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言和慧娘商議了半宿,也找不到好辦法,只得倒頭睡下了。半夜,就被一陣陣敲門聲驚醒了。
沈立言叮囑慧娘看好孩子,別出去。自己拿了把鐵鍬走到大門口,低聲問道:“誰啊?”
來人也壓低了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卻顯得格外清晰,“我是六芳齋的老板馮掌柜。”
沈立言一驚,點了油燈透過門上的縫隙照了一眼,果然是馮掌柜,一張瘦長的臉在油燈的映襯下顯得有些頹唐。
沈立言開了門,馮掌柜就沖了進來,身后還跟著老財叔的兒子阿廣。
還未等沈立言開口,馮掌柜就急急的抓著沈立言的衣袖,問道:“可是淑云真出事了?”
沈立言一時愣住了,“淑云是誰?”
阿廣接口道:“就是小石頭他娘!”
沈立言一把推開馮掌柜,一雙眼睛審視著他。難道兩人真有私情,都熟悉到要稱呼吳氏閨名的地步了?
馮掌柜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赧然道:“沈大官人,你別誤會,我跟淑云,不是,我跟小石頭他娘絕對不是你想的那般,從來也沒做出過出格的事情。”
這時慧娘也穿戴整齊從屋里出來了,一看到是馮掌柜,強忍著把驚呼聲咽了下去。
“我承認,我對小石頭他娘有些不該有的心思,可我們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小石頭他娘也不知道我這些齷齪心思。我可憐她是個苦命的女子,要是因為我搭上了命,我就是死一百次也贖不清罪過!”
慧娘捂著嘴聽的心驚膽戰,這要是被人知道,滿城的吐沫星子不把兩人給淹死了。
轉眼看到阿廣也在,慧娘有些驚奇,老財叔一家出了名的吝嗇小齊,“阿廣,你怎么來了?你爹知道你來嗎?”
阿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嫂子,看你說的。我爹平時是貪財小氣了點,可小石頭他娘受了這天大的委屈,我們要是站一邊干看著,心里也不好受啊。還是我爹要我連夜去找的馮掌柜。”
沈立言挑了挑眉,事情越來越亂了,看著馮掌柜,問道:“你想怎么辦?做男人可得有擔當。”
“那是當然,要是淑云愿意,我就帶著她和小石頭走,以后小石頭就當是我親兒子。我有朋友在西域做生意,一早就給我捎信讓我去他那里。”馮掌柜顯然是早有打算。
慧娘想了想,這倒是可行之路,就算小石頭他爹不處置吳氏,吳氏也在沈家莊過不下去了,人言可畏,流言能壓死人,能夠遠走他鄉是吳氏眼下最好的出路。
沈立言抱拳在胸,“馮掌柜,你打算怎么帶小石頭他娘走?直接去問人家丈夫要人?”
“這……”馮掌柜難住了,“我帶了這幾年開店的積蓄,全給他,夠他再娶幾房媳婦了。”
沈立言嗤笑了一聲,要是小石頭他爹只是為了錢,這事一切都好說,怕的就是小石頭他爹一門心思要逼死吳氏,另有圖謀。
馮掌柜以為沈立言不信,刷拉從懷里掏出一個綢緞袋子,打開一看,足足小半袋子銀角子。
沈立言看馮掌柜對吳氏態度是認真的,以前去城鎮的時候,也悄悄打聽過馮掌柜,風評不錯,都說他為人厚道,吳氏跟了他后半輩子也有了依靠。
沈立言便放下了手臂,對一圈人嚴肅道:“今晚上我和孩子他媽去看了小石頭他娘,被他家人捆著扔在了后院。你可有帶馬車?”
馮掌柜連忙道:“有,就停在村外那條小道上。”
“那好,小石頭家的院墻并不高,也沒養狗,我翻墻進去把小石頭他娘扛出來,你帶著她和小石頭走。”沈立言制定了作戰方案。
“萬一,萬一小石頭他們家人發現了怎么辦?”慧娘有些擔心。
沈立言活動了下手腳,笑道:“別人對我沒信心,你還能對我沒信心?”
說罷,吩咐阿廣把馬車悄聲拉到小石頭家院墻外面。慧娘擔心之余也提了盞小油燈,跟了過去。
沈立言站在院墻外,略一提氣,躍上了墻頭,之后便悄無聲息的進入到了院子當中。也就幾個喘息的功夫,沈立言扛著捆成粽子一般的吳氏翻下了墻頭。
一干人等驚喜的看著沈立言,阿廣見了沈立言這一手,不由得低聲贊嘆,“好功夫!”
吳氏站穩后,慧娘忙幫她把布團拿掉,解開了身上的繩子。吳氏看到一圈人驚詫不已,還未說些什么,慧娘一把把吳氏推上了馬車。
小石頭早就被抱進了馬車里,睡的正熟。吳氏一看到小石頭,淚水立刻涌了出來。
慧娘當機立斷,低聲喝道:“你要哭出聲來被人聽到,我們就白救你出來了。”
吳氏感激的沖慧娘點點頭,慧娘叮囑吳氏,“這次是馮掌柜駕車來救你的,他會帶你和小石頭去別的地方,以后永遠別回這里了!”順手把小油燈遞給了吳氏,掛到了馬車里面。
吳氏看了眼馮掌柜,黑瘦的臉上在小油燈的光下泛著一層紅暈,看著她的眼睛也充滿了柔情,瞬間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再想想馬車里的小石頭,咬咬牙,翻身利索的鉆進了馬車。
馮掌柜和阿廣坐上馬車就要走,吳氏從車廂里探出身,抓住慧娘的手,說道:“慧姐,你和姐夫對我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怕是沒機會報答了。這段時間連同小石頭他爹給我的,我一共攢了一千二百六十個大錢,放在我家地頭上那棵歪脖子榆樹的樹洞里。姐姐取了去,給孩子們過年添件襖子,斷不能便宜了那老賊婆一家!”
直到慧娘點頭應了,吳氏才放下了手,馮掌柜急忙駕著馬車走了,馬蹄子上包了布,跑起來一點聲音都沒有,這邊慧娘拉著沈立言就往不遠處的田里走去。
沈立言哭笑不得,“娘子,趕快回家吧,要是被人撞見了,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楚了。要是為了那點錢惹了一身騷,就不劃算了。”
慧娘氣鼓鼓道:“小石頭奶奶那老賊婆一家太缺德,留在他們家地頭早晚會被他們發現。不能讓我妹子辛苦攢的錢便宜了他們!”
兩人趁著星光找到了那棵老榆樹,在樹上一人高的樹洞里摸到了一個藍布小袋子,晃一晃沉甸甸的銅板。
兩人收好錢就趕緊回家,深更半夜靜悄悄的,慧娘把藍布錢袋里的銅板一個個倒出來,收好。點火把藍布錢袋燒了,灰燼都掃到了灶里。
直到兩人整理完后躺到了床上,慧娘才長長舒了口氣,就等明天看好戲。
一早起來,丹年和沈鈺發現小石頭不見了,還以為他半夜跑回家去了,一個個都要往外跑去小石頭家里把小石頭找回來。
慧娘連忙拉住他們,嚴厲警告他們兩個,不許跟任何人提起小石頭在他們家過夜。有人問起,就說留小石頭吃了晚飯,小石頭就回家去了,從那以后再沒見過小石頭了。
丹年和沈鈺瞧的出來母親嚴厲警告下的喜色,丹年料定了昨天夜里睡著的時候錯過了一場好戲,沈鈺鬼精鬼靈的,也能猜到小石頭母子現在定是平安無事。
果然,慧娘還沒做完早飯,大門外就鬧哄哄的響,還有人把大門捶的震天響,嚷嚷要進門搜人。
丹年有些擔心,沈立言一大早就出去了,她倒不怕這群人能搜出來吳氏,她怕的是這群無法無天的鄉民會沖進來,慧娘是個年輕女人,沈鈺和自己又小。
失去了控制的鄉民就是暴民,萬一,有個萬一……
丹年心亂如麻,門外的敲門聲似乎又響了一些,爹去了哪里?他要是在,自己也不至于慌亂成這樣。
沈鈺看到妹妹臉色慘白,以為是嚇到了。連忙把丹年抱到了懷里,耐心哄著,“丹年,不害怕,哥哥帶你躲箱子里。”
丹年聽到就笑了,難為沈鈺到現在還記得小時候躲沈大伯母躲到箱子里的事情。
正當沈立豐敲門的時候,就聽到沈立言一聲高喝:“住手!你們在干什么?”
丹年在院子里聽到沈立言的聲音,這才安下心來,究竟什么時候,對這個便宜爹爹的依戀這么深了。
沈立言帶了八九個人,推開了自家房門,一副請君隨意的樣子。杵在門口的小石頭他爹反而不敢進去了,身后幾個人看著帶頭人不動,也心生了怯意。大全子悄悄往后退了幾步,混在人群里,探頭探腦的往院子里張望。
原來沈立言買了地后就在一旁的空地上蓋了五六間瓦房,分給佃戶住了。
他一大早起來就去了佃戶處,三家佃戶家里六七個壯勞力,被他一一叫了起來,扛著鋤頭鐵鍬跟他回了家。
只有張春生家的推說自己這兩天染了風寒下不得床,剩下兩家一聽東家有事,都要去幫忙,老王家的連老娘媳婦都趕來了。
沈立言冷笑道:“我只是出去了一會,你竟帶著人來我家里鬧事了。我就算是丁憂在家,官銜上也是京畿防衛營百戶,我哥哥是吏部大員。聽說你在外混了些年,想必是發達了,看來我們都不在你眼里了!
你且跟我說清楚了,你帶這些人來究竟想干什么?在這說不清楚,就到縣太爺的公堂上說去!”
沈立豐腦門上冷汗直下,他只聽大全子攛掇說這家人是幾年前搬來的,家里頗有些錢物,有好些都是年代久遠的古董。
他家里女人又同自己的婆娘交好,沖進去以找人的名義順手拿走些東西,他們家只能當是吃了個啞巴虧,誰想到有這么大的來頭。
等沈立豐回頭去找大全子的時候,大全子早就隱匿在人群中偷偷溜走了。
不多時,族長過來了,揪著沈立豐的耳朵揪回了家去,回頭跟沈立言談笑風生的打招呼:“大侄子,沒事了,你去吃早飯吧!”
圍觀的人看沒熱鬧可看了,都紛紛四散走了。
沈立言拱手向來幫忙的佃戶們道了謝,慧娘一早蒸了十幾個大白面饅頭,一人分了兩個,佃戶們可沒想到來一趟就收獲了過年都難得吃上的白面饅頭,千恩萬謝的回去了。
張春生夫婦看著另兩家跟過年似的吃上了白面饅頭,恨的牙癢癢卻沒辦法。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