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沒容她多想,便聽見院中傳來喧鬧聲。按說賓客都在花棚中賞花,院中守著的都是各家隨主子來的下人,不敢高聲喧嘩才對。她這么一琢磨,就去看各位夫人小姐,見各人神色如常,她便知又只她自己一人聽見。
思及匆匆離去的文竹,她終是忍住沒去花棚壁上留著的玻璃小窗前查看,只用眼角的余光留意著門口,盼望玉桂早點回來。
一個婆子疾步進來,走到姜氏跟前耳語,沒幾句話的功夫,姜氏的臉色立刻變了,還不時的往她這邊張望。姜氏又去尋文夫人,同樣只有幾句話的功夫,文夫人竟也朝她這邊看。
蘭芮隱隱不安,所以等馮媽媽走到她身邊,就有些迫不及待,“媽媽,怎么了?”
馮媽媽目露驚訝,但這驚訝之色只一閃而過,就道:“無事,就是路滑,玉桂在外一個不小心跌傷了腿,大太太想著三小姐跟前不能沒人,就讓奴婢來三小姐跟前聽差。”
蘭芮的心沉了沉,她記的文家鋪路的青石板上鑿著一條條防滑凹痕,玉桂那樣謹慎的人,怎會輕易跌倒?但也知這時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便問:“玉桂傷的怎么樣了?請過大夫沒有?”
馮媽媽笑道:“玉桂跟了三小姐這樣體恤下人的主子,真是她的福氣……她已經被舅夫人安排人抬到廂房去了,至于大夫,舅夫人也差人去請了,估計很快就能到。”
抬著去廂房……肯定傷的不輕。
蘭芮吸了一口氣,“煩媽媽找個人給我引路,我想去看看玉桂。”
“喲,這怎么行?三小姐身為主子,斷沒有去下人榻前探病的道理,再說還有這么多賓客看著。三小姐放心吧,舅夫人安排了人照看,玉桂那邊不會有事的。”
馮媽媽依舊笑意盈盈,可蘭芮看著,非但不能安心,反而“突突的”跳的厲害,她道:“那依媽媽所言,媽媽若是傷了,娘親也不能去看一看你的傷勢?”
她正著急,口氣就沒了往日的溫和。
馮媽媽暗惱,笑容有些發僵,“那是自然,三小姐還是先過去與各位小姐說會而話,一會回了家中,玉桂也送了回去,三小姐再使霜降去看一下就是了。”
蘭芮腦中一閃,突然覺的馮媽媽說是到她跟前聽差,其實是為了守著她,不讓她見玉桂!可為什么不讓她見玉桂?思及此,從心底滲出的涼意讓她打了個寒顫。
如果此時不管不顧的鬧起來,馮媽媽自然拿她無法,可這樣一來,她幾個月的努力就付諸東流,在眾人心中,她依舊是魯莽無知的……想了想,她笑道:“媽媽說的是,在舅舅家中到底不便……對了,媽媽在我這里,那娘親跟前不是沒個人?這怎么行?媽媽快過去吧,我這就里不用擔心,有事隨意喚個小丫頭就是了。我這就去二姐姐那里,聽聽她們都說些什么。”
一面說著,一面就往蘭茉那邊去。
馮媽媽起初并不相信,但一路跟著蘭芮去見了蘭茉,又看蘭芮被小姐們的話題吸引,仿佛早忘了玉桂的事情,略微一遲疑,悄悄的就去了文夫人身邊。
蘭芮看在眼中,待馮媽媽凝神與文夫人說話,無暇留意這邊時,叫住一個往里面送糕餅的小丫頭,“隨我來的丫頭去凈房半天沒回來,許是迷了路,麻煩姐姐幫著去看看。”將玉桂的衣著長相說一次,又從袖袋中拿了一塊銀角子塞到小丫頭手中,“姐姐拿著買糕點吃。”
小丫頭接過,一雙眼睛泛著亮光,“表小姐,迷路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蘭芮笑道:“玉桂。”
“玉桂?”小丫頭雙眼圓睜,緊緊的握著掌心的銀角子。
見她如此反應,蘭芮就知自己賭對了,眼前這個小丫頭肯定知道玉桂的事情。
“姐姐認識玉桂?真是有緣,那就有勞姐姐了。”
“這……”小丫頭支支吾吾的,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蘭芮暗暗著急,她已經看見馮媽媽往這邊看過兩次了,她錯了一下身,借著自己身材比小丫頭高,不著痕跡的將小丫頭擋在身前,“若有什么事,還請姐姐實情以告。”又取了一塊銀角子塞到小丫頭手中。
兩塊銀子加起來,足有二兩重。
小丫頭遲疑了一下,一臉的毅然:“表小姐,玉桂姐姐受傷了……奴婢方才在茶水間聽姐妹們議論,說安陸侯世子不知怎么走錯了路,撞見玉桂姐姐,又不知玉桂姐姐那句話說錯,安陸侯世子當場發怒,踢了玉桂姐姐一腳……”
蘭芮聽著倒吸一口涼氣。
玉桂是被安陸侯世子踢傷而非跌倒!難怪馮媽媽會攔著她去看玉桂,肯定是怕她又像上次一樣當眾與安陸侯世子起爭執!
小丫頭見蘭芮面沉如水,一雙眸子幾欲噴火,忙道:“奴婢還有差事,不能陪表小姐了。”
玉桂深深的吸了兩口氣,好容易才平復心底蓄勢待發的怒火,“玉桂傷的怎樣?”
小丫頭道:“奴婢沒有親見,實在不知玉桂姐姐傷勢如何,只聽姐妹們議論說已經送了回去。”又看小心翼翼的看了蘭芮一眼,“表小姐無事,那奴婢先走了。”
蘭芮點了點頭,小丫頭如獲釋重,快步離去。
又是安陸侯世子!
不知不覺間,她一雙瓷白如雪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如果是從前,她會怎么做?肯定是不顧一切的沖上去與安陸侯世子搏命。現在她卻覺的文夫人是對的,她不能鬧,更不能當眾鬧!
她前世的確是性子柔順之人,如今她也是秉著這樣的性格行事,可不代表她軟弱可欺。不是有句話么,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馮媽媽說玉桂在廂房休息,又說姜氏派人去請了大夫,而先前的小丫頭卻說玉桂被送走了……
她疾步走到文夫人身邊,輕輕喚了聲,“娘。”又與武定伯夫人打了招呼。
文夫人正與武定伯說著菊花如何制茶,聞言回頭,見蘭芮眼底掩飾不住的憤怒,雖臉上猶自笑著,但下意識的就四下里掃了一眼,“你不在小姐堆里呆著,跑我們這里來做什么?”
不待蘭芮回答,武定伯夫人已經看向遠處:“咦,那邊有一朵海棠開的正艷,我仔細瞧瞧去。”話音未落,人已經走出了數步。
沒有旁人在場,文夫人面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來。
蘭芮沒有左顧而言他,“馮媽媽說玉桂跌傷了,女兒來與娘商量一下,想給她請個大夫。”
她摸不準文夫人心中的想法,若是文夫人只想掩飾一時,玉桂那里她還可放心,可若是文夫人想將事情一直隱瞞下去,最好的方法便是讓玉桂不治身亡,人一死,怎么解釋都可以。
這時節家仆的命比豬狗還賤。而玉桂的命,此時就系在她的身上。
文夫人道:“這事你用不著操心,我們蘭家是忠義之家,不會放任下人病著不給延醫請藥的。”
蘭芮不放心,輕輕吸了一口氣,道:“娘且放心,女兒知道分寸,同樣的錯誤絕不會犯兩次,更不會做出讓娘親丟臉的事情。”
既然這樣說,肯定是知道了玉桂如何受傷……
文夫人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蘭芮的臉上,直看到蘭芮眼底的鄭重,才點了點頭,“我也是擔心你……放心吧,玉桂那里我會請大夫的。”
蘭芮向文夫人道了謝,她知道,只有她承諾不會與安陸侯世子鬧,文夫人才會放心的給玉桂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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