粟桿、蓋了吉祥帕子的銀盆能分了產婦之痛,竟上了心,特意找了古蕭,直截了當的讓他回去告訴嚴氏,多送幾只銀盆來,越多越好,古蕭急忙回去說了,這話倒正正合上了嚴氏的心思,一邊急忙張羅著到處買盆、買五男二女全福帕子,一邊打發人告訴了古云姍和古云歡,沒幾天,就備了幾十只銀盆出來。
程恪交待了古蕭,也沒能解去多少憂慮,思來想去,又找到了景王府,周景然既然是小暖的哥哥,那也是娘家人,送的盆自然也是有用的,周景然聽了程恪鄭重的請求,倒在搖椅上,捶胸跺足,只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滿口答應著,初一那天,必定送個百八十個分痛盆過去,程恪也不理會他,依舊憂慮重重、愁眉不展。
十月初一日,一大早,周夫人和嚴氏一起,親自帶著幾十只分痛銀盆,無數催生饅頭、眠羊臥鹿、小兒衣物包被等物送到了汝南王府,古云姍和古云歡也帶著丫頭婆子,各自送了十幾只分痛盆、催生點心衣物過來。
景王府的分痛盆和催生點心衣物是孫氏和戴氏一起送過來的,上百只分痛盆一路招搖著從景王府送到汝南王府,周景然站在家茶樓里,居高臨下,得意的看著熱鬧。
李小暖目瞪口呆的看著從院子里滿撲撲直擺到外頭的分痛盆,只恨不得一腳把程恪踢到天邊去,正惱怒間,程貴妃也遣人從宮里送了幾只分痛銀盆過來,李小暖仰面倒在榻上,捂著臉哀嘆不已:
“這讓我往后怎么再出門見人?”
入了月,老太妃也神神秘秘的忙碌起來,帶著白嬤嬤,到藥庫里搜揀了無數貴重不貴重的藥材,又列了長長的單子,交給外頭的采買,嚴厲的限著期限要買進來。
李小暖早就沒功夫管別的事了,只看著人在東邊廂房收拾了里外兩間產房出來,照著自己的法子,每天看著人用大鍋蒸,用開水煮著各種各樣要用的東西,親自看著蘭初、竹葉、竹青,照自己教的法子準備著生產那天要用的一應物什。
她知道的東西,能幫到自己的,只有這些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避開因不潔帶來的感染,別的,只能放開心緒,是福是禍,都得走過去。
十月一天天過去,胡太醫等三位太醫早就由三天一趟,改成了一天一趟,過了初十,程恪干脆讓三個人輪留住在府里候著,汝南王府的穩婆們早就搬進了清漣院后院倒座間住著,滿府上下,枕戈待旦,時刻準備著,只等著一聲傳喚。
程恪每天心神不寧的到戶部當著差,周景然每天中午到戶部叫他一起去吃午飯,說說話兒,被他的愁眉染得也跟著擔憂起來。
十月十六,兩人剛吃了飯,程恪鎖著眉頭倒在搖椅上,一邊晃著,一邊憂慮的嘆著氣,
“今天都十六了,十六了前天范婆子就說什么頭入盆了,說是快了,這都快了兩天了,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唉這得快到什么時候?”
程恪長長的嘆著氣,周景然一邊喝著茶,一邊瞄著他,聽著他長長短短的嘆著氣,笑著勸解道:
“你怎么這么啰嗦起來,我跟你說過多少遍,這女人生孩子,沒什么大不了的,都要過了這一關不是?沒事,小暖是個福澤深厚的,往后五男二女,生孩子的時候再后頭呢,能有什么事?必定是順順當當的,好了好了,別總想著這個了,大哥這些年從戶部借的銀子,數目理出來沒有?”
“還沒全理出來,他從天禧二十年就開始借庫銀,那些陳年老帳,翻起來極費力,正讓他們悄悄的理著呢。”
程恪聽說到了公事,忙斂了憂慮答道,周景然擰著眉頭‘嗯’了一聲,正要說話,外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程恪的小廝安遠狂奔著沖進來,也不及見禮,急急的叫著稟報道:
“爺爺快回去吧,少夫人生了”
“生了?”程恪一下子跳了起來,周景然也‘呼’的站了起來,安遠咽了口口水,點了下頭又搖著頭答道:
“還沒生下來。”
程恪一口氣松下來,伸手扶著旁邊的桌子,轉頭看著周景然,胡亂揮著手說道:
“我回去”
說著,也不等周景然答話就奔了出去,幾步下了臺階,剛走了兩步,卻重重的跘倒在平整的院子里,安心和安遠急忙上前拉起他,程恪站起來,推開兩人,拎著長衫往外狂奔了出去。
程恪臉色慘白的趕到清漣院門口,院子內外已經站滿了丫頭婆子,汝南王背著手,正在院門口一圈圈轉著圈,見程恪往院子里疾沖而去,忙指著程恪吩咐道:
“拉住他”
小廝上前拉住程恪,王爺走到程恪面前,拍了拍他,
“在外頭等著吧,你進這院子不吉,與你不吉,與你媳婦也不吉。”
程恪忙頓住腳步,往后退了半步,掂著腳尖,焦躁萬分的一邊往里張望著,一邊問道:
“多長時候了?還沒生出來?這都多長時候了?”
“什么多長時候了?連半個時辰也沒有,頭一胎,沒那么快,總要再等等。”
王爺一邊安慰著程恪,一邊焦急的往里張望著,里頭一個婆子急急出來,曲膝稟報道:
“回王爺,回世子爺,少夫人痛過一陣子,這會兒好一些了,吃了幾口燕窩粥,這會兒正歇著養力氣呢。”
“痛過這一陣?痛過幾陣了?還要痛幾陣?這要痛到什么時候?”
程恪站在婆子面前,緊盯著她,一迭連聲的問道
女人生孩子,那真是痛苦到無法描述的事啊,可憐小暖。
第二更,下午四點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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