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水,轉眼間丹年已經在這個世上生活了十四個年頭,足夠丹年從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成長為一個嫻靜如水的大姑娘。
沈鈺這幾年依舊在州學念書,只不過已經看不到當初初入州學時的青澀和迷茫,越發的自信和神采飛揚。
沈鈺身量也拔高了很多,十八歲的沈鈺和沈立言站在一起,個頭上早就超過了沈立言。沈立言和慧娘曾想給沈鈺說門親事,沈鈺堅持要考上進士后才肯談婚事,沈立言和慧娘也顧慮著十幾年前給沈鈺定下的烏龍親事,沈鈺的婚事也就此擱下了。丹年時常望著豐神俊秀的沈鈺發呆,也不知道小帥哥將來會惹多少女孩子傷心呢。
沈鈺進州學的第一年就考中了秀才,到第三年的時候瞞著家人偷偷讓山長推薦去參加了省試,沒想到一下子就考中了舉人,喜的沈立言接來了岳父一家。一大家人暢快的喝了一天的酒來慶祝沈鈺中舉。
丹年能明顯感覺到慧娘的變化,由最初見到的那個秀麗的年青女子變成了辛勤操心的中年婦人,看起來雖然依舊年輕,可眼角的皺紋時刻暗示著慧娘的辛勞。
沈立言這幾年來每天都堅持在后院練武,年近四十依然孔武有力,丹年看著沈立言充滿成熟魅力的臉,依稀還能看到十幾年前他救下自己時的英勇。
過了三年的守孝期后,慧娘賣果脯攢了不少錢,房子早就翻新過了一遍,也添置了不少家當。
慧娘見老王一家老實可靠,打算把自家房子后面的一大片空地都買下來,重新蓋房子給老王一家住,也方便他們過來做果脯。
這幾天忙著請人規劃,老王一家也樂的整天見牙不見眼。一時間也沒丹年什么事,老王一家聽慧娘說丹年字寫的好,特地來央求丹年,等房子蓋好了請丹年一定要寫一幅字,寫好后刻到門牌上。
這時候的農戶喜歡在大門上方掛一匾額,寫著“家和萬事興”,“祥光吉宅”“春光滿院”之類的吉祥話,丹年自然是滿口答應。
至于小黑梅,自從那次了事后也沒敢再到丹年家里去過,有時候路上遠遠碰到了,沒等丹年靠近,小黑梅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逃開了。
丹年看她那跟過街老鼠的樣子,就知道慧娘和沈立言去鬧過后張氏肯定對她是一頓好打。這姑娘也該好好管教一下了,這次沒鬧出事來,算丹年走運。
小胖子兩年前非常含蓄的向丹年表達了想娶丹年做媳婦的想法,丹年不屑的撇嘴走了。
可是晚上丹年做起夢來,自己嫁給小胖子后,生了一堆滿臉橫肉的小胖子,丹年滿臉風霜,跟個中年婦女似的,大兒子和二兒子正在為爭一個包子打架,大女兒鬧著要買紅頭繩,小女兒拉屎拉了一褲子,正在哭鬧,還包在襁褓里的小兒子餓的哇哇大哭等著她喂奶,臟尿布攢了一大盆子等她去洗,大全子和張氏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趾高氣昂的叫她干這干那。
小石頭考中了狀元,騎著高頭大馬衣錦還鄉,丹年丟下洗衣服的木盆跑過去,小石頭已經不認識她了,一旁的衙役喝斥她是哪來的粗野村婦。
等夢醒后,嚇了丹年一身冷汗出來,暗暗發誓以后再見了肥腸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這兩年雨水偏多,小河里水位長年是滿的,到了夏天暴雨時節,村里還要分派人手去日夜看守河堤,以防河岸決堤。
丹年回想起前世有水田就可以種水稻,沈家莊地處中原地帶,日照充足,氣候宜人,如果有足夠的水,倒是可以試試種植水稻,這個世界大米比麥子要貴。她跟沈立言去過大集市,那里的一斤大米能賣三斤麥子的價錢。
稻田里還可以養田鯉魚,田鯉魚喜歡吃蟲子和飄落的稻花,不但清潔了水質而且本身肉質還很鮮美。正當丹年蹲在自家地頭上無限美好的回憶起前世吃過的美味田鯉魚時,被人叫醒了。
“丹年,你咋還在這呢?趕快回家去吧,你家里來了好多官差,是不是家里出啥事了?”朱氏慌慌張張的來報信。
丹年聽的眉頭一緊,心里突突的開始狂跳起來。沈立言和慧娘安分守己,還有一個京城大員的哥哥,怎么還會有官差跟他過不去?難道是她的身份被人知道了?
正當丹年心里不定之時,慧娘出來尋丹年了。丹年看到慧娘,趕緊撲進了慧娘懷里,“娘,你趕緊回去,跟他們說你們不認識我!”丹年想了很久,只能想出來這么一個招。
慧娘莫名其妙的摸了摸丹年的腦袋,“這孩子都這么大了怎么還說這些胡話啊?快跟我回家,皇上要你爹去邊境帶兵,要全家人都去聽旨!”
哈?丹年郁悶的瞪了朱氏一眼,朱氏不好意思的解釋道,“丹年,我這不也是擔心嗎?官差到家能有好事嗎?”
丹年也清楚,這不怪朱氏,普通的鄉下農民一年到頭見不了官差一次,偶爾見了回,也是官差兇神惡煞的鎖了人帶去縣衙,在老百姓眼里,誰家要是來了官差,比來了瘟神還讓人驚恐。
朱氏沒說錯的是,官差到家多半沒好事。
沈立言帶著丹年和慧娘跪在地上聽一個髯虬大漢宣讀皇帝手諭,并不像丹年曾經在電視劇看到的一般會有一個尖細嗓子的公公展開黃布圣旨宣讀一番。,不過這樣也好,一看到公公就令她就回想起皇宮曾經的驚險。
由于丹年是未出閣的姑娘不方便見客,等大漢宣讀完手諭,丹年就回避到自己房間里去了。
回到房間丹年才有心思去琢磨朝廷的意思,拋去手諭里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說法,翻譯成丹年的話就是近來邊境勒斥族活動加劇,朝廷缺乏將才,你沈立言曾經師從大將李通,不管李通功過對錯,你既然拜他為師肯定有些本事,又曾任過京畿防衛營的百戶,帶兵肯定沒問題,封你個正五品的宣撫使司同知,老老實實去邊境打仗吧。
你到邊境手握重兵,朝廷表示不放心,你老婆孩子就到京城生活吧,相當于是扣為了人質,變相的逼著將領在戰場上拼命。
前段時間村子里還有從邊境逃難過來的難民,說是已經開戰了,朝廷的軍隊根本不堪一擊,領兵的將領不是逃了就是戰死沙場。
等官差走了,丹年才能從房間出來。門口聚集了一堆看熱鬧的人。丹年從來沒覺得這群人是這么可惡,她爹爹就要去戰場了,生死未卜,這群人還興高采烈的沖他們家指指點點,尤其是那張氏和大全子,一臉的幸災樂禍。
丹年嘭的關上大門,還能聽到門外的張氏大罵,“丹年這丫頭片子,越長大越不把長輩放在眼里了,將來肯定聘不下人家!”
周圍有人調笑說:“大全媳婦,你家小胖子是不是看上丹年了?我看他有事沒事就在丹年家門口轉悠。”
“呸!丹年那丫頭片子給我跪著斟茶才讓她進門!”張氏得意不已。
丹年惱恨的抓起院子里漚肥用的兩塊臭烘烘的土坷垃,打開門,怒瞪著那群幸災樂禍的人。
張氏一看丹年發火了,訕訕的閉嘴了,眼神卻是挑釁的瞪著丹年。
丹年也不跟她客氣,一手一個臭烘烘的土坷垃精準的扔到了張氏和大全子臉上。兩人冷不防被砸了正著,還未等張氏撒潑,丹年抄起靠著墻放的鐵鍬沖上去了。
張氏和大全子見丹年來真的,一時有些懼怕,哼了幾聲忙不迭的跑走了,圍觀的人也四散開來。
丹年懶得去跟這群人爭什么了,慧娘坐在院子里抹眼淚,沈立言小聲勸慰著她。
“爹,你別去,你就說你身體不好,咱們哪里都不去!”丹年拉著沈立言的衣袖,說話時已經帶上了哭腔,朝廷這幾年來都忙于內部權力斗爭,等到邊境戰事已經到了無法掩蓋的地步才拉人去送死。
“傻孩子,天下再大能大的過皇命嗎?我若抗命,我們全家人都要被砍頭的。爹爹以丁憂的名義在家悠閑了十幾年了,朝廷怎么會白養著我。再說了,保家衛國,也是大丈夫的責任啊。”沈立言摸了摸丹年的腦袋,仿佛丹年還是那個鬼精的小娃娃。
“你看你這孩子,爹爹的身手你還信不過啊!去勸勸你娘,趕快收拾下東西,我去接你哥哥回家。我們一家要團聚嘍!”見丹年依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沈立言語氣輕松的逗起了丹年,起身套上馬車就出門了。
沈鈺也在上京城的名單內,原本沈立言是打算讓他今年參加會試的,現在也只得進京了,改到下次考了。
慧娘抱著丹年痛哭了一場,擦干眼淚就開始收拾衣物,把各人的衣服都裝好,又把錢和地契收到了穩妥的地方。
等沈立言帶著沈鈺回來,沈鈺臉上也是一臉沉重,身在書院,消息靈通,他比丹年和慧娘更清楚邊境的情況,也深知其中風險。
來不及向丹年的外公外婆告別,慧娘只得叫來了族長和老王一家,吩咐老王看好家和那兩戶佃戶,等到他們到了京城安頓好了,再處理這邊的事。
老王一家都是忠心的,見東家這么說了,自然是拍著胸脯答應。族長年紀也大了,早不如以前那么精神,不過也拄著拐棍表示有生之年不會再發生沈立言的地被人占去的事情了。
沈立言得了保證后也放下了一顆心,丹年卻另有想法。
這一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丹年盤算著等到了京城安頓好了,如果一時半會回不來,就勸慧娘把地賣掉,在京城附近另買莊子,再來一個張氏夫婦,幾年攢下的家業就白費了。
族長見他們忙,另找了個村里的年輕后生趕車去了丹年外公家,載了老兩口來跟他們道個別。
丹年的外婆一下車就泣不成聲,連聲說好好的怎么就遇到了這場禍事。外公在一邊吧嗒吧嗒的抽旱煙,一句話也不說。小舅舅這個書癡還在書院,還不知道姐夫家里發生了什么事。
慧娘強打起精神勸慰著爹娘,和沈立言一起勸了老兩口半天,才算是止住了李姥姥的眼淚。
時近中午,慧娘和李姥姥進灶房做了午飯,兩家人在一起吃了個團圓飯,下午沈立言和沈鈺就趕著馬車送兩人回去了。
慧娘和丹年在村口送別外公外婆,老兩口都走了很遠了,還掀著簾子看著兩人抹眼淚。丹年忽然傷感起來了,她有些懼怕離開這個小村子,這里她住了十幾年,太熟悉這里的一切了。
送完老兩口回來,慧娘把沈立言拉到一邊,擔心丹年的身份問題,沈立言分析了很久,覺得這十幾年來都沒有聽說過朝廷有找尋小公主的消息,況且一個女孩,白家也不會真的當回事。
他們當時回來一路上把丹年藏的很好,知道丹年身份的人,只有慧娘,沈立言,阿梅和李老丈李老太,連沈鈺都不知道丹年是被抱養回來的。這次回京城,丹年應該是安全的。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