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私奔吧。
樂恬梟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淺淺而期待的笑容,輕巧而閑適地說出了這么一句話來。好似并非在說什么大逆不道,膽大妄為的提議,倒像是問了文君華一句“你吃過飯了沒有”這般尋常的話語也似。
站在飛鳳閣三樓的女子,驚愕訝異地睜大著自己的雙眼,纖白如玉的雙手也是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搖搖頭,后退了幾步,身子倚著三樓的雕花欄桿,背脊感覺到寒夜里那一陣一陣徹骨的冰涼。
“樂恬梟,你瘋了吧”深夜的寒風呼呼地刮著窗帷,好似在留戀這年尾的最后一日一般,瘋狂而強勁。
文君華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失聲喊完之后,才是瞪大著自己的雙眼緊緊地抿住了紅唇,最后低低地沖著樂恬梟咬牙切齒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么?”
樂恬梟顯然是沒有意料到文君華居然會拒絕自己至此,臉上登時盈滿了痛心的表情,心口處更是一陣一陣地揪著疼。
“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樂恬梟幾乎是自嘲而諷刺地冷笑著,隨后又緊緊地盯著文君華,絲毫不掩飾自己眼里心里的深情,“我曾經想過幾百幾千種可能,當我對你說出這句隱忍在心中已久的話語時,你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有開心的,期待的,拒絕的,愕然的。”頓了頓,樂恬梟但凡是一想到文君華方才的表情,便覺得一陣地苦痛,“可是,卻從未想過,你會是這樣的一種反應,懷疑的……你懷疑我對你的心,即便是你拒絕我,也比現在這樣要好的多。”
你可以告訴我,我不能跟你走,但是你決不能在第一時間告訴我,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這種懷疑而不信任的態度,著實讓我無法接受。
樂恬梟說完之后,幾乎是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感受到文君華走過自己身邊錯開的冷風時,他的心臟忽然驟然收縮,猛地睜開雙眼,幾乎是措手不及失魂落魄地拉住了本欲離開的文君華
“放開。”文君華不悅地皺起了眉頭,盡量地壓低著自己的聲音,隨后靜靜而嚴冷地看著眼前的這個悲傷的男人。
“不想聽我說完么?”樂恬梟亦是微微地斂起了眉來,他以為,文君華至少對自己是有好感的,他以為,就算文君華心里沒他,但是因為現狀過得痛苦而掙扎,許是會答應跟自己走的。
可是,錯了錯了,都錯了。
縱然她真的過得不好,不幸,不喜,她亦不會跟自己離開蕭家半步。
這樣決絕而殘忍的答案,樂恬梟簡直無法相信,不敢接受。
“聽你說什么?我知道,上次你救我,送我回府,安頓小寒,那一次我欠你人情。但總不至于到了以身相許的地步吧,更何況我已嫁做人婦。”
聽著文君華那一聲聲算得清清楚楚,好似要跟自己劃清界限的話語,樂恬梟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在被肆意地拉扯著,疼痛著,慢慢地,都有些麻木了。
“第一次見面,你救我于生死之間。那之后,我一直設法在四處尋你。”樂恬梟將文君華的手臂抓得更加緊了,文君華心知如此掙扎下去,只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屆時被人發現就有口難辯了,于是也是任由著樂恬梟拉著——
“后來,我又反過來救你一次。我們本算是扯平,但最后,你卻硬要說欠我一次人情。那時我很高興啊,因為覺得我們的距離拉近了些。你欠我一次人情,那么我們總還會再見面的。”
“說這些有用么?”文君華忽然仰起頭來正視樂恬梟,“那些我都聽江公子說了,當時我心里有的,不是暖心溫情,反是滿心的擔憂害怕。總是驚恐,有一會把持不住,將我們的事泄于外人之間,屆時給我給你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頓了頓:“所以,我不會跟你走。”
“可是你過得并不好”樂恬梟的語氣中帶著些微的怒意和對文君華滿心的疼惜,“知道你要嫁人了,因為蕭兄與我是舊識,我只想著,你心里是記掛著他的,我祝你們幸福。可事實并非如此的他心里另有他人,你心里亦是怨恨著他,如此相處下去,又怎會好過?倒不如跟我一道離開,去個沒人的地方安頓——”
“我不會走。”文君華再次篤定而堅決地告訴了樂恬梟。
“為什么?”樂恬梟開始漸漸地好奇文君華為什么如此堅決,“如果你是擔心日后會有麻煩,那么我可以保證,只要你答應跟我離開,我便保你周全,日后定可以過上無憂無慮的日子。”
文君華卻是搖搖頭,也很是苦澀地笑了笑:“樂恬梟,你相信命么,我想,這就是我的命了。”
見樂恬梟沒有馬上回答自己,文君華忽然抽回了自己的手臂,背對著樂恬梟繼續輕輕地道來:“也許,在我未嫁人之前,在朝廷沒那么重視蕭家之前,你出現了,告訴我這些,我會考慮些時。但是,晚了。如果我一走,蕭家文家都會大亂,我這一走,牽扯到了多少的利益與人命,你清楚么?”
“蕭家出了個跟人私奔的無恥妻室,這樣的消息一經傳出,朝廷立即就會對蕭家的家風與信譽產生懷疑。現在外面有多少雙眼睛盯著蕭家你知道么,這件事只會讓那些人抓著把柄不放,拉扯蕭家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再者,伴君如伴虎,你別看皇帝如今這般看重蕭家,怎料到他日不會置蕭家于萬劫不復之地?還有我們文家,我若是做下了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我父親的臉面何存?想到一輩子都見不到我這個女兒了,我的父親,我的姑姑,還有那些兄弟姊妹們,他們該有多痛心?
還有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的白露,可心的小蠻她們,倘若是我走了,你能保證她們可以獨善其身,不被牽罪么?”
說完后,吐出了長長的一口氣,轉過身子來,借著淡淡的月華,清楚地看著樂恬梟那冷銳的臉容:“我也是人,并非那冷血無心之物,所以我不忍心見到我身邊的那些人,因為我而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縱然只是萍水相逢的一些人,也畢竟是無辜的。”
樂恬梟緊緊地捏著自己的拳頭,好似要掐碎了一般,牙齒也是咬得緊繃直響,過了好久好久,才是聽他從嘴里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我真傻,若是三年前……”
文君華只聽那只言片語,便是猜到了樂恬梟的想法,只得搖搖頭微笑著:“你現在想這些還有什么用呢?我以前不信命,可我現在相信了。這就是我的命,也許我一生呆在此地未必能獲得快樂與幸福,但是我必須留下。”
“不,不是的,什么事都是可以變動的”樂恬梟望著文君華的眼神是那樣的殷切,許是今夜的他跟素日里尤其不同,所以文君華簡直不敢與他對視過久,總覺得他的目光是那樣的灼人。
“你若是跟我走了,蕭家定會憎恨你,但是這畢竟也牽扯到蕭家的家風與名聲,對外卻反而會封鎖消息,為你保全臉面與聲譽。屆時,也不一定會傳到皇帝的耳朵里。指不定,蕭家會對外宣稱你是不幸病重暴斃了。”頓了頓,又想到了白露她們,便是接著說,“至于白露姑娘和小蠻姑娘她們,瞧著都是聰明伶俐的人,蕭家再怎么惱怒,也不至于殺人滅口。頂多是打發了她們而已,總歸是保住了一條命的。”
“你想的過于簡單了,你覺得蕭家會放過我么,我將要帶著懺悔與愧疚感過一輩子,那樣的生活,比我現在過的還要痛苦百倍。”
“相信我好么?”樂恬梟見文君華似有動搖,便加了把力勸道,“朝堂之外還有江湖,那是個美麗而自由的地方。你們許會覺得江湖太過于血腥雜亂,但是,有我保護你,江湖只會變成一個瀟灑而無束的地方。屆時,你只要安心過日子便好,不必想其他。”
“無拘無束,自由瀟灑……”文君華忽然輕輕吟道,瞇了雙眼,“好美的生活啊,誰不想過那樣的生活呢。”瞬時間,她又想到了被自己擱置已久的云臻。
那樣灑脫而豪放的人物,會是生活在江湖中的人么?此時此刻,定跟他那美麗慧智的妻子在哪個瀟灑無束的地方賞月看星星罷?
“所以,你還猶豫什么?答應我罷,好么。”樂恬梟的雙手微微地顫抖著,他生怕文君華張口就是個“不”字。
文君華忽然猛地睜開了自己的雙眼,腦海里旖旎美好的畫面統統都消失了,搖搖頭,依舊淡淡地微笑著:“不是我不想過那種生活,而是我不能。”
轉身,準備離開,走了幾步,卻是被樂恬梟的問題給怔在了原地。
“你是不是愛上蕭旁了?”
于文君華而言,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可是卻莫名地,拉扯到了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有點生疼,卻又覺得溫馨。
“不,我不愛那個男人。”回答得篤定而堅決,“我只是舍不得我的親人而已,想到即將一輩子見不到爹爹與姑姑他們,想到白露要因我的永遠離去而垂淚,我于心不忍,割舍不下。你不知道,白露是多么堅韌的人,若是她因我這樣而哭泣,叫我怎么忍心?我雖然有時冷面,但我做不到殘忍。”
“但是跟一個你不愛而厭惡的男人在一起相處一輩子,你難道不覺得悲哀么?”樂恬梟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一陣一陣地緊縮,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寧可跟自己不愛的人生活在一起,也不愿跟自己離開此地前往江湖瀟灑風流
“你錯了,我雖不愛他,但現在至少也不討厭他了。”文君華說完,唇角已勾起了淺淺的微笑,她實在是不想跟樂恬梟磨多久,于是便提起了自己的裙角,匆匆地下了樓。
行至樓梯口的時候,又折回身子對著樂恬梟說了句:“忘了今晚罷,你可以繼續過你的瀟灑日子,江湖被你說得真的很美,我也相信你終可以找到一個能夠跟你攜手并進江湖的美好女子。其實你不是真的心屬于我,只因我救過你,你心存感激罷了。你我見面不超過五次,你對我這個人根本就不算了解,怎談得上愛戀?”
話畢,已是人去樓空。
樂恬梟憂傷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抓住的卻只是她殘余在空氣中的一縷香氣。
苦笑滑至唇角,勾出無限的蕭瑟悲涼:“我們見面不超過五次?我不了解你?呵呵,如果是這樣……那么那個日夜攀延在你屋頂上的人誰?知道你喜歡讀詩行書,生氣的時候喜歡鼓起嘴腮來,開心的時候也會笑得眉眼彎彎的人是誰?”
“三年了,文君華,你知不知道,我在暗地里默默的注視了你三年……除開愛你的父親,世間上還有哪個男人比我更加了解你?”
只因你身上有那該死的婚約也只因那對象是我多年的故友所以我一直忍讓,一直將這份愛意藏在心底最深處……
如今你說我對你不過是朝夕之情,對你根本不夠了解?
自言自語,冥想良久,最后僅于寒冷的空氣在風中飄蕩。身后也不知是何時,忽然響起了一陣輕快而遲疑的掌聲,緊接著,便是聽見蕭嵐在他的背后嘆道:“好癡情的男人吶,倘若是對我,便是要我第二日立刻死去也是值了。”
“你什么時候來的?”樂恬梟猛地轉身,便是看到了穿一身燙金湖藍滾邊裙子的蕭嵐,頓了頓,卻又是惱怒地問了句,“你居然偷聽我說話?”
“是你,跟她吧?”見樂恬梟登時便怒火直升了,蕭嵐立即打住,只伸出雙手來作投降姿勢,“我也不是故意的,想著我有東西落在這兒了,回來取時遇上了,又不好硬生生地打斷,便是聽到了。”
“你——”樂恬梟的心情很不好,半天也不說出一句話來,最后只得氣急敗壞地丟下一句,“倘若你膽敢說出去,我便會讓你付出相應的代價。”
看著樂恬梟快速離開的背影,蕭嵐臉上那原本有神的笑容忽地就隱下了,就著夜色在空蕩蕩的樓里自語一句:“傻瓜,倘若你肯這樣待我,我早就傾心不已了。既然人家不肯領你的情,你又何苦為此苦苦等待?”
飛鳳閣早已變得寂靜一片,煙火,談話,男女,熱鬧,一切的一切都落幕了。最后,只留下了各自的無奈與悲涼。
繾綣在極深的夜色里,不為人知。
第五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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