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閃過,沈紫言不由懷疑的打量了杜懷瑾一眼,故作不經心的問:“我說什么了?”杜懷瑾微微一愣,隨即雙手搭在了她的肩頭,搖了搖,“你不記得了?”語氣里竟帶著幾分急切和焦躁。
沈紫言再次想了想。
昨日自己幾時說過話了?
從杜懷瑾回來后,自己一直裝睡,自然不可能說過,后來睡意襲來,挨不住,也就在他懷里睡著了。沈紫言也就多了幾分肯定,點點頭,“不記得了,我似乎沒有說過什么話?”杜懷瑾爭訟,聲音驟然變大,“你當真忘了?”
沈紫言又想了想,然而還是頗有底氣的頷首。
杜懷瑾面色一變,射來的目光帶著幾分銳利,“這種重要的話,你竟然敢忘!”沈紫言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從來不知他的語氣還有如此氣急敗壞的時候,難不成是自己睡夢中說了什么不妥的話,觸到了他的痛處?
這樣一想,沈紫言也隱隱有些心虛起來。努力想要回想起來,可腦海中仍舊是毫無印象。她從來不記得自己說過話,更別提話的內容了。而杜懷瑾的神色,透著幾分焦躁,讓她心里也生出一股不安來。
就輕咳了一聲,小心翼翼的看向杜懷瑾,“我昨晚上,說了些什么?”杜懷瑾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雙臂在胸前抱住,賭氣坐在一旁,抿著唇不說話。這讓沈紫言心里更是沒個底數,不由試探著問:“我沒有說什么不妥當的吧?”
杜懷瑾依然滿腹怨氣,身子朝著左邊挪了挪,離沈紫言又遠了些。
見著他這般模樣,沈紫言就咬了咬唇,陪笑道:“我有些時候,說過什么話,也不記得,或許也不是出自真意……”“什么?”杜懷瑾大怒,立刻站起身來,雙手緊緊抓住了沈紫言的肩膀,“不是真意?”
這種轉變,太過突然,叫沈紫言一時有些應接不暇,也不知該說什么好。杜懷瑾煩躁的揉了揉眉心,徑直命令道:“你快點給我想起來!”沈紫言頓時哭笑不得,不記得就是不記得,讓她如何去想?
更何況還不知道自己何時說過話……
只是見著杜懷瑾這副模樣,似乎自己說出了什么驚世駭俗的話語一般,否則,他也不會如此失控,定要從自己口中問出個究竟來。
沈紫言默默垂下頭去,細細想了想,甚至而自己昨日白天做過的事情也一遍遍的回想,可還是沒有發現什么端倪。最后只得無奈的微微一抬頭,瞥了滿臉怒容的杜懷瑾一眼,嘆了一口氣,“我當真是想不起來。”
杜懷瑾氣得敲了敲她的額頭,“我就知道你是個沒心沒肺的!”沈紫言頓時語凝,這還是第一次聽見杜懷瑾如此指責自己,卻偏偏是為了一句不知到底說沒說過的話語。不知為何,心里有一處莫名有些黯然。暗暗埋頭,苦笑道:“或許正是這樣吧。”說完,便轉過頭去,淡淡說道:“該去送嫁了。”
也不再看杜懷瑾的臉色,徑直拿著炕邊的桃紅色刻絲褙子,套在了身上。
清晨和睦的氣氛一瞬間變得有些冷凝起來。
杜懷瑾默默看了她一眼,蹲下了身子,按住了她忙碌的雙手,輕聲道歉:“紫言,是我不好,一時急躁,話說重了些。”沈紫言絲毫不理會他的歉意,自顧自的穿衣裳,不再多說一句。杜懷瑾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靜靜看了她好幾眼,一把將她攬入了懷中,將下巴抵在她的發上,“紫言,我錯了……”
沈紫言也不是執拗之人,聽得他屢次三番的道歉,也慢慢放軟了身子,溫順的依偎在他懷中,嘆了一口氣,問:“我說什么了?”杜懷瑾眼睫顫了顫,視線下垂,瞅著她,眼神竟有些哀怨。
沈紫言心里不是個滋味,正欲掙扎著起身,就聽杜懷瑾溫熱的呼吸吹拂在她耳邊,“紫言,你昨晚上對我說,你喜歡我……”沈紫言愣住,認認真真的回想了一遍,自己什么時候說過這句話了?
見著她不言,杜懷瑾苦笑了笑,“我以為是你當真的,高興的一晚上沒睡,又不敢吵你去問個究竟……”就為了這句話,他一早上咋咋呼呼的?沈紫言不由失笑,暗暗搖了搖頭,然而心底有一處,卻如春日的山坡上,剎那間暖風拂過的溫暖,嘴角不由自主的就勾起了一抹笑意。
“真是個傻子。”沈紫言輕笑出聲,“或許是我的夢話罷了。”杜懷瑾一愣,隨即恍然一笑,“我可真是糊涂了,就為著這事患得患失的,一大早尋了不自在。”“不。”沈紫言果斷的搖頭,“你不是傻子,若說到傻子,那我們都是傻子。”
杜懷瑾眼中一亮。
沈紫言雙臂就攀上了他的脖子,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
杜懷瑾俊朗的面容剎那間變得燦爛起來了。
嘴角噙著一抹笑意,伸指點了點她的鼻子,而后輕柔的吻,就落在了她的面上,嘴角,唇上。“我也是。”杜懷瑾輕聲低語,恰似夢囈,而他一遍遍的輕喚著沈紫言的名字,“紫言,紫言,我喜歡你。”
沈紫言的面色,有如三月桃花般的瀲滟。
今日可真是好日子。
沈紫言在心里,默默的對自己說。
待到二人梳洗妥當,聽得前院鞭炮聲愈發響亮,顯然是賓客來往更加多了。杜懷瑾就捂上了她的耳朵,“會不會很吵?”“不會?”沈紫言一把拉下了他的雙手,“我就喜歡這份熱鬧。”說著,掩袖而笑,“從小我小時候,我是無所不至的,只恨不得拿著鞭炮自己點燃才好。”
“真的?”杜懷瑾寵溺的凝視著她,含笑道:“我小時候也是如此,只不過是男孩子,家里的大人們也不大攔著,唯有跟著我的幾位婆子,嚇得魂不附體,我拿著一掛鞭炮,險些炸著手,還是樂在其中。”
人人都有肆無忌憚的童年。
沈紫言就打趣道:“那從前跟著你的丫鬟婆子,該很是頭疼才是。”杜懷瑾含笑點頭,眉梢微挑,微揚了揚頭,“可不正是如此,只不過后來年歲漸長,也不大喜歡身邊跟著一幫子婆婆媽媽的女人,索性就帶著幾個小廝一起胡鬧……”
這點沈紫言可算是見得分明。
杜懷瑾或許是對于女子有一種偏見的緣故,不大喜歡和女子打交道,就連身邊服侍的,也都是小廝。趁著今日的喜慶,沈紫言偏要逗一逗他,也就信口胡說:“既然不喜歡我們這種婆婆媽媽的,為何后來又硬著頭皮娶親了?”
杜懷瑾斜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面頰,頗為無辜的說道:“還不是你個磨人的小女人,若不是將你娶進門來,這心上一時和螞蟻爬過一般,難以入眠……”這可真是睜眼說瞎話。沈紫言似笑非笑的瞥著他,“我可記得你那時候春風得意,不知道多快活!”
“那是你不知道人背后的苦衷。”杜懷瑾若有其事的回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沈紫言暗暗呸了一聲,對于杜懷瑾的油嘴滑舌,已經習以為常。杜懷瑾卻又湊了上來,“自從娘子進門,為夫夜夜安眠,不知道多自在……”
本是承襲著前面的話,也是極為普通的。可從他口中出來,又是這么沒頭沒腦的一句,難免令人遐想翩翩。沈紫言眼角余光見著一溜煙低垂著頭,雙肩微微抖動的丫鬟們,狠狠剜了他一眼,“還不快去前院看看?”
杜懷瑾應了一聲,扶著沈紫言,樂顛樂顛的到了前院。
因為是已婚之人,比旁人多了些自由,沈紫言也就隨著杜懷瑾站在回廊上,看著滿院子送親的人。因為許家迎親的人還沒有來,就顯得有些百無聊賴。杜懷瑾索性指著院子里的人給她認識:“那是安王府的世子夫人,那邊是黃家的世子夫人,那邊是長公主府的三公子的夫人……”
長公主府……
那是自己的姨母林二奶奶生活的地方。然而這些年來,她們之間卻并沒有多少來往。
“你看那邊!”杜懷瑾興致勃勃的指著不遠處一簇花叢前身著茜紅色褙子的婦人,“那邊站著的是白家的當家奶奶!”這些人里面,有沈紫言見過的,也有沒有見過的,今兒個算是都來了。但也不知為何杜懷瑾如此激動,也就隨口問道:“白家?”
杜懷瑾忙不迭點頭,“是爹的結拜兄弟,當年從死人堆里將爹背出來的,只是這些年一直在邊疆鎮守,幾天前才回的金陵……”難怪杜懷瑾神色如此振奮。沈紫言心有戚戚焉的點頭,“待會你可得和白家的老爺們,好好喝上幾杯。”
“那是自然。”杜懷瑾沒有片刻猶豫,“這些年沒見了,難免有些話要絮叨絮叨。”看起來杜懷瑾也是性情中人,比起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安王府這些位高權重的皇親國戚,他更熱衷于那些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人。
不知何時,聽見門前傳來了一陣嗩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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