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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文化帝國-212.發力
更新時間:2011-11-16  作者: 貧道花貓子   本書關鍵詞: 都市 | 都市生活 | 重生之文化帝國 | 貧道花貓子 | 貧道花貓子 | 重生之文化帝國 
正文如下:
《重生之文化帝國》

7月19號,羞愧斷更

編輯掉

7月25日凌晨暫無更新,入內看說明

編輯掉

腦袋漿糊著打出如下

不知道自己三江了,真的,后臺通知有,但是我是電信覆蓋地區的網通網絡(圖便宜),所以短信彈出來,怎么都不顯示內容,于是我昨天就直接點作品管理了……

直到今天被朋友通知:“你還是這種更新速度?”

弄清楚原因后,一起相對無語。

沒有存稿,更新無力,這一切都請原諒,不求票,只求你們能陪著我把這個故事講完。

真誠鞠躬。

最后謝謝你們在書評區的祝福,謝謝。

8月5日,鄭重申明

搶在中午休息看了一下

很感激書友的鼎力,但是我這里很認真地再說一次——如果確實有投不掉的推薦票,我慚愧收下了,但是打賞先停止吧(遠風你居然到舵主了我不知道說啥好囧)。

一是因為更新確實像便秘一樣,我自己都惡心了,二來因為這段時間工作繁重,文的質量感覺很不如意,根本對不起大家的打賞,等我再寫一段時間找回感覺了你們再來捧場好么?我也好收的問心無愧。

就這樣先。

8月9日最新

先計算欠了多少債,到現在為止已欠的6章,加上刪除的3章2,就是12個3000字章節,然后8月10號開始,到18號一個3000字章節,所有的加起來就是21章。

另外,如果從現在起斷一章,那么就在21的基礎上再加1章。

回到正題上吧,先和我的責編,還有等更新,投票,打賞(我再三申明先別打賞了)的朋友們,真心實意道個歉。

早知道是現在這樣,我就先存稿了再慢慢發的,結果弄到現在這種窘境。而刪除44,45,46三章,是因為這幾章都是在大腦混沌的狀態下碼完的,和自己的原意根本不相符。

責編小陣和好多作者朋友都再三告誡不要斷更,要保證速度,不過在選擇速度和質量上,咬咬牙還是堅持了后者。雖然我沒有能力寫出一本讓所有人滿意的網文,但起碼要用心,要對得起讀者朋友手中的票和打賞的起點幣。

書評區的我都看了,不管是什么意見,總是希望這書能寫好才給我留言,所以很感謝你們的關注,不過因為大綱已經定死,所以只能在小范圍內,在合理性上稍稍改動。

今天已經累的在掛點滴了,我知道起點很多寫手一斷更就這么說,不過我苦笑真的是在醫院行不行。

另外我已經辭了現在的工作,換了一個業余時間更充沛的,到18號以后吧,到時候除了補上欠債,還能有穩定的更新。

所以這段時間不求票,更抵制你們的打賞,愿意養的就養,愿意慢慢看的就慢慢看,到了18號再見分曉吧。

再次感謝你們。

晚上回來,補充一下,我不是說現在到8月18都斷更,是盡量保證一更,做不到的就兩章補償。另外定一個確切時間吧,9月8號前,所有欠賬還清。因為辭職,所以這一個禮拜,我要做雙崗位的工作,押金和最后一個月工資還在經理手里,不敢跑/路,所以還請擔待一二

有關劇情的反思,來看一下吧

看到有讀者朋友留言,最近幾章不對勁,說實話,我自己寫的也不對勁

然后和書友好好交流了一些,覺得自己確實出現偏差了

過渡的太多,真正講故事的章節太少

曖昧可以有,但是總在曖昧上轉來轉去也不對,畢竟不是言情是都市種田,結果男主的事業有些打不開局面的情況,讓大家……包括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這些確實都是無可辯駁的瑕疵。

但是怎么說呢,我的大綱是先于書名定好的,這個是我草率的問題了,結果搞的最近的章節有些掛羊頭賣狗肉頭。

小修了一下大綱,另外以后會避免濃墨重彩的寫校園。

新人的錯誤,還請諸位能夠包容一下,謝謝了,我會盡力把這個故事講好

PS,昨天沒有標明,還欠25,今天還債的一章估計又在零點后,明天一起看吧。

上架感言?

該說的以前好像都說過了

有能力訂閱的,請一下吧,確實也是因為生活處境才開的書,母親在治病,很花錢,所以這書剛寫的時候,才要打那么長時間工,這點不是亂講,有湖北宜昌的童鞋,可以上門驗證的。

沒有能力的,去你們都知道的那個什么某娘處,有人會延遲更新(我好像有點2啊)

沒爆發,先保質吧,昨天的66章,真是讓我心理陰影了

最后說明一下,我的所有V章節,正文都是3600到3900之間,不到這個的,看DT

1.人生的拐點

1997年6月8號,端午將至,江南錦繡地,越州。

楊一有些愕然地掃了一眼身周,半分鐘前他還窩在出租屋里構思一篇社評約稿,可是一片光怪陸離的虹光閃過后,自己這就……

嘈沸的蟬鳴越發增加了空氣的熱度,炙人的風在操場上猛烈掠過,帶起一片斑斕的衣角,小女生的鬢角和馬尾梢隨著氣流紛紛揚揚。法國梧桐還有香樟樹嫩葉的味道,混雜著洗發水和香皂的氣息送來,稍減了兩份心頭的燥熱。

目光所及,一片黑壓壓攢動著的人頭。

這……是?楊一抿了抿發干的嘴唇,又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腫脹的腳踝,一時間茫然無比,等他下意識掃了一眼自己的身上,看到了胸前印有“越州第三初級中學”的字樣,還有小了整整一圈的身體時,才有些了然。

我這是……穿越了?

就在楊一努力想要搞清楚前前后后到底發生了什么的時候,一個氣勢十足,但怎么聽怎么覺得邪火亂冒的聲音在整個操場上回蕩起來:“兩條鮮活的生命啊同學們!這是前一刻還在和你們共同學習生活的同學啊!為什么就有人能夠如此冷漠?能夠看著慘劇發生而無動于衷!”

說話的男人頭頂微禿,臉上有著坑坑包包的痕跡,發言頓住的間隙不時向楊一這邊掃幾眼,目光中有不加掩飾的陰沉和火氣。

而他撐著主席臺的手也是青筋凸起,伴隨著他發言的節奏時不時在桌子上狠狠地拍著,顯然這人的火氣不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這就是你們在學校學到的做人道理?痛心!痛心吶同學們!冷漠是把無形的刀,也是反映你們內心懦弱的鏡子……”

竟然是這件事?真的是重活了!

主席臺上的中年男人還在喋喋不休,而楊一腦海深處那些已經發霉的泛黃記憶,終于如同老電影一樣開始緩緩回放……

1997年5月27日的傍晚,越州第三初級中學里的校園一霸,賈鵬,放學后趁著教室人少的時候調戲一個他一直覬覦在心的女生。然而兩人在拉扯和反抗間,竟然同時從窗口失足掉落,5層樓的高度讓兩人當場身死。

這個名叫賈鵬的學生之所以敢在校園中如此的肆無忌憚,就是因為他的大伯賈理平,三中校長兼教導主任,眼前這個正抱著話筒發泄的中年男人。

由于和越州市教育局長習紅軍的連襟關系,賈理平在三中是說一不二的土霸王,而他那個因為自己無后,所以視如親子的侄兒賈鵬,明顯繼承了他的做派,平日里被他寵得跋扈無比。很自然的,當賈鵬發生這種意外一命嗚呼之后,三中學霸心頭的邪火可想而知——怨氣幾近沖天,卻偏偏又無處發泄。

他的侄子取死有道,這個事實讓他發作不得不說,還要盡量彌補事件造成的影響,轉移大眾的注意力——雖然三中自從他賈理平主政之后,在越州市范圍內排名掉的厲害,已經遠不復當年和實驗初中爭冠的輝煌,但怎么說也是掛了牌的市重點,現在出了這么大的紕漏,就連他的那位教育局長的連襟也頭痛得很,為此沒少訓斥過他。

因此,最后當賈理平得知當時還有兩個學生也在事發現場,并目睹了自己侄兒的身亡后,在內外交加的邪火和壓力下,已經近乎于走火入魔的賈理平,居然毫不猶豫地指使手下一個教務主任作偽證,把跳樓的女生定性為臨近中考壓力太大,所以才不堪重負選擇自殺;而自己的侄兒賈鵬則搖身一變成了見義勇為救人的典型;至于臟水么,就全部潑到了楊一還有另外一個學生蘇晚的頭上。

這才有了楊一現在再次經歷的場景——明明是初三年紀最后一次摸底考試總結大會,卻硬是被賈理平將風向帶成了批判思想品質的教育大會。

而上一世的楊一,正是因為這次莫須有的罪名,從而在中考前背上了一個留校察看的處分,再加上賈理平在教育系統的人脈,原本中考成績就只是一般的楊一只能黯然進入某個三流垃圾高中,很快從一個敏感要強的乖學生墮落成混不吝的,然后順理成章沒能進入大學校園,而是早早踏入了社會,在混亂和無所事事中虛度了最寶貴的年華。

若干年后,當獨自拉扯他長大的母親因為身心俱疲而身患重病,楊一這才知道迷途知返。可是失敗的前半生,讓他根本就無力從生活的苦難中掙扎出來,即便有心要奮發,始終也只能徘徊在社會的最底層,工廠打工,超市理貨,服務員,清潔,保安……

直到某一天,楊一閑暇之余上網的時候,無意間接觸到了一個國內知名的網絡社區,并在時事雜談專區里發表了自己第一篇帖子之后,他的人生才稍許有了些轉折——從愛好興趣,漸漸變為半職業發帖,直到最后漸漸展現出了自己在語言和寫作上的天賦,而被特邀為時事專區的評論員和歷史專區的撰稿人。

但是即便如此,楊一也只能做到這一步而已,畢竟從前失去的太多,人生的斷層太大,大到他根本無法彌補。

可是這一刻,命運和他開了一個如此嘲諷的玩笑,仿佛過去的17年只是一場黑色幽默的夢境一般,他居然又回到了這個人生的拐點。

這是……要讓自己重新來過么?

從第二節課開始到現在,大會已經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然而賈理平還是沒有罷手的意思,在看到底下的學生汗流浹背的樣子,以及其他校領導不置可否的無奈和默不作聲,這個內心齷齪的中年男人心中居然升起了一絲變態的舒爽。

“這一次,這兩個思想道德敗壞的學生就是你們引以為戒的榜樣!”一邊說著,賈理平瞟了一眼主席臺旁邊受審一樣的兩個學生,一臉的道貌岸然:“為什么沒有伸出援手?為什么不及時叫來老師?9年的義務教育,就是教育你們漠視和冷血?想想都覺得可悲!可悲!”

邪火發泄出來的快感讓賈理平面色潮紅起來,一邊道貌岸然地批判著,心中卻為自己這一手無中生有瞞天過海暗暗叫好。

只是最后從楊一身上收回目光的時候,他卻有些愕然的發現這個學生正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眼神中似有不屑,這讓賈理平剛剛有所好轉的心情再次急轉直下,胸中怒火直冒。

不服氣?我就是栽贓陷害你又怎么樣!一個屁大點兒的小崽子,到這種時候了還敢橫?

兩個學生的家庭背景賈理平早已經打聽過,都是單身母親帶著小孩過活,社會關系中沒有任何上得了臺面的力量!當然,如果是有點來頭的學生,賈理平也斷然不會如此肆意妄為地栽贓。但是對付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家庭,在三中校長位子上坐了好幾年的他早已經駕輕就熟。

“這個學生……”賈理平再怎么說也是一校之長,最起碼的風度還是要的,心中著實惱火楊一的眼神,但在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可能公然動粗。

于是本打算偃旗息鼓的學霸臉上霎時陰云密布,陰惻惻的言語句句誅心:“還是一個語文課代表,學生干部!可是他有沒有宣揚正義思想,阻止悲劇的發生?有沒有起到學生干部應有的表率作用?而另一個,據說一直都是自私冷漠的典型,這樣的學生……”

最骯臟齷齪的人總是最喜歡用道德和正義作為自己的遮羞布。

時至正午,學生們在太陽暴曬的操場上站了快兩個小時,底下不少學生已經在心底咒罵開了,特別是楊一所在的三班,稍微膽大一些的男生抬起頭飛快的瞪賈理平一眼,然后又趕緊看向一邊,用這種無奈的方式發泄內心的不滿,更多的人不敢做這種小動作,只能時不時的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主席臺邊上的楊一兩人,聊作聲援。

“賈驢子越來越變態了,喃喃你要跟你爸爸反映一下情況,拯救我們于水深火熱之中啊!”一個女生埋著頭對她的閨蜜低語,而三班的班長姜喃只是微一皺眉,旋即又無奈地笑,什么都沒有說。

主席臺上,賈理平抿了兩大口茶水,又恢復了戰斗力,他才不會去管學生們已經曬得發燙的頭發和幾乎汗透了的背心,反而繼續大放厥詞,這樣的情況,讓不少在下面維持秩序的班主任老師都暗暗腹誹起來。

但是就在賈理平唾沫亂飛的當口,他卻突然覺察到了下面學生的一些異樣,那種古怪的氣場就像是過境的風,瞬間掀起一陣波瀾,一些學生甚至已經無視自己的怒視,目光呆直地盯著主席臺。

順著學生們的目光追尋到事件的源頭,賈理平這才發現本來應該老老實實接受“審判”的楊一居然從主席臺最邊悠悠走了過來,這讓他心中的怒氣再次急劇攀升起來。

“你這個混混……”沒等賈理平拍著桌子怒斥出聲,楊一搶過另一個副校長面前的話筒,清了清嗓子,對著話筒“喂”了兩聲試音。

帶著電流雜音的聲響“嗡”的一下,瞬間籠罩了整個操場,似乎是沒有料到音量放大的效果這么驚人,楊一有些尷尬地笑笑,但是從他那張稍顯稚嫩的臉上浮現出來的時候,卻顯出幾分羞澀,頓時又讓幾個小女生低聲“哇”了起來。

然后不去看賈理平漲成了豬肝色的臉,楊一的臉上滿是嗤笑,聲音輕而有力。

“顛倒黑白,無恥之尤!”

咝!猶如奇幻世界中魔法師的石化禁咒,在楊一笑著說出這兩句話八個字的那一剎那,整個校園中,連風都凝固了起來。

集體失聲。

不知道過了幾秒,又或是十幾秒,比先前賈理平宣布處分的時候大得多的喧鬧驟然炸響,哄然的大嘩瞬間匯成了一股無形的浪潮,像是過境的颶風一樣,掀翻了整個校園。

2.焦點少年

“這是什么態度?什么意思?居然和學校領導公然對抗,無視校風校紀,這樣的社會渣滓,我們要開除!開除!”

校園里賈理平的咆哮隱約傳到楊一耳中,而想來那些學生們蜂群一般的低語和議論也遠未平息,但是這些對于楊一來說不需要去關心。他現在要去做的,就是為自己正名。

上天讓自己重生,怎么能辜負這種天賜的厚愛。

不僅不能逆來順受,對于這種無端捏造的罪名,更是要狠狠地反擊回去。

而反擊的重點,就在那個作偽證誣陷他的教務主任身上,1997年5月27日的傍晚,他壓根就不在學校,而是在三中附近的飲食街上那家學校定點的酒樓里,接待某個西部省份學校的考察團。

這個消息是楊一在很多年后從同情他的一個老校工口中得知,但是那個時候賈理平和該教務主任早已悉數下馬,再加上翻案與否對那時的楊一來說已不重要,所以也只是聽過就算而已!哪里知道因緣際會之下,居然成為了楊一為自己正名的契機。

不多一會兒,楊一就來到了那家三中的定點餐飲酒樓,大大方方地推門而入,然后找到大堂經理,在兩世為人的閱歷和一臉乖巧微笑的雙重攻擊下,謊稱自己是初三年級主任侄子的楊一很快取得了大堂經理的信任。

而當楊一主動要求在學校的消費記錄冊上留下電話和自己的名字后,這位30上下的女人就更是放心,卻全然沒有注意這個一臉清秀笑意的乖乖仔偷偷撕下了其中一張單據。

“茲于5月27日,公費接待560元整,田正伍。”

前后不過20分鐘,當楊一再次悠悠踏進校園的時候,賈理平還在氣急敗壞地咆哮著,雖然他成功地把禍水潑到了兩個學生身上,把教委教育局方面的壓力轉化為對學生的整風活動,但是楊一剛才視他為無物的舉動,特別是那兩句“顛倒黑白無恥之尤”,讓自詡是三中皇帝的賈理平自覺被狠狠打了耳光。

所以看著臺下的學生再一次哄然起來,又順著他們灼灼的目光看到了悠悠走向主席臺的楊一,賈理平的豬肝臉再次扭曲,直接變成了豬腰子:“你這個社會渣滓,你還敢跑回……”

卻不料楊一連看他一眼的力氣都欠奉,直接抓起空閑的話筒,又轉向大操場:“本來賈校長發言的時候,我只能默默地站在一邊,在心底嚴正抗議,并用目光英勇地表現對他的不屑……”

“轟”的一聲,這一下學生們再也無暇顧忌賈理平的反應,紛紛忍俊不禁地噗嗤出聲——他們不知道楊一為什么有膽量公然挑戰賈理平,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去而復返!但是卻能聽出來楊一這話是對賈理平赤/裸裸的揶揄和調侃,而這種無畏和幽默,卻正是這個年紀的孩子們最崇拜的。

“但是賈校長的訓示提醒了我啊,我們要敢于同歪風邪氣作斗爭,要敢于說真話講真理,所以現在我又站在了這里!”臉上的嘲諷之色愈發濃厚,漫不經心地乜了賈理平一眼,楊一轉向主席臺最邊上的田正伍:“田主任,我想問一下,你是怎么看到我見死不救的?”

主席臺上的幾個校領導意識到今天可能要出大新聞了,原本正襟危坐著的姿勢,也紛紛側過頭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好整以暇的楊一,然后又偷眼瞄一下已經臉紅脖子粗的賈理平和教務主任田正伍,但是在這種格外詭異的氛圍中,誰也沒有主動出口打斷楊一的發言。

臺下的學生更是兩眼放光的關注著事情的,關注著主席臺前,此時此刻顯得自信又不羈的少年。

不得了,真是要翻天了!自從楊一的調侃出口后,賈理平就已經處于一種暴怒的狀態,因此楊一后面又說了什么,他根本沒有聽進去。

他在三中的地盤上作威作福了這些年,就連一些非議也都是暗地里流傳,何曾有人膽敢從頭到尾無視他?越想火氣越大,整個人都要爆炸掉的賈理平騰的站起來,眼睛充血地盯著楊一:

“難道田主任沒有要說的,你賈校長就有?”楊一干凈利落地打斷了賈理平的話頭,少年的聲音漸漸激昂起來:“那你來代替田主任回答一下,事發的當時你們兩人在場嗎?到底是我不想救,還是沒時間救,難道可以憑你一言而妄定?可以隨心所欲地誣陷學生?拋開你那個流氓混混侄子,對于離去的肖露同學,我現在都心懷遺憾!但是從良心上來講,我絕對可以坦然面對自己的內心審判,而誣陷無辜學生的田正伍田主任,你敢嗎?”

學生們的眼神更加閃亮起來,只不過少了幾分看好戲的興奮,多了一些熱血沸騰的激動,這個年紀的孩子,內心深處的良知與義氣總是比成年人多一些,更加容易激憤。這一刻楊一的舉動,無疑打響了三中“武裝起義第一槍”!

至少在從今天起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那些主席臺下的學生們將很難忘記這個慨然發問的身影。

的夏風已經停了,明明晴朗的天光下,卻有一種黑云摧城般的緊張氣息。

而一旁的教務主任田正伍也從最開始的愕然和慌亂中擺脫出來,因為心虛而顯得格外惱羞成怒的他一拍桌子:“楊一,我告訴你,你被學校處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如果你老實認錯積極改正,還有機會申請撤銷處分。要是像這樣擾亂校園秩序,我看只有和賈校長說的一樣,把你這種壞學生開除掉!”

敏銳地捕捉到了田正伍眼中一閃而逝的慌亂,楊一搖搖頭,一句“自作孽,不可活”說得很輕,但三千多學生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然后楊一掏出那一張消費記錄,一字一句的念了起來:“茲于5月27日,公費接待560元整,田正伍!田主任,你還有什么可以說的,27號哪一天,你到底是恰好經過了我們的教室,還是在陶然居接待外校的考察團?要不要現在打110,來鑒定核對一下這張單據上的筆跡?”

整個校園,陡然間萬簌無聲。

田正伍想要大罵楊一是血口噴人滿嘴謊話,可是喉嚨里吶吶了兩聲,卻什么都說不出來,因為那一張此刻在楊一手中格外刺眼的單據。

當時喝高了簽的單,后來居然忘了這一茬!完了……完了!沒了主意的田正伍大腦一片空白,污蔑學生的事情可大可小,不過在這個眼下當口,怕是賈理平也不敢輕言保他。

看到田正伍失魂落魄的模樣,楊一心中一陣快意:“我的問題你是答不上來?或者說不敢回答?施暴者被你無恥地洗白了罪行,而真正受害者的冤屈卻無處申訴,至于我們,兩個無辜的旁觀者,成為某些人推脫責任和轉移視線的犧牲品,這個世界,還能有比這更無恥更卑劣的事情嗎?

“這個人,真的是你表哥?”無數隊列中的某一行,七班的一個小女生緊緊抓住了同伴的胳膊,秀氣的長睫毛輕輕撲扇著,大眼睛已經半天沒有眨動。

而被這個小女生緊緊抓著胳膊的楊蔓全然不覺得痛,她眼中的驚愕絲毫不比自己的閨蜜來的少,在家族中,這個大自己幾天出生的表哥一直是她有些不屑的對象,性格綿軟,學習方面除了語文其他都是拿不出手的中不溜,再加上家中大人或多或少的影響,楊蔓在學校中幾乎沒有怎么正眼看過楊一。

也正因為如此,楊蔓此刻受到的觸動遠要比一般學生為甚——現在站在主席臺前侃侃而談,談笑間為自己正名的人,真的是那個平日里自己夾槍夾棒搶白幾句,就面紅耳赤又忿忿然的無用表哥?

這個世界,真瘋狂。

然而更加瘋狂的還在后面,眼看著田正伍面無人色,賈理平陰云密布,臺上的男孩的語氣愈加激昂:“惡行得不到懲治,善舉未必有表彰,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倒是拿手的很!發生教務主任誣陷學生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學校管理者的荒唐!是幕后黑手的縱容……”

楊蔓的小閨蜜這個時候已經從目光呆滯中解脫了出來,看到三中的土霸王和他的走狗主任居然被一個學生質問得啞口無言的模樣,她忽然脫口而出了一句:“蔓蔓,把我介紹給你哥怎么樣?”

她們前面站著的兩個女生聽到了這番對話,面面相覷地回過頭來。

果然是瘋了,你這小妮子平時不是比我還看不上他的么?楊蔓在心中無力地呻吟著。

主席臺前,楊一的這一番演講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賈理平幾次想要怒斥一聲“放肆”打斷楊一,可是方寸大亂之下卻被楊一一句接一句的發問打得喘不過起來,至于其他的校領導和老師們……

沒看到德高望重的副校長薛海清的動作嗎?

花白頭發的老頭兒看似面色肅然,但是他在心情大好之下左手中指輕叩桌面的習慣性動作,早已經深深出賣了他。

“作為三中的校領導,不去追究慘劇發生的根本原因,不端正自己的言行舉止,不教育自己的晚輩好好做人,不對受害人和學生們交代事實真相,而是百般粉飾真正的惡行,想方設法轉移大家的注意力,最后還義正言辭地栽贓污蔑無辜學生!這種人,實在是個無恥之尤的高人,也是個腦袋里進屎的鳥人!”

話音落下,偌大的操場靜謐無比,但是場中近兩千名師生的心中,早就響起了狂濤怒瀾一樣的掌聲。

主席臺上,很是失態的賈理平指著施施然憐憫地乜著他的楊一,“你,你,你”了半天,也沒“你”出一個所以然來,倒是旁邊的老校長薛海清不動聲色地把自己心愛的茶杯向一邊挪了挪,生怕落個池魚之災。

原本還在為沒能保護好無辜學生而自責的薛海清,這一刻心里面是在是樂開了花,沒想到這個麻臉霸王的手下做事一點不牢靠,還留下了偌大的把柄。又免不了用詫異的眼神連連打量主席臺前的楊一,為這個少年機敏細致的心思暗暗叫好。

以拏云之手段,回天之事功,一戰而定,這小家伙……

3.關于未來的思考和那個女孩

當閨蜜攛掇姜喃找她的爸爸訴苦時,三班的班長大人也不過是無奈笑笑,她的家庭出身讓她遠比一般同學更清楚某些事情,比如賈理平和越州市教育局長習紅軍的連襟關系,而習紅軍又是越州市長曹建華的親信……

自己的父親雖然是越州市委書記,但是卻是幾個月前剛剛從鄰省空降返鄉,自然比不得在越州經營了好多年的實權市長。

并且姜喃也心知肚明,就算沒有這層關系,自己的那個學究氣的父親也絕不會向一個小小的中學校長置氣。

左右也不過一個月時間就要畢業了,這只麻臉蒼蠅,就忍忍吧,姜喃的嘴角翹起一個無奈的弧度,即使是香汗淋漓,但女孩眼角眉梢的那種溫婉端莊,讓閨蜜不滿的同時又實在忍不住想要狠狠的親近廝纏一番。

而就在姜喃哭笑不得地準備拍開女伴伸過來的“安祿山之爪”的時候,卻發現這只“爪子”沒有預想中的襲腰,而是以一種詭異的姿態僵在了半空中。

然后,那一句很多年后姜喃都忘記不了的“顛倒黑白,無恥之尤”才同步傳入耳中。

初聽到這一句的時候,哪怕她是新任市委書記的女兒,也有那么片刻的恍惚。

接著就是那個少年如仙人御劍青嵐般飄然而去,固然瀟灑不羈,卻也難免給人一種破罐破摔的惋惜。

卻不料他又重新回來,以審判者的姿態降臨,導演了讓所有人脊柱過電渾身發麻、熱血倒涌上天靈蓋的一幕——那個平平無奇的男生,在還算清秀乖巧的面龐下居然隱藏著如此狂野不羈的因子,這一場讓千多人心中激蕩得不能自已的演說,幾乎可以稱之為越州三中的“Ihaveadream”,一場馬丁路德金式的偉大表演。

這對于將自己的瘋狂叛逆一面隱藏得極深極好的姜喃來將,無疑有一種遇見同志般的欣喜。

“還真沒看出來呢,楊一這家伙平時不聲不響的,發飆了居然這么酷!”放學回家的路上,女伴雙手合十一臉的花癡:“哎,你說,要是他是因為我才這么瘋狂,嘖嘖!老娘我就讓他……”

97年的時候,大抵還沒有出現悶騷,小受,犀利哥之類的新新形容詞,當然這也不是兩個女生談論的重點,聽了女伴有些瘋過頭的話,姜喃無可奈何地笑笑,轉頭賞了一個白眼:“你就讓他怎么樣?”

貌似并不放在心上,但姜喃一回想起楊一讓整個年級千多人目光灼灼心情激蕩的場面,她的心情就有些異樣。

小女生臉一燒,在她們這個年紀,有些露骨的話即使是對著閨蜜也不好說出來的,只能藏在心底。于是趕緊轉移話題:“哎,你說他當著這么多人讓賈麻子下不了臺,怎么就沒見這個學霸打擊報復呢?”

打擊報復?楊一從來沒有將這個問題放在心上,對于兩世為人的他來說,他固然一時間扳不倒這個上面有人的學霸,但也絕不畏懼對方的陰招。

平反事件已經過去了兩天,在無可辯駁的證據下,三中教務主任田正伍污蔑無辜學生的事情在整個越州都引發了不小的轟動。迫于社會上的壓力,賈理平的這條走狗不僅被教育系統除名,甚至還有被立案追求的可能。

倒是當機立斷斷尾求生的賈理平沒有被此事波及,他一個用人失察輕信流言的理由擺出來,也不過落了個輕飄飄的自我檢討而已。

至于打擊報復楊一,在全越州的教育系統和無數學生家長的關注下,三中學霸還沒有瘋狂無知到報仇不能隔夜的地步

而這個風波暫時平息以后,楊一倒是把心思完全放在了即將到來的中考上面,他還記得自己那慘不忍睹的中考成績,作為一個重生者,連中考這一關都過不去,人生未免也太失敗了一點。

但是很快的,楊一就發現了一個讓他郁悶沮喪到極點的時候——學習不是你想提高,想提高就能提高,那些讓人頭痛的數理化科目,前一世不是楊一的菜,可就連重生后,也沒法取得絲毫突破。

到最后他也只能承認,有些事情還真的是需要天分的。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先退一步想想其他辦法,至不濟也要把前一世里,讓母親暗自垂淚發愁了好幾天的高額費賺到!所以這兩天的復習課上,楊一干脆放棄了那些讓人看一眼就頭痛的公式符號,而是偷偷干起了計劃好的行當——寫書。

沒錯,這就是重生者楊一的打算,突如其來的時光倒流中,他記不住股票跌漲,記不住IT潮流,記不住商業機遇,但是在時評員和撰稿人這個行當混跡了多年的楊一,對于文字無比喜愛的楊一,自然也有自己有恃無恐的依仗。

那些鮮活的文字,那些引人入勝的筆觸,那些每每引領閱讀風尚的暢銷書,楊一一本都沒有忘記——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

而他準備拿來開刀的第一本,就是號稱改革開放三十年來,發行量可以排進前十五位的,引發了全民讀史熱潮的《明朝那些事兒》。

不過出于對明月的喜愛,還有那微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自尊心,楊一并沒有百分百抄襲《明朝》,而是準備沿用《明朝》的寫作手法,描述了另一個最讓人爭議的朝代,大宋。

就像這一節數學課,全班學生都在死命地攻克某套內部參考題,但是楊一卻在努力回憶著大宋開國皇帝的點點滴滴,直到放學鈴聲響起。

但就在他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回家的時候,污蔑事件的另一個主角,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被楊一挽救了的女生蘇晚,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楊一面前。

“嗯?請問有事?”對于這個性子孤僻的女生,楊一所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因為家庭和自身的原因,她在學校幾乎不和人說話,萬年不變的表情猶如一張面具。

而更有些好事的女生,因為蘇晚平時一副邋遢狼狽又不合時宜的打扮,還有這種極不討喜的性格,私下里都是用“冰渣”代稱她,大有諷刺蘇晚沒有條件還要裝出一副冰山美人的做派。

楊一的發問讓蘇晚眉頭微皺,一副不知道怎么開口的樣子,面無表情地站了半天最后似乎打定了主意:“沒有什么,就是謝謝你幫我去掉了處分。”

如果楊一還是原來的初中生,自然也就信了蘇晚的話,只是二世為人的他雖然看出來小姑娘的言不由衷,卻也不打算揭破,只是笑著回了句“沒什么”,揮揮手轉身離去。

卻不料因為忘記了一張夾在物理課中的書稿,返回教室去拿的時候,已經空無一人的教室里傳來有些壓抑的爭執。

“不是說了讓你去請人家的嗎?你那個同學幫了我們這么大的忙,怎么也要請人家一頓飯!”楊一有些好奇地從窗口斜瞄進去,是一個眉眼和蘇晚有幾分相似的婦女。

“請吃飯?請人家吃市場撿來的菜葉子?”蘇晚在學校少言寡語,說話時聲線也是少有起伏,如此一來就經常讓人忽略了她那清冽的嗓音。

中年婦女的臉上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難堪,像是想要發火的樣子,但還是強忍了下去,最后深深嘆口氣走了出來,而蘇晚的眼角眉梢依舊漠然,一聲不響地跟在后面……看到這里,楊一閃身躲開,不過心中倒是對這兩母女多了些好奇。

從另一個樓梯口下樓,遠遠跟在蘇晚母女的身后,因為都在老城區居住的緣故,回家的路大致是在一個方向上,所以楊一干脆跟在兩人身后,想要看看為什么蘇晚的母親要請客,蘇晚的反應卻是毫不上心——不管怎么說自己也是幫了她才對!

還有那個剩菜葉子……

到母女倆在梅灣街拐了一個彎來到菜市場后,楊一終于明白了蘇晚會如此反應——這個年紀的孩子,不管平時表現得多么冷如冰霜,恐怕也不會主動邀請別人來圍觀自己和母親在菜市場撿破爛過活的樣子吧?

遠遠看過去,蘇晚那略微有些顯大的滌綸襯衫很是可笑,直筒灰布褲子上面還有些不甚明顯的污漬,市郊的小百貨店里賣8塊錢一雙的塑膠涼鞋早已經褪了色!

再加上被汗水沾濕了的蓬亂及頸短發和土氣的眼鏡兒……

雖然揣摩著蘇晚的五官輪廓,看起來應該很是精致不俗才對,但眼下這種形象就足以讓人退避三舍,哪里還顧得上細看第二眼?

而也只有在生活的重壓下,才會讓一個女孩忘記自己的天性,如此不顧忌形象。

遠遠看著的楊一愕然,前一世還未淡忘的灰暗生活又浮現在腦海,心頭一時涌上無數難言的情緒,曾經那個苦苦掙扎的自己,和市場里躲避著人流強忍著白眼的纖瘦身影,漸漸重合起來。

這個女孩,他要幫她。

4.帶上她

第二天的課程,楊一依舊在一摞稿紙上寫寫改改,幾個老師看見后也只是皺皺眉搖搖頭沒有多管,而男生群體中一些嫉恨楊一大出風頭的學生,則是私下里傳著不乏陰暗一面的小留言。

“聽說沒!那人知道自己中考無望,好像又準備玩一出跳的,要給教委上書呢!”

“不就是整了個賈麻子么?還真以為自己是紅/衛兵啊!指著搏出位搞特招,想多了點吧!”

根本沒心思理會這些幼稚的語言,放學后徑直找到了蘇晚。

“想學繪畫嗎?跟我走吧。”真誠地對蘇晚發出邀請,卻不料女孩根本沒有看她,收拾好了書包就要離開,大感尷尬的楊一無奈搖搖頭:“就算我對你的幫助是無心的,總歸是幫到了你不免于處分是么?總不能口頭感謝一下就算吧!還有,如果我是你,在有人告訴我能夠讓自己的媽媽過得輕松一些,而不是去撿菜葉的時候,我肯定聽他說完。”

眉頭微顰,卻并沒有楊一預想中被人揭破撿破爛后的尷尬和羞惱,蘇晚沒了離開的意思,但是語氣一如既往的生硬:“去哪里?”

雖然敏感要強,卻能坦然面對窘境暴露的事實,這讓楊一對女孩又高看了幾分,于是有些歉意道:“隨意,學校小花園吧。”

一前一后來到正午安靜的花園中,楊一謹慎地組織著語言:“我知道,你很喜歡繪畫,尤其是國畫,是嗎?”

女孩的成績和楊一一樣,處于大眾的中等水平,在三中自然是不受人追捧的,但和楊一喜愛寫作一樣,蘇晚在繪畫上有著異于常人的天賦。

蘇晚面無表情地看著楊一,算是默認。

“那你對漫畫怎么看?”看到蘇晚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搖頭,楊一想了想,掏出了紙筆,想要舉例說明。

然后,當這個重生者把自己努力繪制的美少女戰士頭像推給蘇晚的時候,女孩只是瞟了一眼,然后用幾乎沒有起伏的聲線發問:“漫畫?七龍珠?”

算你狠!楊一老臉一紅,也不解釋自己到底畫的是什么,而是反問道:“大抵就是那個類型的吧,你對這種日漫風格的繪畫有興趣么?”

蘇晚這一次沒有做聲,但臉上第一次有了稍微生動一點的表情——輕蔑,極其不屑的輕蔑。

看到蘇晚這種表情,楊一撇撇嘴:“你這是什么眼神?”

蘇晚皺皺眉頭沒有接話,轉身準備離開,但是楊一能夠看出來女孩隱藏在眸子深處的失望。

“我不否認傳統的國畫比這些漫畫更有藝術價值,也同意有理想和追求固然美好,但是這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下,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楊一深深地嘆口氣,想起了自己前一世苦苦掙扎的日子:“肚子都吃不飽就追求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你腦子里面都是……水嗎?就靠著你的三流成績繼續到三流高中掙扎,偶爾能偷偷掏出畫筆作畫,直到最后天天忙著在菜市場撿菜葉子連畫畫的時間都沒有?”

其實他本來想說“屎”的。

頭頂有云朵飄過,明亮到刺眼的陽光透過浮云打下來的時候,蘇晚的臉上光影變化,明明滅滅,一如她現在的心情,但是表情卻依舊沒有變化。

“好吧,你不喜歡漫畫就算了,那么插畫呢?古風插畫?”楊一嘆了口氣,自覺剛才的口氣有些重:“不會連插畫也看不上吧?”

他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幫到蘇晚,但是如果女孩連這個也排斥的話,那他一時半會兒也沒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了。

“不太……”蘇晚的話說了一半,但是已經足夠楊一長舒一口氣了,于是從書包里掏出這幾天撰寫的稿子,遞給蘇晚。

這是?蘇晚有些疑惑地接過這張薄薄的,日后改變了兩人命運的紙張……

——我們從一份檔案開始

姓名:趙匡

別名(小名):趙九重,香孩兒

性別:男

民族:漢

血型:???

愛好:女(開玩笑的,一般開國皇帝沒有這個愛好,亡國之君才有)

學歷:按照現在的說法就是軍區干部子弟

職業:皇帝(軍轉政來的,這個意思都懂吧)

家庭出身:(至少四代)是當官的

最喜歡的顏色:黃色(沒得選)

座右銘: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天賜不取,反受其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一切的故事都要從公元九二七年三月二十一日那天說起,先后在后唐,后晉,后漢的軍隊里干過的軍官趙弘殷,他的媳婦杜氏給他生下了一個男嬰,就是后來的大宋開國皇帝趙匡。

大凡皇帝出世,尤其是各個朝代的開國皇帝,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現象發生。

比如刮風下雨啊,滿室紅光啊,龍蛇降世啊,總之就是一個意思——這娃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以后是有大富貴的(那是,當了皇帝確實是大富貴)。趙匡也不例外,他出生的時候,紅光環繞,滿室異香(這就是趙匡小名香孩兒的來歷)。并且還全身金色,三天之后才慢慢褪去(其實我很懷疑這是嬰兒急性黃疸,得了這病,沒有醫治也能活下來,可見人家確實有當皇帝的命)——

湖邊的樹上蟬鳴不絕,時不時有熱風吹拂而過,小池塘里荷花荷葉輕搖,有紅蜻蜓乍然驚起,又倏忽落下。

畫面安靜無比,蘇晚也完全沉浸在了楊一給他描述的歷史故事中,而那個始作俑者,則百無聊賴地伸著懶腰。

看看女孩的反應,楊一覺得,自己應該算是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蘇晚看得很慢,也很仔細,當她最終看完抬頭的時候,楊一從她的眼中讀出了至少兩種含義。

一:給我看這個,是想表達什么呢?

二:還有嗎?

“我在寫一本書,歷史科普讀物,你看的這些就是開篇。”楊一有些謹慎地措辭,他不想讓蘇晚認為這是施舍:“我這本書是一定可以出版的,但是為了豐富圖書的內容,需要加入一些插畫,你有興趣嗎?可以給你版稅的分成……你總不會拒絕恩人的一個小請求吧?”

蘇晚愣了愣,她從自己這個從無交集的同學眼中,看到了一種坦誠而認真的氣質,顯然這個邀約不是一時興起的安慰之語,男孩那清澈的目光讓本覺得楊一的提議很不靠譜的女孩猶豫了起來。

“你寫的這些東西……”不善言辭的女孩不知道怎么開口,如果按照楊一一貫的表現,她完全有質疑的權利,初中生寫書出版,這未免太異想天開。

但眼前這一張寫滿了讓人不忍釋卷的文字的紙張,又確確實實擺在自己面前,蘇晚不敢妄言這些文字的好壞,但是自己被深深吸引卻是毋庸置疑的。

“我是真心想要找插畫師,但是那些專職做這個的,身價太高我請不起!”楊一此舉有幫蘇晚找理由的嫌疑,不過卻也是真心想要豐富一下圖書的內容。

“要怎么畫?”蘇晚又恢復了一貫的面無表情。

看到蘇晚勉強接受了自己的提議,楊一很聰明地直入主題:“這書計劃在百萬字左右,需要插畫的地方有一百多處……”

前世作為某知名網絡社區煮酒論史版的特邀撰稿人,楊一對唐宋明三朝的歷史尤其感興趣,而其中最熟稔的,又屬歷來最受爭議的宋朝,所以對于自己將要完成的作品也算是胸有成竹:“而這些插畫,我需要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

截然不同?蘇晚略帶疑惑地搖頭。

楊一咧嘴一笑,把寫滿了字的紙翻過來,又唰唰唰寫了一段話:“你先看這個。”

蘇晚接過紙張,在心底默默誦讀著:“明知不能成功,明知必死無疑,依然慷慨而行。一般說來這種行為有著很多稱呼,比如愚蠢、不自量力、飛蛾撲火等等,而在西方人的眼中,這更是一種不可思議的違反邏輯的行為。而在中國古老的哲學中,這種行為有著一個恰如其當的名稱: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我深信,這正是我們這個偉大民族的魂魄。”

“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

“他用他的人生告訴我們,良知和理想是不會消失的,不因富貴而逝去,不因權勢而凋亡。”

蘇晚還在慢慢咀嚼著這幾段話,耳邊又響起了楊一的聲音:“這是以后要出現在書中的段落,你在用你的畫筆描述它們的時候,要無奇之態,無藻之色,無柔曼之容,無嫻雅之氣。寥寥數筆,豪宕磊落,真醇正大。能做到這些就很好了!”

蘇晚的語文基礎遠不如楊一,等她終于弄清楚楊一話中的含義后,不免又重新審視起這個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男孩,在平日里想讓她用這種目光看別人,那可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即便很多人一點都不在乎蘇晚的看法。

寥寥數筆,豪宕磊落,真醇正大!蘇晚皺著眉重復著,心中明白楊一的語言固然讓人驚艷,自己卻未必能用畫筆描繪出來。

“然后是另一種風格。”楊一又翻過紙張點了點嬰兒黃疸那一段:“你畫這些我惡搞的段落時,就盡量用Q一點,娛樂一點,夸張一點的畫風。”

“Q一點”是什么意思,蘇晚不懂,但是后面的夸張她還是明白了,說來說去,又是漫畫風格的東西。

既然是人家寫的書,那么就照辦好了!只是,這個忽然之間變了一個人似的楊一,就這么有把握他的文字能夠變現成散發著墨香的書冊嗎?

蘇晚不知道楊一的信心來自何方,她雖然也隱約感覺到了男孩子和以往的大不一樣,但是對于他的話依舊有懷疑。

只是平時一貫的沉默寡言,忽然追根究底實在不是蘇晚的風格,于是穿著土氣形象跌份的女生點點頭:“什么時候開始?”

“越快越好吧,我想盡快出版第一冊,也好交上高中的費!中考我可是沒把握達到分數線的!”楊一撓撓頭笑道:“明天把第一卷要畫的內容要點給你?”

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后,蘇晚毫不拖泥帶水轉身就走。

女孩漸行漸遠,看不到蓬亂短發和褲子上的油污后,那個背影忽然有了幾分纖麗清冽的味道。

5.母親,前世今生

回到老城區的筒子樓里,楊一的母親楊敏正在廚房里忙碌著。

是的,楊一隨自己母親的姓氏,至于小時候的曾經用過的名字“侯易”,早就隨著那個無良父親的離去而被遺忘在了不知道哪個角落里。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回到17年前的家中,可是每當楊一打量著近乎空無一物的客廳時,他的心頭還是會涌上百般難言的滋味。

一個破舊的藤條沙發,對面那半拉子門壞掉的櫥柜里擱著一臺老舊的黑白電視,十多平的客廳本來不大,但是在這寥寥無幾的家具映襯下卻顯得開闊。

還有一扇門虛掩著,里面除了一張亂糟糟堆滿雜物的行軍床,屋子里再無其他。帶著法國梧桐味道的熱風從窗口灌進來,攪動得破舊床單改造的花布窗簾紛紛揚揚。

這是自己渡過人生前十五年的老屋啊!

似乎是聽到了屋里的動靜,正在做飯的楊敏有些疑惑地提高了聲音:“是小一嗎?小一你回來了?”

沒等楊一回話,因為擔心外人進了屋子而急沖沖從廚房里出來的楊敏,看到站在原地發愣的楊一,這才有些惱火地瞪了楊一一眼:“楊一你耳朵聾了,問半天你不說話,我鍋里還有菜呢!”

這幾天沒少被母親訓斥,但是對于重生者楊一來說,這種以前最是頭痛的抱怨,現在卻有如天籟般百聽不膩。

“這么大了還叫大人操心,問個話也半天不回,真是急死個人!”

廚房里的女人還在嚼舌頭,但楊一只是站在原地笑,有些東西,總是在重新經歷一次的時候,才會覺得無比珍貴。

當然,重生帶給他的還有另外一些東西,比如以前一直刻意忽視的,母親眉頭時不時皺起的“川”字紋,還有每當她撿到單位或者親戚淘汰的東西,嘴角綻開的一絲喜悅,那是窮人才能體會的幸福感,然而在現在的楊一想來卻只能感到深切的悲哀。

金錢和物質,衡量幸福感必要卻不充分的條件,楊一在這一刻無比的渴望。

不多一會兒,母子倆就上了飯桌,楊一在心里盤算需要加入插畫的章節,楊敏卻又找到了其他話題:“楊一你復習的怎么樣了?這次中考你要好點考啊,要不又要交高價那才惱火!”

雖然楊敏也知道了自己兒子和學校領導叫板,還一舉為自己正名平反的事兒,暗地里也樂了好幾天,覺得自己兒子出息。但只要一想到楊一的成績,要強的單親母親就有些煩悶。

“沒,有錢交費!”楊一腦袋里想著別的東西,也就沒注意自己說了什么?

“有錢?你哪里有錢?”楊敏奇道。

這下慘了,自己母親可不是隨便就糊弄過去的家庭婦女,一個人拉扯大孩子的楊敏,可是有名的要強又精明的角色,楊一腦袋里心思急轉,最后決定還是實話實說。

吃飯不能走神啊,這是何苦來哉!

楊一心中計算已定,趁著一口飯下咽的空隙,清清嗓子:“哦,是這樣的,這事兒也該跟你說說。”

平時楊一大抵是有一說一,從來沒有預先打招呼的情況,現在他這么一開口,楊敏立刻有些警覺,筷子一頓緊盯著楊一:“怎么,在外面闖禍了?”

楊一噗嗤一樂,多么經典的反應啊!

不過男孩還是強忍住笑,假裝忿忿道:“怎么是闖禍呢,這么說吧……這段時間我在構思小說……也不算小說吧,就是科普讀物,我給我們語文老師看過,他可是把這書夸上了天的!說是能出版呢!”

“馬上就要中考了,你還有空分心?”楊敏當即就瞪起了眼珠子,單親母親的潑辣盡顯無疑:“好好復習準備中考是正經,整什么亂七八糟的!”

早已經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楊一眼珠子一轉:“媽,我這是要出版的,到時候出版了,中考可以加分,說不定還能特招到越州一中,實驗高中那些好學校……”

果然,極其奏效的一招,楊敏聽了這話立刻就沒心思吃飯了:“啥?還能特招?是不是啊?你寫的什么東西,就這么招人待見?”

楊敏有些懵,她知道自己兒子從小語文基礎就好,作文也沒少拿過獎,但是還真不敢相信這個小子忽然就能寫書了。

“真的,鐵定能出版!”楊一直視著楊敏的眼睛,避重就輕,只提那些保準能實現的……至于特招什么的,嘿嘿。

楊敏沒聽出自己兒子言語中小小的陷阱,而是有一種被餡餅砸暈頭的感覺:“寫書啊,兒子,那可得是多有文化的人才能辦的事兒啊!嘿!我兒子現在也這么能耐了?”

最后音調上提的語氣詞不完全是興奮,也有些不敢想象的懷疑,楊一看著自己敏感的、要強的、樸質的母親,想到后世那些對寫書出自傳趨之若騖的半拉子名人們,還有網絡上鋪天蓋地的低齡化網絡小說,忽然覺得把出書看得如此神圣的老媽,很可愛!

這一頓飯,楊敏是在暈暈乎乎中吃過去的,到最后也沒正常起來,中午臨走上班的時候還兀自不放心地發問:“小一,你真能出書了?”

看到老媽這副樣子,楊一心中好笑,又有些傷感:“真的,中考前就能擱上新華書店里去賣!”

“晚上想吃啥,老媽下班買回來,好好獎勵你!”一想到自己就要成為作家的母親,楊敏就有些穩不起,想要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人。

“明天就末端午了,到時候再說吧!”家里的經濟情況是個什么樣子,楊一清楚得很,更何況在社會上漂泊的日子,他早已經習慣了省錢過活的日子。

“那怎么行!過節是過節,慶祝是慶祝,晚上給你做白斬雞!”楊敏麻利地收拾了萬碗筷,喜孜孜地出門。

下午楊一干脆沒有去學校,而是跑去了越州大學的圖書館。

雖然整個大宋的歷史主線都在楊一的腦海里清清楚楚的銘記著,前一世里他在煮酒論史的版塊發表的特約稿件,三分之二以上也和宋朝歷史有關,但人腦不是電腦,總有一些記不清楚的歷史事件。

除了這些小細節,至于對模仿《明朝那些事兒》的歷史解讀模式和寫作手法,楊一可是信心滿滿。2006年天涯社區的明月門事件,他就是親歷者之一,事后對于全套圖書也細細品讀過,且拋開對這本書褒貶不一的評價,就楊一自己來說,他是相當喜歡這套圖書的。

更何況還有實打實的銷售成績擺在那里。

再加上楊一在模仿的過程中,還可以加入無數后世的網絡流行語和新奇橋段,在抓讀者的眼球這方面,已經是老手的楊一簡直可以打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包票。

從趙匡幼年開始,一個個故紙堆中的人物迎面走來,串聯起一件件或金戈鐵馬,或兒女情長,或波譎詭詐的故事;美輪美奐的宮殿變為殘臺斷瓦,昔日的忠臣英雄與奸詐小人一同長眠在荒冢……從生澀到流暢,從構思好幾分鐘才落筆一段文到洋洋灑灑就是千多字,楊一根本就忘記了時間的流逝,一心沉浸在了寫作大計中。

直到臨近學校放學的時間,楊一才抱著厚厚一疊資料和下午完成的稿件回家。

而就在他回家后,滿懷成就感地看著一桌子的稿紙時,家里的門卻被狠狠推開。

“楊一,你搞得好事!”幾乎是撞進屋子的楊敏,一進門就用自己最高的音量怒吼著,幾乎是氣急敗壞了,就連在單位和一直不對眼的門房婆娘罵街的時候都沒有如此激烈過。

看到老媽動了真火的樣子,楊一心中下意識一緊,有些摸不著頭腦。

中午走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怎么晚上一回家就這樣了?總不會是知道自己翹課了吧?

哎呀,楊蔓!

那個記憶中一直不怎么看得起自己的丫頭,不過她和自己又不是同一個班,怎么會……

懶得多想,原本繃緊的心又放松下來,看著又急又怒一臉失望之色的老媽,楊一拍拍只能勉強坐兩個人的沙發,很是氣定神閑:“坐。”

兒子這幅老成的模樣,倒讓楊敏一時半會有些愕然,隨即更是冒火:“你還不得了?下午逃課了你還一副穩穩當當的樣子?”

楊一毫不畏懼地直視著老媽的眼睛,視線相交,沒有半分的躲閃和愧疚,一秒、兩秒……半分鐘,直到楊敏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才把自己的考慮慢慢講述出來。

看著兒子一臉的誠懇,還有認真解釋的語氣,完全和以前一說兩句就低下頭不言不語,卻滿臉不服氣的樣子判若兩人。饒是楊敏有一肚子打好的腹稿,現在半句也說不出來,半晌后才往后靠在破沙發上,長長嘆了一口氣。

“你知道不,兒子,下午我跟你王媽媽說起我兒子要出書當小作家的時候,你那個二姨聽了怎么說的么?”楊敏有些失神地癱在沙發上,和中午比起來,整個人就像是被抽了魂一樣,毫無半分神采。

自己的二姨?楊蔓的母親?楊一腦海中慢慢浮現出一個不知道該怎么去評價的中年女人形象,一時不知道接什么話。自己的這個二姨,平時對她的姐姐幾乎沒有好臉色,說話動輒就尖酸刻薄陰陽怪氣,連帶看自己也是滿臉嫌惡。

但是又每每在母子倆過不下去的時候還能拉上一把,卻又少不了滿嘴的閑言碎語。

“她說……”楊敏也沒有指望兒子接話,沒有焦距的目光看起來很是憔悴:“你兒子現在的很,說不去上課就不去上課,原來是躲在家里當大作家!當時周圍一圈的姐妹工友啊,可是都聽到了!兒子,萬一你這個書要是出問題了別人說不行,你讓媽媽以后在單位怎么抬頭做人!”

楊一有些無言以對,事實上即便他對那些還未成書的文字信心再大,老媽現在愁容滿面不停嘆氣的模樣,還是給了他很大的壓力。

母子倆在漫天的霞光中無言對坐,誰也沒有心情提吃飯,直到滿屋的金紅色漸漸褪去。

“媽!自作主張逃課的事情,是我不對!”最后還是楊一先開了口:“這些年你一個人起早貪黑地養家,里里外外的大小事一個人包圓,讓你受累了……”

楊敏瞄了一眼兒子,不知道他是說真心話還是想逃過懲罰,心情很是復雜,也就沒有接話。

“但我寫書這個事情是確確實實的,能出版也是穩穩當當,就是因為想在中考前搏一把,看能不能通過這個書造成點影響,我才這么著急。到時候就算不能特招,起碼高中學費是不用發愁的。”

作繭自縛,何苦來哉。

“什么事都跟你想的這么簡單就好了!”聽到兒子這么說,楊敏又氣急起來:“到時候要是特招也沒希望,分數也上不去,我看你這輩子就廢了!”

慪了半天氣,還從來沒有說過這么重的話的楊敏又覺得自己有些失言,長嘆了一聲強打起精神道:“算了不說了,你逃課也逃了,再說也沒用!到時候差分數要交錢,也只能去找你姨爹他們。”

為了兒子,求娘家人求妹夫這種事,楊敏也沒算少干,只不過做多了以后每次都要遭人白眼而已。

楊一苦笑,自己這個年齡,果然是很沒有說服力啊。只好搖搖頭,把這些天碼出來的稿紙拿了出來,推到老媽的面前。

“什么?”楊敏有氣無力地掃了這個讓自己又疼又氣的兒子一眼。

楊一倒是口氣篤定:“看看再說唄!”

6.沒有發言權的伯樂

自從給楊敏看完了《宋朝那些事兒》的第一冊第一卷,單親母親就不再滿口責怪楊一。

她只是初中讀到一半,然后就因為XX大革命耽擱了求學,然后上山下鄉戰天斗地的“偽知青”,所以她不像兒子那樣信心滿滿,堅信這本叫做《宋朝那些事兒》的書能變成鉛字。

她就是單純覺得,兒子寫的這些東西還真挺好看的,就連她這個對歷史完全不感興趣的中年婦女,都有些手不釋卷。

于是到了這個份兒上,再加上楊一每每說到這本書前景時候的那種篤定,楊敏也只能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放任兒子回家后就把課本扔到一邊的做法。

十多二十天的功夫一晃而過,楊一這些日子倒是再沒有翹課。從一到學校就開始趕工,一直埋頭奮筆疾書到晚上萬簌俱靜看不到幾家燈火,幾乎萬字的速度,終于讓他在中考后的第二天趕出了《宋朝》的第一卷。

這已經是他的極限速度,畢竟這是一本重現歷史的文字,哪怕是以札記的形式和戲說的口氣書寫下來,也依舊大意不得。每每在有爭議的歷史疑點上,楊一都要查閱無數的相關資料,然后選取最為可信認同度最高的一種說法置入書中,并且還將其他的說法記錄在當頁的釋疑欄中供人參考。

這才有了凝聚著楊一心血的《宋朝那些事兒》的問世。

六月末的夜晚,已經沒有了沁人的涼意,窗外傳來時有時無的蟲鳴,倒是很能平息心頭的燥熱。楊一揉了揉酸脹的眼球,自嘲地咧嘴笑——抄書都抄得這么辛苦,我怕也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了!

然后深深地長出了一口氣,在結尾鄭重其事地寫上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還有更艱難的戰斗在等著他。

清早起床,帶上老媽專門換的一大堆零錢,楊一踏上了“征途”——就是征途,在寫作《宋朝》的時候,他就隱約有了一個關于重生人生的宏大構想,而《宋朝》的出版,就是這個人生征途的第一步。

坐上這個時候還是8毛車票的公交,來到了第一個目的地,越州人民出版社,這是越州市最大,資格最老的出版社,和省新華書店算是兄弟單位,如果能和這個出版社談妥相關事宜,到時候銷售方面就能省心不少。

一走進出版社,就有一種不同于其他公司單位的靜謐感撲面而來,大約到底還是文化氛圍的熏陶,就連那個類似于醫院門診的老式接待窗口里,一男一女兩個接待人員也有一股子文質彬彬的味道。

走上前去,一聲很有禮貌的問好后,楊一才故作羞澀的問起無預約投稿的事情,只是苦于這廝早已經過了臉皮薄薄的年紀,心理上不僅不緊張,還有幾分因為裝嫩而帶來的無奈和惡心!要不然只怕他還能在臉上擠出兩團小紅暈來迷惑人。

這也是無奈而為之,畢竟他一個新嫩的小屁孩叫囂著要投稿,如果不能在第一時間博得人家感官上的好感和同情,只怕一聽自己是來投稿的,都懶得搭理自己。

裝嫩索性就裝到底。

果然,在聽完了自己的來意后,這一男一女的臉上不可避免地掛上了諸如愕然、好笑、懷疑之類的表情,但在看到楊一手中不算厚的一疊文稿紙的時候,那個年輕一些的女人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指指樓梯旁邊的一個辦公室,告訴楊一到那里等待。

很認真地道了謝,楊一乖乖地順著指點往接待室走,而身后卻傳來了不算刻意壓低的聲音。

“小黃你還當真啊,這哪家的小孩不懂事跑這里來瞎鬧,搞幾篇中學生作文投稿,你也跟著起哄,到時候李主任知道了又要說你!”

楊一沒有回頭,心中卻在苦笑連連,說到底這也不能全怪人家帶著有色眼鏡看人,自己這個模樣,能在中學生作文選上發表一兩篇作文就算是有數的優秀好少年了,這還鄭重其事地跑到省內數一數二的出版社大言不慚說要投稿,不招人待見那是自然的!還好人家沒有當面給難堪。

倒是被叫做“小黃”的接待人員真算得上盡職盡責,完全沒有后世國有單位人員那種愛理不理敷衍了事的態度,在回了一句“算了,我還是去通知一聲”后,從接待窗口里出來,對著站在接待室門口的楊一笑笑,走進了更里面一些的一間辦公室。

等了好一會兒,就在楊一有些百無聊奈的時候,那個接待員從門口走過,又好奇地掃了楊一一眼,接著門外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黃姐,就在接待室是吧,好好,我就來。”

隨后,一個高高大大的小伙子闖了進來。

楊一下意識站起來就要握手,結果倒把人家嚇了一跳:“嗬,黃姐說是個小孩,這也太小了吧,小弟,你初中畢業了嗎?”

忍住聳肩翻白眼的欲/望,楊一很穩重地點頭笑笑:“初三畢業。”說著再次伸出了右手。

這份與年齡毫不相稱的沉穩頓時就讓進來的年輕人有些稱奇,面前的這個半大孩子落落大方,接人待物進退有度,竟是比自己還穩得起,這一比起來,反倒是自己更像孩子了。

伸出手和楊一握了握,心中總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年輕人苦笑著搖搖頭示意楊一坐下,眼光自然就掃到了男孩手邊的那一摞文稿紙上:“小同學你是來……投稿?不是作文集吧?”

楊一聞言一滯:“這個,還真不是作文!”

說著把稿子推到了年輕小伙的面前。

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年輕人干脆徑直拿過了稿子,眼光有些隨意地從第一頁紙上掃過,心里面卻在考慮待會兒要怎么說,才會不太讓這個心氣很大卻又不招人討厭的男孩不至于下不了臺。

要不就指導一下他怎么寫作,再婉言相勸指出他稿子的問題?

從愛好上入手,想必能讓他聽得進去。

不過當這個年輕人看到楊一描寫趙匡出生時候的異兆時,禁不住噗哧一笑,然后反應過來什么一樣,抬起頭滿臉驚奇地看了楊一一眼,然后又馬上埋下頭去,心里多少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覺。

而當他漸漸深入的時候,這個剛從大學畢業,在98年那會兒還當得起天之驕子這個稱謂的年輕人,立刻就發現了楊一這疊文稿的與眾不同之處。

書!好看的書!描寫歷史的好看的書!

寫歷史的書,老百姓想看嗎?

想看!

愛看嗎?

大部分不愛看!

因為歷史寫作的特殊性,讓一般的史學家的著作,他們的語言他們的敘述方式總是曲高和寡,總是讓大眾們視為畏途。

老百姓更喜聞樂見的,是老人家的講古,是評書戲曲,是連環畫里畫的,志怪傳奇里寫的,他們喜歡那種能讓普通人看得進去的,活潑潑的歷史。

而自己手上這一摞,無疑就是非常符合這個標準的文字。

而,這一疊文稿里所描述的東西,不是那些野史稗聞中為了吸引人眼球,而故意夸大了的史事,甚至是一些壓根不存在的東西。這個少年所寫出來的文字,基本都是有據可靠有料可查的。

其中一些典故資料,就連這個中文系科班出身的年輕人都覺得有些艱深了。

引人入勝的文字功底,前所未聞的解讀模式!幽默的調侃讓人忍俊不禁,對氣節的謳歌又直擊中國人靈魂深處!無數的優點加在一起,讓這本書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心。

看到面前的年輕人一副沉浸在閱讀的樂趣中無法自拔的樣子,楊一依稀回憶起自己當面初讀《明朝》時候的模樣,有些似曾相識的可樂畫面,于是輕咳一聲道:“請問,這稿子符合你們的出版標準么?”

卻不料對面的年輕人毫無意識地“嗯嗯”兩聲,根本就沒有聽進去楊一的話,看到人家這模樣,楊一心中不免有幾分被認同的得意,只好用手指叩了叩桌面:“請問……”

話還沒有說完,反倒遭了幾個白眼,沉浸在文字中的年輕人正讀到吸引人的地方,卻不料被人突然打斷,心頭自然很不爽,很是憋火地抬起頭來臉一垮:“你怎么回事兒啊……”

話沒說完,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干什么的年輕小伙一滯,隨即異常尷尬起來,很是不好意思地訕然笑道:“不好意思,這個……”

倒是楊一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和做法,大有遇到了同道中人的親切感,連忙莞爾道:“沒事沒事,就是問問,我這稿子?”

“稿子怎么了?挺好的啊!”年輕小伙有些不解地看著楊一,心忽然想到自己剛才還胡吹大氣地想要指導人家寫作,頓時臉皮就有些發燙,又萬分慶幸自己只是想想而已,還好沒有說出來。腦袋里感嘆了好半天,才明白楊一話中的意思:“哦,哦,對……可以可以!完全可以,這稿子我看一準兒能要,我拿給我們主編看看,你等會兒啊!”

不等楊一回話,就又捏著稿子風風火火地沖出門去,一路上撞的椅子和門嘭啪作響,直讓楊一在后面搖頭無語。

“主編,主編,這稿子你要看看!”葛黎高力沖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小伙子是蒙古人,在京華念完大學后,喜歡文學創作的他覺得自己看慣了北國風光,于是來到了春花秋月的江南地,在這里一待三年,也學到了不少出版操作方面的道道,也碰到過不少被人稱道的好書,但是卻從來沒有一本能像今天這個男孩的稿子一樣,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心。

看到自己提醒了無數次,這個蒙古小伙還是一副累教不改的急性模樣,越州人民出版社的社科類和小說類的主編李老夫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氣:“行了行了,什么把你給急成這樣?”

“剛才接待室的黃姐不是說有個男孩來投稿嗎?好書,真的是好書,您得看看!”葛黎高力急忙遞過攥在手上的稿紙,一臉的認真:“您看!”

李老夫子結過稿子,疑惑地打量著葛黎高力,這小伙雖然不是那種老成的人精,但是在文學上的水平還是沒的說,往常他經手的投稿也不是一篇兩篇,像今天這么心急火燎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見到。

于是摘下老花鏡兒好好揉了揉眼睛,又重新帶上去,仔仔細細地看起了手上的這篇手稿。

可是還沒有看完第一頁,老夫子就蜇起了眉毛,臉色也不好看起來,到第一頁看完的時候,老頭兒氣得臉色都變了:“胡鬧,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歷史能這么寫嗎?”

滿心準備聽到表揚的蒙古小伙笑臉一愣,心想沒有意料中的表揚也就算了,怎么居然還是不被認同的結果。

“可這稿子……”葛黎高力想要說點什么,話還沒出口就被漲紅了臉的老頭兒打斷了。

“沒有什么可是!歷史是什么,歷史是嚴肅的,是認真的,這種滿紙油嘴滑舌的調調,怎么能用在治史上?”老頭子看來是真的氣得不輕,把一疊子稿紙狠狠扔回蒙古小伙的懷里。

您怎么不說歷史還是緊張活潑的呢!葛黎高力心有不甘,又不敢說出這種火上澆油的話來。

這個時候,早已經被隔壁動靜驚倒的楊一把辦公室里面的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對里面那個老主編又是不以為然,又是無可奈何。一時間失望到了極點,為這種不合時宜的觀點,也為這一次失去的出版機會。

只看了自己這書就忿忿然,那以后那些胡編亂造的戲說,歪講的歷史電視劇被搬上銀幕后,這老爺子還不得被活活氣死?

但是又生不起氣來,這位未曾謀面的老人,讓楊一有一種悲哀的尊敬感。

正是有他們這些學究式的老人,有些傳統的東西才得以被堅持下來,然而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正經的歷史怎么也抵擋不住戲說的洪流。

不過倒是自己,看起來要再找找其他門路了。

7.你前世所不知道的

葛黎高力把楊一送出出版社大門的時候,一臉的歉意和無奈,作為一個排資論輩極其嚴重的單位里的年輕人,即便他有無數理由看好楊一的文稿,但稿件最終的采納與否卻是與他沒有半分關系的。

想到這里,蒙古小伙就因為自己先前的言之鑿鑿而感到對不起楊一,即便這不是他的過錯。

只能說,眼前這個男孩是一個不合時宜的天才。

“這事兒怪我!”在大都市里漂泊了七八年,也依然沒有改掉葛黎高力草原漢子的本色,質樸可愛,一旦把事兒攬上自己的肩膀,就拼了命的想要做好。

“這真不怪你,大哥!”這一聲大哥多多少少有些不情不愿,楊一笑著搖搖頭,先前的失望情緒早就被他拋到了腦后,不過第一個坎兒而已,比起前一世的苦難還真算不上什么:“出版不是你想出,想出就能出,我今天可是準備好了跑十個出版社的車費呢。”

“其實,你要換個不這么嚴肅的題材,寫些小說什么的,我看一準兒能成!”葛黎高力還是覺得可惜,既為這些稿子,也為自己的出版社。

所以他還在盡力挽留著什么,雖然知道只是略盡人事而已。

楊一就不置可否地咧著嘴笑,什么都沒有答應,只是很誠懇地揮手道別:“有機會再見。”眼睛里有一般的孩子沒有的認真。

在烈日下穿行奔波了一天的時間,被暴曬腦袋仿佛套了一個鐵箍一樣脹痛的厲害,但是楊一卻根本無心顧及,如果說在第一次被拒絕后他的心態基本不變,第二次被拒絕后只是微起波瀾的話,那么連續第七次被拒絕就真的讓男孩有些懷疑其自己了。

越州人民美術出版社,越州文藝出版社,越州教育出版社,越州少年兒童出版社……

幾乎全都是一樣的說辭,全都是一樣的態度。

教育出版社的一位老師甚至直言不諱地這么說:“小家伙很有才華,就是沒有用到點子上,你寫歷史書可不能這么嘩眾取寵!”

楊一沒想到都已經97年了,保守而近乎于頑固的思想還這么嚴重,這就叫嘩眾取寵,那后世那些一再突破下限的炒作又算什么?

夕陽西斜,鑲著燦爛邊框的云朵緩緩流動,卻沒有遮住金紅的太陽,暮光暖暖,將楊一頹唐的影子拉出很遠。

秀湖公園的十字路口,下班的人潮車流從楊一身邊滾滾而過,行色匆匆,這讓迤邐而行身影疲倦的楊一更是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原以為重來一次的人生會是一條通天的坦途,卻沒料到又是一個前途叵測的十字路口,這種理想與現實的反差,讓楊一氣悶又痛苦。

可是即便這條路漫漫如斯,已經毫無退路的楊一也只能勇往直前,身為先知先覺的重生者,沒有失敗的權利和借口。

老城區鐘鼓樓上的鐘聲響起,點點歸鳥在如血的夕陽中遠去,楊一強打起精神向家里走,他不能讓母親也跟著自己沮喪擔心。

抄了一條近路,接連拐過兩個巷角,來到了秀湖公園花鳥市場的后門,從這里穿出去再走兩條街,就是楊一居住的筒子樓老城區。

咣當一聲,一個被踩扁的易拉罐啤酒瓶被踢到了楊一的面前,被唬了一跳的楊一愕然抬頭,心下就有些惱火。

天光尚明,始作俑者靠在花壇的背面,還有一點細細的火光忽明忽暗,顯然是點燃的香煙。

急著回家的男孩眉頭就皺了起來,該不是守在這里擂肥的混混吧?雖然已經是成人心態的楊一并不害怕,但也不意味他喜歡和這種牛皮糖似的渣滓打交道。

可是當楊一真真切切看清楚了吸煙者的樣子后,頓時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肌肉。

曾幾何時,楊一認為身為重生者的自己是絕對不會吃驚的。

他沒有想到這個認知會被如此之快的打破。

對面那個還一臉煩悶之色悶悶吸煙的人——柔順的馬尾,姣好端莊的容顏,依稀看得出那輕吐煙圈的粉潤雙唇——正是他的初中班長,三中無數男生心目中的女神,那個接人待物溫婉大方的姜大美女,姜喃。

導演,劇本不是這么寫的啊!

楊一頓時就覺得自己的人生觀有崩潰的跡象。

見了鬼一樣的男孩木愣愣呆在那里的時候,正在吸著從小姑那里偷來的女士香煙的姜喃,也覺察出了一兩分不對勁,剛才這個明顯是無意中路過的家伙,居然站在那里不走了,難道是老街的混混?

抬起頭,柔美無瑕的臉龐一愣,同楊一一樣,也是滿臉的愕然。

兩個人呆立著對視了良久,楊一率先反應了過來:“呃,你繼續,我什么都沒看到!”

心里卻有一種看到奧巴馬逛天上人間一樣的獵奇和不可置信——這是誰!姜喃,姜喃耶!三中女神,現在居然被自己抓到了吸煙的現行!

同時也有更多的疑惑,為什么這個品行近乎完美的女孩,居然躲在這里一個人吸煙。

倒是后反應過來的姜喃遠比楊一更鎮定,起碼她那一雙清澈的眸子里沒有半分要躲閃的不安之意。

“來一支嗎?”落落大方地一笑,這個狀態下的姜喃有著無法抵擋的親和力,哪怕是重生后的楊一。

這才是自己記憶中的姜喃啊!本來在前一世中,以楊一正常男生的心性,對這個完美女孩自然也是有著諸多好感的。只是時光荏苒,曾經仰慕過的馬尾女孩,動人的模樣漸漸磨滅在生活的重壓下,轉眼化為飄逝的悲歡離合,而那個將近而立的文痞大叔也只是偶爾在夢里,才能驚鴻一瞥到她模糊的容顏。

但是,重生后這樣的偶遇,還是超過了楊一的心理接受程度,直到姜喃用她纖細的手指遞過來一支同樣纖細雪白的香煙。

“呃,謝謝!”一天的奔波和壓力,讓楊一也懷念起尼古丁的味道來,前世趕稿的時候本來就是無煙不歡,回到學生時代后自然沒有吸煙的本錢和理由,把他也憋的夠嗆。姜喃的這一支香煙倒是像及時雨一樣,楊一哪里還顧得上客氣。

兩人一人倚著一顆法國梧桐吞云吐霧,姜喃到底是女孩,輕吐煙圈的模樣優雅很多,一副錦心繡口的模樣,另一邊的楊一就有幾分隨意,卻也多了股疏懶的灑然。

淡藍的煙氣混著夜來香的味道,兩人在古怪的氣氛中丟掉煙頭,楊一本來想問一下女孩為什么會一個人在這里吸煙,回頭想了想,自己和她實在算不上熟悉,于是打算道一聲謝后離開。

卻不料姜喃先開了口:“你反出學校時的演講,很不錯噢!”

“大抵是因為有十足的把握,再加上又想好了退路吧……如果不是這樣,未必敢這么大放厥詞!”楊一毫不避諱當時的心境,他早已經過了在美麗小女生面前要強爭勝的年紀,也不指望靠耍嘴皮子強化小美女對自己的好影響,所以很坦誠的實話實說。

而楊一的直言顯然讓姜喃有些意外,不扭捏做作,不夸大其詞,讓姜喃對他再次高看了一兩分。不過聯想起這個男孩在主席臺上的風采,姜喃又很快釋然,如水的眉目微翹,說不出的柔美可人:“那可不叫‘大放厥詞’,明明是有理有據呢!”

頓了一頓似乎在看楊一的反應,然后又加了一句:“后來可是有不少其他班的小女生跑到班上打聽你哦。”

“這種效果可不是我想要的!”楊一也笑,目光平穩清澈,讓見慣了那些青澀男生們討好心虛笑容的姜喃有些異樣感,一時間不知道怎么接話,于是故作輕松地岔開話題:“對了,中考考的怎么樣?我看你不怎么上心的樣子。”

楊一一滯,微笑變為了苦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我再怎么上心也進不了一中,還得跑偏門。”

“偏門?”姜喃的目光越發明媚。

于是在楊一把寫作《宋朝那些事兒》的前后說出,讓姜喃的眼神里免不了帶上些許探究的意味:“可以給我欣賞下大作?”

楊一聳聳肩遞過去稿子,一邊隨口問道:“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偷偷吸煙?”

本來沒有想過姜喃會回答他,有問不答是漂亮女生的特權,不過姜喃臉色明顯一黯后低下眼瞼:“下午在大院撿了一只貓,很弱,拿到我小姑這里來救治,結果那個死女人又不知道去哪里鬼混,然后貓死了。”

大概是已經一起抽過煙的緣故,姜喃說話間明顯放肆起來,不過這種口氣倒讓楊一有些受寵若驚——以前看到的姜喃可都是一副嫻雅淑女的模樣,卻未免給人距離遙遠的感覺。

“雖然我很遺憾,但是這也不至于讓你抽煙發泄吧。”楊一搖搖頭,即便看到了姜喃不為人知的一面,讓他有一種“和仰慕的女孩”分享秘密的感覺,可是對于女生吸煙,他依舊是不贊同的。

“還有其他很多事,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看著楊一認真的眼神,沒有那種獻殷勤一樣的曲意討好和熱情過頭的關心,就像是和普通的朋友訴說一件再理所不過的事情,姜喃只好擺擺手,算是接受了他的意見。

然后把心思放到了楊一所說的稿子上,當然心中除了好奇之外,更多的也許是不相信——某一個在學校路人甲了整整三年的家伙,忽然說自己寫了稿子要出版,這前后的跨度……

只是看著看著,姜喃那清美動人的眸子,卻漸漸睜大了起來。

8.心情過山車

“書很不錯哦!”

就這么站在花鳥市場的后門,大有就著剛剛亮起的路燈把手上一卷稿子看完的姜喃,在楊一好幾次哭笑不得的隱晦提醒下,終于反映了過來。

自己似乎是耽擱人家回家了?這種情況,對于一直都是以落落有禮善解人意面貌出現在他人面前的姜喃大小姐來說,尚且還是第一次出現。

于是抬頭,對面的少年立在暗藍的暮色中,模糊了容顏。夜來香和金銀花的芬芳襲來,讓姜喃心頭一晃,微微有些失神,然后立刻恢復了一貫的溫婉和嫻靜,仿佛心情從未有過波動。

雖然是短短一句夸獎,但是楊一卻聽出了幾分沒有言明的詫疑,是詫疑,不是單純的詫異。

這已經算是楊一看到過的最友好的反應了,男孩敢打賭,如果換了其他任何一個女生,約莫就要直接來一句“這真是你寫的”之類的疑問句——轉念一想,忽然又記起了那個好像什么都沒有放在心上的蘇晚。

“有時間再給你看吧,太晚了,我怕我媽媽……”楊一微笑。

姜喃不置可否,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如果現在楊一這么走掉,她還真有些心尖被貓抓一樣的感覺——稿子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上了癮一樣欲罷不能。

“你今天帶著個是去找出版?”想起剛剛偶遇時楊一那無法掩飾的疲倦,姜喃心中忽然一動。

“可能這書的寫法可能有些超前了,沒人肯要。”楊一有些無奈地搖頭笑。

“也許,我能幫你想點兒辦法。”姜喃的話讓楊一頗有些峰回路轉的感覺,一天的疲憊和心靈上的那種勞累仿佛頃刻間不翼而飛。

姜建漠對著滿滿當當一桌子的飯菜,有些無奈,女兒姜喃自從中考后就天天不著家,卻又不能不做她的飯菜。

自從在母親的安排下,走上從政道路后,姜建漠和這個女兒就聚少離多,直到最近從鄰省調到家鄉主政一方。

可是通過這三個多月的了解,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從小乖巧懂事的女孩,居然變成了有著兩種極端性格的少女。雖然姜喃平時的接人待物一如小時候那么大方有禮,直到偶然間姜建漠發現女兒床底沒來得及收拾的一堆啤酒罐,還有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不羈眼神,總是會讓姜建漠暗自反思,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但越是這樣想,心中有愧的姜父就越是顧忌,顧忌突如其來的嚴厲管教反而讓女兒和自己更加疏離,所以他現在能做的,也就是堅持等著姜喃回家才吃飯。

但是今天當門鈴響起,姜建漠心頭一喜出去開門的時候,卻發現門外站著的除了女兒,還有一個和她年級仿佛的男孩子。

看到女兒一臉欣然的模樣,姜建漠立刻就像所有被搶走了女兒的老父親一樣,下意識的失落和不快起來,卻也絲毫沒有表露在臉上,只是帶著一方父母官的威嚴:“回來了?快去吃飯!”

然后轉向楊一:“這位小同學是……”

“我同學,楊一。”看到自己的父親還是一副審視的目光,壓根沒有把人讓進來的意思,姜喃沖著門口對峙的一老一少盈盈一笑,十足十的大家閨秀:“你們站著聊,我去倒水。”

姜喃這句話出口,讓姜建漠頓覺尷尬無比,于是只好略略一側身,在外人看來也只是市委書記的矜持而已,倒是無傷大雅。

楊一禮貌地點頭一笑,不畏縮也不討好,大大方方就進了屋里,這種態度倒是有些出乎書記大人的預料!蓋因姜建漠平時見到的差不多年紀的男孩,要么是暗戀自己女兒的緣故,要么是攝于自己久居高位的氣場,見面的時候無一不是敬畏有加,沒想到今天還能看見一個異類。

既然把人家請進了屋里,總歸要做些表面的禮節,何況姜建漠還是一方主政的父母官,于是順手給楊一泡上杯新茶,還沒開口客氣一番,卻又被楊一搶了先:“謝謝叔叔,你們先吃飯吧,不用管我的。”

沒等姜建漠回話,倚在沙發上捧著稿子的姜喃似笑非笑地瞟了楊一一眼,笑容看似嫻雅,眸子中的戲謔神色卻盡顯無疑——大作家跑了一天的路還不餓?身體很好哦!

然后又對自己的父親甜甜一笑:“我在外面吃過了,爸爸你吃吧。”

盡管楊一對姜喃的家庭情況不甚了解,但是看到這滿桌的飯菜,和姜建漠眼睛里一閃而逝的疲憊神色,心智遠超少年的楊一還是敏感地覺察出了越州第一家庭的微妙。

不過這種事情外人實在不好插嘴,他也只能視而不見。

“你們都不吃,我這一時半會兒也沒胃口了!”姜建漠故作爽朗的一笑,對自己這個女兒實在是無計可施,于是干脆熄了和寶貝千金一起吃飯順帶談心的心思,轉而看向了楊一:“喃喃你帶同學回來,是……”

看似是在問自己的女兒,其實眼睛卻瞄著楊一,這個男孩在姜喃說不吃飯的時候,目光在飯桌上停了片刻,又從自己臉上一掠而過,顯然是覺察了什么卻不說破而已,這種細心的程度和老成的心態,讓姜建漠心中生出了一種在辦公室對著自己秘書的怪異感覺——除了沒有那種恭敬的神態。

“爸你來看看這份稿子!”知道楊一不好在這種事情上開口,姜喃很是善解人意地給同學解圍:“你不是Z大歷史系的高材生么?來看看這個能入得了你的法眼不?”

哦?女兒飯都顧不上吃,就是被這東西給迷住了?還推薦給自己?姜建漠一時好奇心大作,對著楊一點點頭一笑,在姜喃身邊坐下來,接過自己家大小姐看完的前幾張稿紙。

因為是抱著姑且一看的心態,所以姜建漠的目光也就有些隨意,很有些一目十行的意思,但是看著看著,這位學者出身的市委書記就“咦”了一聲,有些嘖嘖稱奇,身子也漸漸端正起來。熟悉這個姿勢的姜喃很清楚,這是父親開始認真起來的預兆。

而這種態度也讓楊一有些鼓舞興奮,他是二世為人不假,有著遠超同輩的閱歷和良好心態,但前世今生加起來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成功的曙光,這讓內心強大如他,也不禁有些小激動了。

姜建漠自從發現了這些文字的奇妙后,就看得很是仔細,5、6張稿紙看完,竟然花去了一刻多鐘的時間,中間看到精彩處,下意識去摸茶杯,卻發現還沒有吃飯哪里來的茶水。不過這倒也沒有打斷他的興致,而是繼續埋頭細讀,全然沒有發現自己女兒已然臨時泡好了茶葉送在手中。

直到他的頸椎老毛病又有些發作,這才讓書記大人從閱讀中驚覺過來,然后好好活動了一番脖頸子,又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接到手里的茶杯,里面的茶水已經被喝了個精光。

“怎么樣,這稿子?”姜喃很是乖巧地為父親的茶杯續水,一副賢良孝悌的模樣,讓楊一很是懷疑自己關于姜家父女矛盾的推論有誤,這幅溫柔乖乖女的樣子,和那個抽煙的落寞影子未免也相差太大了!

“這稿子是誰寫的?”姜建漠不答反問,但是目光卻又下意識看向了楊一,看起來應該是這個男孩沒錯,但是這種年紀就有如此廣博的知識面,以及很多專業筆桿子都要自嘆不如的好筆力,委實讓人有些不敢相信。

其實正如姜喃所說,姜建漠自己也是Z大歷史系的高材生,他們那個年代的大學生,那就是正兒八經的精英,實打實一點兒水分不摻帶。學術上搞了不少年,后來又在母親的操作下從政為官,眼界見識自然非比尋常。不過像眼下這本可以用別開生面和異常精彩來形容的文章,居然是出自這樣一個舞象之年的少年,這就讓平素喜怒不形于色的姜書記有些訝異。

“游戲之作,讓叔叔見笑了!”楊一先前的那一點兒小激動早已經被拋諸腦后,反而是在心里感嘆自己還是有些道行不夠——既然知道手里握著的是珍珠,還一個勁兒擔心明珠蒙塵,未免太患得患失了!所以在姜建漠看過來的時候,楊一又回到了無欲則剛的平靜,笑容干凈清澈,舉止有禮。

姜建漠點點頭不置可否,剛才臉上的些許訝然在聽到答案后反而消失掉,又是一貫的面沉如水,不過對楊一卻又高看幾分,這個男孩沒有一般少年人喜形于色的浮浪,這樣子固然難得,卻也讓姜建漠生出幾分忌意——年少卻沉穩有度,被這樣一個男孩子接近女兒,可不知道是好是壞啊!

“那喃喃帶你來,是想?”姜建漠此刻已經大致弄明白了這個少年上門的意圖,不過卻還是避重就輕把皮球踢了回去:“你這孩子不錯,知識面很廣,寫東西也下了功夫!不過……這書嘛,卻未免流于低俗了!”

正在手不釋卷讀著后文的姜喃,乍然聞言,瞳孔遽然一縮。倒是楊一本人還沒有半分失望的神色,而是悠悠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還沒有動過的茶水。

男孩的這種神情,姜喃大半個月就已經見過一次——在那場至今還余韻未歇的大會上。

9.被說服的父親以及他的決定

“嗯?不過我能不能問一下,叔叔口中所說的低俗,是如何定義的呢?”楊一眼神明亮的盯著姜建漠,沒有了先前那種對人對事都淡然沉穩的架勢,言語中露出些鋒芒。

這位書記大人不想出手相助也是正常,但是這么評價他的書,未免讓楊一有些接受不了。現在的這摞稿子,并非是他毫不費力得到的剽竊之物,而是融入了自己無數的努力。雖然說出版的事情未必非得求到這位書記大人的門下,但被人蔑視后灰溜溜離開,和自己主動瀟灑告辭,是關乎到人生尊嚴的問題。

低俗?呵呵!

楊一表現出的這種逼人神態,姜建漠自打主政越州以來,還沒有在其他人臉上看到過,就算是和自己政見不同屢有爭執的市長曹建國,面上也是一派和氣。但是書記大人此時不但沒有面帶慍色,反而在心中好笑——這小子總算現出些少年人的心性來,要是他還能保持波瀾不驚的模樣,說不得自己就要閉門謝客了。

不過臉上卻沒有絲毫表示,更沒有回答楊一的問話,而是又拿起稿子隨意瞟了幾眼,然后淡淡道:“難道你覺得我的評價不對?”

雖然也是有意打壓一下這個男孩,但姜建漠本身對這些稿子也不是沒有看法,在這位正統的歷史系科班生的眼中,楊一的這本書里,插科打諢油嘴滑舌的地方太多,個人痕跡太重,也就顯得輕佻,而失去了歷史的厚重感。

看到姜建漠一臉面無表情的模樣,楊一自然知道這是這位書記大人的心理戰術,只怕這種心理戰術對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還異常管用!如果是其他一個文學小青年被這位學者書記這么一番批評,恐怕腦子里早亂成了漿糊,哪里還有心思分辨,更遑論反駁了。

但是對于看穿了姜建漠心思的楊一來說,這些構不成所謂的壓力,從后世那個信息爆炸的時代重生而來,就是他最大的優勢和依憑。所以對于書記的這番做派,楊一只是漫不經心一笑,似乎很是嗤之以鼻:“一部二十四史,不知從何……”

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把視線迎過來的姜建漠,楊一沒有等他接話,而是故意拉長了聲調:“說——起——”

姜建漠的臉上就有些掛不住,這個用來比喻情況紛繁復雜的俗語,最開始出現的時候,尤其是在他們歷史人的圈子里,卻是用來形容人們面對上下五千年的歷史所出現的那種茫然和不知所措。

也就是人們所說的,咱老百姓不愛看那些虛頭巴腦的假正經。

看到自己父親不大不小地吃了個癟,姜喃在旁邊笑得那叫一個貴族化,粉潤的雙唇微抿,眉眼輕舒,大家閨秀的氣質盡顯無遺。

只是楊一早早見識過了她的彪悍,彈煙灰的手法比自己都要熟稔,哪里還敢把這丫頭當成一般淑女看待。

想笑就笑,憋出內分泌失調就有的完了!楊一嘴角撇了一下。

這個存在時間不過千分之一秒的表情被姜喃準確無比地捕捉到,于是視線相交時送上來一個“恩將仇報老娘沒完”的凌厲眼神,然后瞬間繼續微笑。

“那只是些不懂歷史的人吃不到葡萄而已,徒惹人笑。”姜建漠對于楊一的說法不置可否,但這個回答本身就顯出了他的不甘心。

“那為什么老百姓就這么喜歡那些野史稗聞呢,難道真的只有低俗的戲說才能引起大眾的興趣?中國人的愛好就這么上不了臺面?”楊一反問,不僅是為自己正名,也是為了那些漸漸淹沒在故紙堆中的歷史。

姜建漠笑著搖搖頭,似是不屑爭辯。

楊一也不理會他的表情,鐵了心要給市委書記上一課,于是毫無避諱地聳聳肩:“本來歷史家們應該承擔著以史為鑒,教導后人的責任,但是就是因為你們老舊的觀念和死板僵硬的敘事方式,把絕大多數人推離了歷史!姜叔叔你既然是歷史系大學生,對于黃仁宇先生的《萬歷十五年》應該是耳熟能詳的?”

姜建漠點點頭“嗯”了一聲,然后悠悠來了一句:“至今未有定論。”

楊一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黃仁宇在學術圈子里毀譽參半,到現在還爭論不休,這也是事實,不過這卻不影響他繼續演說的信心:“固然是沒有定論,但是這位先生對歷史知識在普通民眾范圍的普及和傳播,所起的作用大不大?而他所傳播開來的知識,絕大多數符不符合歷史事實?”

這一下倒是讓姜建漠也不得不承認楊一的話有些道理,是以心中對于楊一也少了幾分戒備,多了些許認可。

原來以為這個男孩只是把歷史當故事來讀,但是從他對史學界的認識來看,卻像是下了一番工夫的,這讓一向主張嚴謹治史的姜建漠也不由在心中點頭。

“既然叔叔不太認可黃仁宇,那么錢穆大師的觀點呢?不知一國之史則不配作一國之國民,您也不認可?”楊一看到事情有了轉機,開始拉更大的虎皮。

“大師的話固然有些許偏頗之處,但總得來說還是對的。”姜建漠頓時有些被牽進了圈套的感覺,心下苦笑連連,從黃仁宇繞到錢穆大師,這小子是做好了功課來找茬的吧。

卻也說不出半分反駁的話,如果說黃仁宇的身上還存在爭議,那么一代國學大師錢穆的觀點就不是那么好隨意批駁的了。

“對啊!”楊一點點頭笑道,語氣中卻全然沒有少年人占了上風后的得意,目光清澈,表情坦然:“但是現在的歷史書籍讓人看一眼的興趣就欠奉,難道真的是大家的錯誤嗎?歷史本身是這么的豐富多彩,這是任何小說都比不了的!但是為什么人們就是不愛讀呢?”

姜建漠漸漸陷入沉思,而楊一的語氣也激昂起來,似乎天生就有一種引起他人心聲共鳴的魔力:“生活比小說更離奇,而歷史就是遠去先人的生活,那為什么不能讓歷史更生動活潑一點?優美的文筆和多姿的敘事?這些從來就不是歷史的敵人!從來就不是!我們現在所欠缺的,就是嚴肅又吸引人的‘戲說’,只有脫下裹在歷史身上的沉重外衣,才能真正讓中國人了解中國的歷史!”

楊一的話語,其中的蠱惑性和煽動力不可謂不強,但也是因為都說到了點子上,才會有這種振奮人心的力量。不過姜建漠見多識廣的一方父母官,可不是那種三言兩語就會被戳中G點的小青年,心中已經微微動搖,臉上依舊沒有表示。

“更何況,連白香山的詩歌都追求‘老嫗能解’,那些歷史學家們,怎么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呢?”楊一最后祭出了最有力的論點,算是總結收尾。

“哦,你的意思是,你這個稿子,能比得上白詩了?”姜建漠奇道,臉上首次帶上了笑意。

而這也正是楊一想要造成的效果,先前的演說固然激越快意,但這件事始終是找人給自己幫忙,最后收尾處小小的自矜一下,也算是緩和氣氛。

“不敢自夸,但總要有個方向努力,不是嗎?”

“好,那就看看你的稿子有沒有這種能力。”姜建漠不動聲色地起身出門,片刻后又回到客廳,只是身后跟了兩個人。

一個年輕干練的小伙,一個四五十上下的農村婦女。

“這是我的司機小王,還有負責家政的黃嬸,你不是推崇讓歷史走近老百姓嗎?那就讓他們先給你把關。”姜建漠其實心中已經勉強認可了楊一的說辭。是以雖然對這份稿件仍有芥蒂,但在女兒和女兒的同學面前總歸是要講道理的,于是干脆拉了司機和保姆來給自己做臺階。

把一疊稿紙分成兩份,遞給有些局促的兩人:“來,幫忙看看好壞。”

“這怎么能行,我一個鄉下人,哪里看得懂這個啊!”保姆黃嬸連連擺手:“我給您把唐秘書叫來您看怎么樣。”

那個部隊轉業的大頭兵司機也是漲紅臉不敢接。

“放心,這稿子就是給老百姓看的,讓小唐來反而沒用!快拿著,這是任務!”姜書記這個大帽子一壓下來,兩人沒法再推辭,只好猶豫著接過稿子看了起來。

半天的工夫,直到姜家父女在楊一的堅持下,去餐桌上吃過了晚飯再回來的時候……

“哎,黃嬸,你看完沒有,我還等著看后面呢!”

“個毛頭小子,你急啥急啥!我眼睛不好使看得慢,你再等一會兒……”

楊一姜喃相視而笑,剩下姜建漠在一旁心情復雜著,心忖這小子的稿子就這么吸引人么?隨即又想到自己最開始看的時候,也是差點陷進坑里,沉吟了一陣,片刻間就有了決斷。

有意思的少年也許不多,但他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出現——在他們父女有了隔閡的時候。

所以自己可以幫他一次,但他必須要付出些什么。

10.雛鳳欲清鳴

如果姜喃是一個男孩子,姜建漠自忖無論如何也會促成這份文稿的出版事宜,并且還會對“他”和楊一成為朋友樂見其成。一個人在十五六歲的年紀,如果有一個可以指引方向的朋友或者說道標,裨益無疑是巨大的,而姜建漠在楊一身上就看到了這種能力和品質。

但是偏偏自己養了個女兒,同時這個女兒還因為父母長期不在身邊的緣故,變得個性難測,所以姜建漠更是警惕起來,害怕在女兒的身上發生一些不該發生的故事。

楊一表現得越出眾,這種警惕就越明顯。

但是姜建漠是一個男人,身居高位的男人,有些話說得太過直白未免不符合他的身份,于是書記大人很有技巧地迂回著:“小楊是吧,既然喃喃肯為你當說客,而你也有這個能力,我可不能做惡人啊!等一下給你個電話,是我一個老同學的兒子,他現在自己搞了個出版社,你明天直接找他就行了。”

楊一點頭道謝,沒有激動得不能自已,只是單純的表達謝意而已,不為面前男人的權勢,也不為身邊女生的容貌。

“你和喃喃初中一直是同學么?這次中考怎么樣?有把握進一中或者外國語嗎?”姜建漠開始有意識地引導話題。

“一直是同學吧,不過今天好像還是第一次說上話。”楊一有些不確定地看著姜喃,不管這個女孩如何的溫婉可親異或是叛逆古怪,前世的他都只能遠遠觀望而已,但是現在……心里感慨著命運的奇妙,如果算上重生前的歲月,那就應該是好多年了。

“是啊,要不是今天無意間碰上,誰知道我們班里還藏著個大作家。”姜喃就笑,眉目如畫,清揚婉兮!只是眼神中傳遞過來的信息卻很是復雜。

剛認識?姜建漠暗暗揣摩著兩個小輩言語的真偽,若無其事道:“那不要緊,以后都到了一中,還是同學嘛,就可以多相互幫助了!”

楊一搖搖頭,大大方方地咧嘴一笑:“這可沒機會了,我的數理化不好,總分估計只能上三中的高中部。說不好還要花錢,要不我也不會這么著急出這書了。”

姜喃聽到這話卻愣了愣,對面這個男孩的笑容干凈明朗,眼神中有別樣的深邃,讓她目眩。心里卻對自己的這種狀態有些奇怪,無非是兩次演講和寫了本奇奇怪怪的書而已,可為什么在聽到他說出無緣一中的時候,會泛起莫名的傷感?

在人生的汊流口,他們,只是兩條被命運撥向不同方向的小小游魚么?

隨即又想到父親還在身邊,于是也假假地抿著粉唇展露一個燦爛笑容:“這下知道偏科的壞處了吧,我看你干脆就在家里寫書算了,說不定以后真的成了大作家喲。”

“瞎說,就算要寫作,也可以當成業余愛好的做的嘛!哪有勸自己同學不上學的!”姜建漠在這一刻又拿出他父親和長輩的嚴肅面孔,心里面卻已經輕松了很多:“其實只要自己刻苦努力,不管在那個高中都可以考進好大學的。”

不過內心對女兒的擔憂一去,學者出身的姜建漠又有些為楊一惋惜起來——就讓這個小子待在三中里,未免有些看著明珠蒙塵的遺憾啊。

羅戈是個胖子。

這么年輕就胖到這個份兒上,實在是讓楊一有些嘖嘖稱奇。

當然同樣的,楊一對面的羅戈也在嘖嘖稱奇,眼前的這個小子,居然拿著一張市委書記的簽名條找上了門兒!

如果是其他任何一個市委書記,羅戈也不至于訝然到這個份兒,但是換了姜建漠,那個看著他長大的姜叔叔,這就未免有些不可思議。

認識他的人,誰不知道這個學究死板的要命,別說一些普通的富貴官家子弟,就算是他的頂頭上司的兒子,也未必能拿到這么一張有他簽名的小紙條,更遑論其他不相干的人。

眼前這個小子,可別是隨便弄了一張阿貓阿狗的簽名來詐自己吧?

可是馬上他就知道不是了。

因為即使眼睛中那種不信任的神色只是一閃而逝,卻依然被面前這個少年敏銳地捕捉到,但是他卻絲毫沒有被懷疑的不快,反倒微笑著提議:“還是打個電話證明吧。”

費力地挪動著自己英年早肥的胖大身材,羅戈搖搖頭,能有這份心性和態度,就足以證明這個男孩子的非同一般,現在這張簽名條是不是姜建漠的,已經不再重要。

那么就審稿。

羅戈雖然年輕,也不過剛剛三十出頭,可是這個半道出家的生意人眼光卻著實老道,要不然也不會把一個私人出版社經營到頗有規模。所以對他來講,一般只要掃上一眼開頭,立刻就能判斷出一份稿子有沒有潛力和出版的必要。

可是自從接過楊一遞過來的稿子后,他卻兩耳不聞窗外事,很是沉迷地看了一個上午,就連一旁的作者本人連連提醒都沒用。

好書,真是好書!自從自己踏進出版業這個行當來,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出色的稿子。

明明只是一本歷史科普讀物,偏偏這個少年就能夠把它講述得如此動人,這種寫史的筆法,充滿了活力和生氣,每一個字都透著靈氣,而這些靈氣的字句,就組成了這么一個個鮮活的人,一件件跌宕的事。

和這本書比起來,以前那些解讀歷史的書籍,不說臭不可聞,卻也是些嚼之無味的雞肋,面目可憎到讓人難生親近之心!那種歷史讀物還怎么吸引老百姓,還怎么從人家口袋里掏錢?

97年這個時候,國內的圖書市場剛剛和國際接軌,而暢銷書這個概念,也才逐漸清晰明確起來,羅戈正是因為發掘了幾本本身質量比較優秀的商業化圖書,這才讓出版社漸漸成了規模。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苦處,自己的事業雖然看起來蒸蒸日上,大有業內后起之秀的架勢,可比起越州人民出版社,越州文藝出版社那種老大哥來說,它還缺少一份沉淀和底蘊。而某些文化領域的行當里,對于這些恰恰是非常看重的。

現在,這本《宋朝》,讓自己的出版社有了鳳凰一鳴天下驚的資本。

決不能讓他跑了,必須要攥在自己手里!

“這稿子我要了!”胖子倒是有決斷的很,不過很快又跟上一句:“這稿子真的是你寫的?”

不是羅戈疑心重,只能怪楊一的年紀擺在這里,太過讓人吃驚,而羅戈說出這句話也不過是沒有經過大腦的下意識反應而已。

“這只是第一卷,如果這一次的合作成功,后續內容都會交給你們操作!不過你對稿子就這么有信心?我之前可是跑了好些家出版社的。”楊一的話倒是給自覺失言的羅戈解了圍,這也讓胖子老總不由得再次打量起楊一,這個學生年紀不大,氣度不小!接人待物也是到位得很,又寫出這一本堪稱奇書的上佳之作,難怪就是姜叔那等大人物都會對他另眼相看。

“不是尸位素餐,就是有眼不識金鑲玉。”羅戈從鼻子里哼了一句,不過馬上反應過來楊一話里的意思:“你還有稿子?”

少年啞然失笑:“大宋上下三百多年,我這才寫到哪里啊?”

胖子頓時大喜過望。

“不過我有兩個小要求!”楊一深知趁熱打鐵的道理,有些話,在別人高興的時候說出來和不高興的時候說出來,效果天差地別。

“說!”胖子羅戈這個時候已經開始了他制霸暑期檔圖書市場的美夢,對于自己的新晉財神爺格外慷慨。

“我還有一個‘御用’插畫師,第一卷的配圖插畫,都要用她的作品。”想起那個被生活壓迫得失去本來顏色的女孩,楊一就一陣唏噓。

幾幅插畫而已,不是問題!胖子大手一揮表示毫不在乎。

“另外,能不能根據第一次印刷的冊數,先支付一部分稿費?”這才是楊一寫書的終極目的——為了能讓母親不為那一筆費發愁。

羅戈聽到這話一愣:“你急著用錢么?”

“算是吧,馬上就要下中考成績了,我估分以后覺得沒有過線,差一筆費。”楊一的神情很是坦然。

羅戈的表情就有些怪異,一個能夠寫出這種佳作的孩子,卻說中考分數不夠,只怕也是個偏科的怪才。

雖然時近正午,可是天上厚重的云層把越州遮了個嚴嚴實實,只有遙遙的鉛云盡頭有一絲明如創世的光,那光亮隨著云塊的不斷推移,而在這片錦繡之地上緩慢游弋著,直到斜斜投進出版社所在的小院子。

這種天色一般是陣雨將來的前兆,于是院子里的梧桐樹嘩嘩的響,難得的愜意天氣。楊一就坐在這樣的院子里,笑著解釋自己需要用錢的緣由,并不像這個年紀的少年,那種特有的自尊總是格外敏感,一說起家庭的窘迫和自身的缺陷就斗雞一般炸起來。

卻又不同于老油條似的那種人情世故,只是一種很純粹的本色。

這讓羅戈對楊一的好感愈發分明起來,當即拍了板:“都沒問題!那合同呢,現在就簽了吧!”

11.起航的序章

楊敏不知道自己這些天是怎么過來的,她就連走路都有種踩在云上一樣的感覺。

當某一天中午,兒子跑回來拉著自己去簽約的時候,自己甚至激動地不知道說什么好,差點就在人家出版社的胖子領導面前丟了臉,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兒子真的是把那些稿子變成了鉛字,就止不住的想哭,這個沒有多大野心的女人就覺得自己這輩子也算沒有白過。

可是接下來的幾天,每當她上班前從新華書店門口經過,發現擺在最顯眼位置的那一摞《宋朝那些事兒》少人問津時,就忍不住心中惶惶——別看她平時里一副精明又潑辣的樣子,可是本質卻依然是不脫質樸本色的普通人,總是覺得收了人家這么多錢,這書要是再賣不出去,那不就是坑人么?

每每看到老媽這幅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樣子,楊一就莞爾,現在這個年代,圖書市場還遠沒有炒作的概念,就連后世一些行之有效的宣傳手段都不甚明了,自然是要慢慢賣的,這又不是什么一錘子買賣。

“放心吧,明天就是正式暑假的第一個禮拜天,到時候你就知道有多火了!”楊一的話讓楊敏稍微放下了些擔心,也就沒再繼續數落兒子。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從兒子一個月前在學校當著全校人的面為自己正名,現在又出了書以后,無形中家庭地位倒是提高了不少,很多話都能讓她聽進去。

七月里的第一個周末,遠在97年的時候,暑假里的各種補習班和培訓班還遠未像后世那么泛濫,而家長們最樂意帶孩子去的地方,恐怕也只有新華書店了。

三中的老校長薛海清此時就在臨時客串著保姆兼假期老師,帶著一個孫子一個外孫女來到了新華書店。

“令子,藤兒,去那邊看書,別亂跑,等會兒爺爺過來找你們。”孫子薛令子和外孫女宋藤兒都是小學五年級,卻因為家學淵源的緣故,并不像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那么好動停不下來,反而是輕車熟路地小跑向兒童書柜。至于老爺子,一般都在新華書店旁邊的掃塵斎淘一些舊書,直到飯點才會回來叫上兩個孫兒一同回家,這是祖孫三人的老慣例了。

可是今天老校長卻敏感地覺察到了古怪,雖然是暑假里的周末,可是未免人也太多了點,并且還都擠在一個書架前,甚至柜臺前也已經排了不短的隊伍,在等著付錢。

老小孩老小孩,和所有老來玩心大起的老人一樣,薛海清也有些好奇地湊過去,對于一名在教育干線上工作了一輩子的老知識分子來說,其他的熱鬧可以不屑去看,但是書店里扎堆的奇觀,如果不去看個究竟,怕是一上午也沒有心思去淘古籍了。

“你來這邊干嘛,又不是你們小孩子看的書!”一位母親被自己的孩子急急地牽著來到了眾人扎堆的書架前,臉上似有不滿,但是在這種靜謐地氛圍下,卻也不好敞著嗓子教訓自己的孩子,只好把臉一沉,就準備轉向學生讀物那里。

她那似在讀初中的兒子立刻就不干了,又攝于周圍足足圍了二十好幾人,卻全都沉浸在書中世界的那種近乎神圣的寧靜感,而不敢拿出平時耍潑撒賴的絕招,只是一副急的要哭的樣子小聲哼哼道:“媽你看了再說啊,我在楊陽家看的就是這本,給楊陽補課的老師都說了的,這是好書!”

看著兒子在所剩不多的書堆中抓過來一本就不想放手的模樣,中年母親有些慍怒,卻又只能有些無奈地一把抽過來:“什么書這么好看,我跟你說,上次給你買的什么七龍珠你爸爸到現在還在怪我,可別想我再花錢買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然后打開書漫不經心地翻了兩頁,卻看著看著就忘記了自己的目的,轉而下意識地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靠在書架邊看了起來,時而面目嚴肅,時而綻出一絲樂不可支的笑意。而他的兒子,也早早又抽出了一本。

喲呵!看到母子倆這幅模樣,薛海清更加好奇,看清楚了書的封皮后,也從還剩的寥寥兩三本里面揀出一本,殊為小心地翻了開來。

這一打開,和書本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人就再也挪不開自己的視線。

今天是禮拜六,但是對于姜建漠來說,也就和平常的日子差不太多,唯一的不同是辦公地點換到了市委大院的家中。

從成堆的文件中站起身來,到了客廳卻發現字紙簍中的垃圾袋里堆滿了渣滓,而保姆黃嬸正在廚房里忙碌著,為幾個上門玩的親戚朋友的小孩張羅午飯。于是書記大人擰起垃圾袋就出了門,倒是隨和的很,看不出半分高高在上的做派。

沿著玉蘭樹的樹蔭匆匆來去,回頭的時候卻碰上了辦公室的老陳,這人是軍轉干部,因為行事風格和脾氣的緣故,和姜建漠并不太對路,但每每遇事卻又能夠秉公而論,讓姜建漠也是頗為稱道。

不過這個平日里嚴肅干練的人,這個時候卻一副急匆匆的狼狽模樣,想來是他家中的胭脂虎又下了什么最高指示,讓書記大人心中莞爾:“老陳,都快吃飯了還要出去?”

“嗨,家里那老娘們兒!”老婆不在跟前的時候,這個軍隊里退下來的漢子倒是硬氣得很:“不就是一本破書么?家里那小子在同學家看到了,回來一嚷嚷要買,這不……怎么說也是為了學習,不能委屈了孩子么!”

姜建漠就有些訝異,老陳家里的也是一成天腳不落屋的皮猴兒,今天居然叫嚷著要買書,這倒是市委大院一個不大不小的新聞!

于是好奇道:“什么書這么好?我也給我家喃喃買本回來。”

“聽那小子說是個啥歷史書,《宋朝那檔子事兒》還是什么的!”老陳抹了把滿腦門子的汗,打了個哈哈:“反正我這不去買么,給你家喃喃也帶一本得了。”

呃,聽到書名的書記大人瞬間一滯,然后心中苦笑連連,嘴上卻推辭道:“這倒不用了,這書我家喃喃看過了!”

確實是看過,搞不好自己女兒還是這本書的第一個讀者!只不過,雖然預料到這本書一定會被很多人知道和傳看,卻沒想到會如此之快。

于是又想到那個沉穩內斂的少年,自己是不是不太應該對他戒備太多?

回到家中,一群孩子已經做到了飯桌上,都在等他,而自己的女兒明顯是這一群孩子的焦點,有兩個老朋友的小子,雖然嘴里對自己連連問好,但眼神卻也只離開了那個溫婉嫻雅的女孩片刻而已。

這讓姜建漠生出一絲無與倫比的自豪來,于是笑著對姜喃道:“喃喃,你那個陳伯伯的兒子,居然也喜歡看《宋朝那些事兒》呢。”

這一下打開了話題,本來在座的兩三個男孩子還因為姜建漠的緣故不敢過于隨意,聽到書記大人主動提起,馬上很有表現欲的接話道:“這書我知道,剛出版的時候我就買了,真的很不錯呢,姜喃你可以去看看。”

另外一個親戚家的女孩子就附和:“是啊,我爸也說這書蠻有味道的。”

而其中一個隱然為首的男孩似乎為了表現自己的與眾不同,笑著搖頭道:“是嗎?但是我覺得這書也就那樣啊,靠耍嘴皮子逗樂為生,還真看不出什么好來。”此刻全然忘記了自己初看這本書時的那種投入。

沒有絲毫征召的,原本溫柔笑著的姜喃眉頭一皺,雖然片刻后就恢復了寵辱不驚的得體模樣,但偶爾對上那個男生殷切的視線時,眼神已經明顯疏離了起來。

那個此時不知道身在何處的男孩,那個曾經和她一起在暗藍的暮色下抽過煙,聽著風吟蟲鳴,唯一能和她分享小秘密的男孩!還有發生在他身上的那些可以稱之為翻天覆地的神奇變化,和偶爾對自己微笑時干凈的面容,構成了她此刻維護他的理由。

“真是膚淺!”姜建漠去衛生間洗手,于是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到了姜喃這聲評語,頓時一個個悚然。

桌子上飯菜升騰起的蒸氣氤氳著,襯托著周圍的氣氛格外凝滯。

先前還得意洋洋為自己的特立獨行而叫好的男生瞬間變了臉,滿眼的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對面的女孩。

這么重的話,以前誰聽到姜大小姐說過?

《宋朝那些事兒》賣瘋了,而越州人民出版社的總編快急瘋了,尤其是在聽到辦公室的葛黎高力說起這本書最開始是投到自己的出版社后。

“老李啊!這個事兒……”總編大人欲言又止,對面的李老夫子就是拒絕了這本書投稿的始作俑者,但是人家的年紀資歷都擺在這里,讓他也不好說太重的話:“你當時怎么就不能多考慮一下呢?年紀小又怎么了,年紀小就不能寫書了?”

“他哪里是年紀小?他這書分明就是不正經!”說實話老頭兒心里也有點兒后悔,但是這種老人一來最是古板,二來又要面子,哪里肯在單位眾人面前承認自己走了眼。

“怎么就叫不正經了?我一個老戰友,市委宣傳部的,成天價跟我夸這本書,還說人家好多領導都買這書給孩子看,人家領導也都看不正經的書?”總編氣急,簡直恨不得啃這個老頭兒兩口。

“領導就不會犯錯誤了?領導……”

李老頭兒還是嘴硬,讓原來準備只是說兩句解解氣的總編一時火起:“您老是不是覺得出版社的工作太累?我可以批準你休兩個月的假!”

“我什么時候要求休假了?我身體好得很,我還可以再干二十年!”李老夫子忿忿然起身:“我們是人民出版社,不是金錢出版社!”

這一場總編辦公室的爭執以極快的速度在全社上下傳播著,有些覺得李老夫子倚老賣老的人等著看他的笑話,卻不知道這個老頭兒此刻正在新華書店里,一臉不屑又舍不得放手地讀著《宋朝》,臨到書店關門,最終還是很不甘心地掏錢買了一本。

12.這就是家宴?

《宋朝那些事兒》的全面上架,就像是在越州的文化市場里投入了一塊足以掀起一場浩大波瀾的巨石,并且這場波瀾還在以壯闊而堅定的頻率向全國擴散著。

而投下這塊巨石的人,重生者楊一,現在正百無聊奈地站在陽臺上發呆,外面的天氣固然很熱,可是在沒有空調的蒸籠房里更是逼仄悶氣,所以他正考慮眼下到底是先買空調還是先換房子。

夏日午后,有燥風呼嘯而過,每到這時,滿眼的翠綠就嘩嘩作響起來。

陽臺下面是落滿了陽光的明晃晃小巷,兩邊一色的老舊四層筒子樓看上去有些破敗,卻是楊一最為懷念的風景。巷子口有間小雜貨鋪,從它遮陽天棚的一角,還看得到左右擺頭的落地扇,有電視里黃梅戲的哼唱隱隱綽綽傳來,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在的氣息里輕漾,讓楊一有些想哭。

這里,就是前世中每每午夜夢回的地方!而這一次,更是他這一世人生揚帆起航的起點。

《宋朝》的熱賣在越州乃至小半個東南沿海的省份里,都已經達到了一個小小的,就連毗鄰的魔都,圖書暑期檔里也都充斥著有關《宋朝》的聲音。

而和越州人生活比較貼近的都市晚報,則對署名“悅而讀史”的作者產生了好奇:“我們不知道這個神秘的作者為什么不愿意向公眾透露自己的名字,但是就是這樣一個籍籍無名的作者,純粹以文字本身的魅力,就能深深吸引讀者,讓千萬人趨之若鶩,這本身就是對作者最好的褒獎。”

可以用半句話很好地概括羅戈現在的生活——數錢數到手抽筋,至于睡覺睡到自然醒,這位胖爺是不用指望了!《宋朝》兩天前就開始全面斷貨,這些天就連他出版社里接電話的女前臺,原本好聽的軟糯嗓音也啞了下去,倒讓那姑娘的父母好生心疼。

而全越州印刷廠的大小老板們,更是恨不得把這個“悅而讀史”的相片捧回來,天天上香供著才好。

“怎么樣,小楊,后天社里要辦個慶功宴,你這個主角不來可不像話!”羅戈除了指揮出版社的大小事宜外,這些天跑楊一的家也是分外勤快,大有把財神爺抓緊不放的架勢,對于這個少年攪風攪雨的能力再沒有分毫懷疑。

但是楊一卻沒法答應他,因為中考的成績已然放榜,自己的那個表妹楊蔓順利考進了外國語高中,全家都要去為她慶祝,他也不能例外。

因為對于他母親楊敏來說,不管那些親戚們平時在他們母子面前表現得多有優越感,甚至是給人無法下臺的難堪,卻始終是自己的娘家人,并且平時白眼歸白眼,一些不費力氣順勢而為的幫助倒也沒少了母子倆。

于是某位胖社長百般勸說無用之下,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搖頭離開。

“媽,小姨請客要我們去也可以,但是別露了財!”

楊一一本正經的樣子,讓楊敏以為兒子是要交代什么大事兒,但等她聽到是這個問題的時候,不禁啐了兒子一口:“就你鬼心思多,這種好事兒還怕被人知道啊!什么露財?難道你的舅舅姨媽們還能吃了你的!”

“你聽我的咱們就去,要不就算了,我還是去人家給我開的慶功宴吧!”楊一卻很是堅持,有過前世經歷的他知道,母親的這些親戚很是有些良莠不齊,這一次《宋朝》引發的震動實在太大,幾乎越州知名的報紙媒體都報道過這件事情,要是被某些人得知自己兩母子居然一夕驟富,難免又會提出些非分的要求出來,又或是在背后搬弄些是非。

除非楊一以后站到更高的地方,高到讓那些人只敢仰望,卻不會有半點非分之想。

知味居,當時越州最富有盛名的酒樓,這個改革開放后在越州聲名鵲起一直不衰的酒樓,難得走的是上層加平民的雙層路線,在秀湖春堤這風景絕佳得天獨厚的位置,除了一座只對貴賓開放的5層聽濤閣外,還在聽濤閣旁邊有著占地不小的如意樓。

不過只從這兩個名字,就很聽出其中含義,聽濤閣自然是為那些自詡風流的上流人物準備;而并非面湖位置的如意樓,則是秉承著讓廣大食客如意的意思,對所有民眾開放。

即使如此,能上如意樓吃飯的人也都可以稱得上標準的中產階級,前世楊一母子就算節衣縮食一個月,也未必能在這里敞開了吃一頓。

而這一世楊一當然有帶著母親來好好饕餮一次的愿望,只是自己還沒抽搐時間,倒是又吃上了親戚的。

知味居的如意樓前,兩個穿著短身旗袍的迎賓小姐俏生生站在門口,迎來送往笑容滿面,但是心中卻也不乏對隔壁聽濤閣門口兩位同行的妒忌。

論模樣身材自己怎么都不輸給那兩個丫頭,只不過就因為她們的大學生身份,就要平白高上自己一籌么?工資和待遇比自己姐妹好了不知多少倍,真是讓人羨慕嫉妒。

腹誹之際前面卻又來了客人,是一個穿著素色真絲連衣裙的中年女子,身邊還有一個公子哥兒似的少年。兩位迎賓正松了口氣以為他們會轉往聽濤閣,卻不料直直向自己這邊走來,頓時立刻打起了精神。

楊敏穿著兒子在上海路專賣店里特意挑選的真絲連衣裙,走路的時候竟然有些不習慣起來,卻拗不過兒子的堅持,只好這幅打扮出門,臉色卻怎么都沒法保持自然。

倒是自己的兒子,一身淺灰的叫什么“范思哲”的修身襯衫加上米色休閑西褲,顯得很是灑然俊秀,氣質不俗,讓楊敏在不適自己這一身打扮之時,又為兒子的眼光叫好。

等到母子倆在迎賓小姐恭敬有加的笑容中走進如意樓時,才發現大廳邊上一個桌子上,自己的兩個舅舅舅媽,兩個姨夫姨媽,還有幾個表兄妹都已經在座,其中向來對他們兩母子看不順眼的大姨夫,已經一臉的不高興,連帶引得其他人也心生不滿。

若是現在上了菜,估計他們多半開始吃上了。

而楊一母子的進入,無疑讓有些人找到了發泄口,當先看過來的就是楊一大姨夫馬俊,他是越州市工商局的一個科長,小有權勢,因此對于孤兒寡母的楊一最是不喜,生怕這兩母子有事求到自己頭上。

而每每的家庭聚會中,他對母子倆的態度也最是不屑,動輒呼來喝去。今天看到這一大家人都在等楊一母子,自然也是要教訓上兩句的。

只是馬俊才一張口,要說的話就被自己心中的驚愕給堵了回去,化作一個古怪的音符在嗓子眼嗚了一聲,又給咽了回去。

眼前這個淡妝的女人表情微滯,卻有一種雍容的氣質,而他身邊的男孩更是帥氣雋逸,這會是那個他一向看不起,覺得是小市民的小姨子和她那個沒用的娃?

其他人的眼中也滿是詫異,但卻也不好表現的這么明顯,楊一的兩個舅舅就趕緊站起來招呼。再這么愣下去,不說這種表現未免傷人,更是顯得他們這些人太沒見識。

于是一家人坐穩后,大舅楊衛紅開始叫菜,而一向也是看不起母子倆的大舅媽何英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敲打起來:“楊敏,你們單位發獎金了?還是你摸到大獎了?這衣服不錯,哪里買的?”

雖然中國彩票87年就已經正式出現,不過到97年的時候,越州人依舊把買彩票叫做摸獎。

想起兒子來時的囑咐,還有這一段時間以來,他仿若成年人一樣的舉動,楊敏就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就在她猶豫的時候,倒是和她同一個單位的妹妹,楊一的小姨楊婕一副古怪的臉色道:“我們廠什么時候舍得發獎金了?難不成倒是你上次說楊一在寫書,還真寫出來了?”

隨即自己也覺得可笑,從自己的姐姐說起這個打小沒用的侄子在寫書后,前前后后才二十多天,就能拿到錢嗎?

其他人諸如二舅,二舅媽,小姨夫等人聞言也是嚇了一跳,隨即楊一的大姨夫馬俊又安慰自己一樣干笑起來:“楊婕你開什么玩笑,楊一他寫書?哈哈哈哈!”

其他人倒是沒有這么重的嘲諷心思,不過卻也都紛紛搖頭咧著嘴角:“越說越到天上去了,點菜點菜……”

見了眾人這反映,楊敏就很是惱火,平時自己被擠兌幾句也就罷了,她卻不允許自己的兒子被親戚這么低看,又想到這可不是她說出來的,而是自己妹妹猜到的,于是假裝混不在意地笑笑:“那是,小一還真是出了本書!這不,拿了點兒稿費非要給我買衣服,怎么說都不聽。”

看似淡然,實則無比的矯情,直讓在旁邊微笑不語的楊一滿懷無奈。

13.盛夏的果實

這小子還真出書了?

幾個大人就有些坐不住了,面面相覷著,品咂著這個消息的真偽,一時間心情復雜無比。

大姨夫馬俊更是險些連香煙都夾不住,竟然有些手忙腳亂。

倒是楊一那兩個從未把他當回事的表弟,滿心不服氣地變了臉色,在下面小聲嘀咕起來。

楊一的大舅二舅結婚雖早,得子卻晚,這也讓楊一成為了一大家里年紀最大的孩子。正是這種名分上的老大,和與之不匹配的糟糕表現,讓他的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從來都不承認楊一哥哥的身份!現在陡然聽到這個成績差到可以的家伙,居然出版了自己的書!這種落差,讓兩個正處在叛逆期的男生心中一下就失落和不舒服起來。

“是不是什么中學生作文選?那我也去投稿試試。”大舅的兒子楊銘就強笑,他下一年進入初三,自忖語文也是自己的強項,到時候好好泡制兩篇文章去投稿,不怕比不過這個沒用的哥哥:“到時候也好不用家里給零花錢了!”

結果話沒說完,卻被自己的父親橫了一眼。

小孩子不懂事,卻不代表楊衛紅不明白,自己妹妹身上那一身衣服怎么看也是極品越絲的料子,怕不是要近千塊錢才能拿下來,這怎么可能是一篇作文中選就能有的稿費。

于是有些凝重地看了一眼忽然就讓自己看不透的楊一,頷首道:“楊一能發表文章,這也是好事……”

言語間還是有些不能相信的味道,把楊敏和楊婕所說的出書,潛意識當成了發表文章。

于是今天的主角,唯一的女孩楊蔓,表情就有些古怪,仿佛第一次認識楊一一樣,小聲道:“你出的什么書啊,不會是《宋朝那些事兒》吧?”

眼睛卻不和楊一對視,一聲“哥”,也期期艾艾了半天卻沒有叫出口。

這話一出來,滿桌子的寂靜,和其他桌子上的喧鬧形成鮮明對比,一群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楊一,似乎是很害怕他說出一個“是”來。

“是出了本書,不過也沒多少稿費,買了點兒東西后就只夠交學費了。”楊一這話很有些太極的味道,全然沒有否認,卻又很好的讓人相信了,現在那本紅遍全國的書并不是他寫的。

一桌人就同時長出了一口氣,大覺釋然,心忖只夠買件衣服交點兒學費的,自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書。竟然有了種就此放心的感覺,不過對于楊一的感官,卻也有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二舅楊衛東就清了清嗓子,對著楊敏道:“你也是,你兒子不懂事,你也由著他鬧,現在你家情況也不好,買這種衣服干什么,他現在算是運氣好,搞了點兒錢交了高中學費,以后還有大學呢?”

楊一的大姨也幫腔道:“小哥說的也是為你們好,偶爾一次的成功也不能說明問題是不是,還是要為以后多打算一點兒!”

二舅楊衛東和大姨楊瓊都是機關事業單位的職工,楊衛東還是一個市政府直屬下屬機構的科室主任,平時在家庭會議上的發言權,甚至還在大舅楊衛紅之上,所以他說出這番話來,眾人自然是點頭附和的。

楊一此時心中無比的感慨,有時候,血濃于水就是血濃于水,自己的這些長輩里,老媽的哥哥妹妹們雖然也沒有個好臉色,卻也不會像個外人一樣只顧看笑話。而二舅楊衛東更是見了他就一副嚴詞厲色的樣子,可是多年后楊一才知道,這恰恰是對自己恨鐵不成鋼的表現。

倒是幾個舅媽和姨夫,才是打心眼看不起楊一母子的人。

“是是!”大抵是也清楚二哥的苦心,楊敏連連連頭應和,心里卻對兒子的表現很是無奈,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防備自己的舅舅姨媽,落得平白被人搶白指責。

只有楊一頗有些微詞,就算自己只掙了100塊,愿意給老媽買衣服也是自己的事,不過想到二舅怎么都是一片好心,也讓他沒法像以前一樣,極度敏感地當眾犯起倔來。

“對了,不知道你這次出書,能不能有中考加分哦!要是能加分,說不定又和姐在一個學校了!”還是大舅的兒子楊銘,這個小子自恃有幾分心計,對于楊一今天搶了些許風頭的表現異常不滿,又不好在長輩面前過于放肆,只好繞了個圈子來找茬。

楊銘從來不叫楊一哥哥,不過對著容貌也算明麗,學習更是不差的楊蔓,卻是一口一個姐叫得熱乎。

這話一出口,旁邊半天都沒找到發作機會的馬俊立刻活泛了起來,裝作漫不經心道:“還有這個說法?那要加好多分哦?”

其實他早從愛人那里知道了楊一的成績,即使加上一百分,楊一那糟糕的數理化也會讓他過不了重點高中的分數線,更何況哪有中考加分超過三十的例子。

“沒,哪能加分呢,就算能加,現在也過了時間!”楊一一點兒不動氣,反倒是微笑著解釋,這種風度和馬俊一對比,高下立分,讓楊衛東也是暗暗稱奇,同時心中對馬俊這個妹夫也就有些不快起來。

“不管到哪里讀高中,總之只要自己曉得努力就行了!以后也不要把心思放在寫文章上,你又不是什么詩人作家,把成績搞上去考個好大學才是出路!”楊衛東不知不覺中對楊一的看法改觀了很多,自然不會順著馬俊的話頭,幫著妹夫擠兌妹妹和侄兒。

“小舅,菜都上齊了,吃飯啦再說嘛!”家中唯一一個敢和楊衛東撒嬌的晚輩,非楊蔓莫屬,今天又是為她慶祝,幾個大人自然不會拂了她的意思。于是只當是小姑娘真的餓了撒嬌而已,哪里知道楊蔓現在那種心頭涌上百般滋味的復雜情緒。

先是校大會上的驚艷表現,讓自己的閨蜜現在對這個“哥哥”還念念不忘,后來又是出書,現在對著他最討厭的大姨夫,也能灑然以對,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咦,楊蔓,你也在這里吃飯?”酒桌上,眾人剛剛開動之際,一個男孩的聲音響了起來,楊一抬眼一看,一個滿臉青春痘的男孩,臉上有幾分桀驁不馴的味道,身上的衣服對于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價格已是不菲,卻也比不上自己身上這一套。

后面還跟著一個也有幾分官氣的中年男子,看到楊一的大姨楊瓊后就微微一點頭,很是矜持,倒是楊瓊忙不迭地站了起來:“戴局長你好,您也來吃飯啊!”

這個被稱為戴局長的男人就擺擺手:“你們吃你們吃,我也是來晚了,聽濤閣那邊沒有位置,實在沒辦法先過來坐一會兒。”

笑容還算客氣,不過言語中的意思,也就把楊家人貶低了幾分。

這個戴局長是楊瓊老上級的對頭,自然不會對對頭的下屬擺出和藹臉色,這讓楊家的兩個主事人,楊一的大舅二舅臉上就不好看起來,不過楊衛東雖然也是機關科室主任,卻和這個戴局長分屬八竿子打不著的兩條戰線上,自然也沒法讓別人顧忌自己,更遑論自己的行政級別比人還低了一級。

“你們也是來給孩子擺慶功宴的?”戴局長注意到了飯桌中央的小蛋糕,一般來說,普通的家庭聚餐,是不會點這種甜品的。

“嗯,我侄女兒考上了外國語,這不,來慶祝下。”楊瓊笑得很自然,但是心里的味道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這個戴局長聽了這話就有幾分止不住的得意:“那沒辦法和我們濤濤做同學了,這我兒子,上了一中。”

楊瓊自然一疊聲地恭喜,動作卻有些僵硬,飯桌上原本還算熱烈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冷。

戴局長沒想到吃個飯也能碰上不對眼的下屬,還好好消遣了她一頓,心情自然舒暢,連帶著話也多了起來,于是又一轉眼瞄向了楊一三人:“這幾個也是你侄兒侄女吧?今年也都升高中么?有沒有濤濤未來的同學呀!”

旁邊那個一臉青春痘的男生就迫不及待嗤笑道:“喏,爸,那個坐邊上的叫楊一,倒是我以前的同學,不過這次離三中高中部的分數線都差不少,還要交的。”

原本楊一的成績是不足以引起局長公子的注意的,兩個人從來就沒有,以后也不會有什么交集,但是偏偏這位戴公子心儀的一個女生,對于楊一的那場轟動全校的演講很是推崇,小女生不經意間和同伴談及此事時,表現出的對楊一的好感和興趣,讓戴公子很是郁憤了一段時間,所以才會在放榜的時候,格外關注楊一的成績。

而這話一出口,原本還勉強笑著的楊家眾人立刻定格了表情,極為要面子的楊衛東,臉色就更是難看。

一個是全是乃至全省范圍都赫赫有名的重點高中,一個是從來不以高中教學聞名,現在就連初中部都業已墮落的二流學校,這種差距,足以讓戴局長父子體會到貴族俯視庶民的優越。

“三中也是可以的,畢竟是老牌學校嘛!”戴局長裝模作樣地打著官腔,眼里的輕蔑卻盡顯無疑:“聽說三中有個學生在校大會上還跟學校領導頂牛,好像也是叫楊一?不會就是這個小同學吧,那還真是少年如虎呵!”

戴局長的話看似有幾分好奇和贊嘆,實則充滿了輕辱的口氣,一時間楊家兄妹竟有些尷尬的接不上話,就連一直因為楊一敢于給自己正名而異常驕傲的楊敏,也是神情格外難看。

如果一個一中學生這么做,那么給人的印象就是勇敢機敏;可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三中學生身上,卻只能獲得一個頑劣不堪的評價。這就是讓人不得不無奈接受的殘酷現實!

眼看氣氛格外僵硬,一旁的馬俊自覺一家人被楊一這個小子帶累,于是站起來賠笑打圓場:“他也是年輕氣盛嘛,自然比不了令公子個模范父親,家學淵源,教子有方!”

楊敏瞳孔就遽然一緊,她那個混賬男人一直是母子倆的心病,家里人雖然對她當初的選擇多有不滿,可是在兩人離異后也是盡量不提。可是沒想到,現在這個姐夫居然能在外人面前拆自家人的臺,還上趕著捧人家的臭腳。

戴局長父子聽了這話不由自主的得意微笑,尤其是戴濤。他開始一看到楊一,就覺得對方身上那套行頭讓人格外不爽,現在找回了優越感后,立馬覺得這個人模狗樣的家伙不過如此而已!笑得愈發得意起來,大有添油加醋看戲不怕臺高的味道。

倒是楊瓊對于自己丈夫的這種行徑也是有些不滿,狠踩了馬俊一腳后,繼續和戴局長虛與委蛇著。

就在這兩父子覺得心情很是舒暢,準備丟下幾句場面話揚長而去的時候,一個胖的有些夸張的身影沖了進來,進來后目光一個環掃,立刻向著楊一這一桌快步走來。

后面還跟著一個大堂經理模樣的人物,對著身后氣質出眾的服務員領班正在小聲囑咐著什么。

看到那胖子徑直走過來,戴局長明顯一愣,眼中閃過一抹有些懷疑的驚喜,卻毫不遲疑地堆起一臉的笑容迎了上去,比剛才皮笑肉不笑的模樣真誠了無數倍。

“羅總,您也來這里吃飯!”戴局長雖然也算是越州官場上的一個人物,可是對上眼前這個小了自己快一個輩分的胖子,卻不敢有半分托大。

人家身份可是擺在那里的,家中長輩是省廳的一把手,還恰好是自己的頂頭上級;聽說又和新任市委書記叔侄相稱;而他一手拉起的出版社,最近更是因為一本紅書的全國熱賣而在越州地面上傳的沸沸揚揚,他能和自己打個招呼,也算是給盡了面子。

可這種人物,總不會是看到自己在這里才專門來打個招呼吧?這位的手上可還端著酒杯呢!這種情況,戴局長再怎么自視甚高也不會糊涂到這個份兒上,腦中心思急轉,思忖著來人的目的。

周圍一些等著上菜的客人也是好奇地看過來,一些有點見識的人就開始面帶驚詫的給同伴八卦起胖子的來歷,這么一來竟引得半個大廳的客人都頻頻向這邊矚目過來。

而一旁的楊家人也是心中震動,能讓一個市局局長如此賣力討好的,該是什么人物,莫非是市長公子不成?可是這些人都擠到如意樓而不是在聽濤閣里,未免也太閑得慌了。

悶頭沖進來的羅戈哪里有心思放在戴局長身上,胖子社長不過虛舉了一下酒杯點點頭,很爽朗地笑著打了個招呼,就從局長身邊一步跨了過去,帶起的風似乎還沾著外面的暑氣,撲了忙不迭讓開路的局長一臉。

徑直來到無奈撇嘴的楊一身前,羅戈當先舉起了酒杯:“你看,怎么請都請不動你,這不還是讓我碰上了吧!”

14.那些余震

有時候,當我們總認為一些“無巧不成書”的故事已經被小說家描述殆盡的時候,那些巧合卻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在身邊上演。

本來羅戈組織著社里的員工在聽濤閣慶祝的時候,還好幾次為楊一的缺席而感到遺憾,但是那個在這一次熱銷戰役中喊啞了嗓子的前臺小姐,卻無意中走錯了地盤,直入如意樓。在她環視了一周確認自己真的是走錯地方后,卻意外發現了那個自己老板一直掛在嘴邊的男孩。

于是就有了下面的故事,羅戈聽聞自己的小財神爺就在隔壁參加家庭聚會,作為合作人和最大受益者,他自然是要過來意思一下的。

其實以這個還不到三十歲就英年早肥的年輕胖子的家世來說,整個越州市值得他做出如此姿態的半大孩子,也就寥寥的幾個太子公主而已!但羅戈能在幾年內就把一個出版社從無到有壯大,家中的助力雖不可少,他本身這種對人的態度卻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更何況楊一在他的心目中,可遠非一般的王牌作者這么簡單!

那個寫著姜建漠名字的小紙條,亦是羅戈對楊一友善親近的重要理由——他還從沒見過,一身舊知識分子脾氣的姜建漠專門為哪個小孩子的事情如此慎重過。

于是來到楊一的這一桌前面前后,先是很“咱們自己人”做派的招呼一句,然后又禮貌地問候了楊敏,這才對著大腦有些當機的楊家眾人舉起了手中的酒杯。這種態度頓時讓滿桌子的人忙不迭地站起來回敬,就連楊一的兩個表弟,也在自己父母的手拉腳踩中滿臉疑惑地端起了杯子。

在場的人中,除了幾個小孩子,哪個成年人還不懂察顏觀色?雖然以他們的社會地位,還無法和羅戈這個檔次的二世祖產生交集,但是這里某些人的前倨后恭的態度,卻足以說明一切。

剛才這個戴局長連楊衛東這個機關科室主任的面子都不給,對一家人連連譏諷戲弄,現在卻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站在那里。光是這種態度上的巨大落差,就足以讓楊家人對羅戈恭恭敬敬。

而這個讓一局之長在旁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胖子,卻明顯是沖著他們家中那個一向被人低看一眼的晚輩而來,這就真的讓人看不懂了。

馬俊后背上的冷汗此刻唰唰的就淌了下來,楊瓊也是心有余悸地橫了自己老公一眼,卻也不好在這種時候發作。

羅戈笑著和楊家人喝了一杯酒后,也不理會他們或敬畏或疑惑的眼神,又轉向了楊一:“怎么樣,好歹也去那邊坐坐吧?請了好幾次都請不到你的大駕,現在都在這兒碰上了,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說到察顏觀色,羅戈也不會輸給場中諸人,他剛才進來的時候早已把里面的情形盡收眼底,現在表現得這么高調,自然是為了給楊一裝點門臉。

果然,聽到羅戈這種明顯帶有親近意味的話,旁邊的戴局長臉色竟然有些發青,心里面咯咯噔噔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好,這會兒看向楊一的眼神也是驚疑不定。

連羅小胖都捧著的人物,可別是省里頭的太子吧?但是看這情形明顯是一家人聚餐,自己可沒聽說那個楊瓊有什么省里的大佬親戚!

于是先前還不可一世的戴局長,這會兒明明都悔青了腸子,卻還要帶著七上八下的忐忑心情不住陪笑。

他那個一臉青春痘的兒子亦是如此,剛剛一臉居高臨下的憐憫姿態,這會兒也收斂了起來乖乖兒在一旁站著,羅戈眼光每次掃過的時候,都趕緊露出討好的笑容,只是表情未免比他的老爹要生硬很多,直可嘆羅戈卻從沒把眼光放到他身上,讓戴濤尷尬無比卻又不敢聲張。

這種情況不免讓楊一感嘆,于是站起來點頭一笑:“也應該過去敬社里的大哥大姐們一杯。”

對著長輩們示意了一下自己要到隔壁聽濤閣,而除了老媽以外,絕大多數人的臉上還掛著詫異和看不懂的表情。倒是一旁的戴局長有些熱情過頭地巴巴湊上來:“羅總,那我也過去敬敬酒。”

羅戈這才像是突然看到戴局長一樣,笑得一團和氣:“喲,是戴局長,那是要喝兩杯!你也認識小楊,是過來敬酒的?”

戴局長連忙點頭:“認識認識,是我兒子的同學,碰上他們一家在這里聚會,就過來打個招呼。”

聽到這話楊家的幾個女人立刻一臉嫌惡和冷笑的表情,楊一的大舅二舅到底是男人,不好表現得太過明顯,卻也沒有給戴局長鋪臺階的意思。只有楊一笑著搖搖頭:“行了,走吧羅哥。惡人害賢者,猶仰天而唾,唾不至天,還從己墮。逆風揚塵,塵不至彼,還坌己身。賢不可毀,禍必滅己。”

還是笑得一如既往的溫和,談吐也是沉穩有度!但恰恰是這種模樣,在一群大人小心翼翼的氛圍中,就格外顯出了他的不平常。

話說這羅小胖倒也是個妙人,楊一這話的意思已然是不打算再和這個戴局長糾纏,羅戈卻搖搖頭呵呵一笑:“文縐縐的聽不懂,快跟我來才是正經!”

不過卻也沒有拂了楊一的意思,又對著站成一圈臉上表情復雜的楊家眾人笑著點點頭,然后才轉向巴巴等著他回話的戴局長:“下次吧,戴局長,下次有空了一定一塊喝一杯。”

表面客氣,實則是拒人千里之外了。

戴局長父子這時哪還敢湊過去,剛才的敬酒也不過是面子上的話,現在聞言如蒙大赦一般。對著羅戈和楊一連連點頭,就連旁邊心思沒放在他身上的楊家眾人,他也都一一笑著打完招呼,這才匆匆離去。

不過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放在這個戴局長身上,羅戈帶著楊一過去聽濤閣后,楊一的大姨和小姨立刻就圍著楊敏打聽起來,楊衛紅楊衛東兄弟還努力維持著男人的面子,卻也不自覺伸長了耳朵。

“姐,你家楊一怎么回事啊,這些時間他鬧得不小啊!”楊一的小姨楊婕先就忍不住了,作為和楊一母子倆來往最多的人,她現在也是有些看不透自己侄兒的變化,大鬧校大會,臨考逃課,出版自己的書,現在還認識了讓所有楊家大人們都要敬畏不已的老總級別的人物,怎么看都有些妖孽的味道。

楊敏的兩個嫂子也是連連追問,特別是楊衛東的愛人,自己的老公是體制內的人,連帶著她也對這些人事方面的問題格外敏感起來。覺得小姑子這一家眨眼間就飛上枝頭,雖然讓她心里有些吃味乃至失落起來,卻又覺得這何嘗不是一個契機。

如果能搭上這條線,自己的老公是不是能再進一步?

最后還是楊衛東端起酒杯頓了頓:“有什么大驚小怪的,楊一有才華,能得到別人看重就行了!你們管這么干什么!”

這才給有些招架不住的楊敏解了圍。

不過就像楊衛東所說,這種事情總歸是好事,至少也不會給一家人帶來壞的影響。再說今天主要還是為了給楊蔓慶祝,所以慢慢的氣氛又從新熱烈起來,只是楊一的這些長輩們雖然面上不說,心里到底還有多少嘀咕,卻也不得而知了。

而就在這一個突如其來的小波瀾即將平息之際,一直在前臺遠遠觀望的大堂領班小姐,恰到好處地款款走過來,一路所過之處,又引得那些客人們紛紛望過來。

身為知味居的大堂領班,即便只是針對中產階級的如意樓的領班,這位小姐的氣質內涵也極為出眾,所以自然引來了不少等著上菜的客人的眼光。只見她來到有些不明所以的楊家人一桌面前,點頭盈盈一禮后,極小意地柔聲道:“各位好,你們這一次的用餐費用已經由我們經理免去了,另外還附贈兩道知味居的特色菜肴,‘云起一天山’和‘美人香玉’,祝各位用餐愉快。”

一個接一個的突發事件,讓楊家眾人都有些麻木,現在陡然聽到這個平時得知后肯定會暗喜不已的消息,居然也沒有多大反應。只有楊衛東回應了一下領班小姐,然后酒杯頓桌,看著楊敏不知道說什么好。

免單?相鄰一桌的一個女人就瞪大了眼睛,在桌子底下連連扯著他老公的袖子:“這些人什么來頭,怎么還能在知味居免單?”

倒是她的胖老公貌似是個老饕,全然不在意免單的問題,而是一副口水嗒嗒的饞相:“是‘云起一天山’和‘美人香玉’啊,這兩個菜是聽濤閣才能點到的,你有錢在這兒也吃不到呢,他們怎么這么好福氣?”

說完就咽了口口水,讓自己老婆好一番埋汰。

15.當幸福來敲門

楊一沒有回家,而是走在通往梅灣街的小巷中。

中午的這一次家庭聚餐,對于楊一而言并沒有什么過于特殊的含義,他知道自己依舊會在已經規劃好的人生道路上緩慢而堅定的前行。至于以前總是以教導者的身份高高在上的親戚長輩們,他們在一頓飯的時間里那種態度上的微妙變化,也只是讓楊一感慨了那么幾句而已。

真正讓他高興的,還是在羅格的引薦下,居然認識了越州文化圈內有名的前輩,沈嵩之沈老先生。

這位老爺子歷任過越州市委黨校的校長,不少越州的本土官員都是出自他的栽培。后來因為不耐煩人情往來,老先生主動請辭了這個職位,不過卻正是因為這種高風亮節,加上他原本就被人稱道的字畫雙絕,這才在越州乃至整個江浙文化圈里有著相當超然的地位。

而剛才羅格雖然因為種種顧慮,沒有跟楊一挑明這位老先生也是他的座上賓,卻不妨礙重生少年第一次和沈嵩之見面就博得了老先生的好感。兩人在酒桌上一番忘年之談后,楊一這才知道,沈老爺子居然也是錢穆大師的者,對于大師的“不知一國之史則不配作一國之國民”可是深以為然的。

于是趁著老先生心情舒暢之際,楊一輕描淡寫地提出了“《宋朝》的插畫師”想要跟著他學畫的要求。精于丹青的老先生對于《宋朝那些事兒》里面的插畫也是多有矚目,那些女性獨有的繪畫筆調頓時就讓人老成精的沈嵩之窺破了楊一的心思,卻也只是哈哈一笑,竟然就此答應下來。

這才是讓楊一心情愉快的真正原因,本來在他有關后世的記憶中,壓根沒有蘇晚這個孤絕背影的存在。可是重生后一連串多少有些湊巧的事件,卻讓楊一漸漸也就記住了她,乃至每當他看到女孩沒有表情的面孔和沉默的姿態,還有蘇晚困苦更甚自己的家境,就讓楊一有種某名的責任感。

無關乎少年情懷,只是不想再看到那些似曾相識的悲傷畫面。

身邊是熱烈的午后陽光,巷子兩邊的破舊紅磚墻延伸到遠處的樹蔭里,楊一在這樣的小道上疾走。

走到盡頭,轉過一個街角,旁邊是雜亂的電線桿,上面掛滿了花花綠綠的衣物。誰家種的花,在烈日下大簇大簇地怒放。再走兩步,路面愈發逼仄狹窄起來,經過一個垃圾堆時,有蔬菜和西瓜腐爛的獨特氣息撲面而來。

楊一嘆氣,這里,就是蘇晚的家。

本來是一個安靜的夏日午后,卻被突如其來的尖利咒罵聲打破:“你們兩個掃把星,要見破爛沒的人管!就是不能搞到門口曉不曉得?我們上上下下都要從一樓過,你這么一堆,要我們踩垃圾?”

然后就是楊一在某個傍晚聽到過中年女聲連連賠著小意:“我們一下就收,馬上就收。王姐你莫急好伐,你晚上回來肯定就看不到了。”

左手邊,兩棟稍微像樣點兒的房子再往里,是一棟尤為破敗的二層小樓,通往二樓的樓梯開在屋外,昭示著這一棟小樓的所有權其實是被兩家戶主所瓜分。而就在二樓下來的樓梯口,一樓的大門前,已經堆滿了雜亂的舊報紙、飲料瓶和破銅爛鐵,一個渾身是汗的中年婦女正忙不迭地收拾著滿地的破爛。

她是蘇晚的母親。

而此時樓梯上站著一個和蘇晚母親年紀差不多的女人,挎著小包,另外一只手半撐著一把傘,似乎是為了遮擋熱烈的陽光。不過在楊一看來,就這個女人的膚色來講,她其實并沒有撐傘的必要。

看著蘇晚的母親略顯慌亂的動作,那個女人愈發氣壯:“你就這么收到一邊就行了?跟你說了好多次了,夏天不能收這些垃圾,要生跳蚤的嘛,你不在乎我們還怕哩!”

一邊說一邊下樓,到了樓梯口的時候,抬腳就把兩個飲料瓶踢到一邊。突兀響起的聲音在午后的小巷格外刺耳,立刻就有窗戶打開的吱呀聲,然后是從窗簾后探出來的形形色色的面孔。

蘇晚的母親就漲紅了臉,汗水潺潺而下,卻不敢分辨,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著剛剛撿回來的垃圾。蘇晚也從屋里出來,半邊齊耳短發遮住了女孩的臉,楊一只看到她手上牽著一個編織袋,一言不發的幫著母親把瓶子撿進去。

而母女倆的忍讓更是助長了那個女人的威風,在踮著腳從一堆破爛中走出來后,也不急著去上班,反而撐開了傘站在那里大罵起來:“你們這收個屁啊,收起來就行噠?作孽萬千害死人,搞地滿屋的臭蟲爬爬……”

已經是兩點多鐘,正是人們午睡后起來上班的時間,加上又是暑假,所以小樓左右很快就圍了一堆大人小孩,悉悉索索地議論著。言語中不乏對蘇晚母女的同情,不過大抵是因為那個罵人的中年女人過于潑辣的緣故,雖然圍了這么多人看著,卻沒有一個站出來打抱不平。

倒是這潑婦在眾目睽睽之下愈發來了勁,用腳踢開一個慢悠悠滾過來的玻璃罐,然后嫌惡的在地上狠狠擦著腳:“我真是瞎了眼哦,那個時候怎么就鬼迷心竅買了你這半棟房子,現在成天提心吊膽怕傳染病,明兒我病了也不去醫院了,就住到你們屋里算了!”

楊一這才聽出來,感情這女人也是從蘇晚母女手中買下了一層房子而已,卻不明白她言語中為什么有著如此濃厚的優越感。

“哎,蘇家兩母女不該把房子買一半出去啊,招惹了這種惡人!”一個花白頭發的太婆搖著蒲扇就嘆氣,周圍人也是連連搖頭。

而那女人還不罷休,自己撒潑罵人固然很痛快,卻也沒有太多實際的收獲,于是跳著腳對著樓上嚷嚷:“你是個死人啊,別人都把樓下堆成垃圾堆了,你也不管!晚上我也不用回來了,直接到醫院躺倒最好!”

話音未落,二樓的門口鉆出來一個偏瘦的男人,模樣倒是不招人厭惡,嘴里說出來的話卻讓一眾圍觀的人們都變了臉色:“你怕什么,晚上回來把屋里好好沖幾遍不就行了!”

這種老舊的二層民居,一旦在樓上沖水,樓下豈不是立成澤國!

楊一忍不住就冷笑,這還是他重生以來第一次心中有火,就連在校會上和賈理平針鋒相對,那也是戲謔嘲弄居多。

這還真是蟑螂照壁雞,一對好夫妻。

于是從人群中擠進去,徑直來到蘇晚母女跟前,故作不虞道:“姨,你怎么又在干這個?不是說好了去社里上班的么?”

楊一這一現身,小小的場子里頓時就有些寂靜無聲,人人都好奇地盯著這個突如其來的少年,揣度著他是什么來頭。

大抵是因為楊一此刻的形象太過突出,淺灰格子的修身襯衫并沒有一板一眼的扣上最上面一顆扣子,加上米色休閑西褲和這個時候少見的輕薄休閑皮鞋,很好的襯托出他清秀俊朗的模樣。

光是這身行頭,就把他和小巷居民分到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更別說加上那種淡淡的疏懶笑容,確實是唬住了不少人。

那個女人先就有些驚疑不定起來,上下打量了楊一半晌,也不管楊一根本沒有注意她,自己就心虛道:“哎,你是她屋里什么人?你的姨媽天天搞這些東西影響衛生你曉不曉得?”

根本就沒有半分搭理她的意思,楊一漫不經心地乜了中年女人一眼,又回頭看向蘇晚的母親:“姨,你就跟我說說,為什么這么不愿意到出版社上班呢?”

剛才圍觀的人們多半沒有弄明白楊一話里的那個“社里”是什么意思,不過現在一聽說是出版社,頓時就都變了臉色,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而另一些人則是對一向清貧的母女忽然多出這么一個富貴公子的親戚而驚奇不已。

“這個,麻煩問一下你是她們什么人?”眼看自己的老婆有些穩不住,一直站在二樓看熱鬧的男人走了下來,不過言語中諸多客氣:“你看你的姨媽這么弄,是不是有點影響我們啊?”

有人見到母女兩有人撐腰,就在外面笑著喊道:“算了吧,人家撿回來的東西都是清理過的,洗的怕是比你家的碗還干凈,怎么會影響你們?”

瘦男人的臉上就有些掛不住,還想說些什么,楊一卻不給他機會,轉過來淡笑著一擺手:“影響到你們了是么?真的不好意思,那你們買這房子的二樓花了多少錢?我一分不少的退給你好了,就現在!只要你們盡快搬走就行。”

不是驕狂,不是頤指氣使,只是一種理所當然和不容置疑。

這種表情當下就讓瘦麻桿男子的心提了起來,他是在一家酒店做泊車員的,三六九等的人物實在是見過不少,像現在這個少年一樣看似隨和,實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種矜持,頓時讓他就有些警覺。

在他平時接待的那些客人中,就算有有一些家世不錯甚至是拔尖的孩子,也少有像是這個少年這般氣度的。

加上他開口就是一分不少當場退還……

“喲,那讓我來看看你有幾多錢嘛?還當場退還?”那女人雖然攝于楊一的氣度不敢過于放肆,不過被一個少年近乎無視的對待,卻也有點拉不下面子,于是強撐著丟出句場面話。倒是她的男人趕緊擠出職業化笑容:“都是玩笑,玩笑話……我們這都是鄰里間小磕小碰,哪有隔夜的仇是不是。”

小巷居民走的走,散的散,可是這件事情所引發的波瀾卻不會輕易平息。就像是蘇晚的母親,她到現在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楊一上來問了一句“阿姨好”,她才忙不迭的“好好,你也好”。

然后趕緊把楊一朝屋里請,可看了一眼破敗的屋子后,卻又一臉尷尬的不知道怎么開口。

楊一看到蘇晚的母親這幅樣子,心知自己再站下去,只怕人家手腳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于是禮貌道:“阿姨,不用忙了,我是來找蘇晚有點兒事的。”

“你不是已經拿到第一筆稿費了嗎?怎么還……”楊一帶著蘇晚往羅戈的出版社走,沈老爺子還在那里等著他。

微微落后半個身子的女孩看似依舊沒什么表情:“家里欠了些債,那錢用來還債了。”

大約是以前對蘇晚的聲音沒有什么印象,這一世時常聽到,楊一竟然覺得有些清冽悅耳。又聽聞蘇晚的解釋,于是有些歉然道:“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應該催著出版社早點結清稿費的。”

似乎是頓了一頓,旁邊的聲音才繼續道:“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本來就是我占了便宜,你的書沒有插畫也一樣會熱賣。”

蘇晚說的是心里話,這個女孩子雖然學習成績很是一般,可早早就見識過人情冷暖的她,現在自然是很清楚楊一的一番好意——他讓她參與《宋朝那些事兒》的插畫工作,從一開始就擺明想要幫她!

而剛剛這個男孩出現的方式,也讓蘇晚有些始料未及。她也是女孩子,也會做女孩子都會做的那些夢!只不過在生活的重壓下,她的這些念頭也只能偶爾在腦海深處驚鴻一瞥的閃現,隨之就消失不見。

但是今天,就在剛才,這個牽引著所有人視線的少年,卻以一種騎士的姿勢降臨,輕而易舉的打碎了套在自己和母親頭上的桎梏,形象光輝到讓人無法直視。

這讓蘇晚覺得自己今天似乎很難沉靜下來。

一路再無話。

不過等到楊一興沖沖的帶著蘇晚到了出版社,想看看沈老爺子的出現能不能讓這個女孩有所震動的時候,卻迎來了一臉歉意的羅戈。

“不好意思啊,小一。”羅戈的臉上就有些掛不住,雖然沈老爺子的突然離去不是他的責任,可作為引薦人,羅戈還是有幾分歉然,尤其楊一還是他想要著力交好的人:“這是沈老給你留的信,你可別往心里去,老爺子確實有急事。”

楊一就同樣滿臉苦笑著看向蘇晚,和羅戈一樣,滿臉的歉然。

本來還以為會帶給這個一心追求繪畫的女孩一個驚喜,讓她被苦難磨平了表情的臉上能綻出一絲笑容,可是現在……

倒是蘇晚居然極其出乎他意料的淡然:“我已經習慣了,沒有什么不能失去的……更何況以后還有機會,不是嗎?”

女孩隱約間微彎的嘴角讓楊一驚詫——這是,在笑么?

而她那種平靜到漠然的口吻又讓他有些憐惜。

“不管怎么樣,第一版四次印刷的稿酬算是到手了,回去給你媽媽報喜吧。”楊一也只有這么安慰蘇晚。

倒是蘇晚一動不動,猶豫了半天后,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這次的稿費太多了,你可以幫我回去解釋一下嗎?”聲音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發出邀請的女孩也還是故作平靜地看向楊一,只是眸子深處閃過一絲渴望,稍縱即逝。

于是兩人又慢慢往遠在城市另一端的梅灣街出發,這一次并不急著見誰,所以在蘇晚沉默的堅持下,兩人選擇了步行。

有一搭沒一搭的交談,又或是長長的一段路走下來卻什么都不說。

楊一漸漸覺察到身邊這個女孩的獨特之處,隨著交談的深入,越來越多的了解帶來越來越多的憐惜。

直到余輝遍撒,梅灣街的破舊路牌依稀在望。

旁邊不知道哪戶人家的廚房中已經飄來了飯菜的溫馨香味,憑借后世多年的修為,楊一第一時間就判斷出了這是紅燒排骨——豆瓣大料骨髓和肉類混在一起的醇香,接著是鍋鏟的碰撞和高壓鍋的噴氣聲,加上宛轉飄過來的兩口子漫不經心的對話,在各種紛至沓來的聲音中這個傍晚一下就鮮活起來!

還有身邊默默同行的女孩,幾乎讓楊一產生了某種錯覺。

忽然轉頭看了身邊的蘇晚一眼,還是一副毫不顧忌形象的打扮,可就像是外表皸裂的石榴,里面滿是艷麗和甜美。

又想起了后世看過的電視劇——幸福來敲門——劇終時那一家小小的美發店里,幾乎快要洋溢出來的平凡幸福……

楊一那個羨慕嫉妒恨啊,于是不管女孩投過來的疑惑目光,調頭就奔向母女倆拾菜葉的農貿市場……

老子不能幫她復制屏幕中和窗口里的那份幸福,老子還不能復制一碗紅燒排骨么!

16.命運的偏移和大家都來打秋風

蘇晚的屋子里沒有廚房這個功能單位,母女兩燒火做飯的地方,就是屋后一個放著煤爐,另外搭了幾塊木板擱置鍋碗瓢盆的小角落。

楊一正揮舞著鍋鏟,姜一蒜二,糖三鹽四很是自得其樂,而里屋的蘇晚媽媽卻一臉的不知所措,也只能在背后用眼神詢問蘇晚,想要弄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

哪知道女孩正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對于母親的詢問根本沒有注意,也可能是就算看在眼里,卻依舊習慣性的沉默著。

不過等到了飯桌上,蘇晚母親卻顧不上猜測楊一這些舉動背后的含義了,因為自己的女兒居然拿出來一個通紅的有些刺眼的存折,有些疑惑的接過來打開一看,這個中年女人的瞳孔一下就瞪大了。

當頭的一個數字“2”后面,是鮮紅奪目的五個零!乍一看到這么大的數額,這個在無數人異樣的眼光中收拾過破爛翻撿過剩菜葉的女人,現在捧著這一張小小的存折,居然有些顫顫巍巍拿不穩。

“晚晚,你那里弄來的這么多錢?”蘇母沒有多少喜悅,而是滿臉疑惑且慌亂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隨后又瞄到了旁邊的楊一。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樣,就把存折推到楊一的面前,在心底組織了半天的語言才惴惴道:“小同學,你這是……這錢我們不能要,你拿著這么大筆錢亂來,你家大人不說嗎?”

呃,難道是把自己當成那種拿錢買丫鬟的惡少了?看到蘇晚母親惶恐中帶著一絲戒備的神情,楊一不免有些愕然加好笑,然后溫言笑道:“這錢不是我的,阿姨,這是蘇晚自己掙來的錢。”

一旁的女孩沒有接話,似是一貫無言的默認。但其實細心且了解她的人,才會看出女孩把頭微偏向一邊的小動作。屋后的房檐下光線微黯,有暗紅的霞光映在蘇晚輪廓優美的眸子里,激起一陣風云涌動。

這是自己掙來的錢么?蘇晚立刻在心底否定了楊一的說法,這應該是,他送到自己手上的機會吧。

倒是旁邊的蘇母完全不敢相信地啊了一聲,然后擠出笑容猛地搖頭:“她怎么可能一下就掙這么多,上次晚晚畫的什么插畫,換了1萬塊回來就算頂了天了,現在這……”

晚晚?饒有趣味地看著蘇晚,直到女孩在他的直視中居然破天荒的別開視線,耳根飛起一抹小小的霞紅,楊一這才笑著對蘇母解釋起書籍出版里面的規矩和門道,直說的口干舌燥,這才讓她明白,自己的女兒是真的掙了這么多錢回來。

“說起來還要怪我,我要是早點催著出版社把稿酬結了,也不會讓阿姨又多辛苦這么多天……主要是社里一直在忙加印,我就也不好開口提。”楊一歉然笑著。

“不是不是,這怎么能怪你呢!”蘇母還沉浸在驟然被幸福砸中的眩暈中,聞言連連擺手:“沒有你給晚晚介紹這個事兒,她哪里能賺到這個錢。”

蘇晚的母親雖然也是一直掙扎在社會的底層,但是并不代表她沒有眼力,自己的女兒雖然也一直喜愛繪畫,可也不能和人家專業的畫家相比!現在這種近乎送錢的好事能落到她的頭上,眼前這個溫和笑著的少年所起的作用,不言自明。

而對于楊一來說,以那一次的污蔑翻案事件為契機,在和這個女孩子結下另類的緣分后,就一直希望能夠幫到她,也確確實實一直在幫助她。不過除去這個心思,他也未免沒有拉人入伙的想法——要知道在楊一的腦袋里,可還存儲著數量龐大的島國動漫劇本,雖然在后世他只是閑暇之余偶爾翻看消遣,卻還是記住了不少廣受歡迎的火爆劇目。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除了記住主要漫畫的主要劇情以外,楊一對其他所有涉及到繪畫的問題一無所知,要想趕在正牌作者出稿前挖出這些金蛋,那么找一個懂的繪畫的合作人無疑是最快捷方便的路徑。

所以有了這兩個理由,即便蘇晚在他恍若隔世的記憶中幾乎不占什么位置,他還是要不予余力地幫助她。

不過更多的,大抵還是同病相憐吧。

看到蘇晚的母親還是一副被爆炸性的消息震呆了的驚喜,楊一就有些感慨,自己的老媽在第一次看到存折上的數字時,也是這種兩眼放光,盯著存折什么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

就是不知道晚上回去,再告訴她剩余的稿酬也結算了之后,她會不會比上次表現的好上一些。

當幸福來敲門的時候,吃什么都是香的,更別說楊一雖然其他菜式一個都不會,燒排骨卻是地地道道的一流,蘇晚的母親也就選擇性忽視了楊一留下來做飯的奇怪舉動,只是不住地夸他手藝好。

她哪里知道,楊一這么做也不過是某種情緒忽然迸發而已。

這頓飯臨近尾聲的時候,蘇母的終于回復了幾分冷靜,看著飯桌前的楊一——沉穩大方,卻也有著讓人回味的小幽默,模樣更是雋秀,不由自主就讓人心生好感,他這么幫著自己的女兒……

于是把準備收拾碗筷的楊一推回座位上,表情有幾分復雜的笑道:“小楊,你幫了我們家這么多,要讓晚晚怎么回報你唉。”

幫了“我們家”,卻是讓“晚晚”去回報,這里面的含義未免有些微妙,而說這話的女人又何嘗不是心情復雜。她希望女兒能和這個不俗的男孩子順其自然的走下去,又擔心自己的默許會讓男孩覺得輕佻和市儈,更害怕兩人走近后可能引發的一些難以承受的后果。

楊一聽出了話里的用詞變化,心底也有幾分尷尬,這是貧苦丫鬟賣身救母的狗血劇現實版么?于是假裝奇道:“咦,阿姨你怎么知道我還有事要請蘇晚幫忙的?”

然后就把一系列有關漫畫的構想大致解釋了一下,母女兩人聽完后又何嘗不知道這是楊一再次施恩,最后蘇母只好神情不明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晚晚答應就行,我是沒有意見的。”

倒是一直一言不發的蘇晚,忽然說出一句讓人愕然到極點的話:“我不上高中了,就在家畫畫。”

在暗藍的暮色中慢慢歸家,楊一就有些恍惚和感慨,那不算久遠的記憶,居然這就開始偏向另一個方向了么?

前世的那個蘇晚,應該也是和他一樣,接下來的日子在一個三流高中里面掙扎蹉跎了三年,然后就散落天涯,再無音訊。

可是現在,她就這么在自己的推動下,將要走上另一條道路么?

搖搖頭,也許還言之過早,單單就是蘇晚母親的態度,也很難讓蘇晚如愿。更何況,也許女孩的這個決定只是一時沖動。

天上流云的影子日復一日地飄過楊一的窗臺,從那次家庭聚會后,接連五六天都沒有雨,天空晴朗的有些刺眼。

時間在漸漸填平楊一母子生活中的坎坷,就像海水覆蓋地球的凹陷。這個家里開始有了越來越多的改變,比如新近添置的家電家具,開通的電話,又或是楊敏臉上漸漸煥發出來的光彩。

而離楊一家不遠的老城區居民樓里,另一個女孩在擺脫了收撿垃圾的辛勞后,也開始琢磨起有關漫畫的技巧。

生活就這么波瀾不驚又欣欣向榮的繼續著。

可是萬事如意總歸也只是一句吉祥話而已,某天某時,總有意外發生。

當這天在越州大學圖書館泡了一個下午的楊一回到家時,卻發現房門大開,而那些親戚長輩們,赫然正坐在屋內,十多人在小客廳坐下后,房間一下就顯得擁擠起來。

看到楊一回來,一眾長輩紛紛點頭示意,這在以前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待遇。不過楊一總覺得屋里的氣氛有些古怪,在問過老媽楊敏后才弄清楚,原來一家人下午早早就過來了,說是要為自己出書辦個慶功宴,哪知卻正好碰上了拋棄楊一母子的那個男人。

這個賭了一輩子的混混不知道從哪里聽說楊一出書的事情,居然恬不知恥地跑上門要求贍養費,卻正好碰上了楊家人都在這里,自然是被罵了個灰頭土臉出門。只是臨走的時候他還心有不甘地放話,說是不會讓母子倆好過。

這時楊一的大舅媽何英就一臉關切的對楊一道:“小一啊,你看你舅舅舅媽們也不能天天過來守在這里,這個姓侯的癟三可是在外面混的,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搞些下作事!你看,你是不是叫你認識的那個老總朋友幫個忙才好!”

如果說楊一先前還有些疑惑,自己的大舅二舅小姨倒是可能為了自己出書而提出慶賀,這幾個姨夫和舅媽什么時候也轉了性子?

原來在這里等著呢!

姓侯的是來打秋風,你們這又叫什么呢?

前世就把人情世故洞察清楚的少年假裝奇道:“老總朋友?”

隨后又恍然的“哦”了一聲,一臉的為難:“人家是出版社的老總不假,可怎么會為了我一個小孩子的家事拋頭露面。”

何英聽自己侄子這么說就有些著急,連忙道:“怎么不會,上禮拜在知味居的時候,人家不是對你很上心嗎?還專門過來敬你的酒!你可別跟舅媽瞎說!”

“當時人家和我談判,還想著讓我在后續的稿費問題上讓步幾個百分點呢,自然客客氣氣,現在全都塵埃落定,誰還搭理一個小孩啊?”

楊一言之鑿鑿,讓自己的兩個舅媽相視一眼,臉上有不加掩飾的失望之色。

這妯娌倆今天攛掇著一家人過來,就是想借著慶祝的名頭,打聽一下上次讓他們震驚的胖子是何等人物,如果能順帶搭上這人的門路,那最好不過!所以在偶遇候某上門鬧事后,反倒數這妯娌倆一反常態沖在最前面,此時聽到楊一這么一解釋,自然是大失所望。

“那你寫的書能賺多少錢?要是多的話就隨便打發一點兒給那個姓侯的,免得被小人惦記!”眼看拉關系無望,何英又開始旁敲側擊收入的問題,上次在知味居那個年輕的胖老總帶給眾人的沖擊太大,乃至他們都忘了打聽這個最應該關心的問題。

“本來就沒有多少,都花了兩三萬塊錢在這上面了!”楊一就指指新添置的家么。

在“都花了”和“兩三萬塊”之間,楊一故意停頓了一下,讓倆妯娌瞬間就沒了開口的興致。

倒是旁邊一直沒有做聲的大姨夫馬俊此時輕哼一聲:“好伐,一點兒錢都亂花了,學會掙錢用了十幾年,怎么花錢倒是不用人教!”

馬俊性格中就有點兒見不得別人好的陰暗面,上次被母子倆的派頭所攝,心里一直就有些不舒服。這次勉強過來后發現小姨子一家也不過是小富而已,以前那種做派就又流露出來。不過一家人都在場,他也不好過于針對。

倒是二舅楊衛東沒有自己老婆那點兒市儈心思,不過臉色也有幾分不快:“倒不是我們貪圖人家權勢,像你成績不好,就要早點兒學會做人!那么大一個老板,要是把關系搞好了以后不是多一條路?再說你又是上的三中這種高中,考大學能有幾分指望?說不定以后在寫作上繼續下去,還要找到別人頭上!”

然后按滅了手上的煙頭:“你現在偏科偏的這么厲害,一心抓文科也是一條出路。雖然現在當作家不像以前那么好,總也有一碗飯吃。”

對比起舅媽姨夫這些人,楊衛東的話雖然更是直接而不留情面,卻能讓楊一生出感動和親切,于是就老老實實點頭道:“我知道了小舅。”

這倒讓習慣了楊一那不服管教脾氣的楊衛東好生意外。

17.花兒

因為某些人心中的別樣心思,所以注定那天晚上的聚會要不歡而散,就連楊敏提議出去聚餐,都被兩個舅媽提不起興趣的推辭掉。

不過楊一并沒有更多的精力來關注大家庭關系的改善,因為他接到了羅戈的電話:“我聽姜叔說,你小子過河拆橋?書倒是賣火了,也就不理人家了?”

對于這個二世祖胖子故意扭曲市委書記的講話,用幽怨大叔的口吻轉達過來,電話那頭的楊一只能是滿頭黑線,不過對于他的提醒也是心中感激。

“不是忘恩負義,只是……”楊一有些不好開口,難道要說書記大人害怕自己的女兒被勾搭,所以對自己有所保留么?

那天在姜喃家中,姜建漠先前謹慎的態度,和聽到自己并不會考入一高后的輕松,早已被楊一盡收眼底。他并不清楚這是不是姜建漠故意做出來的姿態,但是在明明知道他人的態度后還假裝神經大條,楊一做不到。

“只是什么?只是擔心老丈人看不順眼毛腳女婿?”羅戈的嘴巴又大又臭,險些讓楊一把腰都閃折了。

“羅哥!”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楊一也只能用這種無奈的口氣表明自己的態度。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跟你說,姜叔可是正兒八經在我面前提到過你的,上次去他家感謝他給我推薦了你這個小財神,他老人家可是把你一通好夸。再說了,有些事情,在他面前只要問心無愧就好!”羅戈的話讓楊一心中陡然開朗起來,可是還沒等他道謝,那邊又傳來有些委瑣的笑聲:“不過姜家小妮子,可真是一等一的尤物,要不是我太熟了不好下手,哪里還會留給你!”

楊一“啪”的一下直接掛掉電話。

這才有了現在的場景——在姜喃的閨房里,絲絲的冷氣吹拂,旁邊小沙發上的女孩盤著腿,鼻腔里傳來她剛剛沐浴后的清香。

也許這就是幸福?不是懷擁佳人,不是學業有成,僅僅是做到一些從前可望而不可及的小事,就足以讓人心中滿足。

“你來感謝我爸,就不感謝我么?說起來,我才是你的伯樂吧?”姜喃眉眼輕舒,蜷在沙發里的姿勢優美,有著后世那些瑜伽美女都難以企及的弧線,像是一朵郁金香。

然而楊一卻不好隨便接話,見識過雙面少女叛逆無雙的風采,他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這個前世偷偷仰慕過的女孩。再加上剛剛過來之前,羅戈在電話中的那些調侃,更是讓他有些做賊心虛。

“要來一支么?”自從被楊一撞破她也吸煙的事實,姜喃就沒有刻意地在楊一面前隱瞞她的另一面,反而是因為有了一個能分享秘密的人,內心竟有了一種快意輕松的感覺。

而這個分享自己小秘密的人,有著和煦的微笑,與年齡不符的從容沉穩,和讓人贊嘆欣賞的自信。

“允許你在這里吸煙,老手。”姜喃微翹著嘴角,那笑容美的有些奪目,然后又低低加上一句:“不要說出去哎。”

“不管怎么樣,女生吸煙不好。”楊一知道這個回答有些煞風景,但是卻很難為了一時的旖旎而忍住不說。

“大概是想到以后,只能自己偷偷一個人這樣了,所以現在不要說教哦。”姜喃前一刻還在微笑,忽然就有些傷感起來,眼前的這個男孩,以后也只能活在自己對于過往的回憶中吧。

看著忽然神情悠遠的姜喃,楊一心中怎么會不理解,在這樣一個告別的季節里,尤其還是將自己性情中另一面深深隱藏起來的女孩子,她有理由去緬懷。

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忽然被某些東西輕輕觸碰,于是楊一側映著夕光開始輕輕哼唱。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聽到忽然繚繞在房間的輕唱,姜喃先是微微一奇,然后就瞬間淹沒在青春如殤的曲調中。

那些校園的梧桐和香樟還好么?水泥小路的盡頭是掩映在竹林中的自行車棚,現在應該是空空如也吧!昏黃的夕光中,這個時候,恰好是白熾燈一盞接一盞亮起的時間。悶熱的校園上空是靜謐的星空。

只是……

她們已經被風帶走散落在天涯。

兩個人的世界里,少年歌唱著,略帶傷感的曲調在慢慢流淌,姜喃揪緊了衣角,不明白自己的眼眶為什么忽然就酸脹起來。

這個男孩子,也會被風帶走,散落在天涯嗎?

曖昧而美好的氣氛沒有持續多久,一身疲倦的姜建漠不期而歸,看到楊一居然上門來訪,眼睛里一時間交織著憂慮和快慰。

“是楊一啊,還記得我這個引薦人?我以為你認識了羅家小子,就把我忘一邊兒了呢。”姜建漠雖然對一雙小兒女有這樣那樣的擔心,卻不好在人家登門道謝的時候橫生枝節,于是換上笑臉相迎:“怎么樣,你的《宋朝》前后四次印了多少本了?”

“120萬冊,現在各個書店正在聯系羅哥,準備第五次加印。”楊一就直言回答,表情中亦有感激,就是沒有其他孩子見到姜建漠時的敬畏。

“呵,你倒是一下成了小富翁啊。”姜建漠也不禁嘖嘖稱奇,一個純粹的新嫩作家,第一次出版書籍就能有這樣的成績,未免有點駭人聽聞了。

楊一就笑了笑搖頭道:“其實還好,只能說在作家里面算是不錯的收入了……不過這幾天正在準備《宋朝》的第二卷,有幾個關于京察的疑點倒是把我難住了。”

“嗯?京察?那可是明朝的規矩吧?”姜建漠就露出了好笑的神色,以這個男孩對史料的熟稔程度來看,應該不可能犯下這種低級錯誤才對,難道這話里有什么言外之意么?

“哦!那就是我記錯了吧。”楊一不以為意地點點頭:“我就是看到有材料上說,每逢京察,要是派系的領頭人護不住自己這一方的人,接下來人心就散了!想要找幾個有關的實例研究一下,就是一直沒有找到。”

楊一說這話自然是有目的的,姜建漠今天回來滿臉掩飾不住的憂色,毫無疑問是工作上出了問題,再結合前世中對于越州政局的記憶,楊一敢肯定,困擾姜建漠的只能是常委會中的人事問題。

所以他才借著這個故意說錯的話題,來委婉地提醒書記大人——你,要讓你的盟友看到你的決心和力量。

似乎在前一世中,這位姜書記就因為學者出身而顯得優柔寡斷,也不屑于使用那些在他眼中的宵小手段,最終未孚眾望,而在更上一層力量的交鋒中,被調去了其他地方。

現在提醒一下他,也算是對他幫助自己的一次回報吧。

不過考慮到這位市委書記雖然欣賞自己,兩人的關系卻也遠沒有達到交淺言深的地步,自己在人家心目中多半也不過只是一個早慧少年的形象,因而楊一才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

而那邊姜建漠在聽到楊一這種似有所指的說法后,就呵呵一笑:“怎么又對明史感興趣了?難道等宋朝寫完后就要寫這個了?”心中卻很是驚異,自己在市常委會里的窘境雖然不算什么秘密,卻也不應該是一個小小的初中畢業生能知道的!而且這些看似在討論歷史,其實則是借史喻今,直言指出了自己需要破釜沉舟穩定人心。

或者說這個小子看似驚心的只言片語,僅僅只是某種無心的巧合而已?

姜建漠發現這一會兒,竟然是就連自己也無法看清楚,這個男孩看似靦腆的笑容背后到底隱藏著什么。

有些詭異的沉默最終被突兀的電話鈴聲打破,等到姜喃過去接起來,美目映出愕然的神色:“是羅戈哥哥,找楊一的。”

接著這個電話,姜建漠正好擺脫了心中的猜疑,搖頭笑道:“羅家小子找你找到我家來了,你們這關系什么時候這么好了!”

楊一就有些尷尬的笑,心中卻想著這要是在后世還得了?那鋪天蓋地有關男同的話題,淹都足以把人淹死。

放下電話的時候,保姆黃嬸已經把飯菜都端了上來,姜喃就貌似無意的問了一句:“就在這里吃頓便飯?”

姜建漠聞言就有些詫異的看著女孩,在他的記憶中,自己的女兒雖然對人大方有禮,但是主動留人吃飯,這可是整個市委大院加上所有親戚朋友的孩子都沒有享受過的待遇。

楊一同樣有些驚奇地看向姜喃,有些不清楚這個女孩的真正心思,也許打動她的,只是那首“那些花兒”?

于是搖了搖頭歉然道:“羅哥打電話就是叫我去吃飯的,說是有事要談吧。”

姜喃送上一個很理解的笑容,一如她在人前那公式化的溫婉有禮,只是眼神深處掠過一絲不滿。然后又轉向姜建漠,故作調侃道:“對了,爸,你上次不是說楊一的書里還有個值得商榷的疑點么?這還沒來得及指點一下大作家呢,人家又溜了。”

想來要是自己的父親出言相留,這個男孩就不會走了吧。

而一向對女兒有求必應的姜建漠,這一次居然假裝沒有聽懂她的言外之意,只是起身送客的動作未免有些遲疑。而等到楊一最后離開,姜喃也只是草草吃了幾口就放下碗筷后,越州市委書記的眼睛里終于生出了一些歉疚。

18.人生的峰回路轉之間

說明一下,某苦逼的作者白天16個小時的打工時間,晚上1、2點趕稿,難免有些細節照顧不到,于是一般前一天發的章節第二天又重新修改過,乃們可以攢多了看。

既然苦逼到1點半完稿,5點半起床,那些為數不多的看官老爺們,乃們如果要養書的話,是不是也別忘了給點推薦票,權當安慰一下O(∩_∩)O謝謝

越州秀湖,總是出現在夢中和詩里的鐘靈毓秀之地。如果說江浙之地可以用女子來形容,那么秀湖就是這女子眉黛上的淚一顆。

聽濤閣里,春曉堤上,羅戈正規規矩矩地坐在某個包間的下首,聽一群老先生品評山河風流。

如果楊一看到羅戈現在這副摸樣,估計也很難相信這么個不靠譜的二世祖老總居然知道尊老愛幼。

其實很簡單,先撇開羅戈的真實性情略過不提,起碼沒有哪個商人會跟錢過不去。

因為現在正值越州大大小小的高中更換參考資料的年份,如果能接下這一張大單,讓諸如一高和外國語這些高中選用自己出版社出版的參考教材,起碼他三年內不用擔心社里的溫飽問題!至于其他的業務進賬,就純粹是利潤了。

這怎么能讓羅戈不上心?所以才有了這一次宴請一中主要領導的聚餐。

不過在座的倒也不是只有一中的大小頭目,除了一高校長余浦和幾個副校長、教導主任外,三中的副校長薛海清赫然也在席中。

當然,要是熟悉兩人之間關系的,自然不會感到意外。余浦和薛海清是一輩子交情的老友,兩人就連在十年浩劫中挨批斗時都是住的同一間牛棚,其中莫逆可想而知。前些年在三中還沒有落到賈理平手中的時候,三中初中部的尖子生一向是直接輸送到一高,而不是本校的高中部,曾經還有三中的老師為了這事沒少在背后議論。

不過席間說著說著,不免談到最近這段時日里,羅戈的出版社在江浙文化圈里大出風頭的事件。在座的幾位都是正經文化人出身,又從事著教書育人的工作,一說起新近紅得發紫的那本暢銷書,個個都是意興盎然。

“小羅,我倒是沒發現你也是慧眼如炬的人物?怎么就淘到這么一本好書了?”余浦身為越州地界龍頭高中的校長,經常就連副市長一級的人物都要因為子女問題求到他的頭上,所以也就不怎么為羅戈的家世所動,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還是人家作者正好投稿投到你們社,被你撿了個現成?”

“倒也當得起您老慧眼如炬這個夸獎!”每每說起這個他一生事業中的得意之作,年輕的胖老總就忍不住要翹尾巴:“那小家伙據說是連跑了五六家出版社,人家都不給出版,嫌這書的寫法過于離經叛道了。最后被人家介紹到我這里,我可是一眼就看出這是好書,結果怎么樣……”

幾個老頭一下就都奇了。

“小家伙?你還要叫人小家伙,那這個作者到底多大?”

“被人介紹的?難不成作者本人就在越州市?”

這倒不怪幾個校領導沉不住氣,本來如果單看《宋朝》這本書中所表現出來的筆力,和作者對宋朝歷史的熟悉和理解,起碼也應該是三十出頭、并且對兩宋歷史深有研究的人物,現在居然被準而立之年的羅戈稱為小家伙,不免讓幾人詫異。

而這個作者在越州市內,那就完全是愛書之人愛屋及烏的意外之喜了。

“您們都別急啊!”對于這些叔伯輩們猛然爆發的熱情和好奇,羅戈一時間也有些招架不住,只好求饒道:“我現在就打電話把活人叫過來,咱們正好一起邊吃邊聊。”

這才讓一群校領導安穩下來,不過看著他們完全無心用餐的興奮表情,羅戈也只能苦笑連連。

而正在趕往知味居聽濤閣的楊一,卻是心頭微微悵然,還有些許憤懣。

天色將暗未暗,身邊的路人匆匆而過,留下一道黑色的剪影,讓楊一愈發感到某種逆流而上的孤獨。

在意外降臨的重生來到之后,他其實沒有想過太多關于野心和夢想的東西,就算是因為“盜版”《明朝》而引發的構想,也不過是出于自己的喜好,想要彌補那些曾經讓人無奈悲傷的遺憾而已。

可是現在……

當他只想沿著從前走過的路再走一遍,僅僅是想要走得更加光彩自信一點兒,卻碰到了前世做白日夢時都不敢奢望碰上的巨大難題。

楊一不是因為市委書記在沉默中表明的拒人態度而不快,讓他微黯的,是姜喃眼神中掠過的那一絲期盼。

回憶多年以前的時光,楊一不能否認自己對這個女孩曾經的關注,這種關注,也許就是少年慕艾的暗戀。可不是每一只癩蛤蟆都有向天鵝示愛的勇氣,那時的楊一,最滿足的就是收作業時和姜喃那些少到可憐的固定對話。

“作業呢,楊一?”

“哦……哦!這里呢,給!”

可是現在,明明他已經開始強大和優秀,這種改變足以讓深海的游魚親吻天空的飛鳥!可是那條小小的游魚卻沒有料到,在其他的飛鳥眼中,他和她之間將要萌發的感情原來只是可笑而已。

重生之前,不能讓姜喃對自己多一眼矚目就已經算是可憐;而重生之后,他帶給她的卻是無法言說的神傷,那簡直就要稱之為可悲了!

楊一第一次覺得,自己也許不應該這么按部就班地前進,心安理得地享受重生后的時光。

思緒萬千中,楊一幾乎是以走神的狀態推開了包間的門。

當一個人和一群人視線交匯的時候,除了早知內情的羅戈,那一群人中其他所有的,他們舉著酒杯或伸筷夾菜的動作無一例外的凝固在空中!只有暮色下的秀湖水,輕濤拍岸,動靜在心。

時間靜止了可能一秒,又或許更多,最后還是羅戈笑道:“怎么樣,沒想到我們的‘悅而讀史’,是這么一個‘小’作者吧?”

余浦和他的精兵強將們還好,一個個已經從詫異中回過神來,開始嘖嘖稱奇的打量著楊一。只有薛海清,這個一生中見識過無數風浪的老人,居然還保持著略顯夸張的面部表情。

“你是……楊一?”老校長有些不確定的話讓楊一一下就樂了。

“嗯,校長好!”老老實實地微微鞠躬敬禮,帶著過來人眼光的楊一自然知道這位老校長曾經那些讓人敬佩的行為——比如前世在賈理平污蔑自己和蘇晚后,這位老人還沖學霸拍過桌子。

“你就是《宋朝那些事兒》的作者?這書真是你寫的?”薛海清的聲音就有些發飄,最后一個音節也陡然拔高,顯然內心還處于震撼中。

“應該是我沒錯了!”楊一就撓頭假裝靦腆的笑,他知道自己可能嚇到這位老校長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薛海清還是他的忠實讀者。

“怎么了?老薛!”余浦嗅出了點兒味道,正色望向自己的老友。

聽薛海清這個語氣,這個叫楊一的男孩,莫不是三中的學生?

一高其他的校領導也眼睛發亮的看過來,這個少年居然還是薛海清的學生,而他這個當副校長的居然一無所知,這就有意思了。

“這個小家伙,就是我跟你念叨過的,那個落了賈理平好大面子的學生,楊一呀!”老校長就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先前在校會上就為這個男孩的表演而贊不絕口,后來也一直暗中留意他。不過在從楊一班主任的口中得知這個男孩中考成績不過勉強上線的時候,老校長不免失望,卻也興起過在高中好好敲打這小子一番的想法。

可是現在,薛海清哪里還有這種念頭,老懷大暢之下,居然不用人勸,自己端起酒杯“吱溜”一下一飲而盡。

“這位小同學,《宋朝那些事兒》這書,真的是你自己一個人寫的?”同行的一位一高副校長經歷過最初的驚愕后,回過神來就有些不相信。

楊一的年紀擺在這里,無法讓人輕信,自然是情理中的事情。

而這個副校長隨口這么一問,引得其他的頭頭腦腦們也懷疑地看過來。

“怎么不是!”羅戈臉上就有些掛不住,楊一是他叫過來的,現在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質疑,難免讓他也有一種被人懷疑乃至輕視的感覺:“《宋朝》的第二卷也已經在籌備中了,到時候楊一寫出來了,先把稿子給您們一看不就全清楚了……對了!要不你們當面考他點兒歷史問題。”

這邊羅戈話音未落,一旁的薛海清也忍不住不悅道:“老劉,你這說的什么話!我跟你說,我們開校大會的時候你是不在場,要是你當場見識過了這小家伙的風度口才,包你沒有二話!”

一旁的楊一有些啼笑皆非,原來自己那一次“翻案”,還在老校長的心目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信,怎么不信!”沉默了半天,一直在打量楊一的余浦終于開口了。他剛才觀察了半天,眼前的這個少年,不管是眾人的沉默,還是薛海清的稱贊,又或是自己這幾個人的懷疑,男孩的臉上笑容如一,隱然有幾分古井不波的架勢。而他的眼神更是是異常清澈,目光看過來的時候,仿佛能讓你看清他的內心——干凈如斯。

“楊一小同學,你現在讀幾年級啊?課余時間進行寫作,成績能跟得上嗎?”

正好問到了重生者的苦處上,楊一再不情愿,面對這么多長輩也不好打太極:“已經中考完了,成績不是太好,勉強上三中吧。”

“好!”

余浦一聲斷喝,讓包間外的服務員都忍不住隔著門好奇起來。

好?這是什么話啊?這位老先生怎么一副不太靠譜的樣子?

楊一還沒有腹誹完畢,余浦接下來的話就讓他知道自己錯怪了人家。

“我代表一高特招你了,楊一小同學,有興趣來我們學校上高中嗎?”

19.殊途!同歸?

楊一的大腦就有些沒轉過來,你代表一高特招?這是什么意思?

剩下的幾個一高領導也很是緩不過來勁兒,倒是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旁觀者清的羅戈心頭一跳,心忖這余浦老頭兒好大的手筆,居然開口就是特招。

越州市第一高級中學上一次的特招,還是什么時候的事了?是五年前和外國語高中搶一個初中奧數天才,還是90年代初“誘/拐”全國物理實驗一等獎的那兩兄弟?羅戈記不住一高的校史,但是他能肯定的是,特招這種事兒一旦傳出去了,無疑會在家長圈和越州教育界引發一場不大不小的地震。

校長余浦這些年別說特招,就連上面遞下來的小紙條都撕了好幾張。

而直到這時,桌子上的一圈人才反應過來余校長剛剛說了什么。這些一高的頭頭腦腦們就紛紛看向余浦,其中不止一個人不斷用目光示意。

“我們一高可是向來偏重理科人才,這個楊一……”

幾個人雖然也為楊一就是《宋朝那些事兒》的作者而震驚,但是在涉及到一高一向以來的傳統時,卻不免都有些遲疑。

“我不同意!”一個清矍鏗鏘的聲音響起來,幾個人還在暗忖這是誰敢和校長較勁兒呢!可是當他們看清楚聲音的主人是薛海清時,臉上的表情就都換上了別樣的古怪。

這老哥倆在外人面前意見不一公然叫板的事情,可還真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次。

就連余浦在發現出言反對的居然是薛海清時,也難免有幾分尷尬:“老薛,你這是干嘛!咱們這不是老規矩么?以前那么多尖子生都放了,現在還舍不得一個小作家?”

哪成想薛海清壓根兒就不理他,而是對著楊一和藹道:“怎么樣,中考志愿還是填的三中吧?好小子,你就不怕以后在學校里遇到什么困難?”

看著兩個校長居然還為自己鬧了起來,楊一也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這一下就奇貨可居了么?不過還是坦然咧嘴一笑:“有些人現在做樣子撇清自己都來不及,怎么會‘讓’我遇到困難!再說了,學校終究還是一個講道理的地方嘛,只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們身上……”

“有些人”,“他們”自然是指賈理平那些人。而聽了楊一的回答,薛海清也是連連點頭,不算多高明的壓力轉嫁法,但是用在這種情況下卻再合適不過。這小家伙果然是胸中自有溝壑的人物。

而看到自己友情攻勢無用,余浦干脆也不陪薛海清打太極了,而是直接轉向了事件主角:“楊一啊,你還沒告訴我,你愿不愿意來一高啊?”

神情語氣簡直可以用慈祥來形容,其他幾個一高領導的表情就有些變化莫測,感情余校長還有表情庫里還有和藹可親這種模板?

這還真是稀奇了!

“這……”饒是楊一帶著重生者的遠見卓識,這一刻也不知道該怎么應對的好,一時間居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誰能料到以前哭爺爺告奶奶還是只能黯然踏進一個三流高中的差生,現在居然成了香饃饃!

“老余!”眼看自己的老友都六十高齡的人了,還如此賣力的揮舞著鋤頭挖自己的墻角,這墻角還是自己一眼相中想要好好雕琢的好材料,薛海清就很是不樂意:“你自己倒是說說,這些年我給你們一高輸了多少優質血液?你們能一直把外國語穩穩壓一頭,我們三中的功勞大不大?”

這些話一說出口,就連一高其余的校領導也有些訕然。雖說像一高這種歷史悠久底蘊深厚的學校自身的素質響當當沒話說,但是在和外國語明爭暗斗的過程中,三中初中部的造血輸血作用也是不可否認。

現在一看到出了個小才子就撲上去,這吃相也未免有些難看了點兒。

并且在一高其他校領導的眼中,楊一充其量也就算個怪才,最多就是鬼才!離天才的稱號還有一段距離。

誰讓他偏科如此厲害不說,還是偏向文科呢。

在座的五個一高領導中,教理科出身的倒有五個之多,就連剩下的那個教務主任,平時也是默認了這種思想,這就是一高的傳統。

“咳,話不能這么說嘛!”倒是余浦的臉上不見半分羞赧,表情比自己的下屬自然多了:“你自己也說了,你們學校那個賈校長對小伙子有成見不說,單單只論你們高中部的教學水平,那也……是不是?硬把楊一拉住不放,只能是一種極大的浪費啊!”

“我看把楊一送到你們一高才是浪費!”薛海清這是打定主意不放人了,手指在桌面上頓的嗒嗒作響:“他的理科都是弱項,根本跟不上你們的教學進度不說,本身的文學天賦也未必會得到重視!與其讓他淹沒在你們一高的數理化試卷里面,我還不如把他送到外國語去,人家在文科上可比你們拿得出手!”

“你敢給我試試!”余浦是理科生出身,一旦較真起來,那就非得一是一二是二!

不過這里還有個教了三十年語文的副校長,文人的脾氣可比科學家更犟:“那你到時候睜大眼睛,我試給你看!”

滿屋子人看著事情的竟然是急轉直下,一個個好笑之余也不免有些發愣,兩個在越州教育系統卓有名聲的老校長為了一個學生的歸屬爭執不下,說出去未免有些駭人聽聞。

尤其是這兩個校長居然是薛海清和余浦這對黃金組合!

于是本著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的左右為難心理,一群人紛紛裝作沒看到一樣,居然玩起了兩不相幫的把戲——當然這些一高領導們也未必沒有懷疑,校長的這個決定到底真的合適不合適。

把眾人心思盡收眼底的余浦也不說破,暗道等《宋朝那些事兒》從江浙滬火到全國,這書的作者也成了焦點人物后,到時候看你們上哪兒去找后悔藥吃?

只是兩人的爭執不下,把重生以來還沒有怎么窘迫過的楊一尷尬的不行。

一邊的羅戈這時候居然也忘記了這一次宴請的目的,不時在一邊擠眉弄眼,哪里還有半分出版社老總的架勢。

在這次離奇的“差生”爭奪戰結束若干天后,市委大院某一棟小樓里。

姜建漠初聽到一高的余浦居然開了金口,主動特招楊一時,不免是愕然之后苦笑連連,讓旁邊的羅戈有些不明所以。

“姜叔,你笑什么?”他的父親和姜建漠也是相交莫逆,有些其他人絕對不可能當面問出來的話,他也是沒有多少顧忌的。

姜建漠就搖搖頭無奈地笑:“羅戈你啊……你爸有意引導你不去從政,倒也是知子莫若父!”

說到自身的能力,以及為人處事和察顏觀色,羅戈自然是半點兒不差的,可要提到更深一層的揣摩人心,只怕兩世為人的楊一都要比他強。

雖然姜建漠平時在其他人的眼中不是那種心思深沉之輩,但也有著一個市委書記應有的威嚴和城府,起碼他的內心不會輕易表露在外。

而楊一幾次看到姜建漠貌似不經意中流露的戒備神情,無疑是這位書記故意為之。

但是這一次,姜建漠是真真切切的有些無奈了。

如果自己一直陪在女兒的身邊,教導曾經年幼的她,人的一生會有怎樣的的波瀾壯闊,那么姜建漠就會有自信,自信自己的女兒即便碰上這種青春悸動的時刻,也依然能很好的把握尺度。

她天生就是那種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的聰明女孩子。

但是和女兒長久的分離,每年最多不過大半個月的相聚時間,不免讓他對姜喃的信心不足,害怕從小感情缺失的女孩子家不管如何的天資聰穎,猝不及防之下遇上這樣的情況,一下就泥足深陷起來。

還有隱藏在姜喃婉然外表下的激烈內心,亦構成了姜建漠對她信心不足的因由。

年少多負輕狂,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姜建漠的歷史浪漫情懷總讓他很主觀也很悲觀的把這幾句話看成是某種讖言。

如果不是自己屈從了姜喃奶奶的安排而從政,如果不是自己的妻子為了避嫌遠在更加遙遠的北方經商,女兒的人生軌跡,不應該是這樣!

而那個有著和同齡人全然不同的沉靜目光的少年,也許能成為和自己一起品茶論史的忘年之交?

“姜叔?”

很少在外人面前露出這種略顯軟弱的表情,因而自己這一瞬間的失神讓姜建漠有些自嘲的笑:“沒什么,想到了點兒事。”

看到姜建漠神情有些游離,明顯在想心事的樣子,羅戈就起身告辭:“嗯,就是這個事兒,反正我家老爺子說您要是抽不出時間去,他就把這筆賬記到我頭上,所以還請姜叔務必百忙中抽點時間賞個臉!”

這一次,姜建漠沒有如以往般用“適當挨罰有益健康”之類的調侃語送別,而是在羅格走后,給自己點了一支煙。

已經多少次,因為女兒的問題如此心緒難寧了?

20.世俗生活

生活的改變,往往體現在最細微之處。

比如現在,凌晨五點,天色漸漸發白,然后一點一點明亮起來。

楊一走在通往三中的路上,這個時間還有薄薄的晨霧,微涼的清潤的感覺。空氣中彌漫著露水和樹葉的清香。周圍的人漸漸的多了起來,街道拐角傳來早點攤小販招攬顧客的叫賣。

新的一天就這么開始。

換成是重生之前,楊一絕對不會這么早就起床。但是在命運以完全相反的方向繼續延續下去后,他已經很少再如從前一樣放縱自己。

更何況,楊一現在還有一個全新的身份——薛海清兩個孫兒的保姆。

在半個月前的那次宴會上,老校長最終還是忍痛放棄了楊一的“所有權”,不過卻也達成了自己另一個目的——讓楊一成為自己兩個小孫兒的家庭教師。

薛海清不認為自己寓教于樂的本事強過楊一,并且絕大多數小孩子,天生就愿意服從大自己一些的孩子的意見。

更何況含飴弄孫之余,還可以和自己欣賞的后輩談談文學歷史之類的問題,也算是一種潛移默化的培養和教導,這種成就感亦是這個年齡的老人們最喜歡的,可謂一舉三得了。

所以這才有了老校長聘請自己的學生當家庭教師的奇事。

到了三中,沿著小操場邊的水泥小徑走上一條石子路,再繞過三五棵玉蘭,就是教師宿舍。輕車熟路的上樓敲門,和兩位老人打過招呼后,再如以往般帶著兩個小家伙出門早鍛煉。

直到將近八點,才帶著一身汗水晃去越州有名的新豐民生吃早點。

不是忘記了時間或者沒胃口,只因為這里最有名蟹黃嫩筍燒,只在八點以后限量供應。

“咦,這不是楊一么?”一個男生從一群男男女女中望過來,看到楊一后就有些意外的嘀咕了一聲,眉頭也不自覺地微皺。

楊一這才注意到這占據了兩張桌子的十多個少男少女,雖然未必能叫全他們的名字,不過卻也多少有些印象。這些人都是三中的學生,不是一個班,而是初三年級各個班級的尖子生。

他們共同的特點,就是這次中考的成績統統過了一高分數線,而且還都是能說會道比較風云的人物。后面這一個共性甚至可能還要更明顯一些,因為平時那些只懂的刻苦學習的學生,基本上也是混不進他們這個小圈子的。

而現在這些人居然湊在一起吃早點,顯然也是約好了有活動,卻正巧碰上了帶著薛令子和宋藤兒過早的楊大保姆。

對于從昨晚開始就很不爽的王京來說,一大早就在這里碰上楊一,更是讓他不快。

這里在場的十多人中,也就他和另一男一女是楊一的同班同學,不過因為楊一重生前那些路人甲一樣的表現,兩人自然是不會有什么交集的。

不過自從六月份的校大會之后,一切就都變了個樣,班里的小女生有事兒沒事兒就開始議論起這個以前從不顯山露水的家伙。接連一個多禮拜的時間,全是有關楊一的話題,這讓一開始同樣因為賈理平出丑而興奮的王京就有些膩味。

同性之間的妒忌總是來得更快一些,掀翻三座大山的熱潮還沒有過去,楊一就被幾乎所有自認是個人物的男生推到了對立面。

而尤其是當楊一在中考前我行我素地趕稿《宋朝》的時候,那些有關給教委上書,抓眼球搏出位的論斷,不少就出自一些男生口中,反倒是平日里一向更加八卦的女生這一次比較緘默。

這些留言倒是不關王京什么事兒,這個男生一向自視甚高,對于傳播流言蜚語也很有些瞧不上的意思。每每聽到這種說法的時候,他也不過是傲氣地歪歪嘴角,似乎從來就不把有關楊一的事情放在心上一樣。

但是恰恰王京在昨天組織活動聯系同學的時候,第一個被邀請的姜喃在問過了人員名單后,最終還是借故推脫,讓他實在是心有不甘。而第二天一大早更是碰上讓他膩味了很久的楊一,心情哪里還好得起來!

于是在有些意外地叫出了楊一的名字后,他也就沒有繼續關心,只想著快點兒吃完了離開,卻不料旁邊一個一班的男生比自己更是訝異:“看,看那兩個小孩!”

“那兩個小孩兒怎么了?”一個面容嫵媚的女孩子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薛令子和宋藤兒,隨后目光掠過楊一的時候就有些異樣,似是有些感慨,還外加一抹不甚明顯的失望:“怎么說也是暑假了,就不能在家當保姆帶弟弟妹妹啊!”

“嘁,虧你還是校長的得意門生!”那個男生的語氣就有些古怪,不過大抵是對著一個漂亮女生的緣故,他也沒有大加嘲諷:“那是薛校長的兩個孫兒,你居然不認識?”

咦?薛海清薛老校長的孫子孫女?一群人這才紛紛正眼看過去,很有些驚疑不定,這個楊一什么時候又和薛校長扯上關系了?

“楊一,過來一塊兒?”王京眼珠子轉了轉,就站起來,對著另一邊已經不再關注他們的男孩招呼道。不過他主動站起來招呼,自然并不是因為楊一本人,而是因為他身邊的兩個小孩。

而這邊楊一在聽到招呼后,左右打量了一下,現在正是吃早點的高峰期,偌大的一個新豐民生,居然找不到一張空位。再看了看兩個已經又累又餓,耷拉著小臉的可憐巴巴的小家伙,他也就不再猶豫,微笑著答應了一聲,到柜臺點了餐后就湊到了那個圈子里。

“這是你的弟弟妹妹?”旁邊一個叫姚司文的男生對楊一同樣好感不多,他剛才明明聽到了這兩個小孩是薛校長的孫子孫女,此時卻不懷好意的假裝不知道。

“他們?”楊一看看左右一邊一個,端端正正坐直小身板的兩個小家伙,就發自內心的笑:“我要是有這樣的弟弟妹妹倒也是不錯的事情。”

這么說自然是因為想到了自己的表弟表妹,楊銘楊蔓他們。對比身邊這兩個乖寶寶,以及十幾天相處下來結下的感情,倒讓楊一覺得楊蔓他們和自己好像沒什么關系一樣。

不過這話落在這些學生耳中,卻以為是楊一想要和薛校長攀關系的自憐自嘆。不由紛紛嗤笑起來,就連幾個對楊一尚有一絲好感的女生,聽了這話后態度也有些轉冷。

“那他們是?”姚司文就故作不解,心里面卻有挑起了是非的陰暗快意。

本來打算要是楊一遮遮掩掩的話,自己就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卻沒想到在聽到自己的話后,楊一卻毫不掩飾地大方一笑:“這是薛校長的孫子孫女,我這個暑假算是被抓了壯丁,成了這兩個小家伙的保姆了!”

一群人聽到這里,那些腦子“活泛”,或者說過于早熟的人,就立刻聯想到了楊一那糟糕的中考成績,還有他的仇人賈理平身上——該不是這小子因為惡了一把手,又因為中考分數這么差,所以主動跑過去討好副校長的小孩兒吧?

幾個人對視一眼,露出了某種默契的玩味笑容。抓壯丁?怕是你巴巴地上門哭著喊著要當保姆的吧!

王京也在心中一嗤:“這小子的迂回路線不錯啊,別說自己這些人,就算那些大人們,估計拍馬屁也沒有這家伙拍得精熟!

于是就出言道:“也不錯的啊,到時候多走走薛校長的路子,他老人家到底是真心為學生著想的!和他好好談談,免得就算是上了高中部,還要被賈理平針對!”

王京的話還算委婉,而在一邊興風作浪的姚司文就露骨很多:“誰讓你校會的時候只顧嘴巴痛快,當時風頭出夠了,現在又急了吧!也只有薛校長這種老好人,才會給你這個機會。”

羨慕嫉妒恨,溢于言表。

“給我機會?”楊一就奇了,“強”給自己當保姆的機會么?

看到楊一這幅還要“嘴硬”的樣子,那個嫵媚的女生就似是失望的搖搖頭:“其實你也沒必要這樣的,以你的口才和能力,到時候就算進不了三中,在其他的高中文理分班以后還是可以沖一沖大學三本線。現在卻要天天來哄小孩……”

聽到這個女生似乎是為自己憂心,語氣實則高人一等的說法,楊一就有些啞然。想了半天才想明白,感情別人以為自己分數不夠,又開罪了賈理平,所以這才來臨時抱佛腳,到薛校長家里跑關系。

于是心里這個無語啊!居然沒發現自己以前的同學還有這么豐富的想象力。

不過想來就算解釋是老校長硬抓了自己的壯丁,他們自然也是不信的,多半還要愈加奚落。

再說也不好和這些初中生一般見識,楊一就只是聳了聳肩,搖著頭淡淡一笑:“哦,這樣啊。”

這個神情就讓那個女生有些愣,原本以為自己的話就算不讓這個男孩惱羞成怒,起碼也要臉紅耳赤的反駁吧?結果卻是這樣嬉皮中又略帶紳士味道的一笑,女孩就不由得眨了眨眸子,依稀想到了一個多月前,讓全校的千多人為之心潮暗涌的畫面。

而那幾個男生看到自己這一方的刁難不僅沒有起到作用,還讓這小子又吸引了女孩的眼球,心中不由更不是滋味。

于是那個先前出言挑撥,總有些氣不順的姚司文斜了楊一一眼,又掃到了旁邊眼巴巴看著自己桌子上食物的兩個小孩,頓時心生一計:“楊一你也太不注意了,帶著薛校長的孫子出來玩,又不給人家吃好!小家伙長身體的時候呢,要是餓壞了你可賠不起。”

在座的都是三中里面心思靈敏的人,哪里還聽不出姚司文的話純粹是想要給楊一下絆子而已。

在三中,哪個學生的家庭條件具體是什么樣的情況,倒也不算什么秘密。姚司文貌似關心兩個小家伙,實則暗指楊一根本沒把人家的小孩放在心上。如果這話一旦傳入了薛海清的耳里,怕是就算以老校長的胸懷和脾性,也難免會對楊一有些許的看法。

正所謂一言誅心,這個屢屢在作文課上被楊一壓一頭的語文課代表,此時倒也顯出了幾分口舌如刀的好本事。

不過旁邊的幾個女生也沒有一心只顧看笑話——因為薛令子和宋藤兒可憐又可愛的模樣,還是很能引起這幫子女生的憐愛的——于是紛紛把自己面前的湯包,牛肉鍋貼,芝麻酥等好一點兒的吃食往兩個孩子面前推。

還有一個女生更是直接拿出了包包里沒舍得喝的娃哈哈果味酸奶,這種酸奶也就越州有得賣,一小瓶的價格足以買到一版4瓶裝的普通哇哈哈酸奶。

不過兩個被楊一養叼了胃口的小家伙怎么看得上別人吃了一半的東西,正搖著頭要拒絕呢,旁邊的服務生已經把楊一剛剛點的早點端了過來。

“先生您好,這是您點的四份蟹黃嫩筍燒和三份青果鮮酸奶,請慢用。”

一個男生的喉結就“咕”的吞咽了一下,明顯有些吃驚過度。

剩下的這一群小男生小女生們,雖然沒有太過失態,卻也都有些愣神地看著熱氣騰騰的蒸籠,和青白相間的瓷碗中,那點綴著大塊果肉的誘人酸奶。

熱的蒸汽和冷的霜氣糾纏著,舞動著,氤氳著。

一頓早飯就吃掉將近兩百塊大洋,他還能再奢侈點么?

21.“跌落”凡間

氣氛忽然就古怪起來。

原本男生們孔雀似的爭風,女孩子則在旁邊莞爾輕笑,有一兩個活潑的也時不時搶白幾句,引得女同胞們一片鶯鶯燕燕的附和。但在楊一的早點端上來之后,卻讓幾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突如其來的靜默。

新豐民生早上限時限量的蟹黃嫩筍燒就不用說了,而青果鮮酸奶的價值,在場的女生也多少有所耳聞。

這種只有在新豐民生才能買到,完全可以歸類到鎮樓甜點級別的特級鮮酸奶,是用新豐民生的專供牛奶秘制,然后加入當天凌晨剛從樹上摘下來的菊水蜜桃和嚴州白梨,入冰窖低溫急鎮半小時而成。

瓢一勺喂到嘴里的感覺,什么哇哈哈果奶拍馬都趕不上,也難怪那個掏出酸奶的女生一陣尷尬和微惱,讓楊一也有些歉然。

一頓早點就吃了一百八十多的票子,這在97年的越州也是不多見的。要知道這個時候的很多小康之家來新豐吃早餐的時候,也不過點上一籠嫩筍燒而已,再搭配了其他早點一起吃。

而楊一這舉手間花掉的錢,都快趕得上他們這一次聚會費用的一半了。

可偏偏在三中的這三年里,這個男生卻一向是以生活拮據的面目出現在眾人面前,現在陡然間居然隱隱一副暴發戶做派,也難免讓他的同學們錯愕。

這些十五六歲的少年心性還遠未達到成熟的地步,對于他們來說,如果有這樣一個人,不論他的學習成績又或是家庭環境,只要是一開始就處在一個只能仰望的高度,那么他們對待這個人的態度多半是親近中帶著敬畏的。

但如果是某個差生的成績一飛沖天,又或是哪個苦孩子搖身一變成為闊少,那么幾乎可以肯定,迎接他的就是各種足以讓人窒息的流言蜚語。

而楊一恰恰很不幸的成為了后者。

這些三中的尖子生在片刻的驚詫后,就很是先入為主的認定了楊一是傾盡所有在討好薛校長的兩個孫子,無聲的目光交流中盡是鄙夷和嗤笑。卻根本不管自己是否真的了解楊一現在的情況。

對他們來說,差生成績提高的原因在哪里,貧苦同學為什么忽然闊綽起來,這些不是他們關心的問題。唯一讓他們在意的,就是這種巨大的、且讓他們心中莫名不舒服的前后反差。

如果說最開始只是那些男生們對楊一的出現感覺別扭的話,那么現在,這些忽然在眾人面前高調亮相的奢侈早點,連帶著讓幾個先前對楊一還有那么一絲同情的女孩也下意識排斥起他來。

在他們的眼里,楊一瞬間就成了跑偏門伺候小孩子的可憐小丑,并且這個小丑明明家境一般,卻還打腫臉充胖子的擺闊。

他們不管別人真的只是純粹地喜愛這些美食,也有能力享受它們而已。

已經在社會上歷練過半個輪回的重生者楊一,立刻就把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但又無奈至極!原本只是一同學間最最平常不過的一次偶遇,可因為身邊兩個小家伙的特殊身份,以及自己頗有打臉嫌疑的揮金之舉,不經意間就引來了一些人的敵愾。

跳出來的還是姚司文,相較于周圍這一圈的男生,他算是心眼兒很小心思較重的那一類。再加上前世楊一雖然其他科目的成績不好,但是在語文這一科尤其是作文上,屢屢搶盡了身為語文課代表的姚司文的風頭,此刻姚司文逮到針對楊一的機會,自然不會就這么輕易放過。

更何況楊一剛剛還讓他吃了癟:“哎,楊一,我記得你的分數離三中錄取線還差十幾分吧?”

楊一就點了點頭,這個事實雖然說出來不怎么好聽,不過卻也沒有羞于出口的恥辱感。想讓兩世為人的他因為一次考試成績——哪怕是中考——就無地自容,未免有些想當然。

姚司文就一副不理解的姿態:“那一分可是一千塊錢啊,你現在還差十幾分,不是要花一萬多塊的費?現在都用在這里,可別到時候不夠。”

“嗯,是啊,現在的異價生可就愁了。”楊一一副大方且不在意的樣子,似乎沒有聽出姚司文話中的尖刺。

看到自己的攻勢居然對楊一毫無作用,姚司文不由生出了狗咬刺猬的郁悶感,于是皮笑肉不笑的故作疑惑道:“你家是在秀湖南面的青古街吧?那里離三中倒也不遠,你跑來跑去帶孩子還不算麻煩。倒是我們以后上學就遠了,一高呢,累都要累死!”

幾個女生聽到這話后,終于就連朝楊一看一眼的興趣都欠奉了。

她們的失望自然有其道理,如果說最開始楊一的出現,還讓她們陡然回憶起那個他和學校惡霸慨然相抗的瞬間時,那么接下來事件的,就成了涂黑這個高大身影的污水——以近乎奢侈的消費方式來迂回討好校長,只因為中考成績達不到錄取分數線,這足以構成他被譏笑的理由。

而姚司文最后這一句話里面的兩個地點名詞,終于成為抵消楊一身上最后一道光環的濃重陰影。

青古街,一高。

一個是越州最殘破的筒子樓老城區,一個是集中了全越州精英學生的高中。

當生存于前者之中的少年,似乎是注定將和后者無緣時,那么這兩個本來不存在必然邏輯關系的坐標點,就足以構成天堂和地獄的距離。

而先前那些對楊一百般戒備和不爽的男生,竟也各個都笑臉相迎起來,只因為在這一刻,楊一就是他們上佳的陪襯品,是他們展示自身優秀的最好墊腳石。

雖然表面上有說有笑,內心的不屑其實卻是有增無減。

王京等一些心氣比較高的學生就不再理會這件事情,轉而開始討論起今天的活動安排,對楊一連正眼都不愿意再給一個。而姚司文和他幾個死黨臉上的笑意就愈加濃厚,有一種瞬間把對入地獄的快感。

“你家又要交高額費,又要掏錢去三中打點關系,可夠辛苦的!”姚司文的朋友就冷不丁冒出來一句:“對了,你是不是在勤工儉學啊?前幾天還聽我姑媽講,有一個收垃圾的清潔工被幾個撿破爛的小孩給打了,這事兒鬧得還挺大的。你要是也去做廢品收購,可要注意啊!”

貌似是調侃的玩笑話,但是這其中流淌的惡毒意味不言自明。甚至幾個學生在聽了這話后,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來他的錢是這么來的?一群人的面部表情,就由不屑變成了嫌惡——不過是去垃圾堆里翻零花錢而已,居然也故意在自己面前顯擺,真是無恥又無聊了。

其實楊一又何曾有過顯擺的念頭,反倒是有些人一廂情愿的認為事情就是他們想象中的樣子,實在是讓楊一有些無語——輪子功的自我催眠能力和他們一比,簡直就像是一堆渣渣。

雖然也有三兩個學生隱隱覺得自己這一方似乎太過主觀,不過他們更不可能為了楊一和同伴爭執,也就樂得冷眼旁觀起來。

于是楊一明明和他們在同一張桌子上,卻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中人!還有幾個女生就圍成了自己的小圈子,唧唧咕咕的議論起來:“哎,你還別說,三班還真是出人才,這個楊一和蘇晚都是那件事的主角,兩個人也正好都在撿破爛呢,這可真是緣分哦!”

一群小女生就笑,語氣里有撇清了自己的輕松!畢竟她們之中有不少人,在校會風波尚未平息的時候,也或多或少對這個男孩好奇過,甚至還向三班的朋友旁敲側擊過楊一的資料。現在這個男孩剛剛罩上身的光環陡然熄滅,甚至向著霉變發臭的方向,她們自然也就下意識想要回避那一段略顯花癡的記憶。

她們的撇清和逃避甚至顯得如此迫不及待。

這倒不是她們的品格多么低下,畢竟虛榮是絕大多數女孩的本能,又有誰愿意讓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自己曾經關注過一個上不了臺面的男生呢?

此間少年那天那時的驚才絕艷固然讓人心動,可是煙花綻放時的燦爛也不過剎那而已!

而這個剎那,還遠不足以支撐起一場她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風花雪月。

青春啊,就像是一座沙質城堡,不過因為一些不足掛齒的小事,就瞬間崩潰。

“吃完了就走吧,待會兒還要去梅莊,那里的私人博物館可只開放到上午11點呢!”王京看到一群人差不多吃了七七八八,就起身組織安排起來,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自矜。

你在費盡心思為以后的命運掙扎的時候,我們卻在品格高雅的私人博物館參觀!

王京忽然為自己把楊一這種人當作對手而悲哀。但是他卻不知道,楊一自始至終也沒有在意過一個中學生的看法。

而姚司文在經過楊一身邊的時候,終于還是忍不住陰惻惻地丟下一句:“別無謂掙扎了,你這水平就算勉強上了三中,以后也不過是下層建筑,翻不起風浪的。”

然后輕哼一聲擦肩而過,聲音不大,卻大有深仇大恨一朝得報的快意。

另外特意感謝一下“怒間狂呼氣啊”和“脆便”同學,還有其他粉我的親們,幾次想要特意表達一下謝意,不過更新完倒頭就睡,第二天想起來就一副“完了完了又忘記了”的傻X表情,還好今天記住了。

最后吐槽一句,你們誰留的讀者印象啊,你們敢留一句“網文版eva3P組美”么?????

22.要有光

生活往往比小說更加離奇。

當王京一行人帶著志得意滿的優越感從楊一身邊走過的時候,寬敞的落地玻璃門口,蘇晚和她的母親走了進來。

中年女人的臉上帶著久經磨難后的小心翼翼,而女孩則明顯無視了周圍所有的人,如同帶著人皮面具的木偶。

又像是肆無忌憚覓食的流浪貓。

清晨的陽光斜斜落在蘇晚的臉上,卻無法為這張臉龐增加半分明媚,楊一似乎聽到了連光線都碎裂掉的聲音。

這一剎那的奇異時刻,帶著曖昧而讓人心疼難過的氣息。

看到蘇晚進來,幾個女生就有些被抓了現行的……興奮。是的,是興奮,而不是尷尬。

對于她們來說,在一個和她們有著云泥之別的女生面前,尷尬是一種不可能存在的情緒,興奮才是她們最本能的下意識反應——這代表著她們處于絕對強勢的地位。

唯一讓她們驚奇不已的,就是這個比起楊一來更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女生,居然就真的這么出現在這里了。

“我說,別是他們結下了戰斗友誼,相約一起夸過人生的第一道門檻吧?”姚司文一伙人明明已經快走到門口,但是在看到蘇晚進來后,卻饒有興致地停了下來,肆無忌憚的議論著:“結成一幫一的拾荒互助小組?呵呵!”

其實在這個年紀,男女生們對于異性的態度,還帶著一種從眾的心理。比如剛才,楊一忽然遭受的那種避之不及的待遇……而男孩子們對他們瞧不上的女生的態度,有時候的惡劣,甚至猶有過之。

不過另外幾個男生在看清蘇晚的面貌后,卻很是意外的“耶?”了一聲——進來的女孩臉上雖然還掛著暗啞無光的菜色,但是身上的衣著卻整潔干凈了許多,再也沒有那些惹人厭惡的污漬油斑,齊頸的頭發也稍微妥帖了一點兒,只有那一副土氣到極點的眼鏡刺目依舊。

可就是這么些許微不足道的變化,居然也讓蘇晚顯出幾分清冽如蓮的氣質。

不過僅僅這樣也還是不夠的,蘇晚的天賦大約是全部生在了繪畫上,學習成績一直處于中等偏下位置,這種排名對于一個外表也不怎么討人喜歡的女生來說,無疑就是她飽受輕視的最大理由。

這些即將進入一高的驕子們嘴上不說,心里依舊是把蘇晚歸類到了路人甲的行列,只不過不像以往那樣,嫌惡的那么明顯而已。

所以在蘇晚和她的母親進入新豐民生的時候,姚司文等人居然列隊一般在門口站定,肆無忌憚地行著注目禮,這種注視立刻就引起了蘇晚母親的注意,中年女人立刻堆上社會底層民眾慣有的笑容,居然主動對著一群和女兒同齡的小孩子連連點頭示意。

被生活的重壓磨平了尊嚴后,就只剩下微顯謙卑的笑容可以保護自己。這個世界,有時候就讓人悲傷絕望如斯。

因此這種反常卻又平常的現象,就足以讓楊一心酸且微忿,而在看到姚司文那一群人不僅愛理不理地翻著白眼,其中有幾個人還滿臉鄙夷的迫不及待轉過臉的時候,他就真的是有些火氣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也許不指望現在有誰能做到這一點,但是在面對著一個和自己母親年紀相仿,且已經表達出善意的女人時,這些人難道就不知道什么叫最起碼的禮貌嗎?

就又想起了自己的老媽,雖然楊敏貌似潑辣,好像比蘇晚的母親強出了不止一截。但是又有誰知道,這不過是那個女人虛壯聲勢的保護色而已呢?

那邊,蘇晚的母親看到女兒同學用如此這般的態度對待自己后,立刻就有些窘迫。

倒是蘇晚,這天底下似乎再沒有什么事情能讓她的表情發生哪怕一絲改變!這個冰偶一樣的女孩拉著母親,直直和那一列人墻擦身而過。

她的臉,就像一面冷冰冰的鏡子,反射掉了所有世俗的目光。

“恰頭撇腦!”一個女生看到自己一群人居然被一個人無視,臉上先就掛不住了,小聲嘀咕了一句。

在這個女生看來,這蘇晚一則不聰明,二來不漂亮,家境更是不堪一提,有什么資格裝冷艷?

她的同伴也多有不屑地撇嘴,這些女生一向自視甚高,平常都是被男生圍在中心捧著的角色,身上或多或少有些驕嬌二氣,陡然間被人無視的感覺,實在讓她們有些不能接受。

只因為最佳的報復不是仇恨,而是打心底的冷淡。

蘇晚未必懂這個道理,或者說她即便懂得也不會刻意去這么做。但是女孩早已深入骨髓的冷漠性格,卻恰恰構成了此刻最凌厲的反擊。

“好了好了,快走吧!”王京終于有些不耐了!在他看來,何必花力氣去記恨幾個以后再無交集的人呢?

他們本來就已經是被中考這道分水嶺,分到兩條不同人生道路上的人!而在以后更加漫長的日子里,或許自己的記憶之中,都不會再有楊一和蘇晚這兩個名字的一席之地。

所以……

“跟三中的學生有什么好爭的?”最后某個女生總結性的一句話,成為了王京他們自覺戰勝楊一和蘇晚的最有力證據,于是在留下了漫天飄飛的白眼之后,終于志得意滿的離去。隱約間還飄來“他們可未必就能上三中哦”的嗤笑。

優秀者直上青云,低劣者永墮塵泥。

從此一別,相見無期。

蘇晚和她的母親端著盤子坐到自己面前的時候,楊一不免有些出神。

一個女孩和自己對面而坐,她的背后,是兩扇大大的玻璃門,門的另一邊有行色匆匆的路人。已經格外明亮的天光下,霞紅色旗云的一角擦著樹梢掠過。

在自己的命運開始向著未知的方向前進時,時光如潮,而她,也從伊始就被卷入了么?

楊一就想起她拿到第一筆稿費時候的情景,似乎也和現在沒什么兩樣,但是在自己又一次問她要不要開始嘗試漫畫的時候,女孩那冰風凝成的眸子中終于閃過一絲遲疑。

“試一試又不損失什么不是么?”楊一將自己的夢娓娓道來,那里有讓人癡迷的文字,有讓人感動的畫面,有讓人沉醉的音樂——這是一個文化的理想國,說到手舞足蹈處,終于露出一絲和心理年齡不相符的得意:“喂喂,是文化帝國啊,三無少女,你該給點反應啊?起碼嬌軀一震什么的……”

于是女孩就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瞬間尷尬。

從此楊一再也不在蘇晚面前擺弄后世的冷幽默,只是偶爾路過梅灣街的時候,會去看看這個女孩在有關漫畫的技巧上,又有了多大的進步。

重生之后的他,其實未必有多大的野心,更不想達到一個被絕大多數人仰望的高度。楊一最大的奢望,就是在上帝用金圓規給每個人劃出的界限中,努力營造屬于自己的伊甸園。就算這個有關文化理想國的夢想,一開始也僅僅是一個緬懷前世今生時意外產生的不成熟衍生品。

不過當他屢屢在姜喃家,生出一種被人控制人生軌跡的感覺時,楊一終于開始渴望起力量,那種不過一個呼吸間,就足以讓無數人的命運隨之波瀾起伏的力量。

當自己那無形的手能夠攪動風云之時,登高而處時的風景,又會有多么壯麗呢?

而在楊一心神恍惚的時候,對面的蘇晚卻讓人意外的開了口,在楊一的印象中,這似乎確實是她主動的第一次:“人體運動規律和角度與透視已經學完了,沒有什么問題,你的劇目準備好了嗎?”

自從蘇晚做出輟學學習漫畫后,她就買來了這個時候少有人關注的漫畫技巧書籍,終日在狹窄的小間里,如同武林高手閉關一樣汲取著陌生而新鮮的知識。

到了今天,似乎終于神功大成。

楊一自問不清楚這個女孩的心思,看著她們家的境況雖然變化巨大,但是蘇晚母親卻依舊在不經意間流露的憂慮神情時,他就明白,母女倆一定是在有關蘇晚前途的看法上有了分歧。

但是他卻無法告訴這位母親,她的女兒如果堅持著學業,將注定一生碌碌無為。到了那個時候,后悔也已經無法挽回。

因為等待先知的命運不一定是大家的頂禮膜拜,還有普通人的驚恐和權力裁判的火刑柱。

不過,楊一又想到自己即將從三中到一高的飛躍,而與此同時,盡管他的所作所為確實是在引導著面前的女孩走向光輝云端,卻依舊有些說不出口的尷尬:“后天吧,開學我報完名就把劇目腳本給你送過去……你想好了真的要畫漫畫嗎?那個,我的意思是,我應該是能去一高上學了,如果你還是想要保留學業的話……”

蘇母臉色微變。

反而是蘇晚的臉上,如冰的凜冽卻有化開的預兆,她從衣袋里抽出一張紙條,那是楊一“誘惑”這個另類天才時,信手涂寫下的句子:

——這兩年……我出去冒險了一下,那是一段橫渡云荒之海,從絕望中尋找希望的旅行……

九州外的海洋果然浩瀚,有一座座生命力強韌得難以置信的群島……

見都沒見過的事物、如夢似幻的風景!

煙濤奏響的音樂,

即使身處黑暗也不會迷失方向,就像在跳躍般的,越過了云荒海上的風浪。即使遇到如淵的浪濤,船頭還是筆直前進,遇到逆風也不調頭,然后,指著前方對我說:“瞧,有光!”

雖說這段傳奇也許會成為蒼茫九州上又一個無稽之談……但對我而言,那卻是無比的真實——

蘇晚就一字一句地喃喃念著,有找到且追尋信仰的堅定:“其實,畫漫畫也不錯。”

她果然找到了那光。

楊一也是。

你們看看,我幾點更新的,還有3個小時睡覺時間不過話說回來,以前身為不睡12小時不舒服星人,我居然沒發現自己還有這么大的潛力可挖。

哦,對了,童鞋你們別吃館子了,我打工的酒店,那個后廚里面啊,蟑螂與老鼠齊飛,油垢共污水一色我現在連員工餐都吃不下去,有條件的還是自己家里做吧。

另外森森感謝阿賴和種瓜童鞋O(∩_∩)O

其實還有件事要說,但是我忘記了,郁悶,滾床單去!

23.新世界

八月末的夏天,越州仍偶有臺風過境的天氣,天空中的云朵以千幻而絕美的姿勢大片大片蔓延過整個城市。每逢這種天氣,楊一就喜歡待在陽臺上發呆,光影在他清秀的臉上明明滅滅。極目遠眺,周圍的老城區筒子樓亦是如此。

但在楊一的眼中,很多還很荒蕪破敗的這里或那里,已經矗立著一棟棟摩天樓的虛影。

有風呼嘯而過。

日升月墜,緇衣卷飛,在這種時光壯闊如潮的日子里,已經大大偏離了前世軌跡的高中生活,即將如約而至。

而在這個城市,和楊一的家南北相望的另一個坐標點上,某棟裝修古雅的茶館里,兩三個有著文人氣質的中年男人,卻都微有忿然的圍坐在一張小小的茶桌前,空氣中似乎有著一點就燃的激烈。

“你看,老古啊,他余浦敢這么做,分明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一個學校而已,教書育人的地方,居然也搞起了一言堂!”說話的男人禿頂麻臉,面色不善,赫然就是前不久在三中污蔑事件中搞的焦頭爛耳賈理平賈校長。

聽到賈理平如此義正詞嚴的說人家搞一言堂,茶桌側面一個助理模樣的中年男人眼睛里,就劃過一絲錯愕和好笑,既像是欽佩,又有些不屑。

而當中主位上,越州一高的另一個實權人物,第一副校長古錚,就不置可否地端起茶杯輕醊一口,不過臉色明顯算不上好看。

賈理平今天之所以在這里約了古錚,就是因為這個氣量狹窄到令人發指的小人校長,在檢查三中今年的高中部入學學生名冊的時候,居然沒有發現楊一的名字,于是立刻就坐不住了。

讓一個人深深記住另一個人的原因里,除了大愛,更是還有大恨!而楊一之于賈理平正是如此。本來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里,賈理平就一直關注著楊一,關注著這個給予了自己奇恥大辱的學生,并且在第一時間得知了楊一的中考分數后,就迫不及待地為楊一規劃好了三年悲慘的高中生涯。

為此,他甚至還特意吩咐了負責招生錄取這一塊的手下,讓他對分數不達標的楊一大開方便之門,以便自己能好好享受復仇的快感。

可是在他精心準備了兩個多月后,卻通過自己在教育系統的關系,得知了楊一被特招進越州一高的消息。這幾如噩耗一樣的結果,立刻就讓賈理平氣炸了肺,當時就在家中摔了杯子。

可是等到他發泄完畢后,最終也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結果,蓋因越州一高在越州教育系統中的地位極其特殊,就連他的連襟習紅軍,也未必能隨意干涉一高領導層的決定。

于是心有不甘的賈理平就找到了一高校長余浦的老對頭,副校長古錚。

這個來自北方的男人,即便從事著文化教育工作,卻依舊有著大漠狼族一樣的剽烈!在進入一高以來,雖然幾乎事事都和余浦有不同意見,但是客觀來說,其人本身還是有著極其過硬的本事和相當長遠的眼光的。

而就是依靠這種剛硬的性格外加過人的能力,讓他在余浦的掣肘之下,依然還是將自身的理念潛移默化地加諸于越州一高的建設當中,而這無疑也是古錚為之自傲的地方。

于是當今天賈理平對他發出邀請的時候,即便他知道這個麻坑臉的學霸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可是考慮到教育局長習紅軍以往對自己的某些,或者說變相的拉攏投資。再想到每每讓自己為之不爽的校長余浦,古錚就還是帶著助理來到了這間茶樓里。

“其他的我也不多說,別人都說我和這個學生過不去!但你自己看看這個成績單,到底是我氣量狹小,還是他朽木不可雕!”賈理平一邊故作忿然地叫屈,一邊拿出一份成績單,推到了古錚的面前。

“600分的滿分,這個楊一居然就考了367,勉強沾著及格的邊!這還是語文一門就考了116的情況下!”賈理平一臉的無私為公:“就這樣的成績,憑什么能被特招進以數理化聞名的一高?”

如果說先前賈理平的控訴只不過讓古錚皺眉的話,那么這份實打實的成績單,無疑就是突然拋出的重磅炸彈,讓這位強勢副校長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在一高里面,他和余浦相處的固然不算愉快,但私底下也還是承認對方能力的。而現在陡然看見一份如此離譜的特招生成績單,就讓古錚不由得懷疑起余浦的居心來。

他余浦固然也有些文人風骨,撕掉了不少通過關系遞進來的小紙條,但是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過硬或者是過親的人情關系,即便是以余浦之清高,亦不得不網開一面。

估計這一次,也就不外如是了。

而且古校長還順帶著,把這張成績單主人的名字,也添加到了自己的黑名單之上。

于是某個重生者的新生活畫卷還未來得及展開,就已經籠罩在一層看不見的陰霾之下。

九月一日,全越州大大小小的學校開學的日子,楊一換了一身清爽的格子襯衫,和幾乎一夜沒踏實睡過半分鐘的楊敏打過招呼后,就腳步輕快地出了門。

越州的春天和秋天總是特別的長,夏天反而更短一些,于是當楊一站在公交站臺的邊上的時候,已經有梧桐的葉子飄落下來,還帶著清潤的白露。

左右兩邊是熟悉的街道,雜亂紛繁的電線分割了頭頂青白色的天空,在這涼風微拂的早上,楊一忽然就生出一種無限緬懷的心情。

于是他忽然改變了主意,開始向著不算近的一高步行進發。

經過熟悉卻從來沒有進過的街機室;經過老舊水廠的職工宿舍大門;經過還是柜臺形勢的百貨商店;經過一段擠滿了人潮的小吃攤,然后如同水滴匯入江河一般融入進去,又悠悠離開。

就像是羅拉快跑中的女主角,經過一個又一個似曾相識的熟悉場景,只是心境卻截然相反。

因為楊一不著急,他要在一呼一吸之間,細細品味著多年以前的味道。而這種味道,在未來的某個日子里回想起來的時候,一定不會再充滿苦澀,只會有幸福的甜蜜。

陌上秋花開,可緩緩“歸”矣。

任思緒漫天飛散著,楊一又想到了前天偶遇的女孩,自己的新書包里其實空無一物,除了帶給她的稿件,一疊不算厚的腳本劇目上。這將是楊一繼《宋朝那些事兒》之后所跨出的堅實的第二步,只不過這一步,他將假手于她而已。

臨分別前,蘇晚母親的心思顯然已經不在那里了,楊一幫過她們母女,卻又把蘇晚引向了未知的道路!而自己的女兒一旦下定決心的時候,亦是沒有人能夠動搖。

所以楊一才能趁著蘇母先一步起身的空當,很是鄭重其事地對蘇晚建議——換一副隱形眼鏡吧!還有,頭發梳理整齊再出門;你家現在也有錢了,衣服要得體合身……

蘇晚聞言看過去的時候,楊一的目光坦誠而認真,而且從男孩說話的語氣也聽得出來,他只是很客觀的建議而已。

不過不知道是楊一的表情與蘇晚的想象出現了偏差,還是這話真的有些突兀了,女孩即便是能夠理解楊一的好心,卻依舊重又冷冽著眸子一言不發,掉頭而去。

也把楊一確認送稿時間的問話憋回了肚子里。

只希望今天去她家的時候,不要白跑一趟才好。

一節課的時間后,一高的校門已經近在楊一的眼前,就在他深吸了一口氣,想要闊步進入的時候,耳朵里卻傳來一陣紛雜的議論。

楊一本來也不準備在開學的第一天就兼職圍觀醬油黨,可是一個和楊敏的嗓音有些神似的中年女聲的低言細語,卻讓他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不過站了半分鐘的時間,楊一就把前后首尾聽了個明白,原來僅僅是件再雞毛蒜皮不過的小事——這個在一高門口賣豆花的中年女人,因為給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打豆花的時候,沒有濾過豆花中的清湯水,就引來了男人一陣苛刻的冷言冷語。而這個女人不過陪著小意分辨了幾句,更是讓那男的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腳破口大罵起來。

而圍觀的人眾雖多,但是大半是趕著工作的上班族,又或是帶孩子報道的家長,誰也不愿意這種時候麻煩事上身。所以居然一時半會兒也沒有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這種情形,就讓那男人越發不得了起來。

“豆花哪有不帶水的?你要喝干的還買什么豆花,直接拿黃豆來嚼吧嚼吧不就得了!”一個聲音忽然奇道,全場就為之一滯。

片刻寂靜后,是忽然如水沸騰一樣的轟然大笑。

看到有童鞋說更新問題,我只想說,一個在飯店打工16小時的苦逼,能盡量三天兩更,已經是最大的努力了,畢竟人要吃飯是吧,哪怕以后能上架了,就靠著每月的全勤,我也能比現在快啊

你們看其實我自己都很郁悶的,6月12號發的書,現在還不到20W,倒是時間上快要下新書榜了,就明天于是剛才我還對著鏡子破口大罵:“叫你頹比,叫你頹比!廢柴!”

不過接下來幾個章節是小,所以還是可以關注一下的,大概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喵

24.罪與罰

那個男人陡然被人奚落一句,立刻把眼睛斜過來,就又放了心。

不過是個半大的學生而已,當時就做出兇形惡相的樣子:“那個家里的小崽子,不好好拴著放出來叨逼叨,快點滾回去吃奶!滾滾!”

男人鼓著眼睛直瞪過來,很有一言不合就要沖上來大動干戈的架勢。但是他刻意做出來的這幅模樣落在楊一那清澈明凈的眼睛里,卻絲毫沒有面對一般路人所能起到的作用。

楊一這時挺身而出,當然不是為了和人斗氣。只因為這個男人的行徑實在太過惡劣而齷齪,又加上楊一單親家庭出身的經歷,這才下意識維護了賣豆花的阿姨幾句。現在他只想快些平息糾紛好去報名,也就懶得理會這男人的污言穢語:“不過是帶了點清湯水,哪一碗豆花里面沒有湯水的?你嫌不夠干,把水潑了讓阿姨再給你加豆花就好了,一個大男人何必不依不饒的。”

楊一的話本來是有理有據,但是在有些人看來,這種講道理就是落了他們的面子,卻從來不去審視自己的對錯。

這個男人在這么多人面前被指責的下不了臺,干脆放過小攤的主人,然后幾步逼到楊一面前,梗著脖子俯視著男孩,一只手幾乎戳到了楊一的腦門:“你想怎么搞?要不要老子幫你爹媽教教你,話不要亂說?”

周圍的人群已經散開了一小圈,有些還算好心的人就不停地勸著“算了算了,大早上的何必呢”,卻沒有人真的上來拉架。

楊一其實一點兒都不想做什么大俠匡扶正義,能夠給周圍關心自己的人帶來幸福愉快,已經算是他重生后的最大夢想。

只不過有些事情,既然遇上了就不能假裝視而不見!兩世為人的他對于世情冷漠的體會遠非十五六歲的少年人可比,可恰恰是因為見多了那些不平不公,使得楊一對于內心最后的底線就愈發的堅持。

只因胸中還有意氣!

意者,不墮不餒剛正直理為意;氣者,不屈不怯果勇慨然曰氣。

所以楊一不退反進,腦門兒都快要頂上了那男人的胸口:“就憑你?不是混混勝似混混!我想怎么搞?我要你道歉然后團成一團圓潤地離開!”

這一刻少年目光灼灼,眼中的正氣竟然讓那男人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這男人畢竟是成年人,為楊一的氣勢所攝也不過就是一愣神的功夫。然后惱羞成怒之下,居然連最起碼的臉面也不要了,揮手就要去扇楊一的腦袋。

不過這個男人猜中了事情的開頭,卻沒有能夠猜中結果。

大抵是因為欺負楊一是個學生的緣故,這個男人并沒有把一個小小少年放在眼中,而是很自信地認為雖然自己動口不是對手,可是一旦動了手,卻一定能立刻扳回場面。

因而他也就沒有機會再用出全力——那個矮了他幾乎一頭的少年,在他出手的瞬間就捏住了他的四根手指,然后猛地反向一撇。突如其來的撕心劇痛,讓這個很是高壯的男人都有些禁受不起,不由自主扭曲了胳膊,腦袋和上半身也條件反射的向后仰了起來,口中“咝呵”有聲。

周圍的眾人看到兩人從口角變成斗毆,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都有些愣神,而等他們反應過來以后,場中的局勢卻已經早早分明。

這男子被楊一捏住了關節要害,稍微一有動作,楊一就反撇著他的手指加力,讓他不敢輕舉妄動去掙扎。不過他的手腳不能動,嘴里卻不消停,還在不干不凈的大聲叫罵威脅著,偶爾還夾著一兩聲嘶嘶的倒抽冷氣聲。

“就知道欺負女人和學生,你也算是男人?”現在換成是楊一居高臨下地乜著這男子,周圍的人們就多少露出些愧色,訕訕而笑。不過心中卻都對這個挺身而出的男孩有些欽佩,至少他有勇氣來做很多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兩三個被自己父母拉著的高一小女生,更是或羞澀或好奇,眸泛異彩的打量著楊一。

不過楊一卻沒有注意周圍人的表情,就在他暗自考慮要不要一次性把這個男人制服,免得又生事端的時候,人群外面傳來幾聲好事者的吆喝:“你們還打?那邊有兩個派出所的來了!”

楊一就松開了手退后一步,而那個男人吃了這么大一個虧,雖然現在心中的羞怒正熾,可是也不敢在警察面前悍然動手還擊。再加上不管是爭執還是打架,認真算起來都是他動口動手在先,所以這男人恨恨地瞪了楊一一眼,似乎要把男孩的樣子牢牢記在心中后,居然一步三回頭的撂著狠話,先于楊一悻悻然離開。

看到沒有熱鬧可看后,一群圍觀的群眾就轟然而散。

而還在一邊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賣豆花阿姨嚅囁了幾句,終于是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該做點什么。可是就在她手忙腳亂的想要打上一碗豆花,以她唯一能選擇的方式表達自己的謝意時,那個慨然任俠的少年背影,卻早已消失在洶涌的人潮之中。

不過急著去報名的楊一并沒有發現,除了賣豆花阿姨感激的眼神外,另外還有兩道目光交織在男孩的后背上,一道目光復雜無比,而另一道則是充滿了不屑和厭惡。

何岳在一高的工作時間不過才剛剛滿三年而已,而就是這么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大學生,居然能在第四年出頭就坐上高一年級班主任的位置,也從側面說明了這人的真材實料。

他所教授的英語課永遠是學生們最喜歡的科目之一,教學方式新鮮有趣,且每一節課都有大量的師生互動,氣氛無比的熱烈。正是因為有了成績這個底氣作保,何岳才能在講究排資論輩的教育戰線上分得一瓢羹,成為了一高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班主任老師。

不過這個年輕人的缺點和優點幾乎一樣的明顯——這人的脾氣過于剛直沖動,并且不太注意什么人情世故。在管理不聽話的學生方面,如果心情好還會講究一下心理戰術,如果碰上他情緒不佳,甚至直接上來就是體罰教育。這種一而再發生的情況,也讓何岳被不少官宦富豪家庭的家長非議過。

而今天這個開學日里,當何岳經過學校門口的時候,卻發現人群中一個學生和一個很有些三教九流模樣的中年人對峙著,然后一番你來我往之后,最終是被兩個恰好出現的值勤民警驚散。

再加上清清楚楚傳入他耳里的那一句“你們還打”,就讓年輕氣盛的何岳瞬間認定了是學校富家子弟和社會人士的糾葛!因為在一高這個學校里面,也只有部分桀驁不馴官宦富家子才會這么囂張不羈,崇尚以暴力解決問題。

于是一想到自己引以為豪的工作單位中又混進來這么個紈绔子弟,屢次因為壓制官僚子弟而和他們的家長們發生不快的何岳,心頭就頓生不快,看向楊一的背影也格外厭惡和不屑起來。

而對這一切后知后覺的楊一,此時正走在不同于三中的校園里,如果說處處林蔭小道的三中是小家碧玉的話,那么如城市花園般的一高就是大家閨秀。

雖然是第一天正式開課的日子,但因為一高的占地面積之廣大,所以三千多學生點綴在其中,居然還顯得有幾分寂寥。

不過楊一一路上走來,還是看到了不少稚嫩的面孔,帶著興奮且期待的神情。斜射下來的晨光被薔薇和櫻樹剪碎,印到他們臉上的是一片明滅不定的斑駁,青春洋溢,生氣勃勃。

而另一些明顯神情淡然很多的學生,幾乎可以確定就是老生了。

夏末初秋的校園,散發著好聞的味道,這種味道,是再如何豪華富麗的花園也無法擁有的。楊一知道他將在這里留下很多很多無處安放的青春,散落在校園的各個角落。

即使有一天他離開這里,卻也留下了生命中最燦爛的印記。

帶著和高三老生一樣的悠然神情,楊一直接來到了一高的校長辦公室,這個學校的最高權力中心。不過在羅戈的宴會上如同吃小孩的怪爺爺一般誘惑他的余浦并不在里面,只有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年輕老師在伏案寫著什么。

他的周圍還站著兩三個家長,雖然這老師的年齡和那些家長們比起來,小了幾乎整整兩輪,但那些學生家長們卻個個屏聲靜氣,幾乎像是怕把這老師驚動了一般。

楊一進來的時候,那老師還是伏案急筆寫著什么,倒是幾個家長看見了他,就上下打量起來。

看到辦公室里如此安靜,而且還有人先于自己到來,男孩就很自覺的站到了最靠門的位置,這種老實乖覺落在幾個家長的眼中,多數家長暗自稱許的點點頭,卻也有個別微微不屑的。

不過當那一位年輕的教師不知道是第幾次抬起頭,想要活動活動酸澀的肩膀時,卻無意間發現了門邊的楊一。他一個愣神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又趕緊從辦公桌的抽屜中翻出一摞學生名冊,嘩啦啦翻了好幾頁。

最后當他翻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后,又連連抬頭打量了楊一好幾次,一番對比之下似乎是終于確定了什么,就立刻略帶興奮的站起身來,向著整個屋子里本應該是最最微不足道的楊一走了過去。

所過之處,來不及讓開路的家長們一片兵荒馬亂。

這個,看到書評區有讀者朋友建議我老老實實打工,別寫了……心情很復雜,不過仔細想了一下,還是應該怪自己對一些情況預計不足,比如存稿,比如碼字速度。

所以在這里對所有因為我的更新速度,而看的不爽的朋友們真誠道一聲歉。

另外要特別說明的是,即使給我一天24小時的自由時間,我也不可能把這書的質量再次提高了,最多就是多碼兩個章節而已。如果有朋友認為我擠時間寫的東西沒質量,那絕對是我的能力問題,不是態度問題,真的。

嗯,就是這樣(今天心情郁結,不喵了)

25.隔云勿相望

越州一高的校長辦公室里,楊一的突然出現,除了點燃那位年輕教師略顯夸張的熱情外,還引發了那幾個頗有些門路的家長們的好奇。

不過這些人多少有些社會地位,城府是他們最不缺的東西。何況三五個都算有些社會地位的人在一起,誰也不愿意因為沉不住氣而被其他人看輕,所以也就都忍著沒有問話。不過這些人看向楊一的眼神,卻早已不復先前的等閑視之。

而當楊一最終拿著余浦早早準備好,有著他的簽名和印章的小紙條前去高一三班報道的時候,少年并不知道,他因為看到分班名冊上那略顯奪目的“姜喃“二字而下意識做出的選擇,居然會讓他的高中生涯多出無數動人心魄的波折。

對于一個剛剛升入高中的新生來講,周圍的一切,都是值得他或者她去期待與開發的新大陸。比如這一排寬敞明亮的教室,到底哪一間會是自己的歸宿;等待自己的課桌,現在正散發著油漆未干的味道呢,還是上面已經刻滿老生的涂鴉;而在經過某一張課桌的時候,它的主人會不會是一個讓人驚喜的美麗女孩?

而被分配到三班的學生,幾乎每一個男生在進入教室的時候,都忍不住心中一顫——自己曾經幻想過的完美女孩,居然就活生生出現在這個小世界的一角,讓人心猿意馬,蠢蠢欲動。

光線,飛揚的微塵,還有周圍悉悉索索的議論,全部都是這個小世界的布景。

因為那個女孩僅僅只是安然地坐在那里,就足以讓人的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而對于和姜喃一樣同是來自三中的學生——尤其是男生來講,他們無疑就有了一種既自豪又煩悶不安的心情。

自豪是因為這個教室里幾乎所有不認識姜喃的男生,都在暗自打探女孩的來歷。而煩悶不安,當然源于無主珍寶被人窺視覬覦的小小失落。

所以在某個三中男生自發結成的小圈子里,恰好被分到一起的王京、戴濤等人,就圍成一圈議論起來,商討著要不要發動一場姜喃保衛戰。

而對周圍微有異常的環境早已經有所覺察的姜喃,即便面對多不勝數的打量目光,在人前的她依舊嫻雅。如果只看女孩現在的模樣,那么任誰都會覺得她是真正的古典淑女,那種隨遇而安的從容淡雅,讓人不由自主就自慚形穢起來。

但對于女孩自己來說,其實又有誰知道她微覺局促和不耐的內心?那些仰慕的目光落在其他女生身上也許就是莫大的幸福,可對于從小到大一直在收獲這種目光的姜喃來說,不免無奈。

這個教室里有自己熟悉的同學,但更多的還是陌生人。窗外新栽下的銀杏樹還太細幼,幾乎看不到影子,更別說能有如同三中校園里的那些婆娑樹影……

這個時候姜喃忽然就有了傷春悲秋的奇怪心情,通常只有度過了大半生的老人才會不斷的陷入回憶,回憶自己經過了多少個梔子花開謝的季節,回憶那些花季雨季里的驚鴻一現的人或事……

但是她原來以為自己會一邊困惑著命運對自己的安排,一邊也就慢慢接受了這樣的現實。但是現在才暮然驚覺,其實有些人,真的天生就是為了讓自己銘記而出現。

三班的教室中,因為姜喃的存在,一眾男生就比平時斯文很多,不復往常的飛揚跳脫——沒有人是傻子,他們就算是有心想要在姜喃面前表現,那也只能是大家有過接觸,彼此熟悉以后。現在什么都沒有弄清楚就貿然表現自己,未免會招來大多數人的白眼。

更何況一般的男生在看向姜喃的時候,除了仰慕更多的卻是心虛自慚,連和朋友說話時的語調都不自覺的低了三分。

這也就讓三班的教室顯得格外安靜。

而在這種情況下,每每進來一個新人的時候,都會引來教室里幾十道視線的打量,隨后停留或短或長的時間后,輕飄飄轉向別處。

不過這樣的循環往復,在楊一推門而入的時候嘎然而止!

似乎這個人天生就是為了打破慣性而存在——當楊一就這么悠悠站在門口的時候,天上的云彩忽然就飄散了,光線再也不是時明時暗,而是終于有了幾分奪目的亮度。那個少年就沐光而立,帶著善意探究神色的臉,映在一片明媚中,朝顏溫潤如玉。

這一刻,滿屋紛飛的微塵似乎都靜止了片刻,然后蹁躚更急。在教室一側圍成小圈子,正在討論要不要憑借三中同窗身份上前和姜喃打招呼的王京、戴濤等人,在突如其來的驚愕之下,如同白日見鬼一樣鼓起了自己的眼珠。

王京就不可抑止地想到三天前的一幕,那個時候的自己,是帶著滿懷的不屑和自矜傲然離開。留給門口這個男生的,是從此一別相見無期的無聲暗諷。

可是現在看來,原來那只是個可笑到極點的失敗預言!

相比于王京等人的驚愕,兩個同樣來自三中,進入教室后就自發坐了同桌的女生也是詫異不已,她們沒有參加三天前的聚會,所以也不知道發生在兩方人馬之間的故事。

只是對楊一的中考分數大概也有耳聞的她們,此時就不免粉唇微隙,然后很有默契地同時轉頭面面相覷起來。

可是這間教室里,心緒波動最大的永遠不是他們或者她們,而是那個雙面女孩。在看清楚楊一的剎那,姜喃腦中第一時間浮現的,竟然那個且聽風吟的暗藍暮色下,兩點明滅不定的煙頭。

那日的晚霞,今天的晨暉,一光一暗之間,這個男孩的形象就分明起來。

七月流火,世事變幻,再不能更多。而有些花兒,即便是飄到天涯,也依舊不會散落。

又想起在她的房間里,他為她輕聲歌唱的那一曲,還有所有分別時候的傷感惆悵,都化為此刻波瀾乍起的小小驚喜和女孩眸中流光溢彩的欣然。

楊一因為先就去了一趟校長辦公室,所以他也就拖在最后幾個進了教室,在門口放眼望去,幾乎看不到有空的座位。

但是有一個位置卻格外的扎眼,這個位置,赫然就在姜喃的旁邊。

其他女生不選擇這個位置,自然是不希望黯淡在姜喃的光彩下。而男生更多則是有心無膽——躍躍欲試者有之,敢付諸行動的倒是一個都沒有。

其實在面對姜喃這樣的女孩時,很難讓人不帶著高山仰止的目光。這些男生們的表現,其實也實屬正常。

所以楊一就在考慮自己要不要坐過去,因為這個女孩,曾經是他記憶深處的有關一切青春美好的烙印!前一世中,甚至還偶有夢里朱顏幾來去的夢幻臆想。

那么既然也是前世遺留的人生遺憾,為什么不去勇敢地彌補?以前從未發生的故事,今天就由自己的雙手來寫就。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卻是連楊一這個重生者都始料未及的——因為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幾乎三班所有的學生都聽到了讓他們快要癡呆掉的一句話。

“楊一?過來坐這里吧。”聲似天籟,意如雷霆。

過來……坐這里吧……

過來……坐這里吧!

一直對姜喃暗戀有加的王京瞬間就如同得了頸椎病肩周炎、外加老年癡呆一樣,滿臉不可思議的呆滯表情,僵硬著脖子視線從楊一轉向姜喃,又從姜喃轉回楊一。而王京身邊幾個同樣來自三中的男生,吃驚程度也是絲毫不下于他。

至于從其他初中升上來的學生,因為并不了解楊一的過往和他此次中考的成績,所以也就少了幾分震撼。但是對于能夠讓這樣一個完美女孩主動招呼的男生,他們的內心也是泛起了不可抑止的好奇。

這個少年身上有什么奇特之處,以至于他會被如此伊人青睞有加?

其實不止周圍的這些學生們,就連當事人楊一,都有些意外之喜的恍然。

這算是生活獎勵給自己的下一顆巧克力糖么?

第一次撞破女孩私下的無法無天后,成為唯一和她分享秘密的人;第二次在她家中為她歌唱時,那種溢滿房間心照不宣的小曖昧……

而到了現在,本來已經因為能夠和她同處一間教室就很滿足了的楊一,實在是沒有料到,原來他和她只不過隔著一句話的距離。

看著姜喃雖然典雅大方微笑而視,但是眸子深處一閃而逝的小緊張,楊一的心就忍不住悸動起來。

終于,在女生無比好奇,男生嫉妒要死的眼神中,來到姜喃旁邊,輕輕坐下。

26.越女劍

原本還算比較安靜的教室,在楊一坐到姜喃身邊的那一霎,終于止不住的沸騰了。

其實要說起來,大抵是因為先天遺傳基因和后天家庭環境的關系,能進入一高的女生基本上也沒有幾個讓人看不過眼的。甚至相當一部分女孩單獨拉出來的時候,還很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但恰恰是這種達到了相當高度的美女基數,才更好的襯托出了姜喃的與眾不同。在百花爭艷中娉婷而出的那一朵,又豈能是單單只靠語言就能描述?

也正是因為如此,已然成為焦點人物,一舉一動都會引人側目的姜喃,才會因為她對待楊一與眾不同的態度,引發暗潮洶涌的波瀾。

能讓這最與眾不同的一個女孩如此青眼相睞的,應該只會是同樣與眾不同的另一個吧?

大多數三班學生無疑是這么想的!但是對于那些自以為清楚楊一底細的人——尤其是原三中的幾個男生——來說,剛剛發生的這一幕無疑有讓人難以接受的別扭震驚和失落。

如果是其他哪個白馬王子一樣的男生得到這種待遇,那么他們在些微妒忌之余,更多的只會是感慨與艷羨。可是這個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的人換成了楊一,很有幾個自認為條件強過楊一十倍百倍的男生,心中難免就涌起一種略帶嫉恨的酸意。

比如說一直暗戀姜喃的王京,他雖然弄不清楚為什么楊一會突兀的出現在這里,但是心中卻一直存著一絲幻想,幻想楊一不過是偶然間闖入的匆匆過客,他一定會在下一秒離開。

但是當楊一在姜喃的招呼下,居然施施然坐到了伊人身邊的時候,一直在努力保持著風度的王京終于有些陣腳大亂了。

這個在三中的時候一直就是不少小女生眼中的焦點,而相貌氣質亦算得上優秀非常的男生就從座位上遽然站起,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一望可知,偏偏他還努力裝出輕松的語氣:“楊一,你是不是還在做夢呢?怎么跑到我們一高來了?你今天不用去三中報名?”

聽到這話,絕大多數從實驗初中升上來的學生,就像是聞到了腥的貓兒一樣,紛紛眼睛發亮的看過來,幾乎所有的視線都在姜喃楊一和王京三人之間穿梭著。

這個,我有沒有做夢,好像還不屬于你的管轄范疇吧?楊一就有些嗤之以鼻的好笑。不過他也不打算和一個剛剛飽受打擊的高一生計較,于是就當沒有聽到一樣,只顧看著姜喃精致絕美的側臉。

反倒是被楊一盯得耳后微紅的姜喃,在王京有些挑釁的話出口后,眉頭就輕顰起來。

他居然沒有反應?王京原本還奢望著楊一會在自己一擊之下露出馬腳,哪里知道這個有些刺眼的身影居然全然無視了自己的問話。這一刻他才切身體驗到,原來,最傷人的不是嘴尖牙利的諷刺和奚落,而是對手對你徹徹底底的漠視。

絕妙的報復,不得不說生活有時候就是一個個輪回。

而現在的王京,還是首次遇上這種無人搭理的窘境,頓時就尷尬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他甚至能夠感覺得到,周圍那些實驗初中和二中升上來的學生們正對著自己指指戳戳的好奇表情。

似乎自己已經淪落成了一場青春三角戀愛中,那個惹人嘲笑的反派角色。

王京還想說點兒什么,可是尷尬和羞惱一波接一波地沖擊著他的心神。于是在他朋友的拉扯下極其不甘地坐下后,忽然貌似“自言自語”一樣,很大聲的奇道:“這還真是奇怪了!一高怎么招了一個中考300多分的‘天才’?”

這句話雖然很有些掩飾自己尷尬,以及轉移攻擊目標的嫌疑,但卻還真是引起了眾人的好奇。尤其是一些對姜喃亦有野望的男生,看向楊一的眼神里也帶上了一種了然的輕視。

看到自己的話果然起了作用,王京的表現就愈發的失態失控,全然不似他平時從容中帶著矜持和自傲的做派,隨便逮到一個人就猶如八婆一樣唧唧歪歪起來:“哎,你是實驗初中來的吧!吶,那個坐在姜喃身邊的男的叫楊一,中考數理化加起來才二百出頭呢!真不知道這樣的人怎么跑進一高來了……”

說著說著,王京又有了種扳回場面的暢快感,渾然不顧自己的手段已經流于齷齪。但是還別說,在王京和他朋友不厭其煩的宣傳下,有關楊一的生平佚事很快在小小的班級中傳播開來。而這個有關一個廢柴學生的流言蜚語中,居然還牽扯到了另一個璀璨女孩,就更是讓枯坐了半天的學生們興致勃來。

說的人處心積慮,聽的人眉飛色舞,針對楊一的嗡嗡議論越傳越大,幾成暗潮。

楊一就算是再懶得和一群學生計較,此時也不免有火,尤其是這些人的議論涉及到自己的家庭時,他就更是皺起了眉頭。

正要站起來開口,讓其中一些帶頭起哄的學生們見識一下新時代論壇噴子的DPS功力,旁邊就有纖手伸過來,輕輕拉住了楊一的衣角。

然后姜喃的聲音猶如玉珠落盤般響起,只是其中的冷意如同光寒了九州的劍氣,讓這個有些沸反盈天的教室瞬間凍結。

“別理這些蒼蠅,無聊透頂!”

自以為打擊到了楊一的王京一伙人,臉色瞬間轉青。饒是他們在自己的記憶中努力搜尋了數遍之多,卻還是有些驚懼的發現——整整三年的時光,從來都是以溫婉嫻雅姿態示人的姜喃,真的沒有說過一句如此重話。

周圍大大小小的江湖豪客們就忽然發現,原來蝴蝶谷中那個淡雅恬靜的女醫仙,也是會舞承影弄赤霄,一怒而拔劍四顧的。

“姜喃,那個……他是楊一啊!”王京就徹底呆住了,姜喃口中的“這些蒼蠅”指的是誰,根本就是不言自明!所以他才會有些傻眼氣急地提醒女孩,唯恐她失心瘋認錯了人。

而全然想不到今天居然驚喜連連的楊一,就忍不住暗自腹誹:我當然是楊一,難不成還是你老子么?不過心中卻有盈滿而溢的小小幸福。

一些女生的八卦天性發作,就唯恐天下不亂的嘰嘰喳喳起來——難道這個讓自己都忍不住自慚形穢的女孩,居然是已經陷入到二人世界名花有主的人了么?

被姜喃的氣場瞬間震懾的學生們,一個個回過神后,終于忍不住再次嘩然起來。

“喲,你們這是在表達自己對高中生活的興奮之情嗎?”門口一個氣勢很盛的聲音傳來,開始還沒人在意,可是等到一些人看出來這個突兀出現的年輕男人似乎是一個老師的時候,教室里的聲波經歷了一個陡降的階段后,一下子就沉寂了下來。

雖然何岳一句話就鎮壓了一個班的學生,可是眉頭卻還是不自覺的皺了起來,只因為這個班的學生實在是有些膽大包天的味道。他一路從走廊上經過,從高一八班到高一四班,里面的學生無不是在屏聲靜氣地等待著老師的到來,只有自己將要帶領的三班,居然還沒正式開學,就顯出一副不好管教的勢態。

所以他才會面色不善地丟出一句有些顯得陰惻惻的言語。

然后在全班學生的注目中步入教室,氣勢十足地站在講臺上一言不發。

直到絕大部分學生被他盯得后頸發毛,不自覺地低下頭去的時候,何岳才面無表情地清了一聲嗓子:“下面開始報名!從一組開始,依次到我這里登記,帶上你們的繳費收據和中考成績單。”

碰上這樣一個強力的黑臉型班主任,即便是再叛逆不羈的學生,也不會在開學第一天就去觸霉頭。所以整個報名過程顯得安靜而有條不紊,和剛才鬧騰的情形比起來猶如兩個世界!這也讓何岳暗自滿意地點點頭,覺得自己還是有掌控力的。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顯然又脫離了他的控制。

在上來一個中考分數高達580多的女孩子,讓他的內心還沒來得及有更多欣喜的時候,后面跟著的這個男生,卻遞過來一張蓋著校長簽名和印章的小紙條。

何岳就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來,想要看看又是何方神圣,居然請動了一高校長為之大開綠燈。可是他不抬頭還好,這一抬頭,不由得立刻回想起今天早上讓他印象深刻的那場糾紛。

這不就是那個一大早就在校門口鬧事的紈绔子弟嗎?居然被分到了自己班上?

何岳感覺自己的心情立刻就陰霾了,而當他接過楊一的成績單后,臉色就更是沉得快要滴下水來。

余校長這怕是故意和自己過不去吧?身為副校長古錚看好并一力的青年骨干教師,何岳的腦海中就第一時間蹦出了這樣的想法。

不過現在學生的報名登記工作也才完成了一大半而已,年輕氣盛的班主任只能先強壓下心頭的火氣,又狠狠掃了楊一一眼,這才滿臉不耐地揮揮手,示意他下去。

但是心中的火氣卻怎么也理不順,接著又看到楊一和這個叫姜喃的女孩子同坐一桌的情形,他就很有針對意味地忽然開口道:“等一會兒來幾個同學跟我去領書,然后自己在下面預習一下!等軍訓結束后,你們可是要根據入學測試的成績,重新編排座位的!”

那個已經確定要被自己樹立為典型的女生姜喃,可不能被一個紈绔子帶壞了!

昨天碼著碼著就睡著了,自己也很無奈……今天不睡覺也要補上昨天的

27.向左走,向右走

報名和訓話的流程走過后,就是各個班的班主任點將一般,叫上幾個自己看得順眼的男生去領新書。

但是這一次,走在三班眾男生身前的何岳,眉頭卻有著黑云壓城般的不快,也就沒有心思去顧及身后的學生。他一個人把一群人落下很遠一段距離,此般場景遠遠看去不免略顯滑稽。

但是這種情況落在其他班主任的眼中,就都心照不宣地詭秘一笑,交換著彼此了然的眼神。這些老師大致也都猜得到,可能這個在班主任圈子里還不怎么受待見的小年輕,怕是又碰上什么煩心事了。

多半是哪個有點兒家庭背景的新生,無意中撩撥到他了吧?

不過對于刻意被針對,每次抱書的時候都被分配到最厚最重那一摞的楊一來說,心中卻全然沒有對何岳的不滿,甚至還有幾分無可奈何的好笑。

這個年輕班主任的舉動,未免太兒戲了一點,簡直就像是賭氣的小孩子一樣嘛!

而之所以和自己賭這一場氣的緣由,楊一倒是沒有完全猜中。他只知道就憑自己那糟糕的分數和特招的紙條,不論遞給哪一個班主任都會得到這樣的待遇,卻全然不清楚自己大清早仗義執言的那一幕,早已被何岳在陰差陽錯中給大大誤解了。

汗流浹背了一上午,終于把十幾本課本和多達二十套的試題集搬回了教室。何岳看到也沒什么話好說后,就仍帶著那種不爽的臉色宣布解散放學,不過臨走時還在特意站在門口,緊盯著一臉淡然的楊一看了好半天,才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

旁邊的姜喃第一時間覺察到了男人和男孩之間的異樣,已經知道楊一是怎么進入一高的她,就忍不住莞爾淺笑。這個笑容落在楊一的眼中,就讓他有忍不住擁女孩入懷的沖動。

不過再想到自己那年輕的班主任臨走前,打量階級敵人一般的陰沉面容,楊一又不免心中苦笑起來。原本以為自己的高中,將會是一場華麗而壯闊的新世界探險,可是卻不料在起帆遠航的第一天,自己這艘小小航船居然就有折桅的危險。

窗外的夾竹桃開的正艷,而時不時當一群群一簇簇的小女生結伴經過的時候,卻又遠比那些紅白的窈窕花朵更吸引人的眼球,還有身邊脈脈而笑的姜喃……看著這充滿陽光的世界,楊一的心中就又燃起了久違的年少熱情。

然后就跟隨著身姿搖曳的姜喃走了出去,而在周圍學生們重又匯聚過來的目光注視下,楊一忽然就很邪惡地想起了某個島國上,那些有關尾行癡漢的傳說。

可是當楊一走到教室門口的剎那,卻險些撞上了腳步戛然而止的姜喃后背……

因為走廊的最那頭,已經開始洶涌起來的人潮,忽然就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破開,而這股力量的源頭,來自一個冰雕玉琢黑夜女神般的女孩。

明媚的陽光洗遍了長長的天國階梯一樣的走廊,而這個黑衣身影所過之處,卻將陽光都凍結起來!

這一刻,此處不復人間。

楊一清楚地聽到,身邊一個高高大大的陽光男孩在恍然間對著身邊的朋友發問:“她也是高一新生?”卻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朋友早已經在三步之前就停了下來。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的感覺,讓無數人內心宛如貓抓。

而終于,當這個上身黑衣,配著下面的黑白格子百褶裙的女孩走到楊一面前的時候,看到這一幕的少男少女們,終于是神情大動。

離楊一不遠的幾個學生看著女神臨世一樣孤寂而來的女孩,原本急匆匆的腳步,居然都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無數雙眼睛停留在女孩的身上,就連一直嫵媚微笑的姜喃,也有片刻的目眩。

而楊一更是早已經愣住。

只因為,她是蘇晚。

見多了這個遺世而的女孩子以往清寂的模樣,一想起蘇晚這個名字,腦海中所浮現出的形象,就是萬年不變的老式窄框眼鏡兒,蓬亂的頭發,沾滿污漬的寬大舊衣服……還有她因為營養不良而滿臉暗啞的菜色。

可是現在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頭發微微凌亂卻充滿美感,顯然是出自某個技藝高超的發型師之手;那一副刺眼的七十年代產眼鏡兒多半是換成了隱形的替代產品;而身上這一套黑白色的無袖衫和百褶裙,更是用最簡單的色調將蘇晚如冰的氣質完美映襯出來。

那陡然間顯現出來的柔美身線,早已經讓不少男生止不住的偷偷吞咽口水。

如果非要用一個形象代入的話,那么楊一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前世無意間瀏覽到某個網絡社區動漫版塊的時候,記憶中名字似乎是叫做凌波麗的凜冽女孩。

就連姜喃,因為只是穿著了普通的牛仔褲加T恤的打扮,和幾步之外清冷無雙中略帶兩分成熟的蘇晚對比起來,也只能黯然為冷月之側星星一樣的存在。

而楊一一句“你怎么來了”,更是讓不幸聽到這句話的小男生在心中捶胸頓足,大感此生已經了無生趣。

什么叫“你怎么來了”?能以這種熟稔無比的口氣打招呼問話,他們又會是什么關系?

一些平日里很有幾分自負的小男生,就生平第一次,把艷羨的表情不加掩飾地顯露在了臉上。

教室里面,原本看到楊一尾隨著姜喃走出教室后就一直心神不寧的王京,終于是打定主意,匆匆幾步追了出去。他到現在還固執地覺得,自己有為姜喃揭穿這個三流男生敗絮其中的義務。連帶以他為首的幾個三中男生也緊緊跟上。可是面對走廊上那一道黑天鵝般的身影,他們居然一時間呆若木雞。

這伙人中,一個有些近視的男生看到這種詭異的場景,就覺得黑衣女孩似乎有些眼熟。

他有些疑惑地取下無框眼鏡,狠狠擦了兩把帶上,想要看個仔細。

可是還沒等他把眼鏡重新帶好,看清楚了女孩模樣的小男生手一抖,那副據說價值近千大洋的珍貴物件就這么直直摔下。

“她是……蘇晚咧?”小男生絲毫沒有留意到,平日里寶貝無比的眼鏡兒已經被自己完全忽視了。

另一個同樣倏忽間患了面癱的同伴,思維已經近乎凝固,嘴上卻還木然地回應道:“廢話!”

小眼鏡的嘴角就接著抽搐著:“她……蘇晚……她,好像是來找楊一的?”

而他身邊,除了嘴巴以外所有面部器官都石化掉的男生,就繼續機械的干澀道:“我已經看出來了。”

看著蘇晚那洗盡苦難塵埃的動人冰顏,有些人才猛然驚覺,原來,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氣質天成的女子,一朝破繭化蝶,就能顛倒眾生。盡管這樣的存在不多,可是只要出那么一兩個,就是足以征服世界的絕世傾城。

“來這里需要有特別資格?”蘇晚的回應忽然就冷了幾分,似乎和楊一的關系又回到了冰河解凍之初:“劇目腳本呢?”

楊一面對一直凜冽但卻忽然璀璨起來的蘇晚,雖然也是暗自驚訝,卻沒有其他高中生們被震懾到的心態:“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你忽然來這里,讓人蠻意外的。”

蘇晚聽了這話,猶豫了一下,又微不可察地瞟了一眼一直沒有離開的姜喃,終歸還是解釋道:“你上次說,讓我換個樣子……”

似乎是不習慣向其他人解釋,蘇晚話說了一半,就陡然停住。不過已經把她的言語神態盡收眼底的姜喃,卻移開了自己略顯復雜的目光。

雙面女孩腳步輕移,不過在挪動了僅僅半厘米的距離后,最終還是牢牢釘在了原地。

而對面的蘇晚也終于接道:“今天就出去買衣服,正好碰到了出版社的羅總,這些都是他幫忙……”

聽到這里,楊一的心頭忽然涌上某些莫名其妙的酸澀,突如其來,自己卻解釋不清。

于是有些低落的“哦”了一句:“到底是老總,眼光就是好!”

一時微酸。

而不知道是不是品出了楊一話里的味道,蘇晚語調有些僵硬地澄清自己:“不是羅總,是他的女朋友幫我選的,然后帶我做了頭發……和美容。”

聽到這隱隱有讓自己放心的解釋說明,楊一的心中又莫名輕松起來,可是還沒等他說些什么,旁邊的姜喃終于打破了楊一和蘇晚之間的曖昧氣場:“我先走了,你們慢聊。不過楊一你別忘記了哦,下午到學校排練新生晚會的節目。”

姜喃看向楊一,而蘇晚看向姜喃。

當兩個女孩的視線最終相交的時候,空氣有電光驚鴻一現。

楊一頓時愕然,什么時候就冒出來一個新生晚會了?

但是不等他有所反應,另一側的蘇晚面無表情地從姜喃身上收回視線,轉向有些發怔的楊一:“最后羅總說讓我們下午去找他,商量下新漫畫出版的事情,所以我才過來。”

兩位飄渺如仙的女俠打起架來,只苦了身為凡人的楊一。聽到蘇晚居然也出言相邀,他不禁遲疑,然后有些為難的看向姜喃。

羅戈約了自己談漫畫出版的事宜,多半不會有假,更何況還是從蘇晚的口中說出。可是對于姜喃,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由程靈素變身黃蓉的重生者,頓時就有些頭大。

答應她還是答應她,這,是個問題。

特別感謝Tarot玉,心命學平,惡魔小盆友,秋之神光童鞋,謝謝你們的O(∩_∩)O。

28.創世第一天

就像是某個經典電影鏡頭的海報,雖然那畫面已經從鮮活的彩色褪為黑白,但是海報上定格的一幕,卻將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印刻于目睹到這一幕的學生腦海中,直至時光荒蕪,記憶泛黃。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

然而這個完全可以用姑射仙姿形容的清冽女孩,她肯現世于人間的目的,僅僅是為了那個看上去只是清秀而已的新生,這樣的發現,不免讓人欷歔和失落。

那時,兩個人就站在走廊的中間,也許是攝于蘇晚冷寂到凌厲的氣場,幾乎所有的學生在繞過這兩人的時候,都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直到錯身而過以后,才意猶未盡地頻頻回頭。

要是再讓他們知道楊一現在的同桌,就是在兩人不遠處煢煢孑立,構成了一個銳角三角形頂點的姜喃,不知道一群人會不會情不自禁爆出一句或“靠”或“草”的粗口。

想來應該是會的!如若不然,也就實在再沒有合適的詞匯,可以用來形容他們彼時的心情。

只因為每一個曾經青春年少的人,大抵都有過不能對人言說的曖昧色幻想,幻想有朝一日,會有一位只屬于自己的人魚公主,將身著最最華美奪目的禮服,動人心魄的璀璨而至。

一如彼時萬眾矚目的楊一和蘇晚。

在高中正式開始前的最后一個空閑下午,楊一還是選擇來到了羅戈的出版社。

當楊一在午間,面對人生第一個讓人竊喜的煩憂抉擇而稍微猶豫的一剎那,蘇晚就表情微變,而后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似乎她一個教室挨著一個教室找尋下來的目的,真的不過是為了幫羅戈帶一句話而已,再無其他。

只是原本寬敞明媚的校園,因為她那孤鳥一樣的冷寂背影,而忽然逼仄起來。

至于姜喃,這個貌似溫婉的女孩,性格深處雖然也有無數叛逆的因子,可大概因為嫻雅淑靜早已成為了她下意識的應激反應,所以在給了楊一一個捉摸不透的盈盈淺笑后,姜喃就對著男孩落落大方地擺手:“下午忙你的正事吧,大作家,剛才我是開玩笑呢!”

這一個剎那,在她清亮的眸子里掠過一絲黯然的灰色調,無人覺察。

其實就楊一自己來說,如果下午真的有新生晚會的彩排事宜,他大抵應該是會選擇答應姜喃的,因為在這個女孩身上,記述著所有關于他舊日少年時光的愛慕。如果說他重生的人生中有必須彌補的遺憾,姜喃無疑是排在最前面的那一個。

而蘇晚,即便一夕之間就擁有了能和姜喃分庭抗禮的奪目光環,卻也只是楊一無心中拭去塵埃的明珠一顆。他和她的故事,僅僅起于重生之后,而少了時光沉淀的那一抹厚重。

可是最終,楊一卻不得不選擇了后者,或許是蘇晚清冷離開的背影讓人無法自制的難過,但是最深層次的原因,其實是無關乎感情的見異思遷。

楊一做出這種選擇,只是身為重生者最起碼的覺悟而已——因為他無法忘記,姜喃的父親對自己欣賞中又不加掩飾的戒備和疏離。

這個叫做姜喃的女孩,當然有讓人為之遠遠地卑微仰慕的資格,即便楊一已經是擁有最強大作弊器的重生者,可是在面對她時,依舊時而患得患失——有些天生就存在的距離,不會因為你是先知就能迅速拉近,人生的改變,必須通過時間體現。

而想要緊隨著姜喃的命運軌跡,和她平行乃至最終重合,自己就必須擁有更加強大的、足以粉碎一切阻力的力量。

“你的第二卷什么時候能夠給我初稿啊?小伙子!”在寬敞前衛的會議室中,羅戈就腆著肚子居高臨下地盯著楊一,奈何他對面的兩個小家伙,一個淡定非常,而另一個壓根就如雕像般毫無反應,讓年輕胖老總身后的秘書忍不住偷笑。

“既然你這么賣力地把我推薦給余校長,我當然不能拖了一高的后后腿,怎么也要把數理化的成績提上去再說吧?”看到羅戈心急火燎的樣子,楊一就忍不住童心大起。

“哎!我說你……楊一弟弟啊……”看到楊一毫無反應,羅戈的嗓子又柔和了幾分:“小一……”

楊一繼續勾著嘴角不為所動,羅戈干脆連臉都不要了:“楊哥……”

自問也算見過后世中各種無恥的楊一,終于還是被打敗,只好苦笑:“羅哥,你也知道,我最開始寫書只是為了湊費而已……”

羅戈就假假的面色不善:“哦?一高收了你多少費,我找余老爺子給你要回來!”

男孩無奈地擺手:“不是這個問題,其實我現在已經有了新的想法,《宋朝》過些時間給你好嗎?畢竟是有關歷史的讀物,總要花時間考證吧!你先做做蘇晚的漫畫怎么樣?”

重生之后,如果只想小富即安,那么只靠《宋朝那些事兒》的寫作已經足夠,可是想要彌補前世遺憾,那么只靠一個人,一本書,無疑是極度困難的!你永遠不會知道在下一秒,會有什么樣不可思議的飛來橫禍在等著你,在沒有屬于自己的絕對力量前,太多的財富,只是讓人眼紅的借口而已。

所以楊一現在必須開始攢積資本,然后向著高處攀登,直到不用再仰視別人的鼻孔。

而所謂資本,只有錢是僅僅不夠的,還必須要有名望和人脈,才能形成無懼惡意窺視的力量。

比如現在,運用自己的先知先覺,配合蘇晚那天成的繪畫天賦,就足以制造一個擁有一定話語權的漫畫家。而在把女孩打造成為成為明星漫畫家以后,楊一更有著把蘇晚一步步培養成新生代畫家的計劃……直到最后,必將蛻變為國畫大師的女孩,一定能成為自己理想國的中流砥柱。

“蘇晚的漫畫?漫畫這個東西能賺錢么?”羅戈天生的商業目光,讓他格外看好楊一的,但是對于除了性格冷漠外就和普通女生沒什么兩樣的蘇晚,他卻不敢輕易投注。

楊一就微笑搖頭,畢竟不是人人都有先知先覺的超前眼光。就像自己,如果不是跨越時光重生而來,只怕連坐在這里和羅戈平等對話的資格都不會擁有,更不用提以指導的姿態-來給一個文化圈老總上課。

“《七龍珠》,《女神的圣斗士》,《灌籃高手》,《美少女戰士》,《天是紅河岸》……羅哥你身為一家出版社的老總,總應該聽過這些名字吧?”楊一的表情淡然,但是卻有著重如萬鈞山岳般的自信。這份和官宦子弟富商老總平等對話的沉穩,讓在會議室為眾人服務的靚麗女秘也不禁多打量了男孩兩眼。

“如雷貫耳嘛!”羅戈就滿眼的“”,每次面對楊一的時候,在少年內斂的態度下,已經算是成功人士的羅戈,反而更像是一個心態跳脫的年輕人。

“如果我說蘇晚的漫畫一定能達到它們的高度呢?”楊一言之鑿鑿,頓時就讓羅戈的瞳孔放大起來。

然后示意蘇晚,女孩似乎心有靈犀一般,不用明說就把自己下意識中小心保存的紙條和中午楊一交給她的腳本劇目拿了出來。

還是那段句子:

——這兩年……我出去冒險了一下,那是一段橫渡云荒之海,從絕望中尋找希望的旅行……

九州外的海洋果然浩瀚,有一座座生命力強韌得難以置信的群島……

見都沒見過的事物、如夢似幻的風景!

煙濤奏響的音樂——

這個時候的彼岸島國,一本講述理想和冒險的熱血《海賊王》漫畫才剛剛發行而已,但是楊一卻已經極其無恥而大膽的,把其中最最讓人記憶深刻的篇章攔腰截斷,改變成了名為《云荒·九州飄零》的中國版。

追尋寶藏的海賊變成了渴求天道的洪荒仙妖,偉大航道被涂抹為九州上的四海和八荒,各種果實力量改頭換面為傳說中的仙術妖法……

除了對理想、友情、力量的追求外,還加入了更多一些關于宿命和感情的感悟。

以及原來那個世界中,《海賊王》破紀錄的夸張銷量,所有加在一起的這些,足以讓楊一對《云荒·九州飄零》的信心甚至還要多過《宋朝那些事兒》!

而眼下的事實也印證了楊一的目光,可以被稱為暢銷書獵狗的羅戈羅總,在看到開篇文字的瞬間,眼珠就再也挪動不開。

也許是因為漫畫原作者的強大實力和楊一“高超”的“改編功力”,也許是因為關于對理想的追求和命運的解剖都是能讓人深深感動的永恒共通……總之,羅戈看著這篇漫畫的神態模樣,和他第一次拿到《宋朝》手稿時的樣子,幾乎別無二致。

“知道我現在想干什么嗎?”當羅戈終于從劇目腳本和最末頁,蘇晚的幾張人物初稿畫像中抬起頭的時候,年輕老總的語氣平靜到森然,目光深處卻有隱隱沸騰的灼熱。

蘇晚除了在面對楊一的時候,偶爾會變化表情外,對于其他人從來都是一具可以活動的雕塑而已。

而楊一那種淡淡的聳肩歪頭,近來已經快要成為他的標志性動作。

“我后悔讀大學的時候,沒有選擇腦神經科,要不現在有你這個怪物做我的實體研究對象,說不定我已經是名滿天下的杏林國手了!”羅戈雖然是開玩笑的說法,可是臉上的狂熱和驚嘆顯然不是作假:“你對傳統文史類文化感興趣有研究也就罷了,商業化的漫畫制作也這么夠水平,真是應該拿去解剖。”

感覺到自己老板的語氣竟然帶上了幾分不可思議和激動,旁邊一直微笑站立的靚麗小秘眼中就泛起了一些神采。

這個原本也讓人好奇,可終究只能算是個天才少年的楊一,這一刻的形象就在羅戈的感慨中高大神秘起來,甚至足以和自己一向欽佩的老板平分秋色。

而被人這么一猛夸,饒是重生者楊一的心理素質很是過硬,此時也不免假裝靦腆無邪,心中更是猶豫著——看胖老總眼下這幅模樣,自己還要不要把早已經準備好的,有關《云荒·九州飄零》營銷計劃也拋出來呢?

29.傳道的猶太(改)

就在楊一猶豫著要不要把自己的全套營銷計劃和盤托出的時候,一邊還在愛不釋手翻閱著腳本簡稿的羅戈,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小一,你這漫畫,怎么是女主角的?”英年早肥之胖總就很是詫異地抖了抖手上的一頁人物初稿畫像:“這個定位是不是有點兒劍走偏鋒了?”

其實這還是因為楊一有《宋朝那些事兒》的銷售成績打底,如果換了其他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作者,胖總的心中怕是直接就要打上不靠譜的標簽了。

基于重生帶來的超前眼光,已經是脫胎換骨的楊一并不為羅戈的置疑而不滿,因為90年代中后期這個時間刻度上,雖然已經是各種時尚思潮涌入中國的高峰期,但是在女性消費和文化產品營銷的范圍內,卻還遠遠沒有成熟的理論體系出現。

有關“消費她世紀”的提法,在中國大陸出現的時間還要向后延伸,一直到2006年前后。

可是從后世中重生而來,經歷了信息大爆炸時代的楊一,卻比現在的任何人都知道女性的消費能力,他精心炮制《海賊王·改·云荒·九州飄零》……或者換而言之就是“虐心娘化大陸版”的《海賊王》,正是以超越時代的眼光瞄準了女性消費潛力這一點。

所以在聽到羅戈那不確定的疑問后,楊一就用輕聲但不減自信的語調反問:“羅哥,你知不知道,現在的國外,已經開始流行起專門研究女性消費者心理的社會研究課題?”

羅戈雖然有經商的天賦,但是在面對集超前眼光和后世海量信息為一體的作弊者,重生之楊一的時候,卻依然顯得有幾分不夠看,于是只能好奇又疑惑地搖搖頭。

“知道杰梅茵·格里爾嗎?雖然我不怎么喜歡這個女權主義者,但是卻不得不同意她對于女性消費問題的評價:‘市場本身雖然沒有性別,卻操縱在有性別的消費者手中!’”楊一對著可以在越州文化圈里攪風攪雨的羅總,并沒有多少敬畏的心理,少年的臉上反而充滿了游刃有余的輕松寫意。

這種談笑間指點山河的神采奕奕,讓那個開始把越來越多的注意力放到楊一身上的小秘書,隱隱有主仆二人面見經濟理論大師的錯覺。

曾幾何時,她一直堅定不移地認為,這種自信只會出現在那些30歲左右、正是意氣風發的成功男人身上!卻不料現在連帶自己的老板,居然也折服在一個面相還有些稚嫩的少年身前。

“而這個女權者口中可以操縱市場的、有性別的消費者,無疑是特指女性!”楊一繼續侃侃而談:“所以,在世界上其他的主流國家開始進入‘消費她世紀’的新時代時,我們也可以成為國內的先驅者!”

“哦?”原本只是催促楊一快點交出《宋朝》后續的稿件,卻不料還買一送二牽出了少年如此有料的分析,羅戈頓生出賺大了的竊喜,同時在商業方面的敏感嗅覺,也讓他開始下意識地琢磨起楊一口中,關于女性消費的理論。

要是換成其他任何一個高中生提出這種說法,他一定會嗤之以鼻的在心里來一句“你一個小孩子懂什么”——哪怕就算是和羅家世交,又天生聰穎的蘇晚——羅戈也一樣會用謹慎的目光反復審視,直到無限接近萬無一失。小事胡涂大事精細,這也是他的出版社能夠迅速壯大的重要原因。

可是現在,這位胖總卻只知道用驚喜中夾雜著難以置信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楊一好幾遍:“繼續,你繼續說,不要停嘛!”

看到羅戈一副不把自己榨干油水不罷休的架勢,楊一頓時明白了作繭自縛這個詞的含義,卻又不得不滿足接觸到全新商業理論的胖總:“也許現在的經濟形勢不算太好,你看,我們剛剛經歷過亞洲金融風暴,股市低迷,消費市場更是蕭條,通脹下降引發的消費過冷嘛……6月份的時候,國家經貿委、內貿部、對外貿易經濟合作部聯合成立了全國庫存商品中心,這都是為了什么?以羅哥你的家世,自然是清楚其中關節利害的吧?”

如果說開始楊一關于女性消費論的提法,只是讓羅戈感慨這個世界也許還真有生而知之的天才,那么少年接下來提到的全國經濟大形勢,無疑讓紅色/家庭出身的年輕老總神情凝重起來。

16歲,還只能算是個孩子的年紀,對于剛剛緊急成立不到3個月的部級聯合單位居然耳熟能詳,經濟領域的專業詞匯更是用得比自己還熟稔準確,加上這個男孩讓人心驚的大局觀!羅戈實在很難相信,自己現在面對的居然是一個剛剛升入高中的學生。

“所以說在現在比較惡劣的大環境下,我只能說這個世界不再令人著迷!但是……”楊一話鋒一轉,羅戈和他的秘書就不自覺的伸長了耳朵,正襟危坐起來。

只有對什么經濟形勢,什么消費理論都毫無興趣的蘇晚,才注意到楊一在不經意間,漸漸就有了讓人重視和仰視的力量。

“但是這只是一種表象而已,現在的消費形式不容樂觀,錯的不是消費者,而是那些陷入困境的企業!”雖然楊一的主要興趣是文史和時評雜談,但是前世在網絡社區縱橫的時候,他對經濟大勢也有很深的涉獵,隨口舉了三株和亞細亞商場的例子后,楊一開始加重了語氣:“先拋開怎樣做好企業,怎樣引導消費不談!還是回到女性消費論上面,已經日漸自主的中國女人們,只要給予她們對物質的快感,以及在精神文化層面上的尊重和滿足,這50人群的消費能力遠比男人們可怕!畢竟女人感性,而男人是理性的,光那些年輕女人們的沖動式購買所花費的財富,就足以讓男人們側目咋舌!”

看到羅戈有些愣愣的想要發問的樣子,楊一就揮揮手:“別問我這么說的依據是什么,如果有疑問,你可以做一個問卷調查,完全可以夾雜在馬上第五次印刷的《宋朝》卷一里。”

然后男孩停下來喝了口水,接著語不驚人死不休:“現在我總結一下職業女性消費心理特征,等聽完了這些,我相信羅哥你就不會再懷疑我對漫畫主角性別的選擇了!”

羅戈這時候哪里還顧得上反駁或者哪怕是一點疑問,聽到楊一居然還有總結性分析,他就諾諾嗯了一聲,連連點頭:“你說……”

“女人的消費心理遠比男人復雜。”楊一最開始揮斥方遒的時候還不覺得怎么樣,現在提到具體細節的時候,就發現回憶也是需要絞盡腦汁的,尤其還是前世無意中瀏覽的網絡轉載:“先分個小類吧,主動型、被動型;猶豫型、沖動型;自尊型、情感型;實用型、攀比型……”

小秘書頓時就傻了眼,楊一先前的講話,她勉強還能做一下會議記錄,可是現在男孩的傳道越來越夸張的具體而微,她就有種再生出兩只手也不夠用的感覺。

而羅戈更是直接叫停:“等一下!”

看到胖總很是急切又肅然的凝重面色,楊一奇道:“怎么了?”

羅戈顧不上解釋,回頭急吼吼地吩咐小秘書:“把社里的營銷編輯都叫來,聽講座!”

這回輪到楊一愕然,講座?這也太夸張了吧!

不管楊一是自愿還是被迫,總之羅戈出版社里的負責營銷這一塊的員工,在一個下午之間,全都經歷了最先不屑,而后驚詫,最后頂禮膜拜的心態變化,甚至不少人有種碰上了營銷大師的激動。

而已經對楊一的年少多智有些麻木了的羅戈,在最初的激動以后,甚至有了些許意興闌珊的疲倦。

這個小家伙隨口而出的言語,就足以讓自己珍而重之咀嚼再三,那自己已經年近而立的年紀,豈不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不過又想到楊一帶著蘇晚離開之前,忽然深邃起來的眼神,以及鄭重到近乎于誓言的話語:“現在是國內動漫斷檔的時代,我之所以要在開新書之前發行這部漫畫,真的是想要潛移默化些什么!比如那些只存在于文言文古籍當中的美麗神話,那是即將遠離我們而去的珍貴遺產!而我在漫畫中加入的山海大荒,鯤鵬異獸,有些人會認定只是文化噱頭,不過對于我來說,它們卻是將在我理想國之中永生!”

旁邊一直緘默的蘇晚,在聽到男孩這近乎內心獨白的時候,冷淡中略顯孤寂疏離的眸子就有流光飛舞,她不在乎楊一懂得多少超越年齡的知識,卻為他的夢想和堅持所動。

而男孩還在繼續:“所以,就算沒有那些營銷理論上的,我還是會在選定的路上走下去!其實選擇什么題材,主角是什么性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在書中所傳達的思想信息——理想、感情、探索、永不放棄的精神……所有真善美的東西,才是人之所以稱之為人的最重要理由!而當《云荒》擁有了這些內核后,不管我們怎樣講述這個故事,都會必然成功!”

少年的語氣平靜,但是里面卻蘊含著說不出的東西,一如云層之上輝耀了萬里的霞光,又或是游蛇般悸動的雷霆。

無聲中有激蕩天下的壯闊。

而自己,能見證這樣一個奇跡的誕生,已是幸運。

最后新加入了一段,這些也算是代表了我為什么這樣改編日漫的理由,如果有傷害到某些漫迷讀者朋友的感情,我再次道歉,不過大綱已定,不好改動,見諒。以后也不再就動漫改編問題回復……至于這種模式在書中有沒有可能給男主帶來成功,實在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無法統一了,抱歉。

30.人生如織

每年一季的臺風季節快要過去,從現在起,一直到第二年夏至前的日子里,人們將不會在臺風夜的次日清早,一出門就看到散落在青石板路上的梧桐樹枝干。

那些植物受傷后的辛辣清香,亦是楊一前世為之魂牽夢繞的味道。

陽光灼目,但卻只是清亮而已,其中蘊含的熱度早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散。窗外還有秋蟬肆意鳴叫,這小蟲已經吻過了它此生中唯一的一次玉蘭花開,正在綻放生命的最后光彩。

就在這傷春悲秋中,男孩的思緒卻飄飛到了和羅戈“隆中對”的那一晚。

出版社老總的姿態放得很低,大有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架勢。

只因為楊一給予了他足夠的震撼,再加上每次見面,這個少年總能帶來新的驚喜,這讓羅戈面對男孩的時候,漸漸有了一種驚為天人的感覺。

這個世界只是天才的游戲場而已!羅戈記不清這句話的出處,但是卻在忽然間就對這話有了極為深刻的體會。

此話然也!

所以在兩人促膝長談之后,羅戈只能心悅誠服。甚至到了最后,不管楊一說什么他都是大手一揮,算是對少年以山海九州為架構的《云荒》系列計劃的全盤通過。

也許這個做著文化產業,進而被人送上儒商帽子的年輕胖子不是李太白也不是文森特·梵高,但他卻有一雙能夠沙海淘金的慧眼。就是這種一半自然生成一半后天練就的眼力,足以讓羅戈抓住每一個從身邊一閃而逝的機會,甚至進而把握到幾分時代的脈搏。

而牢牢抓住楊一,讓兩人得以在雙贏之間共同實現自身理想,這就是羅戈這段時間來一直在鄭重考慮的戰略靈感。

其實還有一個小插曲,是在楊一和蘇晚離開之后才發生,除了胖總和他的小秘之外,并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離開出版社的路上,羅戈一邊心不在焉地打著方向盤,另一只手還牢牢抓著《云荒》的初稿腳本不停地揮舞著,嘴中亦在喋喋不休,有一種酣暢淋漓處千杯亦少的醉意:“這就是大收獲啊寶貝兒!老子肯定是上輩子積了德,居然讓我碰上楊一這小子!你知不知道他今年有多大?15歲,狗/日/的他才15歲!”

胖老總這樣的精神狀態,讓隨著車子左搖右擺的小秘書就有些花容失色,不得不提醒道:“羅總,你在開車呢!”

“知道知道!我開車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呢,用得著擔心這個?還不到60碼的速度,能出什么事兒?”胖總壓根沒聽進去,繼續揮舞著手上的手稿:“這小家伙不是池中物,要不然,唉……”

誰也不知道羅戈在嘆息著什么,恐怕就連兩世為人的楊一,也不能完全體會總是被人稱贊年輕有為的胖子的復雜心理。但是這不妨礙男孩為《云荒》系列中首部漫畫的十一國慶戰略親自操刀,精心打造出了江浙圖書市場的首個造神計劃。

第一個為銷售圖書而策劃的電視,第一個充滿了中國式韻味的CG動畫設計,第一個全市范圍內所有書店聯合的強推特賣日……

所有這么多第一個加在一起,足以為蘇晚鋪就成一條通往封神之巔的云霞之路!而這也是楊一繼《宋朝》之后,為自己的理想國度添上的第二塊結實地基。

所以楊一現在才不免心神恍惚,卻又充滿了登高以遠望的豪情。

但是有時候,走神也是要付出代價的,比如在考試的時候。

為期一個禮拜的軍訓倏忽而逝,而班主任何岳倒是很有言必行行必果的風范,在軍訓結束后的第一天,其他高一班級還在自由熟悉課本的時候,他就抱來了一大摞試卷,站在講臺上冷然四顧。

就像/教父一樣盯著四十多學生看了好半天,尤其每每從楊一身上梭巡而過的時候,瞳孔里就閃著冷笑,就這樣站了快三分鐘才開始講話:“我不管你們從哪個學校考進來,也不管你們的中考成績有多好多差,那些都是過去時了!而現在我制定的標準,就是一切用成績說話!用高中考試的成績說話!另外,對于一些僥幸進入一高的同學來說,我希望你們能夠有自知之明,不要以為一時的歪門邪道能讓你們一直走捷徑!好,現在開始考試,上午語文數學,下午外語和理化綜合。”

一些很是了解其他班級動向的學生,立刻就怨聲載道起來,凡事總是最怕對比,有比較就有差距,有差距就有不忿。一個班的學生在考試,而其他七個班的學生在類似放羊一樣自由自習,差距如此之大的不同待遇,讓一些外向點的學生忍不住在下面悉悉索索的嚼起舌頭來。

而從三中升上來的一群人,尤其是對楊一不甚感冒,但卻在各種場合都被男孩暗中壓了一頭的男生群體來說,就大感爽快,甚至已經迫不及待地期盼起考完之后的結果。

看著楊一在全班面前,被灰溜溜地從姜喃身邊驅逐開,那是多么的大快人心啊!

也許他們最開始不是刻意針對楊一,只能算優等生對差生的天生優越感而已!畢竟作為學生,總是要用學習成績的好壞來說話。

而楊一這個莫名進入一高的家伙,明明成績不堪入目,卻偏偏總能奪人眼球,這就讓那些自認為清楚男孩底細的人,先入為主地堅持認為他是嘩眾取寵,自然也就一路看不順眼起來。

而這次的考試,無疑就是揭露他底細的最佳時機。

事實也確實按照某些人的預想著,雖然在語文考試中,楊一簡直算是筆走龍蛇地填完試卷,但是在緊接著的數學考試中,少年就不免陷入窘境——他的數理化成績,估計就算是重生十次也不會再有些許的改變。

重生之后,也許不會再去擔心在意別人的異樣眼光,可成績墊底終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楊一的筆尖在幾乎全是空白的試卷上凌空虛畫,卻就是無從落筆,這種被強趕著從事自己不擅長事情的滋味,實在是百味雜陳。

原本他也想過,看能不能憑借前一世中在那所三流高中里,因為長期活躍在考試作弊第一線所累積的經驗和實戰技能來過關。奈何少年在開學第一天就成了何岳的重點盯防對象,而年輕班主任進行這次考試的目的,更是有著把楊一從姜喃身邊調開的目的,所以怎么可能讓他得逞。

于是自打再世為人以來,一直都是淡定隨性的楊一,居然破天荒的有些發愁起來。

還有半個小時就要交卷,楊一對著試卷依舊是狗咬刺猬一般,眼光就不自覺地飄向身邊的姜喃。可是早已答完題的女孩在注意到楊一的尷尬后,居然抽出一張草稿紙寫下了幾個娟秀中意蘊疏狂的大字。

本來楊一還滿心歡喜地轉著眼珠子去看,結果只看到了五個讓人無語的大字——找漫畫家去!

男孩才浮現片刻的慶幸笑容于是瞬間凝固。

早知道這個雙面女孩有腹黑屬性的啊,自己還上趕著求他,真是活該!

然后在楊一無奈而尷尬的眼神中,姜喃起身交卷。

女生低著頭,劃出美妙弧度的馬尾左右輕搖,從背后看去,有著讓人心旌搖曳的絕美身姿。

然后在何岳微微點頭,眾多學生聽到動靜后下意識抬頭張望的瞬間,女孩背在身后的纖指輕彈,一個小小的,卻耀目異常的白紙團,如同第一艘飛上月球的航天飛機一樣,準確地降落在楊一的桌面上。

“嘩”的一陣低聲轟然,就像是夏日午后的烈風掠過稻田,有連綿的綠浪起伏,教室中陡然就騷動起來。

因為被姜喃一只手拎在身前的試卷阻擋了視線,何岳還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茫然不悅,不過也立刻起身查看到底發生了什么。

而此刻在楊一的眼中,哪里還有何岳的存在,他耳邊響起的是幾乎整個班級的起哄熱潮,腦海里還在不斷回放剛才的情形——水蔥一樣的纖細手指,潤澤到透明的指尖,上面的淡粉色指甲圓潤誘人。

而就是這樣一只“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的完美小手,居然如同小李飛刀般射/出了那無比的一彈。

這簡直就是TMD盲狙啊!

楊一頓時覺得,自己的人生忽然就如此明亮絢爛起來。

座位離姜喃也不太遠的王京,瞳孔瞬間放大,“她,她……他……”,幾乎忘記了怎么發音說話,然后又轉向周圍的學生,“這!這……”,“這”了半天也沒有“這出個”所以然來。

同樣也沒有人有空搭理他,大家都只顧目瞪口呆了。

“你們搞什么搞?都安心考自己的試!光盯著別人看有什么用?”何岳的目光來回巡梭了半天,也沒有發現異常,于是就只好把這陣異動歸結于姜喃提前半個小時交卷,所帶來的震撼上。

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底下正在奮筆如飛的某人,剛剛經歷了一場生命中初次體驗的全新紀元。

時空交錯,在這樣的闌珊中,一些人的命運不經意間就被重新寫就。

31.囹圄

窗外已經有黃葉翻越了時間的籬墻,站在與秋天同等的高度上。

也許很多年以后,大多數人會記不住自己在學生時代曾經聽過、見過、又或是親自做過什么驚世駭俗的事情。雖然他們在每每提及彼時的時候不免一臉追憶和緬懷,但是終究也只是一段泛黃模糊的回憶而已。

但是剛剛發生在數學測試上的一幕,那個身姿娉婷的女孩低著頭耳垂泛紅,馬尾躍動的背影,無疑將是很多人記憶中無法抹去的難忘鏡頭。

只有楊一發現,姜喃看似緩步而行的姿勢中,有一絲假裝鎮定的小小失措——原來這個內心極度叛逆的女孩,也會因為人生的第一次作弊而慌亂,無論她在無人時夾著煙頭的表情有多么不羈,內心卻純貞依然。

這個發現,讓少年的內心溫暖。于是某一天在爬滿藤蔓的青磚墻下,兩人靠著梧桐一起吸煙的驚異時光;跟著她,來到前世不可能踏足之地的感慨;還有在歌聲流淌的女孩閨房中相對無言的旖旎;以及以為再見無期的小小落寞……

直到重逢的那一刻,有光在兩人的視線相交處迸發;軍訓揮汗如雨的時候,彼此仿若心有靈犀般穿越重重人海的眼神……

所有畫面重復在一起,定格于剛剛那拈花一指的白皙指尖。

不過不管姜喃的舉動在學生中間引發了多么大的震動,卻也沒有人想到要去檢舉這個女孩,男生大抵多是出于憐香惜玉,亦夾雜著對這個溫婉公主般女孩的旖思。其實說到底,又有誰不期待自己的生命中也能出現這么一個璀璨如星的女孩呢?

而那些女生們,則是敬而遠之外加八卦的心思占了上風,她們的小報告一般只在屬于自己的小圈子流傳。到了高中,已經很少有人動輒就去和老師交流思想了,那樣做的結果只能平白讓人鄙視。

所以直到最后,最大的受益者竟然還是楊一,這個穿越時空而來的家伙,就這么華麗麗的享受了人生中最高調的一次作弊,不止毫發無傷,還成為了很多男生羨慕妒忌的對象,實在是有如愛麗絲夢游仙境般的奇遇。

不過人生不可能總是一帆風順,就在上午雌雄大盜們于眾目睽睽之下作案達成后,納悶了一個中午的何岳,以自己老師的天賦,似乎還是覺察到了什么,居然在下午開考英語的一開始,就把楊一和姜喃遠遠調到了教室的兩端。

有如天涯。

年輕班主任的突然襲擊,無疑讓楊一再度傻眼,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里開罪過這位老師?如果兩人一直這么對立下去,那么他即將開始的高中生涯,似乎已經可以預見到是一場讓人哭笑不得的荒誕劇。

曾經,前世,每每帶著一身的疲倦深夜歸家的楊一,是多想某天醒來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趴在小學教室的課桌上,有老師擲來的粉筆打中額頭,而睡眼惺忪的自己還一臉茫然。

可是當他真的在重生后被老師如此針對的時候,卻發現前世的這種奢望,原來也不是真的就那么美好。

現在又臨近考試的交卷時間,這一次何岳沒有端坐在講臺上,而是不停地在教室里巡回往復,其中經過楊一身邊的次數更是特別的多。

每每當他看到楊一試卷上幾乎是以猜硬幣的方式選出來的ABCD,以及非選擇題那一片刺目的空白,這個英語班主任就心中冷笑,有一種終于抓住了狐貍尾巴的興奮。

何岳現在正在等待,等待時機蓄積力量!也不用批改完試卷,只需要等到鈴聲響起考試結束的時候,他就有足夠狠厲的方式來好好整治一下這個不學無術的學生,而其后的三年,他將只能也只會在自己面前夾著尾巴老老實實做人。

每隔兩分鐘就迫不及待地看一下腕表,作為一個尚無家室的青年教師,何岳第一次如此急切地盼望著下課的到來。

終于,在鈴聲響起的一剎那,已經在楊一身邊守候了快十分鐘的班主任,心不在焉地宣布了一聲交卷,就一把抽出楊一的試卷。

這個動作立刻引發了全班的注意,不過何岳先是買了一個關子,他對著全班抖了抖楊一的試卷,沒有選擇用漢語,而是以略顯滑稽的腔調,無比流暢的英文大聲道:“你知道漁夫捕起魚來怎么辦;看!怎樣把他的全部智慧都使出;怎樣使用圈套,釣線,釣鉤,釣具和網罟;然而有的魚,無論你用釣線,釣鉤,圈套,網罟,巧計,也不能捕到手;你得用手去摸,還得抓住,否則你無論如何也不能無法捉捕——有沒有同學知道我剛才這段話的意思?”

所有的學生都面面相覷,即便是從小就閱讀量驚人的姜喃,以及幾個中考成績高得離譜的實驗初中學生,同樣一頭霧水。

只有那張空白試卷的主人,此刻才剛剛明白發生了什么的楊一,一臉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的表情。

男孩苦笑著在口中喃喃自語:“有才啊,還讀過《天路歷程》這種宗教諷喻體小說。”

看到下面的學生茫然中充滿了敬畏的眼神,何岳的心情就豁然開朗起來,有了些意氣風發的樣子:“當然,現在就要求你們知道這些引用的出處,是有些為難你們了,這是約翰·班揚的《天路歷程》,在英國古典文學名著中,通常被認為是僅次于圣經的基督教重要經典,講述的是一個堅韌的基督徒為尋求永生而踏上荊棘遍布的漫漫長旅,充滿危險,誘惑與災難的塵世被他一步步拋棄,只為負罪的靈魂在高天之上得到迎接……但是。”

“這個轉折,是針對我的吧?”不僅楊一有了被當做靶子的覺悟,就連大多數學生也看出來何岳這是要立威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選擇了楊一,這個身上似乎不乏神秘光環的男生。

“但是我在這里要雖然也是為了要告誡你們,學習就和求道一樣是需要堅持不懈的事情!不過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給某位同學提個醒,我剛剛似乎抓住了一條習慣于生活在渾水中的魚!”何岳再次抖了抖楊一的試卷,然后就笑得一臉的意味深長:“楊一,你能不能給大家翻譯一下剛才這段話的意思?”

自以為計謀的得逞的何岳,把楊一在無奈起身后,臉上那種哭笑不得的表情想當然地理解成了尷尬無措,于是語氣愈發的親和:“不要緊,大膽的說!學習外語嘛,就是需要大聲喊出來!”

楊一心忖這位倒是深得瘋狂英語之精髓,也不知道是不是李陽的粉絲,不過如果自己真的要大聲喊出來嗎?那樣豈不是更讓這位莫名其妙的班主任下不了臺?

男孩就有些猶豫,他不想在和班主任老師莫名敵對后,還要把這種對立情緒加深下去。

而遠在教室另一端的姜喃,就美目盼兮地斜斜瞟著男孩與老師間的空處,好像并沒有十分關注正在發生的事,只是熟悉她的人,卻都能覺察到女孩目光中隱隱的憂慮。

看到楊一猶豫了半天沒有反應,何岳終于撕下了偽裝半天的和藹,目光陡然轉冷:“所有的非選擇題一題未動,那些選擇題,我看你好像也是扔了半天的小紙條才勉強做完!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么進入一高的?難道除了外語一門,你其他科目都是滿分?”

“噗嗤”,聽到現在居然還有人用扔小紙條來做選擇題,好幾個笑點低的學生忍不住低下了頭,一邊笑一邊掩飾,憋得很是難受。

王京一會兒看看姜喃,一會兒乜一眼楊一,嘴唇于無聲中蠕動了半天,早有熟悉他的人看出了口型中蘊含的意思,那是在不停重復“白癡”兩個字。

他旁邊的戴濤也想跟著在嘴巴上快活幾句,不過又想到暑假時在知味居里,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以及事后自己父親的提醒,頓時就硬生生把譏笑憋了回去,不過臉上的不屑依舊一望可知。

果然委曲求全是沒有前途的啊,看到何岳一副不打算放過自己的架勢,楊一就從猶豫的窘境中自我解放出來,恢復了平日里不亢不卑的淡然,嘴角微翹道:“我確實不會讀寫英語。”

“不會英語的人多了!”何岳的臉色看似陰沉,實際上多半還是施展給楊一看的心理戰術:“不過像你這樣,明明成績差得很,還這么理直氣壯笑得出來的,還真是第一個!我們一高什么時候也出了你這樣的奇葩了?”

32.秋葉亦絢爛

“偏愛笑、反對哭似乎是哲學所固有的小偏見。因為哲學家所理解的哲學的開端就不是對主的畏懼,而是驚異。其精神不是希望、畏懼和戰栗,而是以退隱為基礎的沉靜。對于這一沉靜,笑要比哭更近一些。”

現在是下午第二節課結束的時間,教室里日光如水,楊一不自覺的就想起了小石潭記——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

泛著黃邊的梧桐葉在這樣的陽光中就凝滯不動,細碎的影子印在窗欞上,像是魚。

而忽然從楊一口中冒出來的倫敦腔英語,灑然自若,娓娓道來,幾無哪怕一絲凝滯。

立刻就震懾到了包括何岳在內的所有人,幾個偷偷嗤笑的男生來不及剎車,喉嚨里還在呵呵、呵呵著,臉上那種無法想象的表情卻已經把自己結結實實地出賣。

男孩那地道而正統的發音,讓眼界見識遠不同于普通學生的何岳,幾乎有一種身處倫敦東區的錯覺——水手、鐵路工人、站街女、新移民……周圍是狹窄逼仄的小巷,而霧氣終年不散,有醉漢的謾罵和大笑穿過濃霧鉆入耳中。

而楊一,就是那從貧民窟老街區中走出來的唯一一個清醒者,是站在古舊鐘樓上俯瞰蕓蕓眾生的少年思想家。

其實何岳也只不過能夠聽明白楊一話中的含義而已,這段似曾相識的句子的出處,他在腦海中搜尋了很久,也不見一絲蹤跡。

楊一確實是不懂讀寫,他所能辨識的英語的詞匯量,只怕還比不過一個初二的學生。

但是他沒有說自己不懂聽說。

前世作為一個在網絡上游蕩的子夜孤魂,除了時事歷史雜談版塊,翻墻直連國外的聊天室,也是楊一閑暇之余的愛好。而他這一口流利到令人發指的考克尼方言,就是在一個經常光顧的語音聊天室,向一個極端喜好中國文化的倫敦學生學來的。

而他現在所敘述的,用來反駁何岳的英文,是他最喜歡哲學家列奧·施特勞斯,在論《游敘弗倫篇》中的觀點。

撇開其中有關政治學的隱喻,僅僅是用在回應何岳的譏諷上,實在算得上合適,所以楊一覺得自己現在確實是應該笑的。

何岳的面部表情就很精彩,五官所構成的幾何圖形,漸漸向著連銀河超級計算機都解不開的趨勢。

然后他忽然悟到了什么一樣,臉上掠過一抹不正常的潮紅,顯然在被落了面子的刺激下,有些思維發散了:“我在這里真是感到失望和遺憾,因為有些人從來沒有把知識當成是寶貴的財富,而只是用做炫耀的工具!你既然記住了這條名人名言警句箴律,就要弄明白其中蘊含的意義,而不僅僅只是用來顯擺或者是唬人。”

雖然何岳那高高舉著楊一試卷的手,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放下,但是這個火爆脾氣的老師,顯然不能接受已經被他定性為壞學生的楊一,居然翻云覆雨間就讓自己下不了臺。

于是他何岳不僅嘴上硬氣得很,甚至連這番自以為是的話也是用英文說出,顯然是無法接受即將落定塵埃的事實,寄希望于楊一最好聽不懂,以此證實自己的推斷。

楊一聽了這話就很是無奈,不過卻也能理解何岳此刻的感受,一個連選擇題都要靠瞎蒙的學生,有誰能相信他是真的可以如此流利的聽說英語?既然你能聽能說,那么最不濟在前三十分的聽力測試部分也要表現得正常一些才對!

可是沒有人知道,楊一僅僅只是通過堅持不懈的網絡語音聊天,才習得了如此地道的口音。但是有時候你能聽懂一個單詞一句話,卻并不代表可以將其完完整整的付諸于筆尖。

再加上何岳本來就是有心針對楊一,原本十拿九穩抓住的破綻居然陡然間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這種落差,難免讓一個本就年輕氣盛且時有鋒芒外露的老師失態。

而對著死咬自己不放的何岳,灑然如楊一,也漸漸失去了耐心,語氣和用詞漸轉鋒利:“Don’tjumptoconc露sion.Wehavetofigureitoutfirst!”

翻譯過來,就是“別自以為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說”的意思。

從英國倫敦腔瞬間轉為地道的西海岸調調的美式俚語,頓時讓何岳還要找回面子的話噎在了嗓子眼,進進不去,出出不來,有一種從云頭瞬間跌落的難堪。

即使挑剔自傲如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認,楊一的口語水平幾乎就是一個倫敦東區老油子外加西部牛仔的綜合體,恐怕就是英美兩國的鬼佬站在這里,也難以在發音上找出一絲紕漏之處。

而下面的學生們雖然還聽不懂楊一到底說了些什么,但從何岳的表情來看,顯然男孩并不是在隨便糊弄人,要不然現在這個班主任應該早已開始了他的窮追猛打趕盡殺絕之道,那里還會呆呆站著,接受楊一一輪又一輪的聽覺轟炸。

前后有些判若兩人的態度,讓人驚愕。

而已經打定主意要反擊到底,好讓這個班主任再針對自己時會小心思量一番的楊一,就在一群忽然變得和金魚有些共同點的學生面前,繼續昂首道:“外觀往往和事物的本身完全不符,世人都容易為表面的裝飾所欺騙。而聰明人變成了癡愚,是一條最容易上鉤的游魚;因為他憑恃才高學廣,看不見自己的狂妄。”

這一次是牛津腔,《特洛伊羅斯與克瑞西達》和《羅密歐與朱麗葉》中,所分別截取的臺詞,在這一刻完美契合。加上楊一古典純正的貴族式口音,三班的教室里,猶如正在舉辦一場盛大的莎士比亞戲劇演出。

此刻的耀目,來自于楊一打發時間的時候,在網上所觀賞的原聲版英音電影與戲劇。

而對牛津式語音語調有所接觸的姜喃,眸中流光飛舞,氣象萬千。

何岳在這一刻終于被打擊得體無完膚,他的失落和驚詫也于此時達到了頂點,只因為就算是一高老師們在英語教學上使用的標準錄音帶,也未必能在發音準確上強過楊一。

而楊一在洋洋灑灑慷慨激昂了一大圈后,終于又回到了原點。

同樣是《天路歷程》:“因此不要急于做出結論,說我缺乏充實的內容——粗鄙不文;看上去實在的東西,骨子里未必結實;凡是用比喻講的話,我們不要藐視,免得我們輕易接受極端有害的東西,而美好的東西卻使我們喪失了靈魂。”

比何岳的發音更精準,語境把握更準確,敘述更流暢。

而其中的寓意,更是把何岳先前的譏諷一點不剩地送了回去。

而年輕的班主任在聽到這句話后,臉色一變再變,終于是頹然地“嗯”了一聲。

可不管心頭如何堵得慌,還是要努力給自己圓場面的:“聽說能力還是不錯的,不過你這種對待考試隨意散漫的態度,必須要嚴肅批評。”

其實這個時候,就連最沒有眼力價的乖學生也聽出了何岳話里的意興闌珊,說是要嚴肅批評,實則根本沒有較真的意思,想來這位班主任在難堪和震驚交錯襲來之下,是真有些心灰意冷了。

楊一微笑,把這番已經沒有殺傷力的話盡數笑納。

而教室中,如秋的寂靜,就這樣繼續著,卻在無聲中有璀如夏花的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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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哥白尼

楊一走到薛海清家門口的時候,才剛剛到樓道中間的樓梯間,就發現了一架木梯子正架在門外。

老先生就趴在梯子上,頭上蹭了些蛛網也渾然不覺,只顧睜大了眼睛對著墻上的電表一眨不眨,就連楊一走到他身邊都沒有覺察到。

“一圈、兩圈、三圈……哎呀,老太婆,快把電扯了,我還是用茶爐燒水吧!”節約了大半輩子的老知識分子一副心疼氣急的模樣,讓楊一啞然失笑的同時也不禁有些喟然和敬佩。

薛海清的老伴兒這時就從屋里走出來,板著臉的表情一看就是假裝出來,嘴里卻還在故作抱怨:“反正這電熱壺也是抽獎抽來的,光是買個壺的錢就能抵幾多電費啊?現在又要架火燒爐子,死老頭子也不怕中暑!”

老兩口還在家長里短地絮叨著,然后就幾乎同時發現了身邊的楊一,老太太倒是十分歡喜,也顧不上再和老伴兒拌嘴,趕緊把楊一往屋里讓。不過薛海清卻神秘兮兮地站在梯子上使勁兒努嘴,眼神兒還不斷往他的書房瞟。

老校長的小動作的什么意思,楊一自然是心知肚明,不過早有準備的他也不可能在門口就腿軟,于是大大方方地跟在薛海清身后進了里屋。

書房里,余浦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一盤黑白子的殘局前,手邊的紫砂小茶盞已經快見了底,難怪薛海清半路出去燒水。

“校長好!”楊一規規矩矩地上前打招呼,姿態放得極低。因為他知道,人家這可是專門在這里等著自己呢!

而一高的校長眼中仿佛完全沒有楊一這個人,只顧沖著薛海清嗤道:“你現在的待客之道,是越來越成問題了啊!還有喝茶喝到一半沒水的?”

薛海清老臉一紅,支吾了幾句趕緊岔開話題:“你學生跟你打招呼呢!擺什么校長的架子!”

哪里知道余浦聽了這話,眼睛一翻更來了精神:“喲,我可不敢!這位小才子要是也跟我來上一段《天路歷程》,來上一段《特洛伊羅斯與克瑞西達》和《羅密歐與朱麗葉》,你說我一個搞工科的,豈不是要窘得鉆地洞了?”

被余浦這種小孩子斗氣式的行徑弄的啞口無言的楊一,就一陣撓頭,有些無奈地看著薛海清。可是還沒等這屋子的主人開口做和事老,余浦又在那里怪聲怪氣:“想不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原來還以為是塊璞玉,哪里知道是把黃鼠狼引進了雞窩里!”

說完抿了最后一口茶,在棋盤上悠悠落子。

少年頓時有些瞠目結舌,這老爺子是屬狗的?當年在知味居的時候還叫人家小天才,現在新人變舊人,就成了黃鼠狼了?

薛海清終于聽不下去了,正想要把“后悔了是吧,那你趕緊給楊一辦轉學,我這里要他”說出口,楊一卻搶在了前面。

面色肅然表情誠懇地走到余浦面前,規規矩矩坐下。就在兩位校長都以為這小子是要老老實實請罪的時候,楊一就氣沉丹田,忽然兩手把眼皮往下一扒,眼珠子往上一翻,沖著余浦就是一個大大的鬼臉。

“噗……咳咳,咳咳咳……”余浦最后這一口茶終于是沒能隨心所愿地咽下去,反倒把自己弄得好不狼狽,差點兒喘不過來氣,而當在客廳看著電視劇擇著青菜的老太太伸長脖子看進來的時候,楊一居然還有暇回以一個半是愕然半是好笑的純真表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哦!

這一下薛海清和余浦終于是清醒過來,眼前這個小家伙,可不是學校中那些見了自己就乖乖站定的學生,而是一個才情不凡性格溫和中更有幾分疏狂的小怪物。

看到自己老友吃癟的模樣,想到這一輩子,就算是自己也沒能讓他如此尷尬過幾次,薛海清心下就不由老懷大暢,卻還趕緊虛情假意打著圓場:“好了好了,你們這一對兒師徒,也就是在我這里!要是傳了出去,指不定多少人笑掉大牙!”

不過他的心中也不免有些小小的驚詫,都說文人清狂,文人清狂,其實老友余浦比起一些文人來說,骨子里更加傲氣,只不過平時從不顯露在外。這也造成了他的故舊相識雖多,可是能傾心相交的朋友卻沒幾個。

倒是眼下這個小家伙另辟蹊徑卻又不失真性情的應對方式,顯然很對余浦的胃口——越州一高的校長被人贈送了鬼臉,雖然一副尷尬的窘樣,眼中卻也隱然有幾分無奈的笑意,顯然是不打算再追究了

這個小家伙啊……薛海清就也搖頭笑了。

楊一在英語測試上的表現,當天就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一個高一新生,居然在英語測試上,用高二高三年級學生都不太可能掌握的英語對話,把先前質疑針對自己的、教英語的班主任頂得下不了臺……這樣的事情,在眾人或驚詫或懷疑的口口相傳中,自然就被鍍上了一層傳奇的色彩,像是決戰紫禁之巔的時候,打敗葉孤城的不是西門吹雪,而是一個丐幫一袋弟子,最離奇的是,這個丐幫一袋弟子沒有使打狗棒,而是用的一柄三尺青鋒。

讓人只恨不是三班學生,沒能見識到那一場刀鋒碰撞般的較量。

而接下來的幾天里,在門口一晃而過,找以前初中的同學好友聊天的其他班級新生們,自然也少不了向自己的朋友打聽這事,于是也就多了不少對著楊一的側影竊竊私語的人。

至于他在開學那天,被王京小集團揭露了中考分數的事情,大多數人都已經忘記,即便有幾個還記得這一事件的學生,卻也因為楊一耀目的表演而心生懷疑——就這口語水平,都能去當即時翻譯了吧,怎么可能只考300多分?

可是有一句話叫做福兮禍所伏,楊一的表現出了傳到其他學生的耳朵里,同時連帶不少一高老師也知道了這件事情,這才有了今天余浦和薛海清擺下陣勢,坐等楊一闖關的后續。

“好了,有什么要說的,就直接說吧,跟一個小家伙也犯不上藏頭露尾!”薛海清現在是中間人的身份,又是地主,坐擁主場之利,自然當仁不讓。

余浦就點點頭:“楊一,現在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且不論何老師當時究竟過不過分,他對你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你后來的所作所為,是不是有些太過了?現在出了這事,你讓何老師以后怎么帶學生?”

面對真心關心自己的兩位老人,楊一這會兒自然把性格中那一分的不羈收了起來,老老實實點頭:“我雖然沒有做錯,但是也沒有做對。”

說到底,師生兩人的矛盾還是緣于彼此不甚了解而造成的誤會,前后的諸多巧合湊在一起,最終才引發了英文測試上的沖突。

而一個重點高中的青年骨干教室不滿一個“走后門”,成績又“確實”表現的離譜的差生,導致了刻意的針對也是題中應有之意……而在事后,楊一也自認城府確實還不夠深,這其實是可以并避免的啊!

看似前后矛盾的話,不過余浦和薛海清卻都聽明白了里面的意思,于是微微頷首。余浦就又試探道:“那我和何老師商量一下,你星期一的班會上做個檢討?”

楊一還是一臉謙遜有禮,不過意思卻很明確:“既然也算不上我的錯,檢討之說又何從談起呢?”

薛海清就苦笑,自然是早就料到了楊一會怎么回應。不過余浦在微微皺眉無奈后,居然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反而是話鋒一轉:“那就算了,不過,我聽說,你和羅戈那個小家伙這段時間又在搞什么漫畫?”

咦?消息何其靈通?楊一就一愣。

旁邊的薛海清搖頭笑道:“小羅當年也是一高的高材生,是你余校長一手帶出來的學生。”

楊一臉上恍然大悟,雖然心中實在為余浦當年的眼光感到懷疑,卻不流露分毫:“是在商量出版一本漫畫,不過我沒怎么分心,主要還是羅哥自己在做……”

這一次余浦的眉頭就皺得更深了些,語氣又有些發沖:“既然你這么有興趣搞這個,干脆就退學跟羅戈做生意去好了,還讀什么書?”

看到余浦今天有些反常的樣子,楊一不禁懷疑老男人是不是也有更年期的說法。不過他更不能直說“我倒是想啊,可是我說破了天老媽也不同意,還一副‘你敢大逆不道輟學我馬上就撒手人寰’的模樣,所以只能在一高勉強先廝混兩年了……”

這話一出口,估計兩位老夫子是要被氣個倒仰了。

但是還沒等他為自己辯解,薛海清就對著余浦哼了一聲,又掉頭對著楊一道:“小一啊,你也不要對你校長的話有意見,他其實是愛之深責之切了。你知道為什么他堅持要把你弄到一高?”

頓了一下,不等楊一接話,他就自問自答道:“其實說穿了還是三個詞:惜才、庇護、環境!惜才是因為你寫的《宋朝》;庇護是因為賈理平;環境是說一高的學習氛圍,即便你的數理化不是強項,可是能在這種學境學風下學習,本身就是一種潛移默化的好處!”

楊一聽到這話頓時肅然,再也沒有了絲毫不羈的想法,只因為兩位老先生的兩顆拳拳師心。

有了薛海清打鋪墊,余浦終于也把眉頭放松了些:“楊一,你是少年早慧不假,那么傷仲永的故事,也不用我再老生常談了!以后你在理科方面的問題,我會和相關代課老師交代的!不過……”

余浦終于說到了今天想要和楊一談論的真正話題:“既然你對于文史有興趣,也很精通,那么就應該繼續好好鉆研才對,為什么又弄一些上不了臺面的什么漫畫小人書?難道你的志趣就止于此了?我記得你在《宋朝》的自序里面,可是說要讓一國之民知一國之史的!這些當初連我都被感動了的話,你這就忘記了?”

余浦固然是苦口婆心,不過囿于這個時代和自身身份的桎梏,囿于社會傳統觀念的限制,對于動漫自然是沒有任何好感,對于楊一現在的計劃也不免有了些看法:“你有時間折騰一些小人書,就沒有時間把《宋朝》的第二卷趕緊完稿出來?真是本末倒置!”

就連在這個問題上性格平和很多薛海清也在一邊幫言:“有些事情,還是需要分一個輕重緩急的。你這個什么……什么漫畫,說到底就是個玩樂的東西嘛,嗯,按照現在最流行的說法,就是娛樂人的東西!這種東西有時間有空閑了玩玩可以,但是可不能當成主業才是啊!”

兩位老人的話語帶著殷切的期許和讓人難以背負的沉重,但越是這樣,楊一反而越是覺得有些話不吐不快。

千頭萬緒匯集在一起,三人同時陷入沉默。

讓我按著大綱來好么,親們你們看這不是開始馬上校外和校內那啥并重了么

34.且拭目

在前一世中,遠比同齡人要晚接觸到網絡的楊一,在這個神奇的虛擬世界中,最主要的工作就是閱讀、查找資料、不斷充實自己,以便能更好的寫文章發評論賺生活費。

但是在工作完成的閑暇之余,他也會看看原版電影打打輕松休閑的小游戲,又或是偶爾掃一眼各種視屏。

于是就免不了接觸到動漫,也許楊一關注的不是動漫本身,而是由這個每個人童年中都無法缺少的東西所引發的各種爭議與問題……

在這個問題上,楊一不想把自己劃分到哪一個派系陣營當中……這不代表他沒有自己的觀點部分是非,而是這個話題太復雜根本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人應當有自己的觀點,但是卻更需要有寬容不同意見的大度。

而那些陪伴人的童年的動畫和漫畫,真的就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兒。以至讓人如此不屑嗎?

這不對,因為這個在兩位老人口中小人書的娛樂玩意兒,曾經是每個人年少時不可或缺的存在,能夠給一個人的童年帶來歡欣和快樂的東西,本質上不會是壞東西。

楊一想起了1922年,法國影評家埃利·福爾滿含感情的預言:“終有一天動畫片會具有縱深感,造型高超,色彩有層次……會有德拉克洛瓦的心靈、魯本斯的魅力、戈雅的激情、米開朗基羅的活力。一種視覺交響樂,較之最偉大的音樂家創作的有聲交響樂更為令人激動。”

美好的東西總是會讓人感動,這個道理,對于所有的人都是共通適用的。所以楊一在前世的相關社評中,最多也就勉強承認——動漫也許有國界問題,而從來不涉及到其他。

但是在這一世的今天,在楊一重生并且有了構建文化國度的夢想后,有關動漫,就成了他繞不開的話題。

隔壁的島國上,開創者手冢治蟲的影響力還遠沒有散去,屬于另一位大師宮崎駿的時代卻已然被開創,還有不到三年的時間,這位大師就會被世界所承認。而他們賦予了自己作品的,不僅僅是觀看之時的快樂和感動,更有看過之后的回味和思索。

而在彼國的對岸,此間,身為教書育人者的兩位老校長,卻絲毫沒有意識到動畫不僅僅是小孩子的玩物,其中更是可以蘊含著創造者的思想火花,并藉此影響無數人。

引導一個如白紙一樣的小孩子容易,還是潛移默化一個有了自己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的成年人容易,這個二選一問題的答案一眼可知,無需辯論。

所以楊一才有了在《宋朝》成功之后,不僅沒有乘勝追擊,反而是偃旗息鼓轉向動漫陣地的原因。

當然,這里面也有開創《宋朝》此類歷史札記的寫作手法第一人名號,已經落到楊一頭上而別人奪之不去,可是鄰近島國上的動漫創意再不搶先占領就來不及的原因。

比如被改編成《云荒》系列第一部的《海賊王》,現在已經是97年的下半年,如果還不動手,難道就放任這部和自己的重生同時出現,而自己也有條件copy的銷量排行榜大作繼續給鄰國人創造外匯么?

回答只能是不行!

至于兩位老先生所關注的,那些純粹屬于文化和歷史領域的更深層次思辨,楊一自然也有所考慮和計劃,不過單看自己的年紀,重生的作弊者覺得最好還是等到商業化成功以后再考慮其他吧。

“薛老師,余老師,我想先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還記得關于自己童年的大致情況嗎?”楊一在一番深思熟慮之后,終于是輕輕開口道:“那個時候的快樂和悲傷,現在能回憶起來么?”

兩位老夫子敏感地注意到,楊一這一次所用的稱呼是“老師”,這說明了男孩尊重且認真的態度,于是薛海清率先開口:“誰又會記不得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呢?不過我們那個時候困苦和快樂的比例,可是和現在完全相反嘍!”

余浦就微微點頭,可是目光早已經沒有了焦點,深思悠遠。

“老余,我記得你55年的時候,好像還整了個礦石收音機?”薛海清越說越來了精神,連帶余浦的童年往事都被他翻了出來。

“是啊,那時候我12歲就搗鼓出了這玩意兒,現在的孩子,12歲的時候,還不知道在干嘛呢?”

“余老師,孩子的興趣是需要培養和引導的,你看薛老師家的令子和藤兒,現在不過10歲,也已經算得上是家學淵源了吧!”

這話兩位老人倒是不能不同意。

楊一就點頭道:“永遠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事物:這是童年的回憶;我們的世界并不是牢房,而是一所虛無的兒童樂園,里面有千百萬懵懵懂懂的孩子用積木錯誤地擺著上帝的名字;孩子變好的最佳方法是給予他們快樂……類似的箴言還有很多,而這些,和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并不矛盾!”

“你的意思是,傅雷為培養長子傅聰說過的那段名言——你可以沒有一個快樂的童年,但是你會有一個快樂的成年。可以改為如下格式?”余浦就不上當:“改為——你在將來擁有一個快樂成年的前提下,也可以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但是這和你現在正在搞的那個什么漫畫有關系嗎?”

“我這個漫畫就可以帶給人快樂,甚至還有更多!”楊一斬釘截鐵道,只因為他堅信美好事物對于人類心靈的強大震撼力和影響力:“很多人一聽到漫畫不由自主皺起了眉頭,我實在是不敢茍同,因為這些光與影的筆觸,這些想象力的產物,它最大的作用本來就是娛人娛己!更何況我這個漫畫里還有對理想的堅持,還有對友情的贊美,還有對生命的感悟……”

“空口白牙不算!”余浦打斷了楊一那雖然算是寫實,卻也未免有些自賣自夸的話。

楊一信心滿滿一笑:“等書出來了以后請兩位老師過目!要是我夸大其辭一個字,立刻就轉回《宋朝》的寫作!”

重生男當然可以如此自信的微笑,不過他的自信倒不是因為自己有料,而是托了前世所經歷過的,那一個信息爆炸的社會的福氣。

以及他所“模仿”作品的作者們,他們天馬行空般的想象力和對于人類生命中那些終極命題的關注和解析。

而在去掉帶有地域性質和民族性質的外殼后,把這些終極命題重新用中華文化包裝一下,立刻就把他山之石變成了本我之玉!說得矯情一點,也算自己傳播了文化,要是現實一些來看,起碼也是在給自己未來的國度添磚加瓦。

“好,就這么說定了!”看到也算是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余浦就不再糾纏細枝末節。

倒是越來越有向楊一親爺爺方向的薛海清,對男孩是怎么看怎么喜愛,漸漸也品出了楊一在言論中,由細枝末節之處所流露出來的志向,就不由好奇,但語氣上卻故作高深地試探道:“楊一,你在《宋朝》里,說了要讓一國之民知一國之史。現在又說自己搞動畫是為了潛移默化孩子明白一些道理,這前后一串起來琢磨一下,其志不小啊?”

余浦聽到薛海清這么一說,也從對楊一分心課外副業的不滿中跳了出來,再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這樣!

于是就正好順著自己老友的話頭,沉吟一番后語重心長地勸誡道:“我原來還以為你想賺錢出名,現在看起來還是誤會你了?不過有這份心是好事,學校里面的基本規矩,還是要守一守的。”

是過度章節,也是對前面男主一些選擇的補完。幾次都想在書評里解釋,還是強忍著沒有透劇,現在算是勉強填上了。

其實過渡章節自己寫的也沒勁,加上眼睛都睜不開,困,各位將就看一下吧,至于平靜過后是啥,大家都懂的

35.秋天的童話

余浦所謂的守一守基本規矩,也就是上課的時候,不要太明目張膽地翻看一些對于現在的高中生來說,顯得有些夸張而另類的書籍,比如約瑟夫·布羅茨基的《小于一》,加繆的《西西弗的神話》……還有此時尚被翻譯成國文版的尼爾波茲曼的《娛樂至死》。

最后一本書是楊一自己花錢,托了羅戈找專人翻譯的,此時的國內,漢譯本只此一家。

在高中生活里就開始接觸這些書籍,并不是楊一想要裝文學青年吸引眼球,事實上他在看書的時候甚至還躲著身邊的姜喃,不想讓女孩因為好奇或者是訝然而分心。讀這些書的目的,只是想要不辜負重新來過的好時光,盡最大的力量來充實自己。

而現階段高中的知識,對于從后世溯時間之河而上的楊一來說,已經顯得過于狹隘和不足。特別是楊一本來就薄弱的理科,既然已經給自己的人生規劃出了偏重人文哲史的路線,那么高中里的基礎數理化科目,就確實有些味如雞肋一般。

畢竟在現在的教育體系下,這些知識更側重于應試性的目的,而楊一卻恰好需要更加實用的、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對自己的精神世界起到增益作用的東西。

所以他才對高中的課程顯得興趣缺缺,不過在經歷了周末和余浦的交底后,楊一還是收斂了不少——有些東西,還是要經歷積累和消化的過程后,方能凸顯作用的。

楊一就在學校里平淡卻不乏味的過著,而隨著日復一日秋光漸涼,十一假期將近,踏出第二步的日子,也即將到來。

還有最后一周,就是十一假期,而薛海清的孫子和外孫女兒在老人這里過周末,已經是雷打不動的慣例。

已經進入六年級的兩個小孩子,因為薛海清的言傳身教,對于動畫片的興趣并不像同齡人那么濃厚,可是這天當宋藤兒無意中換到越州衛視,里面傳來一段輕快的笛子演奏,然后忽又轉為激越的古箏后,兩個小家伙就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原本不怎么關注的電視機。

就連站在餐廳和客廳的過道上,準備來叫兩個小家伙吃飯的薛海清,也不由自主被這一曲有些特殊,卻又說不出特殊在哪里的曲子所吸引,站在那里瞇著老花的眼睛好奇起來。

不是流行,不是通俗,也不全是民族,悠揚婉轉中卻有讓人頭皮微微發麻似的過電感,原本準備只是看一眼就算的薛海清,就挪不動步子了。

一個小節的音樂之后,黑白的水墨山水畫面上,有少女的背影徐徐拉近,然后整個畫面的色彩一點點暈染開,由素雅漸變為明艷,風格也從潑墨寫意轉為細描工筆……雖然到了最后,在給少女的特寫鏡頭中,有些漫畫風的人物造型讓原本很純粹的國畫畫面有些不倫不類起來,但配合片中時而悠揚時而壯闊的中國式民樂,卻仍然不減其中蘊含的意境。

到了這時,不止是薛令子和宋藤兒兩個孩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就連薛海清也饒有興趣地坐到了沙發上。

這放的是什么節目?電視劇?不像!電影?有可能!動畫片?似乎倒是有那么點兒意思,老校長就琢磨起來,不過又轉念想到孫兒孫女們有時也掃一眼的《大頭兒子與小頭爸爸》,《藍皮鼠和大臉貓》之類少兒節目,就又懷疑起這個推斷來。

二十多秒的畫面一晃而過,到了最后,又定格為最開始的黑白畫面,然后這個畫面繼續縮小,居然變成了一本書的封面,書腰上有端正的漢隸小字,赫然是“云荒·九州飄零”幾個字。

這是……一本書的?老校長看到末尾后,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到了楊一。而此時,薛令子宋藤兒兩個小家伙還沒有從他們所不明白的感動和喜愛中回過神來。

薛海清立時就拿起電話撥打起來……

而與此同時,全國不少的觀眾也在同一時間,不同的衛視頻道中看到了這個。

畫面里那個全身骨牙佩飾,裝扮猶如山鬼楚巫一樣卻又偏偏眉眼明媚的少女;還有周圍明明是虛無縹緲的仙境,卻總帶著那么一絲揮之不去沉抑的蒼茫云海,這互相之間所構成的強烈而奇異的對比,頓時對電視機前那些少男少女們造成了莫大的沖擊。

而后畫面中還有孤峰如劍,萬仞欲傾;還有天涯明月,碧海潮生……

而再加上那一曲讓人有脊柱過電般感覺的背景音樂,似乎一下就喚醒了潛藏在男孩女孩靈魂中某些稱為“華夏”的天然烙印,他們立刻就被這個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人都是一樣的人,可千百年以來,籍由那些或肆意汪洋或雅正端莊的漢字文章;那些或立意深古或氣韻清雋的寫意工筆;那些或沉潛郁重或清越悠婉的絲竹遺音……還有無數只屬于“華夏”的文化傳承,讓這塊土地上人們的DNA深處,早已經銘刻上了與眾不同的遺傳信息。

華者,人取精粹廣納之意,物取緒美繁盛之象;夏者,家繼禮法圣賢之學,國從利益相承之出。只這兩個簡簡單單的方塊字,就已經重有千鈞。

所以即便這個正在播放的不可避免的帶上了些時代的特色,但是其中處處蘊含的中國味道,卻依舊能讓人在瞬間就“第一眼”被感動——這,就是傳統文化的對于炎黃之民的沖擊力。

《云荒·九州飄零》是嗎?剛剛的末尾,是說全國各大新華書店十一期間隆重上市吧?

七日將至。

出版社門口的梧桐樹葉子黃了小半,這個時節,最宜一手捧著書卷,一手端著茶盞,于微涼的天光中依窗而立。

不過羅戈出版社的員工們卻沒有這份兒閑情,也沒有回家休假,而是一個個在各自的崗位上正襟危坐。

只因為《云荒》第一部的發行,雖然只是一本漫畫而已,卻被羅戈賭上了自己幾乎所有的人脈、關系渠道、資金儲備。

光是那個短短二十秒還不到的,都是羅戈在楊一強烈的建議——或者說是要求下,花重金請隔壁島國知名的CG動漫制作公司打造,再加上首印就上了五十萬冊數的印刷費用;鋪貨到全國的渠道費用;各大衛視頻道的電視和各種紙媒費用;進駐各個書店要求強推專賣的進場費……如果這一次的動作失敗,羅戈雖然還不至于賠的傾家蕩產,但卻也足以構成傷筋動骨的大出血。

而正處于高速期的出版社,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打擊。

“放輕松點,羅哥!”楊一看著眼前不停來回踱步的胖子,感覺自己的頭都要炸了,其實不管換了誰,如果看到一只胖綿羊在自己眼前滾來滾去,強迫自己去數“它”的時候,估計多半都是這種快要中風的狀態:“你開始不也很看好《云荒》的嗎?怎么忽然就緊張起來了?定力不夠啊。”

胖總許是也覺得自己有點失態,就拉開老板椅一屁/股坐下來,露出從來沒有過的苦笑:“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回怎么就跟你一起來瘋!這可是漫畫,是針對特定年齡段人群的圖書,還是一本女主漫畫!開始忙著的時候還沒什么感覺,現在一閑下來,心里總歸是不太踏實。”

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又補了一句:“我社里這幾年賺的錢,可都變成先期營銷成本了!要是收不回來投資……”羅戈這話都不是出于市井中斗升小民的斤斤計較,而是在等待最終審判到來的時候,那必然會有的忐忑不安。

因為對于一些人來說,有時候,失敗比失命更加可怕。

而楊一放著大好的圈錢路數不走,冷卻早已火爆了全國的《宋朝》,轉而重磅打造青少年漫畫的策略,讓羅戈忽然就很難抑制心頭那一點漸漸變大的不安,覺得天馬行空已經不能用來形容這個少年,也許不靠譜的標簽更適合他一些。

好像自己就像是那困守襄陽的郭大俠,雖然懷著滿腔壯志豪情,心下總是隱隱生憂,不知道在孤注一擲后,等來的是城破人亡,還是九死生還。亦不知道楊一會不會是自己事業道路上的神雕大俠,將以那十朵煙花的璀璨,來奠基一個夢想國度的建立。

“我雖然不是算無遺策的神仙,不過有些事,還是敢小小預言一下的……”楊一就篤定道,不驕不躁凝神靜氣的模樣,竟然是比羅戈還要像一個文化圈老總:“要真是收不回來投資,《宋朝那些事兒》后面的部分,我免費給你寫!”

“對了,話說你還沒有把樣本給我看看呢!”楊一有心給羅戈減壓,也就把話題扯到了別處。

不過胖總一聽到這話,反而是臉色古怪地支吾了幾句,居然沒有正面回答:“現在看樣本有什么用,你早干嘛去了?都已經鋪貨發售了!”

楊一沒有注意到羅戈的這個小動作,還以為他在埋怨自己當甩手掌柜,也就聳聳肩膀作罷。

“老板。”就在屋里兩人相對枯坐的時候,羅戈的小秘推門而入,臉上的表情不是很好:“各地新華書店的反饋來了,目前的銷售情況不是很好……”

胖總的臉悄然色變,只有楊一平靜依然,現在還才上午8點不到,哪里會是人們逛書店的時間呢?就算是那些被所吸引的主要消費群體,初高中的男女生們,也不會在放假的時候這么早起床。

只要他們能夠把去書店買《云荒》列為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或者再退一步,說是今天必做的事情,那么就算得上是大成功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小秘書幾乎是每隔5分鐘就要進來通報一次,而她的動作也被出版社上上下下近四十多號人看在眼中。焦慮的情緒是很容易傳染的,于是不多一會兒,整個出版社似乎都籠罩在一種緊張不安的氛圍中。

一個多月繁重的工作,讓很多人的臉上寫著疲憊不堪,原本他們還能依靠對最終成果的期盼而堅持,現在眼看著銷售成績似乎將要與預想大相庭徑,先前熱切的目光這時候也不由轉為失望起來。

還有不少跟著羅戈一路打拼,算是出版社元老和骨干級的人物,甚至也選擇性忘記了楊一那本讓出版社真正躋身一流的《宋朝》,轉而對少年心生微怨起來。

這個時候,一些人杯中的釅茶早已經起不到提神的作用,各個辦公室里幾乎是先后飄出香煙的味道,不過片刻,淤積不散的濃煙就足以讓不明真相的人去撥打火警警報。

沉悶!惶然!煩躁!

就在整個出版社即將全面陷入悲觀情緒之時,有電話再次打進。

負責對外聯絡事務的靚麗秘書接起來后,原本的愁容先是凝固了一兩秒,然后秀眉驚舒,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訝然,最后在放下電話后,居然有些大失平日矜持優雅的雀躍起來。

“斷貨,斷貨了!”看著對面辦公室的校對編輯一下從自己的椅子上跳到自己房間的門口,兩眼熱切探頭探腦的樣子,小秘書就忍不住比了個“V”字形的手勢:“是越州新華書店的解放路店,剛才一下來了很多學生,他們的店剛才一時半會兒分不出來人手報信,都在緊急上貨呢!”

幾乎在與此同時,除了對外聯絡部以外,出版社的前臺、營銷編輯辦公室、甚至是羅戈的總經理辦公室,同時有電話鈴聲此起彼伏的炸響,和著出版社里的歡呼聲,一時間沸反盈天。

這一次的文末PS有點長,不過我統計過,正文3900,我不是濫竽充數哦親。

首先要感謝飛天雪域,夜夜孤獨,東殘,酷女孩,凌雨情深,小閑2,紫月辰鑫,楊叛兒,招人愛朋友的打賞,以及ResurgamNe摸的評價。很多時候我上傳完就睡覺,又急又趕,一而再忽略你們的關注和厚愛,也沒能及時說聲謝謝,對此真的很慚愧。在此補上。特別是小閑2童鞋的打賞,真是讓我誠惶誠恐了(因為我最敢想也就到1000的打賞上限)。還有許多在書評區留言,關心我書和身體健康的朋友們,謝謝你們。對于所有這些,我一定努力寫出更好的文字回報。

另外,給兩個鏈接地址,是有關以后的劇情《云荒》系列的音樂,本來不應該在書里帶私貨,不過一是真的喜歡這些勝過流行樂,二是以后的劇情需要,先給大家預習一下。所以不喜歡的童鞋趕緊點X,來書評區噴我發泄即可。bz./935282.html(島國音樂團體)本來開始是在中國新民樂音樂人里面找的,可是最后也只有幾個霹靂的伴奏勉強bz./584021.html(其中之一),嗯,有了具體的配樂,可能比單獨的文字有說服力一點。

最后推薦一本書,三十二娘的《萌娘三國演義》,其實以他的實力,本來不需要我在旁邊聒噪。不過因為在碼字的過程中,除了我的責編陣陣,就數這位亦師亦友的兄長對我幫助最大,人總要感恩不是么,正好我現在也有推薦,于是就推吧——惡搞向的輕松愉快三國文,爽快。

36.有一種幸福叫兵荒馬亂

奇跡總是在不經意間被創造,而某些有幸成為歷史見證者的少數人,其實并不會在奇跡發生的那個瞬間就頓有所悟。

他們會記得人生中的一些事情,但遺忘的更多!不過,之所以被稱之為見證者,就是因為在若干年后,當這些人給自己泡上一杯香霧繚繞的清茶,對著膝前的孫兒孫女們回憶起往事如煙的時候,總會以這么一句作為開場白:

“想當年……”

越州新華書店,西林區解放路分店的經理王麗——在這個剛剛三十出頭的女人的想象中,以后自己坐享天倫之樂,給兒孫們講起在書店里的點點滴滴的時候,也許會談到某本外國名著,也許會說起新版的少兒科普讀物……但不管哪樣都好,卻一定不會是一本少兒畫報似的什么所謂漫畫。

所以當十天前,越州的市店把《云荒·九州飄零》的銷售計劃當成是工作任務下放的時候,作為一個基層店的一把手,她立刻就委婉而不失強硬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在她看來,一本給小孩子們看的類似娃娃書的東西,哪里就值得這么大張旗鼓地宣傳造勢了?這未免也太有些本末倒置!

如果是一個私人書店這么做倒也無可厚非,而我堂堂新華書店,居然還要給一本漫畫做推廣?

所以在《云荒·九州飄零》的樣本送到王麗辦公室的時候,她也只不過隨手拿起來掃了一眼封面,連里面的內容都沒有去看就扔了回去,語帶不屑:“金玉其外。”

而直到國慶假期真正降臨的時候,她也沒有把這個事情重視起來——按照下發的任務文件指示,這本《云荒》一定要擺放在書店最顯眼的中央區域;在書架旁必須保證有至少兩名工作人員全程導購;書架下的儲物柜里,一級儲備的冊數不得低于300本,而倉庫中的二級儲備更是要在便利推車上隨時待命。

王麗還跟手下的員工笑話過這個看起來慎重其事過頭,也信心滿滿過頭的指示文件。也不知道操作這本書營銷策略的幕后老板是誰,他以為一本漫畫而已的東西,還能在一天之內就脫銷?也有膽子要300冊的一級儲備量,更不用說還要求倉庫中的存貨擱在推車上了!就是當年下發《語錄》,也沒有拔高到這種高度吧?

而在王麗這種心態的影響下,越州市新華書店西林區解放路分店的員工們,在十一大清早打開店門后,還在漫不經心地收拾著昨天晚上散亂掉的書架,至于大廳中央的書架上,《云荒》的數量夠不夠,書柜里的一級儲備達不達標,沒有人關心。

與此同時,他們之中也沒有人知道,留給自己這些人嘻嘻哈哈磨洋工的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的時間倏忽而過,幾乎是在8點剛過的時候,隨著沖進來兩三個興奮得臉色潮紅的小女生后,店里的人一下就多了起來,幾乎都是13歲到18歲之間的半大孩子,也夾雜著一些將要褪去青澀的年輕人。

他們,和大廳中央書架上的《云荒》,就像是磁鐵的陰極和陽極一樣,甫一見面,就相互吸引,天生如而已此,又哪有道理可講!

與此同時,近乎相同的一幕在越州市乃至全國各地的各個書店同時上演!如果有人在這一刻從云端俯視,那么他一定會看到,在不同城市的廣場前、街道上,有面容不一神情相似的人群,他們就像是非洲大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角馬,奔涌,蔓延,推移,直到匯聚在名為“書店”的綠洲前。

隨著第一本《云荒》被人拿起,粗略一翻后,那個女孩臉上的欣喜之色更濃,眸中隱約有激動到不能自已的霧氣,那一定是被感動到波光瀲滟。

然后是她同伴拿起的第二本,第三本……一群興奮的快樂的激動的女生滿足而雀躍的向收銀柜臺跳去后,跟在她們身后的是第二群。

也有很多人,他們是男生。

猛然間看到這種場景,正在店里巡視的王麗一下子就有些發怔,而這種復雜的愕然之情,其實是一個書店經理此刻最不應該顯露的表情。

女經理的臉忽然燒得慌,自己大清早上班的時候,在例會上是怎么說的?

“什么‘云荒’,‘雨荒’的,我還玉皇大帝呢!還是該干嘛干嘛,各自負責自己的區域板塊,誰有空溜到大廳中央了,誰就照看一下。”

這話現在想起來,再對比一下手下員工快要忙瘋掉,不停上貨外加維持秩序的情形,王麗就覺得好像是自己打了自己老大一耳刮子,再面對手下員工時不時的請示時,居然顯出些難以掩飾的尷尬表情。

其實這些基層店里的員工們,這個時候又哪里還有背后八婆的心思和時間,往往是一包標準裝二十本的《云荒》剛從儲物柜里抱出,就被一邊早已經急不可耐的少男少女們瓜分一空,很快的,一級儲備量還不到指示文件要求一半的《云荒》就被一搶而光。到了后來,有個忙紅了眼的員工靈機一動,干脆用便利車一次性拉出十幾包書,然后直接省略了上架的中間步驟,就在收銀臺一邊收錢一邊賣書起來。

所以才會有明明是大賣,卻偏偏各地的書店連一個喜訊都沒有傳回來的詭異情況發生——根本就來不及,人手不夠啊!

而在羅戈的出版社里,當報訊和要求追加發貨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幾乎是毫不間斷地打進來后,眼睛深處一直惴惴不安卻還要強作鎮定的羅戈,終于長出了胸中一口煩躁不安的悶氣。

等到他暗自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轉過頭去想要看看楊一的表情時,才發現男孩此刻的平靜一如先前,這個發現不禁讓胖總有些失落有些忿然——還真是多智沉靜有如諸葛了?這小妖孽!

更有幾個在社里上上下下跑動聯絡的編輯,每次在經過總經理辦公室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在門口送上一個發自內心的笑臉,開心的像個終于得到了心儀禮物的孩子一樣。

還有一個出版社的元老主編,三十多快要四十的年紀,甚至還在門口紅著眼睛對里面鞠了一躬。

羅戈自然知道自己手下的意思,這個主編和他之間早已經用不上如此見外,讓這個老男人鞠躬感謝的,只能是自己身邊這個若無其事的少年。

但是胖總感慨歸感慨,他應該絕對還不知道,此時出版社里的員工在忙里偷閑的間隙,已經有不止一個人不止一次地提到了窩在辦公室里的那個男孩。

雖然這本漫畫是由一個叫做蘇晚的清冷女孩一筆一筆繪就,可是故事的真正作者,卻是剛剛還被懷疑過的楊一。

并且這一系列的銷售計劃,幾乎也都是由他一人全盤打造!當紅作者和營銷大師,兩個跨度大到幾乎和月亮到地球的距離一樣的行業,居然在一個不過16歲的少年身上完美重合,其中種種,不得不讓人生出由衷的嘆服。

其實楊一自己,可是遠沒有臉上表現的這么平靜,畢竟這個《云荒》系列的改編計劃,或多或少都要對選定的島國漫畫進行一定的深加工和重新編輯,里面不免改動一些原著的設定和內涵——這可不像是模仿《明朝那些事兒》的寫作手法撰寫《宋朝》那么簡單單純,前后改編所耗費的腦力與心血一點兒都不少。

這種辛苦之后的收獲,才是真正讓人為之喜悅的東西。

秋天,正該收獲。

而整個出版社里的人,今天所經歷的雖然只是某個單一行業內的奇跡,卻依然屬于親身參與了歷史的開創。光是這一點,已足以讓他們在出版人的圈子里自豪一生。

楊一也許還有心思繼續回憶品味《云荒》第一部的誕生歷程,不過隨著打進電話的增加,就連羅戈都披甲執劍沖上了一線戰場,哪里還有人顧得上陪這個一號功臣說話。

出版社的四層小樓位于舊時的租界區,雖然占地不甚廣闊,但是在精妙的設計下,內部結構卻是寬敞的嚇人,平時在小樓一頭說話,同一個樓層的另一頭基本上聽不到聲音。

但是現在,所有人都在大聲說話,就連社里幾位一直很是矜持的文藝美女,也不得不把自己的音量提到最高!整個出版社更是嘈雜的如同一個新開的市場,噪音幾乎快要掀翻了樓頂。

一時間兵荒馬亂。

比如現在的羅戈,胖總的左肩和半邊臉夾著一個電話,正在亢奮的用命令式語氣大喊:“我不管,先期款項我已經預付了,你必須在今天零點之前把剩下的三萬冊拉到賣場……”,右手也不閑著,用快要抽筋一樣的勁頭,在另一個按鍵電話上狂摁。

一連十幾個電話打出去,越州大大小小的印刷廠,幾乎是全體被羅戈征用。

終于在朋友的提醒下,記得上傳前先看看讀者朋友們的賞愛,引用他的原話“人家動了錢包,你只動動眼睛動動手而已,多困幾秒能死人!”

嗯,謝謝紫月辰鑫,徘ぇ徊,玄機獨角獸,冠童的打賞和評價,握手,深情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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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且行且珍惜

前世,在看過讓·雅克·阿諾的《兵臨城下》之后,楊一對其中一句臺詞記憶尤深——對于我們來說,伏特加是奢侈品,但我們有;魚子醬是奢侈品,但我們也有,時間卻不是。

其實這句話,用在大多數的場合都很合適,畢竟怎樣珍惜延長,乃至擁有更多的時間,一直就是人類的永恒訴求。

所以在這個秋日的寂靜煙霞染滿了天邊,昏黃暮光微涼的時刻,楊一就再次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這句臺詞。

因為他身邊的那些出版社員工們,已經持續忙碌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就像是臨冬的螞蟻和蜜蜂,幾乎是在透支精力一樣瘋狂而麻木地工作。所有不斷出現的新問題,他們只會按照大腦內最最下意識的本能來處理,已近形成了巨大而不可逆的思維慣性。

而楊一穿梭于這群眼中除了工作再無其他的人中間,他的清閑和無事可做,就像是一個格格不入幽靈旁觀者,從一副副或亢奮或焦躁的面容旁擦肩而過,無人關注。

最開始的時候,也許社里的員工每每看到他時,還會停下來微笑著點頭示意,臉上充滿了對其他這個年紀的少年絕不會有的嘆服和敬佩,但是當這一場事關出版社遇風云而化龍的戰役徹底打響之后,已經沒有人能夠分心在楊一的身上。

而深知上行下效這個詞匯含義的羅戈,在以身作則了整整一天后,終于也把自己那疲倦到了極點的胖大身軀扔進椅子里,幾乎是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撥通了出版社的內部電話:“手上還有聯絡任務的都先放一放,大家先休息一下……讓后勤部的陳主任去訂晚飯回來,對,讓餐館送到社里……標準?不要員工餐,用接待宴的標準。”

幾句話說到最后,羅戈感到自己那干枯到皸裂的嘴唇活動一下就有些疼,嗓子更是暗啞到快要失聲,直到一氣灌下滿滿一杯已經被泡得顏色暗黃的茶水后,才顯得好過一些。

“你這樣是故意為了讓我心生愧疚嗎?”楊一搖頭失笑,臉上沒有絲毫要不安的意思,哪怕他悠哉悠哉無所事事了一整天:“但是你要失望了羅哥,早就說過我不用過來,還被你軟禁一整天,我其實很不滿意的。”

“萬一有什么突發事件,你在這里也能幫我拿出個對策來。”羅戈這個時候早沒有了和少年你來我往的力氣,只是有氣無力地笑了笑:“畢竟是你的書,又是你一手策劃的營銷策略,出了意外該怎么辦,你比我們在行。”

不等楊一謙虛幾句,羅戈又擺擺手止住男孩的話頭,逐漸恢復了精氣的眼神重趨銳利:“小一,我只能說你是個奇才——也許寫作要看天賦,但是經商卻萬萬不能缺少經驗!一連出兩本書無非也就是才情過人罷了,可是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就制定了一場營銷戰役的全部作戰計劃……你知道嗎,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還在和一個大院的孩子沒心沒肺整天瘋跑……”

然后胖總就給自己點了一支煙,回過神來想到這屋里還有未成年人,又趕緊摁熄,歉意笑著:“你說,第一印的存貨大概幾天能消化掉?我看還等不到假期結束吧?還好我有先見之明,已經打過招呼開始準備加印了……話說這次賺的錢,夠你在秀湖邊上買套小別墅了吧?”

錢嗎?其實在《宋朝》的第一卷兩個月內四次加印后,這種一般等價物對于楊一來說就真的只是一個符號而已,因為這個重生者現階段的,還沒有那么多那么溝壑難填。

倒是羅戈前后飛快跳轉的話讓楊一為之失笑:“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一本的署名權給了我同學,也算是拉人入伙的甜頭吧!自己賺錢嘛,下一本吧。”

“下一本?你已經有計劃了?”羅戈的眼睛就更亮了,先前的疲倦幾乎一掃而空,然后再次跳轉話題:“只是拉人入伙,就給那丫頭這么大好處?我每年開給我小秘的工資……”

胖總說到這里嘎然而止,然后支吾了一番后居然選擇性忽視了楊一的“未成年人”身份,恬著臉繼續八卦:“你還別說,那丫頭前后我也都見過,還真是丑小鴨變天鵝了!你小子眼光不錯哦……”

楊一知道接下來肯定是比賽的垃圾時間,于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干脆利落地起身告辭,羅戈只好訕然一笑,又跟在后面巴巴地留客,不過在勸說了半天無果之后,胖總終于是回身從抽屜里甩出來一本書冊:“拿好,自己回家看吧。”

不是說沒有樣本的么?

楊一就有些疑惑地拿起來一看,立刻就發現了這一本《云荒·九州飄零》的樣本上,和自己最初設計的一點不同。

書的最下面,原本是“零著”的標識被改為了“零畫”,而在這一行標識下,多了一個“壹著”。

“零”是羅戈在征集兩人關于作者名的意見時,蘇晚因為不愿意使用真名,而讓楊一想出的筆名,男孩給出的這個名字,其中蘊含了三層意味——希望這個女孩的生活,在被自己拖入命運的另一條分支后能夠從零開始;其二意指女孩在繪畫上“靈”動的天賦;最后則是“零”與“凜”冽,“凌”厲這些代表蘇晚個性特征的詞語諧音。

但是楊一怎么也沒有想到,蘇晚居然在私下要求羅戈,把自己的名字也加了上去。

只能是“要求”吧!因為這個女孩在人前,根本不懂什么叫委婉。

“零畫”,“壹著”……雖然事實卻是如此……

楊一就有些心情復雜,而坐在對面的羅戈也沒有繼續調侃戲謔,只是好笑的坐在那里,覺得只有這時,眼前的男孩才不會讓他產生仰之彌高的錯覺,而回歸為一個鄰家少年。

藍色的暮靄微暗,楊一把書小心翼翼地裝進包里,又在羅格愕然地眼神下抽出一支香煙,轉身揮別。

這里馬上會上演一場“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歡慶,可是引發這場歡慶的始作俑者,卻再沒有歡欣鼓舞的心思。

跨越了前世今生十多年時光而來的楊一知道,人們總是容易被自己激烈的想象感動,而事后證明,這種感動不過是自欺欺人。但是在這一刻,那小小的溫暖依舊不可抑止地發酵壯大。

97年的國慶假期,還沒有引入“黃金周長假”的概念,所以加上周末也不過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但是《九州飄零》給圖書市場和中國動漫界帶來的震動和影響,卻遠未平息。

本來從一開始,對這件事的追蹤報道也不過是一些傳統的地方報紙和業內雜志的紙媒而已,因而在時效和受眾廣度上,就已經天生被局限。

可是隨著幾家收視率頗為可觀的地方衛視頻道,轉播了越州衛視對于《云荒·九州飄零》這本充滿了中國風味道的國產漫畫的報道后,幾乎是在瞬間,一些人的熱情就被點燃。

其實在這片泛黃的土地上,各種天馬行空意境瑰麗的想象從來就不曾匱乏過,從《山海經》,《列仙傳》,《搜神記》,《廣異記》……直到后來的唐傳奇,明清志怪,哪一樣不是蘊含了先輩們恣意汪洋窮盡奇思的想象力,但是這些東西恒久以來就一直只籍由文字傳播,到底是缺少了些許畫面感的生動活潑。

最多再進一步,這些明明可以讓我們站直腰桿驕傲宣布“這是我們的神話,這是我們的傳說”的寶貴遺產,也就是被拍成一些已失其味的雞肋電視劇,除了偶爾能在屏幕上看到以外,其他的場合,幾乎找不到這些別樣傳統文化的身影。

明明是有巨大的市場,有優秀的人才,更有上下幾千年沉厚的歷史積淀所提供的動漫素材,可是能夠吸引讀者的好漫畫卻一直不能出現!在這種前提下,《云荒·九州飄零》的誕生,無疑給很多人帶來了希望之光。

就像是某家在國內極有影響力的報紙的評論一樣:“在中國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終于出現了可以匹配其魅力的想象力產物。”

這句評論,在多年以后依舊廣為流傳。從此這個世界上,也就多了一個一部漫畫造就一句經典評論的傳奇。

而一些電視臺在熱播了相關的新聞后,在節目之后的評價中,更是不吝使用了“震驚”,“不落窠臼”,“眼前一亮”,“現代和傳統的完美融合”等等一系列溢美之詞。

這個秋天,童話和現實之間,也不過一本書的距離。

在不同的方向上,亦有生機與變化在偷偷醞釀。

就連楊一在假期結束回到校園后,依舊能感受到《云荒》熱潮——在越州一高的校園里,開學之后的議題不是最新的年紀排名,不是哪個班上的某對兒男女生之間又傳出什么緋聞,也不是即將開始的校園足球賽……而是幾乎全都和楊一與蘇晚的漫畫有關。

最常見的情況就是,中午上課前的那一個多小時里,三五成群的小女生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唧唧喳喳,直到上課鈴響起,仍才帶著或感傷或激動的神情依依不舍地散開。

至于接下來第一節課的聽課效果到底如何,就不是她們所關心的了。

甚至還有不少男生,也放棄了午間在足球場籃球場馳騁的時間,轉而湊到熟悉的女生身邊,意興盎然地談論起《云荒·九州飄零》來。

這讓依舊在姜喃旁邊的座位上坐得穩穩當當的楊一,也不免生出些漫看風云,世事難料的感慨。

只因為這一場青春校園里的潮涌,皆是由他的雙手,通過一個人又一個人的傳遞后,在不經意間造就。

要睡覺的時候登錄系統抽風,人是能困死的好伐!

回正題,謝謝大家的打賞,今天真的來不及一一列出了,我還能睡2小時,要抓緊。明天更新的時候再點名道謝今天抱歉,抱歉!

38.戀人未滿?

每“只”漂亮的女生都是一頭“女獅子王”?

如果用這句話來形容姜喃的話,遠在象牙塔之外的蘇晚大抵是會面無表情地算是默認,反而是同一個班上的女生們,卻少有這么認為的。

雖然姜喃在開學第一天,就對以前的初中同學露出了花下的荊棘,不過大多數時候,女孩還是以如蘭如蓮的溫婉面孔示人,加上她優秀的成績和端莊秀美的容貌,自然也就很快成為了女生中的焦點人物,甚至不乏有以前實驗初中的女生主動交好。

當姜喃被何岳重點照顧,推薦入選了校廣播臺后,這種關注在班級上就達到了頂點。甚至有鄰班的女生,在課間的走廊上碰到被眾星捧月般圍在女生圈子中間的姜喃時,也會一邊和身旁的朋友低聲議論著,一邊卻看向姜喃,微笑著釋放自己的善意。

而對于這些親近友好之意,姜喃亦是做出了最符合她外在表現的回應——對每個人的態度都很溫和嫻雅,異常淑女。

這也導致幾個和她走得很近的女生,甚至連去校小賣部喝水或是上個廁所都要叫上她結伴而行。

不過姜喃被大多數女生親近的結果,倒是連帶著楊一也跟著沾了不少光。

其實對于現階段的少年來講,能夠將彼此間區分開來的,一般來說也只有成績這個主要因素,其他諸如性格,出身等等只能成為附加條件。但是在這之外,還有一種特殊的存在,那就是公然和老師對著干的桀驁學生。

比如楊一,這個一頭柔軟碎發,給人的印象是清秀中不失沉靜內斂的男生,居然會在開學測試上和班主任頂牛,這已經足以讓一般的學生側目。

但是以這樣一種方式公然和老師作對的行為,也只是讓大家對他敬而遠之起來,并沒有贏得幾分真誠的欽佩和友誼。

所以近端時間里,有一些女生在因為親近姜喃,而不可避免的順帶接觸到楊一的過程中,心中總是會暗暗詫異,感覺男孩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張狂,不僅他身上那種曾經和老師爭鋒相對互飆英語的不羈一點兒都看不到,大多數時間里反而是淡然無謂到有些神秘。

特別是在彼此打個招呼,可有可無地聊上幾句后,一些人就更是發現了楊一沉靜內斂的性格,基本上是偶爾才會開口接話,身上猶如籠罩著一層神秘的光環。

國慶假期后的第一天,下午放學后,姜喃沒有回家,實際上女孩的晚飯多半是在學校隨意對付一下,然后接著上晚自習。顯然在這個時間段里,姜建漠姜書記也是顧不上對女兒的照顧和管教了。而楊一在和姜喃做了一個多月的同桌后,也早已了解到她的這種生活規律,所以在幾天不見驟然重逢后,少年心底的小小野望就怎么按也按不住,此起彼伏地往上冒。

自己是不是能有機會,可以試著邀請她去品嘗學校后面小吃街上,前世里曾經屢屢回味的嫩雞砂鍋煲呢。

于是下意識間向旁邊望去,姜喃正在收拾課桌,門口還有兩個等著她同行的女生。注意到楊一的目光,姜喃也偏過螓首,意義不明地撇了一下嘴角,又想起來什么一樣,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楊一立刻就是心頭一驚,如果是其他男生面對姜喃這種極為少有的表情,估計多半會是興奮的好幾天都沒有心思學習。偏偏對姜喃算是了解頗深的楊一,很清楚女孩這種讓人心跳加速的動人表情下,隱藏著什么樣的促狹味道。

“要回家嗎?”姜喃就主動開口,而外人要是了解到楊一現在的心理狀態,一定會愕然中夾雜著好笑,好笑中夾雜著忿然——因為楊一現在居然生出一種面對女暴君的小心翼翼。

于是點頭聳肩,盡量不激化這個天使面孔的少女,內心深層的那惡魔一面:“嗯,回去了,我家離學校遠,你知道的。”

“要一起吃晚飯嗎?”姜喃的表情平靜,就像是邀約一個女性朋友,如果被班里一些暗戀女孩的男生聽到,估計又會激起哀聲一片了。

而楊一聽到這話后,第一時間就努力從被蘋果砸中的幸福眩暈中掙扎出來,假裝開著玩笑:“嗯,我居然有這么榮幸?是公主殿下請客嗎?”

而姜喃接下來的粉唇輕撇,讓楊一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心虛:“你也好意思要我請客?神秘而富有的漫畫作者同學?”

說著就從抽屜里拿出一本《云荒·九州飄零》,纖白的手指如羊脂美玉,卻在封面上劃出一道殺機四溢的軌跡:“這個‘壹’應該指的是你吧?那么這個‘零’呢?為什么會給我們以前的畫家同學用這樣一個代號?”

楊一頓時啞然,如果說姜喃是從出生起就美麗到現在的白雪公主,那么蘇晚無疑就是花了十多年時間才破繭成蝶的天鵝。雖然她們在相貌氣質才情等方面,綜合比較下來各有千秋,但是楊一對兩個難分伯仲的女孩的態度,一向是分明而不算曖昧的,定位始終如一。

依舊傾心于前世所仰慕的那一個,卻也會盡力幫助今生偶遇,困苦命運和自己前世如出一轍的另一個。

雖然蘇晚屢屢帶給人意外的心悸和小感動,但楊一還是不想輕易改變自己的初衷,一旦改變,他覺得將無法面對內心的拷問,似乎自己也流于了好色的輕浮和施恩圖報的卑劣。

更何況,世界上能和姜喃蘇晚比肩的女孩子,雖然不算多,可也不會少,難道自己見到一個就想要和她天荒地老嗎?幸福不只是重生后追尋她的腳步時的風雪兼程,也應該是有朝一日并肩之后的長相廝守才對。

可是現在呢,自己要怎么做?和蘇晚過于密切的關系,會不會讓眼前的她有難以信任的錯覺?

但是只怕就算自己從頭到尾給她解釋一遍,也未必能讓姜喃釋懷。更何況,其實兩人之間一直都沒有挑明過什么,最好的狀態也只是向著異性知己的方向,卻還遠遠戀人未滿。

楊一心頭的無語和憋屈啊,一時間無以復加。

然后是大段大段的沉默,直到等待姜喃一起去吃晚飯的兩個女孩過來,才把楊一從小小的無所適從中解放出來:“姜喃,好了沒有嘛!”

拖長的聲調,很好地掩飾了她們對于姜喃和楊一之間特殊關系的詫異。

雖然早已經知道了兩人之間不同于其他,但卻不代表她們可以理解這種事實的存在。畢竟他們一個是萬人矚目的可親女神,另一個是時而古怪時而平淡的路人男生,他們之間的交集是怎樣產生的,著實讓人費解了。

不過她們在看到姜喃手中的《云荒》后,頓時把一直以來的困惑就拋在腦后,一個女生就欣喜道:“哎呀,你也在看這個呀!我還以為咱們的副班長從來不看課外雜書呢。”

另一個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炸毛:“什么叫課外雜書,《云荒》可是很有內涵的,你再去找找像這么有料的漫畫?我敢說你絕對找不出來第二本了!”

“咦,某人以前不是號稱除了《東京巴比倫》和《天是紅河岸》,其他漫畫一律看不上眼么?”先前發話的女生立即揭短反駁,兩個女孩子頓時嘻嘻哈哈鬧成一片。

而楊一不由得假裝好奇道:“這本漫畫有這么好?”實則是想聽聽身邊同學自己成果的評價。

兩個女孩子就立刻槍口一致對外起來,翻著小白眼不屑道:“你知道什么,這本漫畫可好了!又感人又有內涵,還都是以我們中國的傳說和古代神話為素材,比日本漫畫強了一大截……算了,跟你說也說不清楚,你不懂的!”

被人搶白一頓,楊一非但不生氣,反而因為那微微的成就感而有些許欣然。只因為不管是抄襲模仿,還是改編創新,總之這是自己做出的小小事業,在付出了如此之多絞盡腦汁的汗水和燈下熬夜的辛苦后,為之自豪也是理所應當。

而姜喃不管內心有多么不羈叛逆,卻總有善解人意的天賦能力,于是在敏銳地捕捉到楊一眼中的欣慰后,深知漫畫內情的她也就不再“敲打”男孩,轉而對兩個女生笑道:“你們想要原作者的簽名版么?楊一有辦法能幫你們弄到。”

兩個小女生臉上自然是一片難以置信的驚喜,但是只是抱著戲謔的心情說這句話的姜喃,卻不知道自己的這一句話居然是引發日后一系列波瀾的最終源頭。

先說一下,免得有親們說我虐主,蘇晚和姜喃并列女一號,沒有女二。等下還有二更,不過會稍微晚點兒。

另外寫這本書就是因為現實中的“蘇晚”,今年5月份居然遇到了這個以前被我們初中同學全體孤立的女生,現在卻有如女神一樣。唏噓感慨,不敢相見……

39.有瑕(改)

這一章就寫在前面吧,不管什么理由,再拖都對不起各位的厚愛了。

謝謝遠風的呢喃,xcxs,瓊玉王,天天樂19811230,巔峰帝王,狼天侯,大大斑,禁號,nikinsky,紫月辰鑫,nuoxi,尾號是200229的童鞋,maomao玉ms,玄機獨角獸,滿身內傷,方子兒,淺亙穗,墨玉有貍,天生有龍氣,碎羽刃(我對著榜單找了4、5遍,還是不確定有沒有漏掉的朋友,如果有,深深鞠躬抱歉)。謝謝你們的!其實就收藏推薦等等來說,我一個朋友說這書成績算差的,不過我讓他看了你們這一排壯觀的名單后,他立刻就不說話了,對你們的感謝真是語言表達不能!

嗯,關于劇情,我怕被人說水,這兩章砍了細綱上2個小節近7000字,碼出來以后看了看效果,還好不顯得突兀,而且劇情進度也快了不少。本來想在今天就進入男主的高光時刻,不過壓縮壓縮再壓縮,也還是要等到明天(或者是后天)了。但是不管怎么寫,我都保證我是用心的。

“有《云荒·九州飄零》的作者簽名版?楊一你能弄到啊?”一個甜美的蘿莉音在旁邊如“雷”般炸開,雖然如此描述有些不倫不類,但是想要再想出一個更加貼切而委婉的形容,楊一只能抱歉地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男孩臉上的無奈苦笑,幾乎是和姜喃在同一時間泛出,旋即又消失不見,有些心有靈犀的微妙味道。然后他正色轉過頭來,不置可否地看著興沖沖湊過來的小女生。

而另外兩個等著姜喃的女生,就一下子神情淡漠起來,只顧拉著姜喃:“再不走,吃飯的人多起來可麻煩了!”

湊過來的小女生似乎沒有發現此間的氣氛因為自己而改變,還在興沖沖大呼小叫著,絲毫沒有打攪到人的自覺。女孩留著時下還很少見的半長空氣卷,卻在兩鬢加上了綴著玻璃珠發飾的非洲小辮,本來甜美的眉眼間涂抹了黛綠的煙熏,有一種詭異的妖嬈。時近涼秋,她的身上卻還是一件短袖的男式格子襯衣,小褲頭則深藏在襯衣下擺里,兩條白花花的纖腿,讓人幾疑她是光著下面的。

讓楊一這個重生客有時光加速的恍惚錯局,以為是后世的非主流妹妹從電腦屏幕里跳了出來。

“這個,夏玖臨同學,剛才姜喃是開玩笑的,雖然有傳聞《云荒》這本漫畫是最先在越州發售,可是怎么就能把我和人家漫畫作者扯上關系了?”

楊一斷然否認,如果姜喃只是把他的身份泄露給先前的那兩個女生,那么他絕不會就這么駁了女孩的面子,可是再加上這個夏玖臨也不請自來地摻和在其中,情況就立時變成了另一種樣子。

如果說楊一在學生中間只是被敬而遠之的話,那么這個看起來明明應該被眾多人追捧追求的可愛型女孩,居然是屬于被厭惡的那極少數。

因為雖然這個叫夏玖臨的小女孩只是高一新生,但卻和學校高三年級中有名的紈绔,最令一高師生頭疼的周紹關系曖昧。甚至在開學的時候,班里有一個男生因為在不知深淺的情況下貿然向夏玖臨表白,而慘遭了一番非人的校園暴力。

越州一高固然是校風嚴明的重點中學,可越是這樣,一些官宦富家子弟就越是擠破了頭向里面涌,在給一高帶來大量聲望和財富的時候,也像是清水中滲入了墨滴,潛移默化中腐蝕著學校原本良好的風氣。

而以其中某些學生的家庭背景和能量,即便是余浦想要嚴加管束,也顯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這個堅持自己的底線亦不缺乏靈活手腕的校長,固然可以堵死掉絕大部分的人情門路,可這個世界上終究還是有連他也拒絕不了的關系存在。

如同那句鞭辟入里的武俠劇臺詞——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在江湖,你怎么退出?

比如這個周紹,并不是大院里的干部子弟,但他的父親周安卻是越州數一數二的豪商,早年發家的時候,亦是帶著黑/道背景,直到幾次嚴打卻依舊安然脫身后,這個在很多人眼中豪爽義氣的人物,就搖身一變成了有人大身份的紅帽商人。

這樣的身份和能量,在越州地面上的人脈關系當然是不可小覷,所以周紹能夠進入一高幾乎是一種必然。并且這位富家哥兒以他一擲千金的派頭和模仿其父江湖大佬般的作風,很快在身邊聚攏了不少干部子弟,甘為他的追隨者。學校里幾次在政教處掛了號的校園暴力,幾乎都是這群人一手挑起。

而在夏玖臨的仰慕者被人痛打后,這個和姜喃截然相反,把自己的叛逆全都擺在臉上的女孩子,她和周紹之間兩家世交的關系也被挖掘出來,背地里廣為流傳。加上本身過于蠻橫嬌縱的脾氣,所以才導致了她被孤立甚至還要多過楊一。

只從被人敬而遠之這個角度看,楊一和夏玖臨倒是有些班級里雌雄大盜的味道了。

但是當這兩個外人眼中的同一類人彼此發生糾葛的時候,楊一卻覺得自己很頭痛。

有關高三年級周紹周大少的描述中,那可是個相當跋扈的人物,一言不合之下就大打出手的事例也不在少數。他對于夏玖臨的護花行徑,說穿了也不過是彰顯自己對夏玖臨主權的無賴惡少之舉。

所以,如果自己一旦和這個“一高黑老大的女人”有了什么糾葛,那個除了他父親的張揚性格外什么優點都沒有遺傳到的周家大少,可以想象得到,是一定會前來尋釁挑事的。

楊一怕的不是挑釁和威脅,而是麻煩,他寧愿去有成熟規則的圈子里挑戰更加強大的力量,也不想招惹這些把義氣和面子掛在嘴上,實則全無規矩和道理可講的無腦學生。

所以此刻的少年才拒絕的如此干脆利落:“好了,沒事我要走了,姜喃剛才真的只是和我們開玩笑。你喜歡這漫畫的話,不如多關注一下有關的報道,也許能有點收獲。”

也許是楊一敷衍塞責的口氣太過明顯,也許今天是夏玖臨的生理期,也許是小女生真的太在意《云荒·九州飄零》這本漫畫,所以當楊一用斬釘截鐵地態度拒絕她時,夏玖臨居然神經質地抓住楊一的手腕,臉上掛滿了暴躁易怒的人常有的神經質表情:“給我簽名版,我出300買!”

夏玖臨這種壓根不在乎別人感受,什么話都聽不進去的態度立刻讓楊一不悅起來,雖然在重生以后他的性格漸變的平和很多,卻也難以忍受這種自我到極點的壞脾氣,哪怕對方是一個看起來絕對賞心悅目的女孩子。

于是動作輕緩卻堅定地抽回手,額頭也微皺成一個“川”字。少年的果斷落在旁邊姜喃的眼中,她就側著臉低下頭,不動聲色間姣好的眉目輕舒。

“快賣給我!我得了沒有簽名版就要死的病!”夏玖臨繼續讓人瞠目結舌,居然從嘴里蹦出來一句被楊一移植到《九州飄零》的主角身上,原《海賊王》的臺詞。

可是這句本來極有喜劇效果的話,從這個行為舉止莫名其妙的女生嘴里說出來時,卻沒有半分好笑的味道,這一刻,楊一只覺得這個女生的可悲和可憐。

“夏玖臨!你還要讓我等多久,煩不煩?”

生活中也不總是順心如意——重生后固然有了和夢里朱顏時時相處的久違幸福,可是也會遇到那一世中不曾經歷的意外和是非。

白玉微瑕。

比如現在,一個身穿全套迪奧的高大男生出現在三班門口的時候。

他是一個人大大咧咧走進的教室,模樣很是瀟灑,可也顯出幾分和衣著打扮不太登對的痞氣。

不過當這個男生就這么旁若無人地走到夏玖臨身邊,正準備伸手攬過小女生肩頭的時候,卻忽然像是全身過電一般愣在那里。

原本半卷到小臂處的修身襯衣袖口,是很能給人成熟帥氣的感覺的,可是當這只手不上不下的固定在空氣中時,卻只顯得尷尬,讓人暗笑。

有種偶遇,叫做一見鐘情,這感情或許無關品質。

要說姜喃的名聲在高一年級的范圍里,已經算是傳播的很迅速,可是要擴展到全校范圍,還尚需些時日。就算她是校廣播臺的高一年級主播,只聞其聲也終究是沒有真人站在眼前那么有沖擊力,何況姜喃的聲音雖然溫婉好聽,可這個年紀絕大多數的女孩子,比起她來也不會太差。

但是當姜喃和同班的女生真的站在一起的時候,她那種嫻靜中典雅的氣質,卻總能在第一時間凸顯。

真正有氣質的淑女,從不炫耀她所擁有的一切,她不告訴別人她讀過什么書,去過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服,買過什么珠寶,因為她沒有自卑感。

而這種只能發自內心,花再多的錢也無法買到的氣質,幾乎是在瞬間就擊中了周紹的心臟!這個富家公子此時才覺得,原來自己所見過的那些小女生,她們看起來青春活潑的模樣,忽然就顯得如此乏味……原來安靜也是一種動人心魄的力量。

所以他生平第一次的,沒有在一個女生面前做出開朗陽光的樣子,更沒有刻意賣弄帥氣,只是貌似不經意地垂下了即將搭上夏玖臨肩頭的手臂,笑著上前來:“怎么了?我的妹妹給你們添麻煩了嗎?”

不等眾人在愕然和不明所以中回過神來,周紹又彬彬有禮道:“如果我妹妹做了什么事讓你們為難了,我帶她向你們道歉……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用實際行動表示。”

這個樣子不僅讓教室里的幾個女生詫異,就連周紹那些等在教室外的死黨也紛紛瞪大了眼睛。

不過當三五個架勢十足的高三男生看清楚了姜喃的模樣后,就都紛紛現出了然的神色,相互間擠眉弄眼,卻又攝于女孩的氣場不敢太過形于色。

周紹的話,說是表達自己的歉意,實則和強買強賣也沒有什么兩樣,反而更讓人驚訝的是,傳說中和周紹關系曖昧的夏玖臨,卻貌似對這位富家公子的話沒有什么異議,只是一臉事不關己地站在那里,注意力全在楊一身上,顯然還在執著地惦記著簽名版漫畫的事情。

而一旁的兩個小女生倒是滿眼表情復雜的樣子,其中有憂亦有喜。

因為周紹的那個圈子,固然有劣跡斑斑的名聲,可是他們強勢霸道的名聲,和整個越州高中界幾乎人盡皆知的勢力圈子,在一些稍顯虛榮的女生中間還是很能吃得開。

畢竟劃分圈子拉幫結派,是人這種社會動物的一種天性,某些強勢的圈子,在讓人敬畏和戒備的同時,也會遙遙羨慕仰望。

而在一些高中生的眼中,男生間的暴力手段,有時候還有另外一個比較美化的解釋,叫做血氣方剛,也可以翻譯為年少輕狂。

于是在兩個小女生七分擔心兩分好奇一分羨慕的目光下,內心遠比同齡女孩聰慧成熟的姜喃正要禮貌推辭,旁邊卻有人先他一步站了出來。

“不好意思,我們要去吃飯,晚上還有課。你的道歉我們已經接受了,沒事的話……”楊一做了個請讓讓的姿勢,那種打心底的沉穩,讓一群人都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覺。

這可是一高的周紹?對著他還敢裝不亢不卑的,估計是從沒聽過此人的手段吧?他即便沒有理由直接動手動腳,可是要讓楊一難過,辦法也多得是。

更何況還有在教室門口圍成一堆的那些人,這些人之中隨便走出來一個,估計都可以讓普通的乖乖仔學生要假裝沒看到而心中惴惴地避開了,此時湊在一起,加上他們刻意放大了音量的嬉笑叫嚷,更是足以形成震懾一般學生的強大威壓。

甚至有一個人似乎是聽到了楊一不算大聲卻很有力度的回應,就目光不善地斜睨進來,帶著一股橫勁的眼神死死盯著楊一,那樣子,像一個混混更多過學生了。

只有楊一自己全然沒有這樣或那樣的擔心。

他只是覺得,現在有了姜喃的日子,還遠遠未曾達到前世沒有姜喃的日子那么長,自己怎么能夠輕易滿足呢?

男孩這幅從容淡然的模樣,倒是讓先前因為姜喃被高年級男生獻殷勤,而心情復雜的兩個女生眼前一亮。

原本她們就一直認為,像楊一這樣的男生,不管是從成績、相貌、又或是平時所表現出來的家境情況,都只能是過得去而已,卻還遠遠配不上姜喃的青眼相待。

要知道一高里面的風云人物何其之多,光是各類數理化奧賽頭獎的得主,三個年級加起來怕是就不下二十好幾人,加上年級里成績拔尖的尖子生……甚至退而求其次,再算上一些有特長的音樂少年或是籃球王子,把楊一往這些人邊上一放,估計立時就會被淹得連天頂蓋都看不到。

那姜喃為什么會和他走的這么近?

不過眼下看到楊一這幅沉靜的模樣,她們的心里似乎找到了部分答案,男孩離成為一個黑馬王子的距離,好像也不是很遠嘛。

40.唯一的唯一

有關姜喃的議論,原本只是在越州一高高一三班以及相鄰的班級時有流傳,雖然一度也形成了小范圍的熱潮,但終究還是歸于平靜。

有兩種女孩,她們雖然是無比耀目的,卻反而容易被人捧到普通大眾觸之不及的神座上。一類就是破繭后的蘇晚那種松間露微月,獨據青峰顛的遺世清寂;另一類則就是溫婉秀雅、隨和可親如姜喃這種存在——盡管對于姜喃來說,她給人的這種印象可能只是雙子的一面而已。

前者被人敬而遠之多半是因為這樣的她,遙遠到只能仰望,根本無從觸摸;而后者的嫻雅知禮,內有蘊而氣自華的特性,亦是構成這種女孩被高高捧起的原因。

大多數普通的男生,在面對一個淑女到了極點的古典型女孩時,心中的自慚形穢就足以讓他們有了清醒的自知之明。

不過既然有大多數,自然也就有小部分。一些自認為有資本,例如成績突出,或是相貌帥氣,或是家境優越的男生來說,他們看向姜喃的眼神從來就不缺乏火熱的少年慕艾之意。

不過真正將追求付諸于行動的,在高一年級卻還沒有幾個。

一來是大家入校時間尚短,彼此不過剛剛接觸而已,一些男生難免會心中顧忌,這個時候就展開追求會不會在伊人眼中留下輕浮的印象。二來則是姜喃對楊一的維護,這個女孩此段時間與她同桌之間的那點小微妙,也讓一些有眼力的學生暗自在心中打鼓,有妒忌有猜疑,也就靜觀其變起來。

可是當假期完結后的第二天,早自習后的清澈秋光下,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捧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來到三班門口的時候,所有關于姜喃的議論,在這一刻嘎然而止,然后終于是以沸騰的勢態向整個一高擴散開去。

高三年級的周紹,居然對一個高一年級的小女生發動了正式的攻勢。這個不脛而走的消息,讓高年級的學生也開始對姜喃這個名字好奇起來。

要知道在一高里,周紹雖然橫行跋扈,但是在男女關系方面,他卻一直表現的有些不開竅一般。盡管在暗中以虛榮的目光盯著他,以及他那個富豪家庭的女生不在少數,不過他更中意的似乎是在校園里呼朋嘯聚,偶爾走近某個女生,也是逗弄調戲居多,從來沒有聽說過他還有如此鄭重其事的時候。

所以在周紹站在三班門口,然后目無旁人地徑直走向姜喃時,居然出奇的沒有一個人起哄,這一次學生們的靜默不是出于對周紹的敬畏,而純粹是因為愕然。

原本應該是喧鬧如早市的教室里,就一直很安靜,大多數人放棄了第一時間沖出校門買早點的打算,轉而三五成群的和好友聚在一起,一邊低聲議論,一邊向著周紹和姜喃這個方向看過去。

大多數是好奇而興奮的表情,也有少數幾個自認為優秀到可以追求姜喃的男生,目光失望而不忿,卻終究也只是選擇了沉默。

楊一是先于姜喃起身的,現在正在教室前門的講臺旁,周紹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還不忘記對這個給自己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男孩微微點頭一笑,然后錯身而過,似乎楊一只是他身后的一個布景而已。

其實周紹隱藏在陽光笑容下的真實面孔,又何嘗不是難看至極,但是一來楊一昨天傍晚的表現,讓他實在有些吃不準這個男生的真實來歷。那種怡然無懼的淡然,乃至是接近漠視的神態,都讓周紹有一種恍惚感,那是只有在父親的酒會上,自己面對越州真正的太/子時,才會產生的那種微不可察的心虛和示弱。

得益于他父親周安耳提面命的教導,嚴令他不得和哪怕只是一個小干部家庭子弟起沖突的訓誡,所以昨天周紹在被楊一如此不咸不淡地對待時,即便邪火纏身,卻也還是強忍了這口氣。說到底還是楊一像極了有背景家庭子弟的做派,讓他有所顧忌。

二則,不管周紹在校園里如何橫行無忌,可是當他真的面對自己心儀的女生時,如果對疑似情敵的人動用武力,還是當著那個女生的面,無疑先就落了下乘,平白給意中人留下極其惡劣的印象。周紹雖然喜歡用拳頭說話多過用嘴,倒還沒有白癡到這種程度。

所以盡管對楊一極為不爽,周紹也還是先忍了下來,在心中給楊一暗暗記上一筆,吧自己的注意力暫時全部放到了姜喃身上。

“送給你的,愛彼女表,應該勉強能配得上你這樣的女孩。”周紹笑得陽光而爽朗,頗有棱角的臉上哪里看得出來半分一高校霸的模樣,而他這種白馬王子的出場方式,也迷惑了不少沒有見過此人真實面目的小女生,讓她們覺得自己被觸動被刺激,眼里也帶上了艷羨和酸意。

在這個大哥大厚重如磚頭,兼職手表鬧鐘的個人手機遠未普及的年代,對于學生來說,一塊手表就已經算是了不得的貴重禮物。

至于周紹的搭訕臺詞,就更是顯得高明,如果是一般的男生,在追求女孩子的同時下意識也不會忘記炫耀,多半會說:“送給你的,愛彼女表,只有你才配得上這樣的禮物。”

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物的地位提升到了人的前面,帶上了炫耀和施舍的優越感。倒是周紹的這一句“勉強配得上你這樣的女孩”,讓一些對奢侈品有過研究的富家子女免不了唏噓感慨。

原來只知道對人揮拳相向的周大少,泡妞把妹的功力也是深藏不露啊。

唏噓感慨的人里面,也有楊一,雖然這個重生者這一世要算是地地道道的“暴發戶”!但是得益于前世里那個信息爆炸的社會,讓他也對這份禮物的價值有著清晰的了解。

盡管即便是在后世,愛彼手表的名聲也遠比不上百達翡麗和江詩丹頓,可是這個牌子的手表卻亦是真真正正的奢侈品,年制造量和在一些相關的奢侈品評分中,也是僅次于前兩者的耀眼存在。

而加上“愛彼”這個翻譯過來的名稱,用在這里更是遠比其他品牌應景,這也讓楊一不由得承認,這個看似陽光內心暴戾的男生,倒也確確實實是費了心思的。

剛下早自習的時間里,有清涼的風吹散了薄霧,楊一站在講臺前的過道上,迎著穿堂的風站立。

窗外的樹葉嘩啦作響,如水清凝的秋光中,晨鳥飛起,剪影從教室門口一掠而過,隨后有橙黃的銀杏葉飄進來。

一些小女生就有些受不了這種童話般的氛圍,開始在旁邊小聲起哄:“收下啊,收下吧!”

微酸中不乏真誠的羨慕,期許自己以后的生活中,也能有王子帶著光和幸福翩翩而至。

就連姜喃,因為女生那種天生的感性,也不由微微一愕間,有些愣神地怔在座位上。

不過隨后,她就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原因,自己的目光居然掠過眼前包裝精美的禮盒,掠過高大陽光的男生,所及之處,楊一正站立那里,疏離而立。

和自己第一次遇到他的樣子,何其相似,唯一的不同,只是那天的背景是鳥倦飛而知歸,今天卻在晨光中側翼。

而這個男孩卻一直就這么靜靜地,默默地,看著自己。

那種清澈中帶著憂傷的目光,仿佛跨越了時光的界限,一直注視著自己的前世,還有今生。這么遠,那么近。

所以姜喃立刻從迷茫和追憶中清醒過來,如同楊一昨天傍晚從夏玖臨的抓握中抽手一樣,輕緩卻堅定地搖頭:“不。”

唯一,就是不可替代的意思。

“我沒有其他的心思,只是像我們這樣的學生,總該有一塊手表不是嗎?很多時候會方便很多,特別是碰上考試。”周紹就有些心浮氣躁,到底是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追求過女生,再者面對姜喃,這個年紀的學生里,也很少有人能由始至終的從容鎮定。

“收下啊,收下啊!”周圍起哄的聲音更大了,這種聲潮,讓周紹重拾了被人羨慕時的虛榮和自信,瀟灑地把禮盒往前一遞,聳肩道:“再說這本來就是專門為你準備的,難道要讓它束之高閣,或者是我自己用?會被人笑的。”

如果說姜建漠對于自己女兒的評價還算中肯,那么這其中最正確的一項,就是姜喃天生就是那種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的聰明女孩子。

面對眼前這個極為風云,看起來俊朗帥氣的高年級男生,以及他手上足以沖垮百分之九十九小女生心防的華美禮物,姜喃反而愈發的清醒:“不好意思,我要去吃飯了,等下還有課,你的禮物我不能接受,沒事的話……”

幾乎是昨天楊一代她拒絕邀請時,所用臺詞的翻版。

而這句似曾相識的拒絕的話,終于是讓周紹一直陽光的臉生出一絲陰霾,心中火氣也騰的冒了出來。所以他也就忘了事先準備好的,接下來要用的臺詞,眉頭極為桀驁地一揚:“為什么?總該給個理由吧!”

姜喃皺眉,眼角的余光斜飛到楊一身上后,卻又微笑。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對這個以前哪怕連一句話的交集都沒有的男生,會不知不覺中就在意起來。

明明還沒有發生過什么,卻像是兩只三生石上的舊日精魂,無形中彼此牽絆。而他默默站立,眼中欣喜,依稀是當年相逢展顏一笑的模樣:“就算兩世為人,我還是找得到你。”

一個朋友說走就走了,就今天早上,原來陰陽兩隔也不過一場夢的距離,茫然地笑。我在背后偷偷說她壞話好像就是前天傍晚?上午其實請了假,不過沒心情寫什么,忽然想回家鄉陪外公外婆種地了,累。

收集一點祝福吧,不嫌麻煩的童鞋,如果在書評區留下一句“祝齊盞一路走好”,我會很感激的,就這樣了。

好像欠了一章?那么這個周六前的某一天應該有雙更。另外說好的主角高光時間就拖到明天吧,食言什么的,我有錯有愧,請噴我。

41.擊破預言

假如姜喃在那天傍晚,沒有戲謔的說出男孩能弄來簽名版漫畫的那句話;或者假如她說那句話的時候,夏玖臨不在她們的旁邊;又或者假如那一天周紹沒有來找夏玖臨……

可是現實中永遠沒有這么多假如,即便楊一擁有重生者的身份,也依然避免不了各種巧合與意外的發生。

所以才得以讓姜喃這么快就進入了周紹的視線之中——其實就算沒有這次的事件,以周紹在一高圈子的力量,仍舊遲早會發現姜喃的存在——可是這個意外卻讓一些人的煩惱提前到來。

在第一次當眾奉上禮物被拒后,周紹對姜喃那可稱得上是轟轟烈烈的追求,已經持續了一個禮拜,動作之大甚至還風傳到高一年級組的一些老師耳朵里。

“哎,聽說沒?高三的那個周紹,最近因為我們高一年級三班一個女生的原因,沒怎么鬧事啊,居然安分了不少!”休息的時候,一個五班的英語老師就和英語辦公室里的其他老師說起了這個校園八卦,引得英語組里幾個年輕的老師們都意興盎然起來:“是不是一個叫夏什么的小女孩,這女生上次我給何老師代課的時候有點兒印象,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兒!”

挑起話題的英語老師就連連搖頭:“哪兒呢!上次是因為這個姓夏的女生打了人不假,不過聽說那是因為周紹和這小女生打小認識,有點兒青梅竹馬的意思。但我得到的最新消息說,這個周紹好像追的是三班另外一個女生,成績挺好的一個,上次何老師的入學測試,他們班前五名里面好像就這一個女生。”

大致情況介紹完后,這個英語老師話頭一轉:“所以說啊,學生時代的感情都像是過家家一樣,今天覺著這個漂亮,就追一追,明天看那個好了,又立馬換目標……都說這個時候的感情很單純很美好,其實就是不成熟的表現嘛。”

另外一個以前教過周紹,對他印象不怎么好的老師,就帶上些許的憂色:“這都已經高三要畢業的人了,又來禍害高一的新生,哎!一個屁大點的小孩,鬧得余校長和古校長都降服不了他。”

“哪里是降服不了周紹,是降服不了他老子才對!”

幾個老師八卦得正在興頭上,卻不料何岳推門而入,聲音立刻就都降了幾個調,然后打著哈哈把話題轉移到其他方面。

不過已經把同事們飯后茶余的趣談聽了個七七八八的何岳,臉上雖然面無表情,心中卻早已經陰沉起來。

姜喃是他在入學測試成績下來的時候,就早已經圈定的重點培養對象。尤其是經過一段時間的教導后,他發現這個女生的潛力甚至還在入學測試的前兩名之上,在平時的學習中表現出來一種游刃有余的輕松,遠沒有其他學生陡然從初中跨入高中的時候,那種在學習上無所適從的茫然感。

不料就是這個寄托了自己殷切希望,還有期末教師工作評分以及相關的工資和職稱評定也與她息息相關的女生,居然先是被一個能請動余浦為他說話的紈绔“霸占”,隨后又傳出被一高里更大的紈绔周紹所騷擾的消息,這讓何岳有一種自己的莊稼地被野豬拱了兩次的惱火和憋屈。

一時間卻也無計可施,畢竟這個周紹的家庭背景,是足以在整個越州都掀起不小的風浪的。而自己對他這樣的學生打不能打,罵不能罵,苦口婆心教導幾句?只怕這位少爺在心底根本就是不以為然的吧!

不過如果他看見了姜喃每次回家的路線,最后的終點是市委大院的話,估計也就不至于愁得快要嘴角起泡口舌生瘡了。

基于這樣的情況,所以即便周紹把追求姜喃的舉動鬧的人盡皆知,卻也沒有受到來自學校官方的阻力和警告,倒是讓一些因為才開學精力無處發泄的學生們,這些天著實有了可以八卦的話題。

“喂,昨天周紹把他爸爸的奔馳都開出來了,停在校門口等著姜喃呢!”一個女生眼含羨慕地看著和自己隔了大半個教室的姜喃,臉上表情復雜。

周紹的那一輛奔馳轎車,在這個時代的學生眼中,大抵就有些王子駕著華貴的宮廷馬車的童話味道。這種原本只可能發生在TVB狗血港片里面的事情,居然就真真切切的在自己身邊上演,無疑讓很多愛幻想的女孩子早早在心中尖叫了起來。

“那車不過是他爸爸買給他玩的,你要見過他家的車庫,就不會覺得他開一輛大奔出來怎么樣了。”另一個消息靈通點的男生,話中有話的把自己和周紹扯上關系,似乎能夠出入周家就算是與有榮焉。

一群人一邊說,就一邊對在座位上捧著一本書看得入神的楊一,投以一種穩坐高臺看好戲的廉價同情。而這種同情本身,就已經把楊一宣判為了失敗者。

“哎,問你一個腦筋急轉彎,蛤蟆為什么沒有脖子?”發話的是一個原二中的學生,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他的同桌先是不明所以的茫然了半天,后來順著她的目光看到姜喃和楊一的時候,就立刻回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抬頭看天鵝,看沒的唄!”

一群人就都擠眉弄眼的笑,揶揄楊一的味道十分明顯。

這倒也不是這些人的心理有多么陰暗,思想有多么齷齪,之所以都熱衷調笑楊一,無非是因為不論從外貌,身上穿戴所表現出的家境,還是平時在班級里的受矚目情況和活躍度,楊一都是處于一種泯然眾人矣的不上不下,毫無特別之處。

并且近來隨著高中課程的展開,在“成績”這個最能決定一個學生地位的決定性因素上,楊一非但沒有表現出在入學測試上大秀英語口語的那種高明和神秘,反而是在數理化科目上有班級墊底的架勢——這小子在確保了何岳不會把他調離姜喃身邊后,在一些理科的隨堂測試上,根本就連抄襲都懶得抄。

所以讓一些開始還對楊一有興趣也有敬意的學生,大感自己看走了眼,被“咕咚來了”嚇了一跳。他們后來的一致看法,就是楊一的口語只是為了顯擺而學習,所以在其他方面尤其是理科才這么一塌糊涂。

就有男生因為姜喃對楊一青眼相待的既定事實,說不上妒恨在心,卻難免吃味,尤其是在內心,把自己身上的某些所謂的“優勢”和楊一進行對比之后,更覺得這小子能得到佳人青睞是一件沒天理的事情。

再加上楊一因為心態的問題,來到學校也不過是為了應付老媽楊敏,順帶重溫以前的記憶,所以和班上的男生少有共同語言,平時就有些拒人的疏離平淡。而與此同時,原三中的王京等人,卻已經在班級里確立了多極化其中一級的地位,在他們潛移默化的影響下,一些人看向楊一的目光多少就先帶上了有色眼鏡。

這個年齡段的學生,只要不是事關重大問題的大是大非,一般來說在某些問題答案的選擇上多半是順從內心和感情上的好惡,有些幫親不幫理的意思。

所以他們在這一場涉及三人的事件風波中,雖然還不至于明白無誤地表示出誰,但平時調侃楊一也是少不了的。

而離他們的生活有些距離的周紹,在楊一這只莫名被青睞的癩蛤蟆面前,以他讓人敬畏的勢力圈子,以及在大眾眼里年少多金的印象,約莫就有些像是一只霸氣初顯的鷹鷲了。

和楊一相比,明顯是周紹更有飛在姜喃旁邊的資格才對。

知道自己的同學們在議論什么,從書本回到現實的楊一,就有些感懷。有些事情你以為你已經忘記了,可說不定在某一時刻——也許在你60歲,也或者下一秒就突然來到你的面前。

例如這個傍晚,秋光蕭瑟的教室中,有關前世的傷感記憶如期而至。

只是這一次,自己是不是擁有了打破他人預言的力量?

“你們說,姜喃還能堅持幾天?”班級上到處流傳著這樣的疑問,一些人在枯燥的學習之余,把這個賭約當成是調劑學習生活的最佳話題,私下的議論也就越演越烈。

“最多半個月!”一個明顯把自己代入過深的女生瞥了一眼似乎還在專心看書的楊一,回頭笑道:“我賭最多半個月,你也不想想,楊一有什么特別的,不就是拽幾句英語嘛?我要是專門練習過了我也會!再說難不成考試還考口語嗎?和他一比,周紹就太有優勢了!”

周圍的人紛紛點頭同意,基本上都被那輛奔馳晃花了眼。

倒是班上的學習委員高峰,這個從實驗初中直升一高,和楊一本來沒有任何交集的人,在旁邊有些氣不過一樣哼了一句:“那也不一定。”

不過眾人也就是有些驚詫地掃了他一眼,多是驚詫他為什么平白無故幫楊一說話,卻也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

不講信用的2B,說好的高光時刻呢?老子今天不投你推薦票了!至于下不下架,看你明天的表現!

年輕科學家孫宇帶著納米機器人來到三國,但這里好像又不是三國。

劉備是個溫柔的大家閨秀,關羽是個粘著長胡子的變態女青年,張飛是個喜歡喝酒的矯健美少女,呂布是個威風凜凜的無敵小羅莉……

42.聽,天使在唱歌

周五下午的第三節課后,是全校統一大掃除的時間。

周紹又和人形鬧鐘一樣,準時而至,這一次他反常的沒有帶著小禮物,而是兩手空空,在找人帶話給姜喃,想要她出去后,卻被女孩以馬上要去校廣播臺播音為由拒絕掉。

帶話的人就欷歔地看了一眼門外的周紹,苦笑著遺憾搖頭,臉上有示好的意思,許是怕周紹遷怒于他,又或者是下意識的就放低了姿態。

倒是門口等著的周紹,目光陰騭了一個微秒的剎那后,又重回富家公子張揚卻不失灑脫的風度:“那我在實驗樓下等你。”

教室里埋首寫著什么的姜喃仿佛沒有聽到一樣,卻眉梢輕輕挑高,已經有些熟悉彼此的楊一知道,這是女孩耐心盡失之時的習慣性動作。

本來還擔心周紹糾纏無果之下,會不會采取一些過激手段,但是楊一似乎是低估了姜喃震懾人心的氣質。周紹的追求在目前看來,還一直走在正常的校園戀情軌道上,并沒有一些“混得好”的學生那樣,看上某個女生后就死纏爛打的下作。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你的那個漫畫中,那首曲子是從哪里找來的?”姜喃寫完了手頭的東西,正要帶上資料前往播音室,忽然想起來什么一樣,回身歪著頭對楊一笑道。

“呃……”楊一愣住,然后咧嘴:“一個在音樂方面很有天賦的朋友作的曲,就是那天我在你家哼的那首,都是一個人。”

“嗯!這樣啊!”姜喃那弧線完美的剪水雙眸就瞇了起來,這是她另一面人格即將占主導的預兆:“你有在繪畫方面很有天賦的朋友,還有在音樂方面很有天賦的朋友,還有沒有其他也很有天賦的朋友,介紹給我認識一下啊!”

楊一頓時大感招架不住,只好哼哼哈哈地支吾著,好在周圍還有過來過往的同學,姜喃倒也不好深究,又回復平常恬靜的模樣,笑著對楊一揮手:“等一下去播音室找我,幫我‘選’一些好的廣播曲目,播音結束的時候我要用哦。”

面靜如水,婉兮清揚,但藏在那顆七竅玲瓏心里面的,是對男孩未說實話的嗔責,和不甘人后的小小傲嬌。

留在教室又看了一會兒費爾南多·佩索阿的《惶然錄》,在幾個精彩之處做下筆記后,楊一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脖頸。校廣播臺的播音已經到了尾聲,這個時候再不出發,未必趕得上幫姜喃找播音的結束曲。

走出教室,走過長廊,走下樓梯……穿過花臺,穿過林蔭,穿越人海。

周五的下午,夕陽西下,絢麗的晚霞,映在校園里每一張青春躍動的臉上,燦爛成一片難以描摹的顏色,有葉子正打著旋落下,更多的將落未落,但在此刻嘈雜喧鬧的校園里,卻不顯蕭瑟。

在這眾多紛亂的聲音里,姜喃那特有的溫柔嗓音,正在誦讀著一首小詩。楊一聽著這能讓自己感到寧靜和幸福的聲音,輕快前行。

不過就在要到實驗樓下的時候,他的眉頭就有些無奈地皺了起來,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因為堵在樓下的,正是周紹那一伙人,周紹站在人群中,抱著一把吉他,身邊還略顯夸張地擺著一地的索尼功放,這個東西在97年的越州,可是只有一些家境富裕的發燒友才會折騰的準奢侈品。

而在這個中心外面,圍了不下一兩百看熱鬧的醬油眾,有更多的人在遠遠觀望,還一面拉著自己的同伴好奇而亢奮地打聽著。

沒等楊一走到近前,周紹的表演就已經開始,吉他弦輕顫,演奏水平在業余范圍里算是中等。但對于這個階段主要任務就是學習的高中生來說,這個富家公子的彈唱卻有足以媲美校園歌手的風采。

在一聲“姜喃,這首歌送給你”的告白后,歌聲響起。

一首劉德華的真永遠,也許缺少一點厚重和滄桑,也許沒有原唱的那種苦情和癡情,不過在尚算純熟的吉他伴奏下,還有周紹那和原唱三分相似的刻意模仿,卻足以對的生活就是三點一線的學生們造成不小的沖擊。

再加上這一地的功放設備,顯然是精心準備了許久的表白道具,此情此景,就讓周圍有小女生鼻子酸了起來——太浪漫了,在校園里被暗戀的人獻上一曲情歌,大概就是這個階段女孩的終極夢想了吧。

大功率功放的聲音,周圍人鼓掌口哨起哄的聲音,遠處的人急匆匆興奮跑過來時的喧嘩,讓這股聲潮一時間壓住了廣播臺的播音,引得三樓播音室里探出一個身影,那是和姜喃一同主持今天節目的高二年級學姐艾葉,相貌大氣的女孩搖頭,然后關緊了原本微微隙開的,隔音效果良好的窗戶。

這個以中藥名為名字,顯然是家學淵源的女孩,在這一刻居然也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感慨和羨慕,回身看向還在認真念詩的姜喃——女孩的側影在清澈的夕光中有些模糊,有疑為天人的神秘之美——想來這樣的女生,怎么被追捧都是應該的吧。

而就在這樣的布景下,楊一從遠處走來,走近,似乎帶著某種孤離的氣場,讓人一眼就看出混在人群中的他。

有那么十幾二十個知道三人糾葛的學生,就紛紛矚目到走進的楊一身上,又跳回到還抱著吉他猶如情歌王子一樣的周紹,眼中生出對落在下風的弱者的同情。

而更多不知道楊一,只知道周紹大名的學生看到一些人的目光來回跳躍,就也好奇地紛紛四下打探起來,當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幾乎不約而同地給走近的楊一送上“你這是自尋死路”的眼神。

雖然周紹一伙人在學校霸道蠻橫,但也不是瘋狗一樣見人就咬,相反這個團伙和一些學習拔尖,同時也很風云跳脫的績優生關系還不錯,至少能維持表面上的和和氣氣。

所以當楊一以孤身無畏地姿態穿越進人海的時候,不少人都抱著看熱鬧的念頭,想要看看這個摸了周紹老虎屁股的人,究竟是何等神圣,又會以什么樣的難看死法掛掉。

不過出乎人們意料的是,走進人群的楊一,只是面不改色毫無半分緊張的從一地的功放機器上從容跨過,居然就這么又走出了人群,走進了實驗樓。

沒有意料中一方不忿叫板,另一方直接動武的大場面發生。

周紹那一伙人中,就有人嗤笑起來,他們很自然就把楊一的無視理解為了心中打鼓,所以如鴕鳥般逃避,有些人就用眼神詢問周紹,要不要把楊一攔下來。

富家公子不屑地搖搖頭,何必在這個時候,在大庭廣眾之下做有失風度的事情呢?相信等一下姜喃出來的時候,周圍的輿論就足以讓自己和那個小子高下立判,用旁人的聲音來襯托自己、錦上添花,這才是追求女孩最高明的手段。

而更多的女生在對比了兩方的表現后,就為楊一的失敗和懦弱而嘰嘰喳喳了起來:“還以為敢和周紹搶朋友的人能有多大膽子呢,原來也是個怕事的娘娘腔。”

“倒也不能怪他吧?”個別女生回憶起周紹的霸道,用還算中肯卻充滿了對弱者同情的口吻搖頭道:“能在這種情況下主動找那個播音女生,就算很不錯了,又不是人人都能和周紹比的。”

“那倒是。”她的同伴贊同了一句,話題又回到周紹身上:“不過你還別說,周紹那人看起來紈绔的很,倒也算多才多藝呢,歌唱的還真不錯!我看那個男生就是因為自卑才趕緊躲進去的,兩人這么站在一起,他一定壓力很大。”

背后的議論一條都沒有傳到楊一的耳朵里,他不是千里眼順風耳,更沒有心思關系一些學生對自己的看法,倒是一門心思在想要為姜喃找什么結束曲目才好。

看到推門而入的是居然一個清秀的小男生,而不是剛才在樓下獻唱的周紹,艾葉秀美的眸子里就閃過一絲詫異和好奇,然后看到姜喃忽然光彩起來的眸子,就有了某種明悟般狡黠一笑,對著姜喃做出了“我先走了,就不打擾你們了哦”的口型。

心中卻暗暗驚訝,不知道這個看上去除了書卷氣一些的男生有什么隱藏的優點,居然讓一向溫婉卻耀目的小師妹隱隱有傾心的意思。

艾葉的舉動,讓姜喃有一種自己和楊一被人逼親的窘迫,轉眼之間突如其來的二人世界,還有學姐離開時調笑的眼神,不管是恬靜的姜喃,還是叛逆的姜喃,心中都不免生出些許慌亂。然后強作鎮定地讀完了剩下的廣播,又接過來楊一剛剛在一堆磁帶中找了半天才挑出來的蘇格蘭風笛,纖手微亂地切換了播音頻道。

“現在可以說話了,呼!坐啊,你。”姜喃長出了一口氣,似乎也把心中的恍惚和顫動呼了出去,然后故作平靜地看著楊一。

卻因為隔音效果良好的特殊材質玻璃窗,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傳遍了校園。

于是整個一高都安靜了。

一整個校園的人,有的還不明所以,不知道這個新晉校園女主播在搞什么飛機。而一些反應過來的學生,就懷著或驚奇或愕然的心情,放下了手頭的事情,豎起耳朵來聽著后續,有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

已經下到一樓的艾葉聽到這個聲音,立刻反應過來,肯定是姜喃小妮子在心慌意亂下,沒有把頻道從話筒切換到錄音機上去!于是就在她想要上樓提醒兩人免得鬧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來時,又一個吉他聲響起。

三十秒前……

楊一在姜喃耳后微紅的動人模樣中坐下,然后笑問:“剛才有人為你獻歌呢。”

平復了心情的女孩抬頭展顏一笑:“還是喜歡那天的那首,要不你也為我獻歌一曲?”

整個校園上空瞬間掠過一陣颶風般的聲潮,翻滾上天空,沖散了兩三片緋紅的云彩——聽到姜喃這句話的三班學生們,不免在心中大嘩:這兩人居然不僅在學校里關系不一般,看來私下更是有料啊!

而原本信心滿滿的周紹臉色就陰沉下來,他身后有個打手式的人物就想往三樓播音室沖,去被他反手攔住。

三十秒后……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愛著的人吶,到底我該如何表達,她會接受我嗎……”

不同周紹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青澀腔調,老男孩的這首經典片尾曲,那種清新的曲風一下就抓住了十六七歲青春少年們的心。

“也許永遠都不會跟她說出那句話,注定我要浪跡天涯,怎么能有牽掛……”

少年的低吟淺唱,讓原本一些在歌聲響起的剎那,還心存嗤笑之意的人都安靜下來,也許他們還沒有足夠多經過歲月洗練以后剩下那鉆石一樣璀璨的記憶,但是卻依舊被這首追尋青春和夢想的歌曲所感動。

“夢想總是遙不可及,是不是應該放棄,花開花落又是一季,春天啊你在哪里……”

高一年級的英語教師辦公室里,姜喃和楊一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何岳還下意識就板起了臉,想要前去看個究竟,不過當他聽清了回蕩在校園里的歌聲時,卻有些失神地愣在原地。

不僅是他,他身后一些同樣年輕的老師們,最開始還興致高漲地圍觀著事件的和何岳的時青時黑的臉色,不過此時卻都隨著歌聲陷入了各自的回憶。

如果說那些高中生們只是因為旋律和蘊含在歌聲中那種心酸的浪漫而駐足,那么比他們多了兩重人生經歷的年輕老師,則是因為歌聲中所傳唱內容——那些現實與曾經夢想之間碰撞出來的傷疤——而驚覺疼痛。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來不及道別,只剩下麻木的我沒有了當年的熱血……轉眼過去多年世間,多少離合悲歡,曾經志在四方少年,羨慕南飛的雁……”

有些女生的反應和姜喃一樣,眼中開始有某種濕潤的東西在氤氳,覺得自己的內心在這一刻柔軟無力。和周紹那不符合自身年紀心態的情/愛之歌比起來,這首老男孩無疑更有直擊少男少女們靈魂的力量。

“各自奔前程的身影匆匆漸行漸遠,未來在哪里平凡,啊誰給我答案?那時陪伴我的人啊你們如今在何方……”

就連周紹身邊一群高三年級的學生,也因為這歌聲而表情發怔,忘記了正在歌唱的人正是他們的眼中釘。這些學生是馬上就要離開這個校園的人,比起剛進高中的新生們來說,楊一所唱的歌詞,或許更能引發他們心靈上的共鳴:各自的未來將在哪里,有誰能預言?而今陪伴在身邊的朋友和兄弟,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還能攜著手轟轟烈烈么?

驀然,連黃暗的光線都凝滯下來,時間似乎停止了流淌,所有人都在安靜地聆聽和回味。

這一瞬間,楊一讓整個校園為之靜默,有不少人已經對這個唱歌的男生心生向往起來,想要看一看,能唱出如此美好懷舊歌曲的,究竟是怎么樣一個人。

然后歌聲漸漸低沉,直到最后一個音符飄散在空氣中,在歌聲中長出來的寂靜籠罩了整個校園。

但是似乎上天注定,這個初秋的傍晚,將會是一個讓一高學生終生銘記的日子,就在所有人還沉浸在淡淡的憂傷中不可自拔的時候,姜喃的聲音又通過沒有切換過來的頻道傳出,讓一些人從感動變成了不知道說什么好的面無表情:“今天就勉強先放過你,不過還有那個的曲子,你還欠我一個解釋哦!”

曲子!什么曲子?在知道楊一這個人的一些學生眼中,男孩的形象重新又充滿了星空一般的神秘光彩。

楊一搖頭苦笑,有時候女生的心眼,也就比針尖大那么一點點而已,不過在轉眼看到播音室的一角,一位音樂老師擺放在那里的古箏時,同樣沒有意識到外面已經發生了什么和正在發生什么的他,璨然一笑:“好吧,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一次。”

說完,在姜喃充滿了光的眼神,以及播音室外全校學生的疑惑不解的思緒中,他走向那具古箏。

會的不多,只有寥寥兩三首,還是楊一在前一世于偶然間聽到了中國新民樂后,一時心血來潮,央人把自己特別鐘愛的幾首曲子打譜,然后跟著樓下小公園里的一個老年樂團的幾位老頭老太太學習的。

只是勉強能夠完整彈出來的程度而已,像這樣不是用來自娛自樂的演奏,楊一還是第一次經歷。

而他現在演奏的這首曲子,是臺灣霹靂布袋戲中的角色配樂,雖然只是動畫布袋戲的插曲,卻有一種輕松卻又沉重的微妙感覺,接在老男孩這首校園青春歌曲之后,非但不顯得突兀,反而有相得益彰的奇妙效果。

點點箏音響起,如清泉躍動。而暮色四合中,一高的學生們還來不及為播音室男孩居然能夠彈奏古箏這個事實而驚訝,就又沉浸在新的心靈震動中。

月亮升了起來,高而遠,天色介于暗藍和青白之間,有一兩顆特別明亮的星星,像是通往仙境路上的燈籠。

王京等人剛剛才從老男孩片尾曲中清醒過來,轉眼就被這古箏的演奏弄得呆若木雞,卻又在下意識中跟著婉轉悠揚的曲調和著拍子。

銀杏樹的輪廓在夜色中漸漸模糊,還依稀看得到有葉子飄落,翩躚舞動,折射出校門外路燈的光線。

還在實驗樓下沒有離開的人中,就有一些不自覺地往樓梯口靠,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牽扯向這個美妙樂曲的源頭。

夜色開始在樹杈上,教室里,大樓的背后無聲生長,有剪影越來越濃。

而不少在另一邊教學樓里的學生們,站在教室的窗戶口,目光還呆呆地鎖定在五十米開外的實驗樓播音室的窗口,就像是原野上追隨著太陽軌跡的向日葵。

風吹落樹葉的聲音這才傳來,似乎是為那一曲流淌進心臟的美妙樂曲和聲。

有倦鳥在暮色中歸家,落在樓房的天臺上拍打翅膀的聲音,如同云中有人飄渺而至,那是他們的輕裘緩帶在風中相擊。

一些喜好音樂的老教師就忍不住搖頭晃腦起來,一時沉寂一時飛揚,顯然是沉浸入了曲中的世界,覺得這曲子雖然比起純粹的古曲有些不同,卻別有一番打動人心之處。

剛才的老男孩唱響時,他們也只是用過來人的表情會心一笑,卻不沉醉其中。但是這一曲頗有古韻的新民樂,倒是讓他們發自內心地贊嘆品味。

有些鐫刻在靈魂深處的東西,平時如潛龍入淵,但有時候一曲古風,有時候兩筆寫意,就總是能讓這塊土地上的人于某個時間就忽然被感動了。

等到一曲終了了好半晌,天色完全昏暗的時候,一個還站在窗口的男生被他的班長推醒:“你還走不走了,我要鎖門!”

“沒了?”臉上是意猶未盡的遺憾。

“沒了!”平時對男生算不上和顏悅色的嚴厲女班長,這一刻也在男孩面前露出難得的惆悵。

“對了,這是誰演奏的?”男生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然后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沖出了教室。

壯闊的教學樓走廊上,已經擠滿了學生,平時這個時間應該寂靜下來的校園,卻充滿了寧靜的生機感——有很多人,都在目光灼灼地盯著實驗樓的樓梯口。

直到一娉婷一清雋的兩道身影,并肩出現。

口哨、尖叫和鼓掌,忽然就響了起來,最初只是一個兩個,零零星星的在某一個樓層炸開,然后回旋在擁擠卻又空蕩蕩的校園上空,傳出很遠。

終至匯聚成潮。

43.籌謀

“都很好聽。”和楊一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姜喃總是顯得更加落落大方一些,當然,楊一不會用“落落大方”這個詞評價她,他用的是前一世中流行的網絡用語——腹黑。

從一片轟然的校園,走到燈火闌珊的街道上,雖然身邊的環境總還是紛雜喧鬧的,不過因為沒有了那無數道目光的追逐,加上男孩身上傳來的青草般的清新味道,讓姜喃格外安心。

其他時間雖然也總有人陪在自己身邊,上學放學,離家回家,但他們——或者確切點是只有“她們”,總也走不到自己的內心。那些笑聲雖然時時刻刻飄蕩在身邊,卻又像是離得很遠很遠。

最起碼,姜喃知道自己的內心里,另外一個自己正面無表情地在笑聲中獨自前行,就像身邊的朋友和同學,都是另一個平行世界中的幽靈,她們的一舉一動自己看在眼里,卻難有心靈的交集。

直到楊一的出現,自從自己刻意維持的私密小世界被他闖入后,然后是發生在彼此間一系列略有傳奇味道的故事,兩人就這樣漸行漸近。

“這些曲子,還有漫畫書的那首,是不是都是你那個很有音樂天賦的朋友做的?”在對這些音樂做出了自己的評價后,姜喃原本一雙沉靜的眸子在這個時候就一直白著楊一,讓重生者覺得壓力漸漸大了起來。

猶豫了半晌,終于還是有選擇地“坦白”:“在你家唱的那首,還有剛剛第一首,是兩個朋友的歌,兩首古風的新民樂,算是我自己編曲吧。”

有過社會經歷的楊一,比這個年紀的孩子遠懂的做事留幾分余地的道理,仗著重生的優勢,把后世的資源全部攬于自己身上,這未免不切實際,也太過貪心。

而那首曲,是取自島國的音樂團隊,剛剛演奏的布袋戲配樂,卻是另一個同根同源的島上的產物,這讓楊一侵占起來的愧疚感也少了很多。如果再對樸樹和筷子組合的歌也實行拿來主義,就過于貪婪了。

所以,能留給原來主人的,還是盡量不去動了吧。但是原本就是這片土地以外的文化相關產物,楊一占為己有的時候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這個周末來教我古箏。”聽到少年的“坦白”后,女孩的眸子里有驚奇閃動,表情卻輕描淡寫。

而楊一卻險些閃了自己的腰:“就我這個水平?”他倒也沒有妄自菲薄,剛剛在播音室里面的演奏,最開始并不算熟練,即便是在后面進入狀態以后,楊一的水平也只能算業余中的業余。

之所以能對全校的學生,包括一些老師也造成如此沖擊震撼,多半還要歸功于這種中國古風新民樂是第一次在越州一高奏響,并且曲子本身那如清泉擊石的空靈箏音,幾乎是可以在第一時間抓住絕大多數聽眾的心,讓人在舒緩優美的旋律中沉醉,和楊一那只會三首曲子的蹩腳演奏功底,倒是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姜喃不理他,自顧前行。

楊一跟在后面苦笑:“你房間里掛著的小提琴,上面有馬克·伊梅爾·比奇諾迪的款識,左手指根沒有手繭,右手上倒是有,卻是薄而有彈性的那種,還有下巴,經常勾小提琴的人才會……”

看著姜喃轉過頭來略顯驚訝,又有些習慣了男孩時有驚人表現的那種眼神,楊一就聳肩攤手:“還要繼續嗎?我在這樣一個最起碼算是優秀的小提琴手面前,獻丑彈彈古箏還能勉強,說到教人學習,是不是太難為我了。”

在這一刻,楊一無法不感慨,后世那個名叫因特網的龐然大物,正是因為有了它的存在,自己的重生之旅才能顯得如此順風順水。

回到家里的時候,老媽楊敏早已經吃過飯溜出了家門,不過桌子上留著還熱騰騰的飯菜。

自從《云荒·九州飄零》一炮打響之后,楊敏就在楊一的強烈要求下辭了職,雖然開始幾天難免心中空落落的,可是勉強成習慣,習慣成自然,楊敏也就很快適應了看看電視劇,出門打打牌,晚上跳跳舞的悠閑生活。

有時候也忘記了做飯,就順手在巷口的老店捎帶一份外賣,讓楊一又不免生出作繭自縛的感覺。重生而來后,不管外面的飯菜多么好吃,他還是更喜歡媽媽做的飯菜的味道。

不過現在母親不在,他自然也就考慮起了另外一件早已有所打算,卻一直沒有機會付諸行動的事情。

該是時候,創建屬于自己的王國了,雖然這個王國的雛形此時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中學生不切實際的幻想,但這第一步總歸是要跨出去的。

打通了羅戈的大哥大,那邊傳來燈紅酒綠的靡靡之聲,楊一就啞然失笑,即便做著再文化味的事業,但是對于男人來說,有些東西總還是共同的。于是不得不稍微提高了音量:“是羅哥嗎?明天周末,有空的話,我們談談吧,有個計劃想和你說。”

《宋朝那些事兒》的第一冊,全國接近200萬的銷量,定價18元,拿到楊一手中的是兩百多萬,這個數字在97年的時候看起來驚人,其中的大部分利潤卻依然落入了各大銷售商——也就是各個書店的手中,就連羅戈,最大的得益也不過是打響了出版社的名氣。

而第二本《云荒》漫畫,雖然在銷量上不如《宋朝》,但是由這本漫畫派生出來的周邊產品還尚未上市,再加上以后改編為電視動畫的收入,卻又可以超過《宋朝》了。

但這些收入依然要分給羅戈相當一部分。

還有今天演奏的曲子,以及無數首它的兄弟姐妹,雖然這些古風新民樂在目前看不到產生利潤的希望,卻不容抹滅它們的價值。當以后人們的消費觀念被培養起來以后,這些中國風動畫的中國風原聲帶,亦是楊一文化國度不可或缺的生動肌血。

既然已經完成了最基本的資金積累,那么還辛辛苦苦給別人當奶牛,也未免太對不起重生者的身份。所以楊一才會把考慮了不算很久,卻已經顯得勢在必行的想法提了出來,一些東西只有開始做,才能一點一點地把夢想慢慢轉為現實,否則就只能永遠沉淀在大腦深處,直至腐朽。

44.將定

等在羅戈的出版社,在內部會議室的展示櫥窗前,楊一輕輕撫摸著《宋朝那些事兒》和《云荒·九州飄零》的封面,清冷的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眼中映出一片十月清晨的時光凝滯之美。

面前的這兩本書,即便只是“養子”一般的存在,終究還是耗費了他極大心血的,所以楊一對它們自然有著別樣感情。

于前世的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楊一在讀到三毛的某首歌詞——“記得當時年紀小……”的時候,也曾不免略帶天真地感嘆,總覺得古往今來那些書中畫里的前輩們,他們的事跡都燦爛得讓人流著口水艷羨,猶如永不謝幕的漫天煙花。而當人間的壯烈美麗都被他們一一演繹盡了的時候,留給自己這等平凡人的,也不過就是吃飯睡覺這些平凡又乏味到極點的世俗生活。

但是一次突如其來的重生,卻在悄然改變著某些人的命運軌跡。比如昨天傍晚,在微暗的暮色下,那一場無意間就穿越了目光如織的風花雪月,已經注定成為楊一前世不敢想、今生難以忘的璀璨記憶。

并且就不由自主地奢望,奢望這種小幸福在以后可以不時上演。

不過兩世為人的楊一也清楚的知道,想要守住已經獲得的幸福,有時候只靠知足者常樂這種心態是遠遠不夠的。處于由人類構成的這個紛繁復雜的社會上,人總會在一些意料不到的時候,要去面對一些莫名其妙的壓力。所以為了自己的幸福而追加籌碼,幾乎已成了絕大多數人們的慣性和本能,和他們內心的多寡倒是沒有多大關系的。

因而才有了昨天晚上他心血來潮生出的緊迫感,也正是這種緊迫感,讓楊一現在來到了羅戈的出版社這里。

星期六的早上,出版社中只有寥寥幾個值班編輯,胖總的思閱文化在經歷了一輪慧眼識金——書籍暢銷——聲望大漲——人員擴張后,這些周末還有加班任務的新人編輯中,認識楊一的就也不多,于是紛紛對這個可以自由進出內部會議室的少年,不免多了幾分敬畏和好奇。

等到羅戈終于趕到出版社的時候,楊一已經給自己的茶杯換了一次茶葉,看著一副悠然模樣,仿佛度過了幾十個春秋的老人似的楊一,羅戈就心中稱奇感慨,不知道男孩這種一絲煙火氣也無的沉靜,究竟是如何修煉而來。

“這幾位是?”楊一看著跟在羅格后面的兩個中年人,不失禮貌地站了起來。

倒是那兩個中年人,在看到楊一的第一眼,就有些疑惑而略顯詫異地對視一眼,又把這目光投向了他們身前的羅戈——這男孩是?

“你昨天不是說有些計劃要和我談嗎?我正好也有想法要和你商量商量,所以就請了睿信的會計師,等下有涉及到資產財務的情況,咱們新兄弟也要明算賬嘛!”胖總笑得一派憨態可掬。

對于羅戈來說,在昨天接到楊一的電話,隱約得知男孩想要成立一個文化公司的意思后,他的酒意其實就立刻消散了大半。楊一忽然提出不再依附自己而是獨自飛翔,胖總其實是早有預料的,可是卻沒有料到這一天來的這么早,不過在權衡了近乎一晚的利弊后,他還是在眾多的決策中,選定了把自己和這個奇跡創造者牢牢綁在一起的方案。

回想自己,前后花了將近三年時間,加上他父親和祖輩的隱形名望所帶來的巨大助力,這才從篳路藍縷的創業路上殺出了一條漸闊的小道,將一手創辦的思閱文化起來。而眼前的男孩讓這條小道變為近乎坦途,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兩本書的厚度……所以不論是看重楊一當下的能力,還是投資于他未來的潛力,胖總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不跟緊了少年的腳步。

不過楊一想要成立自己文化公司的計劃,在羅戈看來,無疑是有些沖動和浪費資源的。如果男孩不滿意現在的收益分配方案——或許對他來說確實有些不太公平——那么自己用思閱文化的股份換取他的作品版權都是可以的,何必再一個人從頭做起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羅格這才會在一大早先去睿信請來了兩個資深注冊會計師,然后堂而皇之地對楊一表示自己要“不離不棄”的打算,心中也是存了和少年好好商議,然后兩人正式平等合作的念頭。

一大一小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招呼著,羅戈身后,兩個睿信國際的會計師心中卻一時間鬧翻了天。

羅戈他們自然是認識的,越州文化圈子里近來被人熱議的人物,先是一手創立了思閱文化出版有限公司,近段時間又連連重磅出擊,在全國圖書市場上掀起了兩波聲勢相當浩大的熱潮。可以算是已經走出越州,隱隱都有幾分馬踏江浙,持鞭而策天下的味道。

也就是這樣的老總,才需要動用排名在國內前三的睿信國際會計事務所里面,最頂尖注冊會計師了。

所以在兩位會計師看來,能和這樣一位東南文化圈子里的新銳大佬談合作事宜,乃至還要頂級會計師專門評估合作資金問題的,想來只能是另一個地位平等,至少也不會差太多的人物,卻不料他們在這里看到的,居然是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孩。

這是初中生還是高中生?不會是在出版社勤工儉學的吧?不過看兩人間的對話和熟稔的模樣,想來這個男孩應該是這次的當事人才對。

“喏,這小子就是今天的主角,以后我的合伙人,最近全國圖書市場上熱銷的《宋朝》的作者,還有攪翻國內動漫界的《云荒》漫畫的策劃。”羅戈就笑著給兩邊作介紹,他身后的兩位會計師雖然不能算是頂有能量的人物,可也稱得上社會精英,讓楊一和這樣的人相交,對少年日后的成長總是有好處的。

“《宋朝》?是《宋朝那些事兒》吧!”一個褐色西裝金絲眼鏡的會計師看起來很是沉穩內斂,是那種歷經過世事鉛華,且事業有成的男人,輕易不會為一些事情動容,可是在乍然聽到楊一的真實身份后,卻還是不免小小吃了一驚。

借《宋朝》書中的文字以文觀人,作者史料功夫之嫻熟,見解之精辟,史格之高雅,解讀手法之新穎,總是讓他在想象中,把作者“悅而讀史”勾勒為一個三四十歲的、詩書滿腹卻又兼具詼諧和錚錚銳氣雙重性格的風流墨客,卻怎么也沒想到真人會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

不過在羅格再次確認了楊一的身份后,這個會計師的眼中除了詫異,還有小小的驚喜一閃而逝:“我可是這本書的忠實讀者喲,沒想到今天居然見到了作者本人,更沒想到這書的作者居然還是一個學生,真是年少有為,年少有為啊!小作家,等下給我簽個名怎么樣?”

心頭的驚奇揮之不去——要是這個消息傳了出去,將會在那些喜愛《宋朝》的讀者之中引發多么大的轟動,又會在文化圈子里引發多大的轟動?

而楊一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在這種情況下居然也能碰上自己的粉絲,可見前一世中,完全憑借自己的實力寫出了《明朝那些事兒》的當年明月,是何等的驚才絕艷了。

而自己,也不過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

“什么叫《云荒》的策劃?”另一個年輕些的會計師就忍不住好奇起來,在他的印象中,作者就是作者,又是怎么和策劃這個行當扯上的關系呢?

“策劃?就是說這本書從創意,編劇,成書,再到出版上市前后的營銷推廣計劃,都是這小子一手包辦,怎么樣,算不算天才小作家?”

這一下,兩個會計師雖然屢有驚奇卻掩藏得很好的神色,終于也是完全掛在了臉上:“照羅總你這么一說,這位小作家還真是天才了!是不是越大少年班出來的?”

雖然說的話是在捧場,不過語調里總有幾分將信將疑。但就是這樣的話,卻也足以讓楊一臉上發紅——越大少年班?自己哪里能和這種腦力怪物集中營里面的怪物相提并論,如果不是仗著重生的先知先覺,只怕給人提鞋拎包人家都不要吧。

但是他也全然沒有隱瞞的意思:“越大少年班?像我這種連高中的數理化成績都要在及格線掙扎的人,只能看著羨慕罷了,下輩子估計都沒有指望可以被招進去……我寫書也是恰逢其會,沒什么天才不天才的。”

兩個會計師明顯愣了一下,看向頗有幾分寵辱不驚味道的楊一,在這一刻,他們終于把少年看成了是可以平等交談甚至是需要帶上幾分敬意的人,只因為他自如大方的行事和坦蕩磊落的品性。

此時楊一的表現所帶給他們的驚訝,甚至還要高于剛剛聽到少年身份時的詫異。

一番介紹后,羅格這才讓兩位會計師當著楊一的面,開始評估自己公司的各種資產,同時也評估楊一已經出版、以及尚在發行計劃中的兩本書的后續部分價值。

在他的打算中,是想讓楊一以其作品的版權直接入股思閱文化,如此一來金牌作者直接成為股東,對于雙方而言都是雙贏的局面。只是以無形資產入股的方式,總是容易引起事后的爭議,所以羅格甚至做好了讓出一個半個百分點股權的準備。

只是讓人預想不到的,就在羅格合盤托出了自己的打算后,對面穩坐不動的少年,居然是略顯驚奇后,微笑著搖頭拒絕。

10號欠一章,總數欠22章。另外修改真的是不得已,在腦袋迷糊的情況下,寫出來的東西不僅是劇情文字不滿意,甚至還偏離了大綱。誠懇求諒解,再次保證18號以后的更新,以及往后此文的質量。

45.無人相伴

“為什么?”羅戈的笑容打了個頓,眉頭間隱有“川”字紋浮現,然而在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后,這個胖子就回復了他商海精英的本色——那副標志性的,在商務談判以外的時間里幾乎就從未變化過的和氣笑臉。

在他看來,自己的提議分明是很有誠意且具備相當的可行性的,而少年如此果斷地拒絕,說得好聽一些是心懷高遠,換成難聽點兒的說法,就是未免有些少年得志后的輕狂。

可是從這一段不算短的合作交往情況來看,這個男孩子分明不應該是后者才對,所以眼下情況與一貫以來印象的沖突,就讓羅戈就有些疑惑,卻也只能等著下文。

“羅哥入行這么久,是不是一直在做出版發行?上下游的相關產業,你就沒有去分蛋糕的想法?”楊一咧了咧嘴角,與年紀不太相符的神棍做派讓羅戈一陣牙癢,卻又不敢輕易忽略楊一話中任何一點看似沒有營養的內容。

“分蛋糕?上游的好選題名作家新策劃,幾乎已經都被知名出版集團瓜分,至于下游的各個直銷和分銷渠道,更是成熟而固定的市場……”羅戈搖頭失笑,心中卻長出了一口氣——看來這小家伙不是胃口太大,只是他的眼光目前也只能達到個案營銷的戰術高度,還談不上縱觀全局的戰略目光,有些問題,畢竟不是只靠著天分就能解決的。

好選題名作家新策劃都被瓜分?楊一也搖頭失笑,在沒有親眼目睹奇跡誕生之前,多數人的態度總是會下意識偏向保守,而當那些他們原本認為不可能出現的、活潑潑的新生事物真的出現在他們身邊的時候,卻又總會引發這樣的感嘆——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呢?

是啊,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呢?這句飽含了羨慕嫉妒恨語氣的感慨,無疑就是把普通人和天才區分開來的界標。

楊一固然不是創意的天才,可是挾著重生的光芒降臨此間的他,因為那命運BUG一樣的先知先覺,也就有了幾分獨醒者的風采。

“有關上游的問題,我的兩本書不就是最好的例證么?”楊一的眉頭挑了挑,每每這個時候,他才會顯現少年人特有的鋒芒。

不過這表情在他臉上卻也只是一閃而逝,然后認真地看著羅戈:“羅哥,有些事情總是會有例外存在。出版發行的上游,好看的書新銳的作家雖然少,卻也不會斷絕;而下游方面,就是因為離圖書市場的成熟期還有一步之遙,所以我們更要搶在這個時間打開新局面。”

“談何容易……”羅戈下意識地一手輕叩桌面,一面搖頭:“新局面,人人都想打開,可是也沒見誰真的打開了。小一啊,有些時候,適當的保守也是必須的。”

兩個注冊會計師的評估還在持續,偌大一間只坐了四個人的內部會議室,未免顯得有些空曠,不過楊一和羅戈卻全然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們的所有心思都放到了怎么說服對方上面。

“保守?現在已經是圖書市場晚期,馬上就要到定型的成熟期!到時候市場競爭更激烈,銷售增長更緩慢;而隨著網絡的,實體書市場的淡季也會漸漸拉長;利潤率最好的情況也就是穩定而不下降。而在已有的優質出版資源都被瓜分,新的資源一出世就被哄搶的情況下,開源更是難事……這些,羅哥你都做好了準備么?”楊一其實還是很能理解羅戈的想法的,一個只知道冒險冒進的商人,固然能憑借一時的氣運狂飆突進,卻絕對是剛不能久。羅戈所選擇的保守策略,也正是這個時候絕大多數出版人的選擇。

可是楊一的最大依憑,卻不是什么虛無縹緲的商業天分,而是實實在在的人生經歷,有了前一世的先知先覺,他自然就表現的事事了然在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所以在楊一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語氣中也就帶上了無比自信的篤定,讓一旁被爭執吸引了注意力的兩個會計師也不由得側目連連——對上一個比他大了一輪多的老總級人物,不僅沒有半點兒的局促不安,還能侃侃而談,甚至似乎還在氣勢上占了上風,這就不得不讓人稱奇了。

“那你有什么好辦法?”羅戈雖然見識過楊一在某些方面的驚才絕艷,卻也不敢輕易相信他有解決困擾著整個出版界和圖書市場難題的妙方。

現在他這么一問,純粹是被楊一質問的啞口無言后,下意識的反應。

對于是否全盤相信楊一的這番話,羅戈其實也是矛盾重重的——要讓一個在出版行業混跡多年的老總級人物,輕而易舉就相信一個高中生對圖書市場走向的預言,確實有草率輕信的嫌疑。可是少年那言之有物有理有據的看法,以及其中一些已經有應驗預兆的論斷,又讓他不得不放下心中的那一絲僥幸和懷疑。

楊一也不和羅戈作口舌之爭,而是遞給胖總一份不算厚的資料,這是楊一在《云荒》大賣的時候,漸漸成型的第一步想法。而在昨天那種突如其來的緊迫感來臨之后,楊一終于是把這些想法整理成了具體而微的資料和策劃文案。

“出版社的同時,開辦圖書大賣場?”羅戈喃喃道,眉頭一時微皺,一時舒展,顯然很是動心。

其實楊一所說的,也不過是一些后世經常看得到的,有關圖書界和文化產業如何做大做強,如何另辟蹊徑別開生面的法子。以及具體到如何運作一個書城,將其打造為巨型文化摩爾的詳盡闡述。

但是只是因為這些理論跑在了時間的前面,立刻就顯得新銳而振聾發聵。

“咦,這還有什么好猶豫的?一本十塊錢的書,最終有接近一半的收入要流到銷售商手中,難道你就不想把這部分利潤也自己吃進么?”楊一奇道,臉上是單純而質樸的疑問表情,如同一個小朋友在問自己的家長雪為什么不是黑的,可是話中的內容卻充滿了惡魔式的誘惑。

“這個……”羅戈使勁兒苦笑,傻子才不想:“可是……”

“可是什么,放眼全國,也就是新華銷售渠道和民營銷售渠道,一個暮氣沉沉,一個小打小鬧。”前一世的記憶中,那些有著“書城”概念的圖書大賣場中,最早的北京圖書大廈也是98年5月才落成開放。

如果現在就在越州建立起這樣一個賣場,這個“全國第一書城”的名號,亦將是楊一的文化國度中輝煌燦爛的一筆:“如果我們自己建立起一個堪比北京王府井新華書店的大店,且用現在剛剛流行起來的超級市場模式來運營,羅哥你想想看……”

“超級市場?”羅戈眼睛漸漸亮了起來,他對這個剛剛在大陸風行起來的零售業模式并不熟悉,卻也不算陌生。這位胖總不是零售業里面的弄潮兒,但是作為一個商人,他至少知道這種目前只在國內一線城市出現的新事物,它那可以預期的、已經漸漸初露鋒芒的恐怖競爭力。

于是楊一又例數自己擁有一座書城后的諸多好處,比如從出版發行到最終上架銷售這個中間所省略的渠道商過程;比如因為多樣化經營和豐富的商品選擇,而顯得更強大的抗風險能力;比如圖書銷售不暢而引發的退貨以及營銷費用浪費問題……

“我們可以在書城的二層開辦電子文化和影音產品專區,三層開辦屬于自己的圖書館,回收消化滯銷書,另外還可以建立起書城直接領導管理的特殊渠道銷售團隊……”

楊一雖然只是隨口列舉了一些后世書城的常見營銷手段,但是對于羅戈的沖擊不可謂不大,胖總雖然見多識廣,卻終歸沒有可以窺探未來的逆天能力。

“之所以拒絕入股思閱文化,就是因為有了創建書城的打算。”楊一直視著羅戈,眼中有“敢與我同行”的豪情相邀。

只是有些出乎楊一預料的,對面那個一向顯得很有膽識魄力的年輕胖子,在目光復雜地和楊一對視一眼后,居然猶豫片刻,最終和自己拒絕他一樣,拒絕了自己。

“為什么?”同樣的疑問,不同的人。

半天的時間,就是一個輪回,而現在輪到楊一對羅戈發問。但是語氣卻不急不躁,甚至并沒有幾分疑惑,仿佛他的問題只是隨口一提而已,只因為這個結果他早已經預料到。

“你說的這個書城,已經是近乎于一個企業單位的雛形了,即使是和思閱文化比,也只大不小!要駕馭這么大一座文化巨艦,只靠紙上談兵……”羅戈在心中組織了半天的措辭,終于是和楊一明言。

這個年輕卻不乏精明的胖子,敢于壓上大半身家出版《云荒·九州飄零》,是因為有《宋朝那些事兒》的成功在先;而他敢于出版《宋朝那些事兒》,是因為本身就浸淫于出版發行這一行當多年,不敢說目光如炬,卻也能夠分清好壞。

可是要說到相關的下游產業,也就是圖書的終端營銷,雖然楊一的計劃書上屢有想前人不敢想的奇思妙論,卻終究還是難讓求穩的羅戈下定決心去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畢竟前者只是一本書的營銷,就算投入再大,也不太會涉及到圖書行業以外的方面,哪怕一時失手也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而建立一座書城,則需要考慮到方方面面的問題,甚至事關不少文化方面的政策政令,以及商場中的人情關節。

兩者的投入從一開始就已經不在一個層面上,這一次要讓羅戈拿出比出版《云荒》更大的勇氣,來投入到一個尚算陌生的領域中,被人拒絕就也不怎么出乎楊一的意料了。

不過楊一在預知劇情的前提下,還不能通關人生游戲,那簡直就是重生者的奇恥大辱,而面對羅戈猶豫著的拒絕,男孩亦沒有絲毫氣餒和失望,眼中的相邀目光變為了獨行求道的堅定:“書城我必須要做下去,不夠的錢以及其他一些必要的資源還請羅哥你幫幫忙,我……用一些東西和你換。”

和我換?用什么東西和我換?羅戈心有疑惑地搖搖頭,又點點頭:“小一,有些事情,是固執不得的!這樣,我先前的條件不變,你還是考慮一下,和我一起干吧!”

此章為止,欠27

46.希望的風車

楊一自然是不會和羅戈一起干的,干出版干“寫作包身工”不行,干其他的更不行。

前者他的母親自然是不會同意的,楊敏總還指望著楊一進了一高之后就一定能順利考上大學,完成光宗耀祖這個為人父母對自己子女的終極期望!所以在楊一幾次試探著談起了輟學問題后,楊敏要么擺出強硬姿態,要么恨鐵不成鋼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久而久之,重生者郁悶無奈之下,也就懶得再提這個話題。

而后者……楊一的思維趕緊一掠而過,一邊感嘆前一世中那些腐女們男男光環的強大影響力。如果被姜喃和蘇晚知道自己這么胡思亂想,不知道兩個女孩又分別會是什么反應。

怎么會想到蘇晚?楊一猛然驚覺,然后在自己一愣之后,下意識用眼角的余光躲躲閃閃地瞟著身邊的女孩,這對于重生以來的楊一來說,如此遲疑而心虛的表現,還是第一次。

旁邊的姜喃不知道楊一內心所想,女孩正轉過眸子看向楊一:“等會要收化學課的作業了,你可不要說這個周末又有事情在忙,所以沒有做哦!”

星期一清晨的教室里,剛下了早自習,人不多,而一個女孩拖長了聲調,好看的眼睛里滿是戲謔又無奈的笑意。看著姜喃這只會對自己偶爾露出的真性情,楊一因為把蘇晚和她一同想起的愧疚就更盛:“還真是在忙……要不,再把你的作業給我復制一下。”

如果是換成其他任何一個自己有些好感的人,姜喃多半會苦口婆心猶如國小女老師一樣教育他(她),讓其認識到不好好完成作業的危害,可是在面對楊一的時候,女孩卻總是不知不覺間就卸下了慣有的面具,音調如同女王般輕而矜持地挑高:“是,是,都是大作家了,寫不寫作業有什么關系。”

楊一撓頭,本來想還給她一個喏喏且純真的笑容,不過努力了半天也沒有進入那種貌似羞愧的狀態,只好眼睛一轉:“盛名所累,慚愧,慚愧……”

看慣了楊一淡然無謂的笑容,陡然被他用有些厚顏無恥的話語反擊,姜喃就有些意料之外地一滯,隨即就要爆發自己的真實戰斗力來反擊,又因為身邊有同學忽然走近,而不得不換上一貫的溫婉笑容。

迅速至極的七十二變中還不忘掃給楊一一個凌厲的眼神。

來的人是學習委員高峰,在用明顯帶有好感的仰慕目光從姜喃臉上劃過后,小個子男生的視線回到了楊一的身上:“呃,楊一你的物理作業呢?你們組都收起來了,就剩你沒交?”

姜喃聞言立刻又很是隱蔽地白了楊一一眼。

本來是物理課代表的職責所在,不過那個課代表因為身體原因請了病假,收作業的任務就臨時落到了高峰身上。

重生者茫然且無辜地看著高峰,又轉過頭迎上姜喃那雙會說話的眼睛,這雙眼睛正在無奈地瞪著他,瞳孔深處有微微嗔怒的嬌媚:“還有物理作業?什么時候布置的。”

三班的學習委員顯然也是少有接觸楊一這種人物,在一向成績優秀的普通高中生眼中,能夠忘記一門主課的家庭作業,約莫也算得上是罪大惡極了,所以在聽了楊一這很是白癡的反問后,高峰也是一陣無語。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這個平時很是有些鐵面無私味道的學習委員,在第一次和楊一接觸的時候,居然反倒比其他同學更好相處一些:“來拿一本抄一下了補上吧,老黃可不像其他老師那么好說話的。”

在楊一和姜喃共同小小驚訝的時候,高峰轉身回去,幾步后又有些猶豫地回頭,踟躕道:“楊一你要小心點,我早上聽到陳成他們說,高三的周紹好像要針對你。”

上個周末,周紹的約會示愛,以及后來的校園廣播事件,在一高里是很掀起了一陣風潮的——清秋傍晚的校園從嘈雜到靜謐,先是純潔而溫暖的男聲用歌唱訴說,然后有著奇妙韻味的古風飄落在渾濁暗紅的暮靄中,溫情如斯——就連一些高二高三的學生也在相互打聽,那個周五的放學傍晚突然出現在校廣播室里,并且以歌聲和古箏演奏制造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熱潮,卻又讓人事后不覺就心生悵然的男生,究竟是誰。

而楊一今天早上步入教室的時候,大部分已經知情的班上同學,看向他的眼神不免充滿了復雜的味道。

一方面楊一的數理化差得離譜,又有著敢于頂撞老師和高年級霸王學生的不羈性格,實在不是他們可以真心接納到各自圈子里的人物,這樣的人,普通的學生潛意識里就會有些排斥。

另一方面,這個男孩卻又總在某時某刻忽然就出人意料——比如堪稱變態的英語口語,比如語文成績雖然一般,但是作文卻每每被語文老師周青萍當作范文在課堂上念起,現在又發現他還能彈一手古箏,簡直就有了一兩分民國時期青年才子的味道。

對楊一不屑的人還是繼續不屑著,不過大部分學生都不得不承認,這個男孩,已經不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評價清楚的了。

除了以上這些因素外,也有一些對于他敢和周紹公然對抗的同情——不僅僅只是對抗,甚至隱約有了幾分當眾打臉的嫌疑,周紹因此而懷恨,也是一個人報復心使然下的正常反應。

而在聽到了高峰的這句話后,姜喃瞬間就把這個學習委員為什么會幫楊一這個問題拋到一邊,轉而有些擔心地看著身邊的人。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圈子勢力,能量大小,武力強弱……楊一都是弱勢方中的弱勢方,她不希望楊一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被周紹那一伙人視為眼中釘。

倒是楊一,雖然感激地對高峰點點頭,不過那也只是對他仗義通報的行為而做出的感謝,說到內心,他是不畏懼周紹那一伙人的。

只要周紹還掛著學生的身份,楊一就不怕他們亂來,而因為這件事情帶來的一些報復行為,比如堵教室門,又或者請人到廁所談心之類,楊一自然也有應付的辦法。

他現在的心思,根本就分不出來放到和頑劣學生爭風吃醋上,而是全部放到了即將建立的,自己占了51股份的新公司——云中書城之上。

原本是羅戈清算評估資產,然后以股份為代價拉攏楊一入伙的見面會,最后卻在楊一的堅持下,變成了思閱文化全體主編對楊一新書的現場試讀會。

這樣的轉變,讓見慣了商海風云的睿信會計師們都有些驚奇和愕然,卻又大感值回票價。

《神農密碼》和《云荒·墨·偃師》,這就是楊一入主他人生里第一個文化城堡所付出的第一個代價。

前者是引領暢銷書一時風騷的《藏地密碼》的變異版,在刪除了《藏地密碼》中有關小胡子的內容后,楊一又在其中加入了在神農架林區發現的,被譽為漢民族創世史詩《黑暗傳》里的一些內容:融匯混沌、浪蕩子、盤古、女媧、伏羲、炎帝神農氏、黃帝軒轅氏等許多歷史神話人物事件,以及相關的歷史、上古文藝、宗教、民俗等文化佐料,并且楊一更是堅持了《藏地密碼》書中原有的謀殺,偵探,解謎,懸疑一系列暢銷要素。

所有的這些加在一起,讓十幾位主編三位總編,還有羅戈這位老總只是看了一個看頭,就忍不住頻頻點頭交換著彼此的肯定和欣喜。

這一本講述神農架古老的謎一樣的山林里,那些沉積著的古老的謎的圖書,幾乎是天生就被打上了暢銷的標簽。以一個科考學者對野人的研究為引子,拉出了一個數千平方公里的神秘國度中那些被遺忘的古老記事,開場張揚而緊張感十足,而在文字一點點顯露真相的時候,卻又因為對楚文化和高山原生態文化的剖析而不乏深度和廣度。

再加上那些讓人不讀完就無法順利呼吸的跌宕起伏情節……只怕就這一套書,最終給思閱文化帶來的收益就可以以千萬單位計算,更遑論還有《云荒》系列漫畫的第二部。

最終命名為《云荒·墨·偃師》的這部漫畫,改編自《鋼之煉金術師》,后者亦是一座動漫歷史上的豐碑,也許在純商業化上不能和《海賊王》比肩,但是其中所承擔的“漫畫家的思想”卻是只多不少,這樣的一本書,在用人氣最高的《海賊王》打開市場引發關注后,再以此來展示作者和出版商的“思想深度”和“人文關懷”,顯然是再合適不過。

所以在羅戈拒絕了他合作的提議后,楊一就果斷拿出了這兩本計劃中的產物,以此為引,幾乎是瞬間就攻破了胖總的心防。

這個胖子叫囂著的“親兄弟明算賬”,可不只是說說就算的,如果不是這兩本書,楊一也未必能這么快就讓羅戈放下心中的顧忌,轉而同意他的計劃——因為在楊一開出來的條件中,自己將會用以后作品的完全版權,來換取羅戈這一次毫無保留的,直到楊一還清胖總先期墊付的資金和各種無形投入。

在最終的意向書里,楊一可是要占有新書城51股份的,而后不管書城計劃的成功與否,楊一都要用后續的作品版權來補償思閱文化——說穿了也就是羅戈個人——所作出的付出,直到債務清還完畢,楊一才能再次擁有以后作品的版權。

胖狐貍和小狐貍都自以為得計,一大一小在周日下午簽訂合同之后,一起在心里得意洋洋慶幸感慨著。

而那個有關文化理想國的故事,卻就這樣一點一點被楊一把輪廓展開。

希望,就像是每個人童年里的風車,跑得越快,轉的越快。

部分以前的內容,不算加更,也不算拖欠,還是欠27

47.云中,書城,女神

“你小子比我狠!”草簽了合作意向后,周日晚上的聚餐會上,趁著一撥人敬完酒的間隙,羅戈剛放下杯子就忍不住對著楊一感慨:“就算是你的這個想法成功了,到最后起碼也要雙手奉上……至少六七本暢銷書的全部版權和收益,還必須都是百萬銷量級別的暢銷書!沒看出來啊小一,你骨子里還是個狂熱的理想主義者!”

得知楊一和羅戈具體合作計劃的,也只有思閱文化的幾個高層,其他人只是又聽到風傳,這個被社里大大小小的編輯們稱之為“金筆桿”的少年作家,似乎又要和自己的老總有什么大動作了。

所以在公司內部的聚餐上,幾十號人看到老總和各部門的頭頭腦腦們興致很高,也就一撥接著一撥的過來敬酒,不少新加入的員工倒是借此機會,把坐在主座上的楊一打量了個結實,著實好好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至于起哄著灌酒,很多人老早就存了這個心思,無奈男孩能夠坐在主座上的情形就很說明了一些問題,再加上有羅戈時不時擺出“你們這些混人可別動咱社里寶貝”的架勢,是以當一圈人都有些酒精上頭,連羅戈都神叨叨起來后,楊一還能保持著清醒。

“羅哥,你這算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么?”少年就假裝無奈地笑:“你先前要把我拉進思閱文化,不就是存了讓我當長工的打算么?現在無非就是換了個雇傭方式罷了。”

楊一之所以堅持要建設這么一座書城,并非是因為自己有無窮的先知資源而揮霍浪費,他這么做,只是為了能夠建立起屬于自己的文化傾銷渠道,并且最大程度上保證自己應得的利潤。

更何況現在這個起步階段也就一副大書店模樣的書城,可是承載著楊一極為重要的相關后續計劃,如果說模仿出《宋朝》是為了擺脫灰暗生活的陰影,策劃《云荒·九州飄零》是對蘇晚的憐憫和搶占日漫資源的戰略需要,那么現在用后續的暢銷書換來羅戈對書城的投資,則是他搭建起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舞臺的必經之途。

當未來的某一天,這個目前還在計劃書上的稚嫩新生物,按照少年心目中勾勒的藍圖起來,并輻射拓展出種種新勢力后,其所帶來的戰略回報,可就遠遠不是一兩本暢銷書所能買到的。

甚至不用等到那么遠,只要連鎖超級書城這個直銷渠道完全建立起來,楊一立刻就可以擺脫自己種樹他人乘涼的尷尬郁悶局面,再也不是給別人創造財富和價值的工具。

做一個暢銷書作家好,還是做一個決定作家命運的文化獨裁者好,答案不言而喻。

不過事關一座文化摩爾的建設,光是楊一目前到手的兩三百萬稿酬,只能算作是杯水車薪。對于日后的這些龐然大物,楊一依稀記得北京圖書大廈二期的投資是六千多萬,上海博庫花費了一億,武漢光谷大致因為地處內陸的原因,也動用投資人近乎八千萬……算上年份和地價的影響,少年想要完成這個夢想,所需要的資金無論如何也不能低于四千萬,所以他才不得不“當掉了”后面幾本書的版權,以此獲取羅戈在資金和人脈關系上的。

把后勤保障交給胖總后,楊一才能把全部的心思放到選址,裝修,宣傳導向,團隊管理,資源配置等等細則上去。

就像是曾經看到過的一句話——不要哀求,學會爭取,若是如此,必有所獲。

現在的些許付出,只是為了將來更加豐盈的收獲。

“放心吧。”看到姜喃聽聞消息后關切的目光,楊一就璨然一笑:“一些同學之間的小誤會而已,說開了就好了。”

說開了?姜喃就有些將信將疑,從有限的接觸來看,她絕不認為周紹那一伙人會是知錯就改從善如流之輩。不過楊一嘴巴上的功夫她也是見識過好多次,如果真的火力全開,倒是很能折服——或者說噴倒——一些人的。

所謂的言類懸河、噓枯吹生,大抵也就是楊一這樣的了。

可是最關鍵的是,周紹那些人是未必愿意和人用嘴打仗的,除了惱羞成怒這種特質外,他們還是一高里面近乎僅有的武術愛好者團體。

這就讓他們顯得格外不好惹起來。

“嗯?不相信么?”楊一用手撐著桌子,極為愜意地向后舒展著身子,明凈的玻璃窗邊有黃葉打著旋飄過,成為姜喃疑惑著瞇起眸子的背景。

深秋的陽光,微涼的薄曦,瞬間失神的少女,頑皮的黃葉,似乎什么都沒有缺少,就像是一副被塵封許久后陡然現世的油畫,溫暖人心。

“很有自信哦,我們的大作家!”姜喃的臉紅了千分之一個剎那,幾乎讓人感覺不到,而女孩到底說的是“我的大作家”還是“我們的大作家”,楊一也無從考證。

不管怎么追問,想來女孩是不會承認的,于是心跳有些加快的楊一惡作劇的一笑:“你不想知道我打算怎么說服他們么?”

“嗯?”姜喃就忍不住抬眼看過來,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如果有其他人這么釣魚式的發問,自己是絕對只會敷衍一笑的,又怎么可能輕易就被勾動好奇心。

“說真的,回火星去吧,別再來地球了。”

“噗!”遙遠的97年,即便是這句在后世看來普普通通的惡搞詞,也有著讓人忍俊不禁的捧腹效果,姜喃在噗哧一笑后,就愈發覺得眼前這個男孩身上,那些獨特的與眾不同之處,有時候就是一句俏皮話,也顯得比別人有趣許多,再想想這句話所針對的對象是周紹那伙人,就更凸顯了他從容而幽默的生活態度。

少有的現出了幾分嫵媚,白了楊一一眼,姜喃好看的鼻子微皺:“油腔滑調。”

楊一卻心懷大暢,亦有萬千感慨,前一世的自己,又哪里會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在咫尺間擔當著眼前女孩的快樂呢。

一時間兩人忽然陷入無聲的沉默,彼此眼神相交的時候,楊一就穩穩地定在那里,而姜喃在這種微妙的氣氛下,下意識就心慌意亂的避開,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輕瞟。

卻發現楊一還在愣愣地看著自己,姜喃那映著晨光的俏臉一時間紅潮彌漫,安靜的二人世界里,似乎能聽到心跳的怦怦聲。

只是沉浸于這種氣氛中的兩個人,完全沒有注意到第一節課的任課老師早已經走了進來,在看到男孩女孩眼神的交流后,就忍不住皺著眉頭看過去,眼神里有提醒,更有心疼氣急。

一些乖覺的學生順著任課老師的目光,也發現了氣氛曖昧的兩人,就忍不住呼朋引伴地議論起來,指指點點,而楊一和姜喃卻仍舊毫無知覺。

直到最終老師使勁干咳了幾聲,這才讓兩人驚醒,而小小的教室里更是涌起一陣低低的轟然,經久不散。

因為上周末的播音室事情而盯上楊一的,其實遠不止是周紹這些學生們,此時一高的高一年級辦公室中,一周伊始之時的年級例會上,年級組長赫然在列,然后是高一年級的班主任們,還有幾個三班的任課老師。

其中一班的班主任老師和何岳有些宿怨,這個時候就不免幸災樂禍:“何老師,你們班上的那個學生,叫什么,什么來著?楊一?對,就是楊一!這也太過分了,才剛進學校就這么跳!照這個模子,以后還不又是另一個周紹?雖然校規校紀中沒有明確規定對他這種行為的處置辦法,但我們也不能放任自流吧?”

大部分班主任老師就都緊盯著何岳,看他到底會發什么樣的意見,是站出來為學生說話,還是保持他一貫激進而嚴厲的教育管理手段。

其實周五晚上的那場風波,一些老師幾乎是從頭聽到尾,可也沒聽出什么不對來——無非就是兩個關系好一些的男女生在廣播臺鬧出了一些小意外。

又何曾有僭越之處呢?這分明就是每一個人在自己的學生時代,所做過或者所期盼的最美好的事情。

那個男生的演唱,還有后來的古箏演奏,一度讓不少老師心有所感之下,轉為了他的者,有幾個還沒有失去理想和浪漫情懷的年輕老師,甚至生出了“這才是真的青春如歌”的感慨。而負責校播音臺的音樂老師杜苓,今天一大早上早操的時候,都不知道提了那個男生多少次,大有把此人收為關門弟子的意思。

何岳聽了這話,一時間就有些心頭慪火,本來犯不著上綱上線的一件事,被對頭這么一說,反倒像是自己班上的學生鬧出了什么丑聞一樣,連帶自己也左右為難起來。

如果和往常一樣與一班班主任杠上,無疑就是便宜了楊一這個自己一直看不順眼的學生——不找他麻煩就已經是看在校長余浦的面子上了,現在還要自己來保全他,那真是情何以堪?

可是要想趁此機會挾制管教一下楊一,卻又長了自己對頭的威風,難不成怎么樣去處理自己班上的學生,還要由著別人指手劃腳嗎?

想到這里,何岳對楊一的印象頓時壞到無以復加,好像楊一的舉動,是專門為了把自己推到如此兩難境地而故意為之一樣。

于是在抬著眼皮瞟了那個一班的班主任兩眼,送過去一個“我的事還不勞你費心”的眼神后,隨即沉著臉道:“我會對那個男生口頭警告的,一高嚴肅嚴格的校園風氣,絕對不會在我們三班身上出現例外。”

輕描淡寫間就撇清了姜喃,只把矛頭單單對準楊一。

一些被歌聲打動過的老師們,就不免為這個偏重的處理結果搖頭,不過到底是人家班里的內務,就算自己想說幾句話也無從插嘴。

而雖然被何岳的神態弄的有些不爽,但是最終還是逼迫他表態處理自己的學生,一班班主任的眼鏡兒后就閃過一絲勝利者的得色,笑著對何岳語重心長道:“何老師的能力我們還是清楚的,說不會有例外,估計就一定不會有例外了……不過,這事情畢竟有些不成體統了,一個男生跑到廣播室對一個女生唱歌,還搞得全校人盡皆知,口頭警告是不是有些兒戲了,需不需要通報批評一下?”

說是要對楊一通報批評,但眼睛卻實實在在落在何岳的身上,一臉“你以后可要洗心革面,好好表現出一個班主任該有的能力才對”的表情。

如果被楊一知道了自己居然也遭了因何岳而起的池魚之災,男孩多半是要無奈苦笑了。

不過就在年級主任也準備不咸不淡地表個態,做一下總結發言的時候,一個年輕的老師忽然推門而入,步伐有些匆匆。而一屋子的老師們在看到他進來后,也就紛紛好奇打量過來,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驚動了這個校長的特助。

“余校長聽說你們年級組在討論上個禮拜五的事情,讓我帶個話過來——學生們唱唱歌彈彈琴是可以理解的,再說在高一的時候,也正好有時間一下課外愛好,還能陶冶情操,大家就不要過于頑固死板了!”

這句話,頓時讓原本已經大致為此次事件定性的高一年級老師們面面相覷起來,一些人先前在心底猜了好幾個此人的來意,卻發現自己沒有一個是猜對了的。

不過還是不敢相信,一向只抓學校大方向的余浦,居然會被兩個高一新生折騰出來的動靜所驚動,還不失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只是一個意外嗎?

27章,9月8號前還清,明天開始穩定兩更/天。

另外我就是一底層小人物,對于經商啊官場啊什么的,完全一渣渣(不過一些基本數據還是努力核查過的),合理黨童鞋請放過我吧。這書就是YY用的,看過一笑就好,如果能讓諸位回憶起以前青澀的日子,就算是預想中的成功了。

48.越單純才越幸福

秋天的早上,明亮的教室里晨光遍撒,流云影動。

剛才的起哄風潮隨著上課鈴的即將響起,轉為悉悉索索的低聲議論,偶爾間雜一兩聲桌椅拖動的咯吱摩擦,和鋼筆摔在地上的啪嗒聲,樓下傳來自行車的鈴聲和車腳架支起來的金屬脆響。

還有老師們互相打著招呼的問候。

一些剛剛進入教室的小女生們,多數是還沒有坐穩喘勻氣,就被閨蜜拉過去小聲交頭接耳起來。

而對于姜喃來說,即便這個女孩內心有著如何不為人知的不馴和自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窺破了那一點旖旎,總歸還是有些局促的。現在聽到周圍這些紛雜的響動,恍惚間就覺得這些聲音一時遠在天邊一時近在人前,猶如奇異夢境。

直到上課鈴響起,物理課老師黃國彥從教室一角的座位上站了起來,班里的這股議論風潮才戛然而止。

但是放在往常,一般情況下就已經開始授課的黃國彥,今天卻一反常態地在教室里來回踱步,經過楊一身邊的時候,還不住地用手指關節在他的課桌上重重點下來,其中的警告意味,頓時又讓原本消失了的議論有死灰復燃的跡象。

“雖然我不是你們的班主任,但是作為你們的老師,還是要提醒一下,現在這個階段,你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學習,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們多想,你們也沒有多想的資格!”在一高里,只有理科成績特別突出的學生才會稱呼黃國彥為“老黃”,這里面也包含了某種敬畏和尊重,但是對于大多數剛剛從初中升上來,還遠未適應高中物理難度的普通學生來說,私底下偷傳的“皇/軍”綽號,算是很好地表達了他們對于這個老師嚴厲的忿忿然。

六十五歲往上走,在教師隊伍中本應該就是退休在家頤養天年的年紀,奈何這些年越州一高在物理教學上一直沒有培養出接班的學科帶頭人和骨干人才,又迫于外國語高中咄咄逼人的架勢,也就只好讓黃國彥勉為其難的帶下去。

是以這位老教師在學校里也還有幾分話語權,再加上他也不是余浦和古錚任何一系的人馬,這種超然事外的姿態,讓一些年級組組長、他代課的班級班主任,都對他客氣有加,輕易不肯駁了他的面子。

而在三班,如果要說起對楊一最是看不順眼的老師,那么除了班主任何岳之外,黃國彥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了,并且近來隨著楊一在英語學科上的大幅進步,以及余浦的特助對何岳幾次或明確或隱晦的提醒,黃國彥已經快要超越何岳,成為男孩在學校里最頭疼的人物。

偏偏早上又被他抓了個正著,這位老教師為人最是古板不過,現在被他這么針對,倒也沒有出乎楊一的預料。

“我也就話不多說,反正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你們心里最好還是有桿秤,不要等到以后再后悔莫及!”黃國彥話有所指地訓示完畢,這才回到了講臺上:“現在留十五分鐘,你們預習一下今天的課程,機械能守恒定律的第二節。”

每節課上先留出部分時間給學生預習,而他則是批改前一天的作業,然后針對學生們的疏漏再目的明確地鞏固——繼續新課程。這種獨有的溫故而知新的教學方式,也是黃國彥的獨門絕活。其他不少理科任課老師也學習過此老的這種授課套路,但是奇怪的是就是沒有一人能學到其中精髓。

在黃國彥的手上,學生們很是適應這種教學方法,可是換了一個人來用,卻總是被反映效果不佳,這也是黃國彥在一高物理組不可取代的原因之一。

于是學生們開始了自己的預習,而楊一則是不出意料地拿出了一疊稿紙,不過這次倒不是在回憶《藏地密碼》又或是《鋼之煉金術師》的細節內容,而是在精心構思著云中書城的策劃書。

前一世中他不是什么專業的營銷人才,之所以能夠在《云荒·九州飄零》的銷售戰役中大放異彩,說穿了還是借用那些經典圖書營銷案例的光彩,比如如何吸引消費者的注意,如何醒目的突出賣點……再加上羅戈的全力配合,這才有了那一次童話般的成功。

可是把一本書放大為一座文化摩爾的書城,楊一這個李鬼式的營銷精英,不免就感覺到自己腹中缺貨。雖然還是可以把前一世記憶中那些推廣方案拿來就用,可是具體到一些細節的處理應用上,他就有些有心無力的感覺。

所以這幾天,楊一的全部心神幾乎都放在了策劃書上,就算是一些具體而微的東西自己弄不出來,可也必須保證在大方向上不出意外。只有戰略層面選對了道路,才能讓下面的人在戰術層面上游刃有余的發揮。

至于高中課程什么的,就不免被楊一拋到了腦后。

旁邊的姜喃看到男孩又在“不務正業”,兩彎如同風中柳葉般清淺斜飛的秀眉就微蹙起來,又滿是無可奈何,這樣的情況,早已經不是第一次,而且看起來也絕對不會是最后一次。

她知道身邊的男孩在學校以外,是有著另外一個身份的。甚至還因為男孩的這個身份,而隱約擔憂著什么——開學那一天,如冰之精靈般陡然現世的蘇晚,不僅僅是給那些男生們留下了難以忘懷的印象,就連一向自許的姜喃,也難以避免的目眩。

那個凜冽女孩前后天差地別的變化,似乎都是拜身邊男孩所賜,而她正在做的事情,似乎更是和他已經密不可分了,每每想到這里,姜喃就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不去胡思亂想自己為什么沒有學習繪畫這種莫名的問題。

是什么時候自己就這樣了呢?那些從今年夏至來臨的時候才忽然就多出來的,有關這個男孩的記憶,就像是一個個簇新的小線頭,可是自己卻沒有沖破一切的勇氣,來把這些線頭織成一件好看的青春衣裳。而關于他的只言片語,只是記錄在心底的本子上,滿滿都是,就是說不出口。

她不愿意去問楊一,哪怕兩人的關系明明有突破朋友界限的味道,可是姜喃依舊不想在男孩面前落了下乘。

每個女孩都有屬于自己的矜持,而溫婉的姜喃,這矜持深印在她的骨子里。

所以只是皺著眉頭,用筆桿輕輕點了點楊一堆在一邊的物理教科書,以示提醒。

正沉浸在自己思路里的楊一,陡然被姜喃打斷,就有些愣神,然后看到女孩微嗔的姣好面容,理解了她一半心思的楊一,有些小觸動,于是在草稿紙上寫下一串雋逸的行書。

——不是每一次努力都會有收獲,但是,每一次收獲都必須努力,這是一個不公平的不可逆轉的命題。

可是如果知道了自己努力的方向是南轅北轍的,那么不應該及早回頭嗎?

姜喃看到紙上雋秀的字跡,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她本來是比其他人更知道男孩的隱藏在幕后的故事的,可恰恰是因為這種略知內情,讓她面對這一行字生不出反駁的理由。

楊一確實是少有的偏科的怪才,他可以在物理課上讀那些自己看一眼名字都覺得目眩的大部頭文學理論書籍,可以坦坦然交上一題未做的化學試卷,也可以讓語文老師對他一份惋惜九份回護。并且最重要的,他已經是兩本火爆全國的暢銷書的背后作者,他已經掙到了很多學生可能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金錢……

所以當這個男孩說起自己將要努力的方向不在課堂的時候,自己不是應該贊同嗎?

可是越是這樣,姜喃內心真正為楊一學業所擔憂的成分就越少,反而有種禁不住的煩悶和悵然——怎么漸漸的漸漸的,他就像是另一個遙遠世界的人了呢?

原來那句話是真的嗎?一個人身邊的位置只有那么多,他能給的也只有那么多,在這個狹小的圈子里,有些人要進來,就有些人不得不離開。

“楊一!你的作業是怎么回事?”黃國彥這一次是真的有些惱火了,下面的那兩個學生,不僅沒有把他先前的告誡警示聽在耳里,反而又出現了那種苗頭!

,他剛剛才批改過的物理作業上,楊一那潦草凌亂的筆跡,分明就不是認真完成的模樣,哪里有在物理作業上大秀草書的學生?

可是對于姜喃,他是不忍說什么太過分的話來苛責的,更何況這個女孩子的成績一直穩定在班級前三名的位置,和前兩名也不過十分以內的差距,再加上她平時的淑靜有禮,黃國彥也只好用敲山震虎的方式委婉提醒。

至于那座爛疙瘩山,自然非楊一莫屬了。

“回答我的問題,你的作業上都寫的什么?物理需要的是嚴謹,不是鬼畫符!”黃國彥的端坐在講臺上不動,壓著腦袋,目光從眼鏡框的上邊盯出去,顯得壓迫力十足。

而已經習慣了楊一在數理化上被當做后進典型的王京戴濤那些人,一如既往的幸災樂禍,剩下的學生倒是不怎么有明顯站在哪一方的傾向,只是那種看熱鬧的心思,是怎么也免不了的了。

49.鄉村教師

先推薦一下劉慈欣的《鄉村教師》,說實話,我自己也已經很多年沒看科幻了,而在起點看書的朋友們,也少有對科幻題材感興趣的。不過還是在這里建議一下,看多了那些爽快的故事,有時候換個口味也是一種新體驗嘛,更何況這個短篇是絕對超值的。

看到楊一乖乖站了起來,然后一副老老實實挨訓的模樣,黃國彥的心情不僅沒有好轉,反而越發心頭堵了起來。

這個楊一,根本就是個老油條,每次教育他的時候,都擺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好像在虛心受教,可是一轉眼,就又把自己的話忘了個一干二凈。

就像是剛才,明明點醒過他不要做出格的事,可是依舊纏著人家女生不放,眼里分明是沒有自己這個老師了!

其實站在黃國彥自身的立場上,他的看法明顯有失偏頗,倒也說得過去,不過他又哪里知道,楊一擺出乖乖仔的樣子,倒是真的對他們這些教師心存敬意。

只要不像是開學初何岳那種擺明車馬的針對,而是就事論事的談話教導,楊一還是很愿意聽進去的,至于有些事情他不去做,只是因為能力使然,做不到而已。

比如今天的物理作業,楊一對于高中的物理課程,學起來是真的倍感吃力,加上還有相對來說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也只好先放到一邊。至于黃國彥說是草書,確實是有些過了,充其量算是連筆的行書而已,但絕不潦草——就算是抄的作業,楊一也沒有真如鬼畫符一般隨意應付了事。

然而站在各自的角度看,既然誰都沒錯,那么這場師生間的暗戰終于還是免不了的。

“你這個學生,行為不成熟不說,態度更是不端正!”黃國彥知道就連何岳也在這個楊一身上吃過癟,到現在也只是無視卻始終沒有降服他,就擺出一副占據道義的架勢:“你自己說說,你的成績怎么樣?在高一八個班里面是不是墊底!最關鍵你自己不在乎也就算了,還拖累全班的平均水平!你對老師對同學,有沒有愧疚?”

姜喃的眸子斜過來,有對黃國彥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嚴厲的措辭,顯得有些擔憂,可是目光中亦有期盼,希望楊一能夠有節有理的應付下這次發難。

楊一似乎是感覺到了姜喃的期盼,怎么能讓前世仰慕的她失望呢?又或是對于黃國彥的質問,他是發自內心的不同意,于是男孩笑道:“黃老師,我的數理化成績確實是不好……嗯,應該是很差?但是你說的態度問題,應該還是有待商榷的,比如字跡,我認為用潦草來形容就不太合適。”

黃國彥聞言頓時火起,顯然沒料到這個楊一這么棘手,于是恨恨的把他的作業本拎了起來,剛想拍到講臺前第一個學生的桌子上,讓他們傳看一下,可是一眼看仔細后,又陡然停手。

剛才因為看到楊一和姜喃又在眼神交流著什么,而恰好又翻開的是楊一的作業,眼睛疲勞之下也就沒細看,潛意識就劃為了敷衍了事那一類,可是現在細細打量,本子上的字跡轉折間固然有些牽連不斷,可是卻分明不是一般學生那種潦草隨意的稚嫩筆觸。

自己的話一時間有些圓不回來,黃國彥就更是不甘心,不過好在還有其他事實供自己擺出來,老教師就瞪大了眼睛:“我再說一次,我這里是物理課,不是書法課,物理需要的就是嚴謹的態度!如果你真的是用心在學,也不至于數理化成績每次墊底!連累班級里的平均分!”

看到黃國彥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楊一一忍再忍的話,終于還是忍不住笑著反問出口:“黃老師,我的成績確實拉低了班上的平均分,可是,這就真的對其他同學造成了影響么?班上的前三還是前三,該拿的年級名次還是那個年級名次,我的分數低了,也不會讓其他人的成績單不好看,分數高了,也不會給他們加分,所以應該算不上拖累吧?”

黃國彥一怔,他們平時一直以來就是這么教訓學生,還真沒有從每個學生的個人角度考慮過這個問題,現在被楊一這么一問,就有些答不上話。

難道要對著這么多學生說:“你們不在乎平均成績,可是我們的年終績效,就是和你們的平均成績掛鉤的么?”

而底下有幾個理科成績同樣偏弱的學生,已經目光閃亮地看向了正在據理而談的楊一,顯然已經成為了男孩這種論調的者。

“哦?那你就可以肆無忌憚當最后一名,難道你最起碼的上進心都沒有了?”黃國彥還從未有過這么肝火大動的時候,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想要把一個學生壓服:“就算你的成績只和你個人有關,但是你想過沒有,這也反映了你對老師勞動成果的尊敬程度!難道我們辛辛苦苦教導你知識,就是讓你次次跑在末尾?”

覺得自己這話很是有水平,又重新占據了道義制高點,黃國彥就哼了一聲,趁勝追擊道:“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這句話也不是亂說的!現在你就一心歪在語文上,高考的時候就算考了150的滿分,平均分一拉下來也沒用!偏科這么厲害,你把我們數理化老師又放在什么位置上?起碼的重視有沒有?”

黃國彥教了一輩子的物理,是個堅定的理工科者,再加上一高內部也有著只重視理科的傳統,所以一時激憤之下,說的話也就不免偏了立場。

“理科沒有老師你想的那么重要,文科也不是那么毫無作用。”楊一是經歷過后世的重生者,自然知道在不遠的將來,中國的傳統文化逐漸受到西方文化和東瀛之風的侵蝕,已經再看不到“道士啊,休再往玄都觀前種桃花……休羨他紫閣畫堂金作馬,自有個冷泉煮石野生涯,遙聞得白玉京中花已發,便高臥鶴背入云霞”的縱意逍遙;也看不到“鏖兵的江水猶然熱,好叫我情凄切。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的慨然熱血!一個國家有了自己的原子彈和航空母艦固然讓人無比欣喜,可是那流淌在民族之魂里的東西倘若一朝遠去,帶給我們的損失,難道就比領土被侵犯要讓人無謂嗎?

“還有,我也從來沒有不尊重任何一個老師,只是尊重的方式和黃老師你所理解的不同。”楊一索性毫無顧忌地侃侃而談,既然有些東西提到了,那就一次性說開的好。

“哦,你每次考試墊底,就算是對我的尊重,這種尊重的方式還是蠻另類的啊。”黃國彥就冷笑,課堂上的氣氛逐漸緊張起來。

“我沒有什么大道理將,不過如果語文學得好,倒也可以寫出一些發人深思的小故事!”楊一目光清澈地迎上黃國彥冷峻的眼神:“如果黃老師不介意,希望能給我十分鐘時間來證明一下。”

“你說,我倒要看看你能講出個子丑寅卯來!”黃國彥對于楊一的說法自然是不屑一顧的,給人講故事?這個楊一還當這是在小學的課堂上嗎?幾個寓言就能引人眼球?不過卻還是冷哼著讓楊一自由發揮,就等著讓這個學生貽笑大方。

“我要講的故事,叫做《鄉村教師》。”楊一的話剛落下,一片極低的喧嘩聲就響了起來,這個名字,擺明了就是和黃國彥打對臺了,一片學生頓時齊唰唰抬起頭來,心道這個楊一倒是每次都能引發一些話題。

不過對于重生者來說,他所記得的,卻只是這篇被譽為中國科幻史上經典之作的“奇文”的影響力。

也許不是歷史名著,不是唐詩宋詞元曲,但是其中蘊涵的人文思想,還有那種中國現實主義和超現實科幻之間的融合與碰撞,卻不輸那些鴻篇巨制的經典。

有關現實中的點點切膚之痛,在空靈而飄逸的科幻背景下,結合的如此美妙,又是如此發人深思,而其中對于教師社會作用的肯定,對知識的崇敬,更是升華了文章的主題。

于是楊一開始娓娓講述,有些細節已經遺忘,男孩就自己添加上去,只要有了其中所頌揚的精神,和立足宇宙的宏大想象力,即便是偶有漏掉的段落,倒也不影響全文的意境。

故事最開始也不過是一般小說寫實的描寫,幾個尖子生才聽了一會兒,就忍不住失望起來,覺得這個楊一亂/搞些噱頭,這一下真是耽擱了大家的時間,不過多數人還是在豎著耳朵等著下文。倒是有過在偏遠山區民辦小學教書經歷的黃國彥,幾乎是一下子就被吸引進了故事里。

開始就是面無表情地聽著,也不算太在意,但是聽著聽著,就仿佛故事里的人換成了自己,隨著里面的人物感動而悲懷。

等到楊一講到“他用盡了一生,在娃們的心中燃起科學和文明的火苗”,還有那位李姓鄉村教師為了保護本就破敗的學校,而被愚昧的山民打斷肋骨的時候,黃國彥竟然忍不住捏緊了拳頭,一張漲紅的老臉上滿是激憤。

而在緊接下來的小轉折中,那個鄉村教師明明是食道癌早期,卻因為無錢醫治,反而計較著自己剩下來的時間夠不夠送走一屆畢業班的時候,有好幾個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們就忍不住鼻子都酸了起來。

黃國彥更是一邊頻頻點頭,一邊又心有戚戚地搖頭嘆氣,仿佛回到了五六十年代,自己和三兩個年輕的伙伴充滿熱情地堅守在那個偏遠山村時的場景。

到得楊一的話頭一轉,鏡頭瞬間切換到億萬光年以外的宇宙深處的時候,那些小女生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是天生對科幻更加敏感的男生們,尤其是數理化出色的幾個尖子生,個個豎起了耳朵,看向楊一的目光就不免充滿驚詫。

這個原本對于理科一竅不通的人,為什么可以描繪出這么一副宏大而充滿了想象力的畫面?

而楊一身邊的姜喃,盡管她本來是最應該沉浸于故事本身的那一個,可在男孩緩緩的講述中,她卻漸漸陷入到他深邃的瞳孔中,那里面有理性和感織而成的光芒,讓姜喃恍惚。

這個男孩,身藏秘密,曾經陌路,而今并行。

不知不覺間,在所有人都沒有發現的時候,姜喃已經警醒,他也許會超越這個時代,獨自前行,不知道當他回頭的時候,還能不能看見淹沒在人海中的自己。

故事漸漸接近高/潮,楊一講到了鄉村教師給那些孩子們填鴨式的猛灌牛頓定律的情景,可是這種填鴨,卻是在燃燒一個人的生命,男孩的敘事,讓地球的山村里和遙遠的星空外這兩條主線交織糾纏,牽動人心。

文明測試沒有通過的星球被一一毀滅,像烈日下的露珠。

很快輪到了故事里的地球,而那群似乎要成為拯救者的老師和孩子們,還在努力奔跑,他們的對手,是無情而公正的時間。

終于測試到來,現在絕大多數的初中生都能勉強回答的問題,被孩子們茫然錯過,毀滅的使者已經走在了前來拜訪的路上,教室里一群學生揪緊了心,連黃國彥都瞪大了眼睛,生怕錯過下文。

等到楊一最終揭開謎底:“孩子們清脆稚嫩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文明測試通過”的時候,教室里面居然是齊唰唰一片長出了一口氣的聲音,黃國彥更是接連拍著大腿,雖然什么都沒有說,可是一下一下重重點著的頭,卻顯然是贊許中又意猶未盡。

一如楊一所料,這個故事也許主線太直接,人物有些單薄,可是其中所講述的內涵,卻總能打動人心。

最后,故事的尾聲,聽眾們的視角隨著故事里高等文明外星人的目光,投向被稱為教師的這個奇特個體,以及那一座小小的荒冢時,教室里的少男少女們,少有的沉靜下來,有驚艷,更多是感動和回味。

“我的數理化的確不好,也做不到像老師你這樣教書育人,但是通過語言的藝術,我雖然不能直接傳播知識,卻可以點燃人們對知識的向往和熱情。這就是語言和科學的不同之處,兩者之間,又有什么高下之分呢?”楊一最終道出了他的真正想法,但是這種圖窮匕見,卻沒有生死相搏的猙獰,只有著對某些現象的深刻反思。

黃國彥就搖搖頭,卻沒有反駁的意思,只是又在講臺上坐了一坐,若有所思。

就像是男孩所說的,直接教導人們知識,和引發人們對知識與真理的渴求,即文與理之間,到底哪一個更高尚,誰又說得清楚呢?這兩者難道不是同等的重要么?

下課后一些人還在討論這個小插曲,楊一沒有注意到,高峰被原實驗一高的陳成一伙人拉到了教室外,似乎在說些什么,而另外幾個原本和姜喃走的不怎么近的女生,居然結伴湊到兩人這里。

其中一個隱隱有大姐頭架勢的中心人物何麗,掃了一眼旁邊在紙上寫寫畫畫的楊一,對著不明所以的姜喃笑著邀請到:“副班長,這個周末是玖臨的生日宴會,咱們新同學打算聚一下,你不會不來吧。”

然后別有意味地補上一句:“不用送東西的,人來了就好。對了,楊一你有空么?班上的男生可是都要來的,你也不會放心姜喃一個人參加吧。”

夏玖臨?生日宴會?

50.鴻門

何麗說這話的語氣,混雜著一分隱隱的輕視,還有一分疑惑兩分激將六分調笑。

姜喃在三班里,幾乎是人人都愿意接近的對象,她不像何麗又或是其他幾個同樣出挑的女生,只是各自小圈子的中心。女孩平時表露在外的溫和可親,以及在一高亦要排上前列的姣好外貌,還有這個年紀的孩子們最看重的學習成績,她一樣都不缺少,再加上平時也沒有過于固定的小圈子,這就讓姜喃在女生中間竟然是近乎不受排斥。

而對于一些男生來說,同樣是因為姜喃嫻靜的性格,少有那種出類拔萃的女孩子不自覺間就會流露出來的驕傲和高高在上,所以固然都把她奉為女神,卻不會在心理上把她捧到需要高高仰望的云端。相反,還都會盡可能的找一些學習上的借口,和佳人交流一番。

在他們的想法中,楊一這樣的另類人物能夠被姜喃青眼相待,也不過是女孩溫和可親的性格使然,以及這小子借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機會罷了,那么自己有些小遐思,倒也不算沒有自知之明,說不定在那個高三的周紹和楊一兩人隱隱約約的暗戰之間,還能有自己后者居上的機會。

而何麗現在說出這么一番話,自然就是這個原因,輕視是因為覺得楊一不自量力胃口之大,就算他在某些方面確實有點兒小才華,可依舊看不出怎么就能配得上姜喃。而疑惑則是因為姜喃一直以來的態度,似乎對楊一比其他男生更為親近許多,這也是何麗一直以來感到不解的地方。

至于激將,姜喃在班上的暗戀者眾多,甚至已經不乏外班的男生來打探過女孩的消息——雖然周紹已經擺明車馬要追求姜喃,但等到這個校園小霸王高三一畢業,誰知道又會是什么樣的情景呢——所以如果楊一露怯不來參加生日聚會,想必很多人是會一面嗤笑一面暗喜的。

“夏玖臨?她的生日宴會怎么讓你來通知?你們的關系沒有好到這種程度吧?還邀請了全班人。”楊一有些奇怪,隨口就問了一句,他并不是喜歡八卦的人,或者說,他對現階段那些小孩子們過家家似的家長里短沒有什么興趣。可是成年人思維模式帶來的洞察力,還是讓他很清楚的看了出來,眼前的這幫女生雖然也是很玩得開很會鬧騰的一群人,但和那個有些神經質的夏玖臨卻是沒有太大交集的。

“怎么了?人家夏玖臨不過想改善一下和同學的關系,這也有錯啊?”何麗的臉上就閃過一絲不自然,不過隨即又硬氣起來:“你是不是男人啊?玖臨就是因為太喜歡《云荒·九州飄零》了,所以上次聽到有作者親筆簽名的時候,才表現的激動了一點,這次請你參加生日宴會,也是想要意思一下嘛。”

隨即又轉向一臉好笑的姜喃:“喃喃,怎么樣,你總不會像某些人一樣,參加個聚會還問這問那吧?再說身為副班長,總要帶頭團結同學哦!”

姜喃還沒來得及回答,何麗身邊的幾個女生就一起嘰嘰喳喳起來,很有些同仇敵愾,還帶著“你是不是男人啊,一點兒都不痛快”的蔑視眼神,好像楊一表示一下疑問,就是對她們的莫大不信任一樣。

楊一一看周圍這些女生的模樣,心里面就沒有了深究的興趣,更何況他也沒有覺得這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管他誰來下請柬呢,總之不過是一幫學生的鬧騰。

于是就看向姜喃,如果只邀請了他一個人,那么幾乎不用多想,自己是肯定會拒絕的,可是再加上身邊的女孩,楊一就無法輕率決定了。

倒不是像何麗所想的那樣,擔心其他男生會趁虛而入,只是應有的征求姜喃的意見而已。

不過想來女孩是不太會拒絕的吧。

果然,就在楊一用詢問的目光看過來后,姜喃恬靜一笑:“嗯,這個周末是嗎?我們會去的。”

何麗和其他幾個女生就互相交換了一個詫異和八卦的眼神,姜喃說的可是“我們”,而不是“我”,這兩個人之間,已經到了一個人能代表另一個人做決定的程度了嗎?

“你好像不是很樂意去啊,為什么不拒絕呢!”離下一節課還有些時間,何麗一群人去到了外面的走廊上,楊一看著身邊的女生,有些話終于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

姜喃怔了怔,神情有些復雜,最后居然少有的自嘲一樣笑了笑:“以前不拒絕別人只是偽裝,可能是裝著裝著,就成了習慣吧。”

楊一一愣,心中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忽然就輕輕痛了起來。

他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這個女孩子了,可是在這一刻他才驚覺,原來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秘密。

覺察到楊一愣神心疼的眼神,姜喃不由有些小小的悸動,因為平日里總是光鮮的出現在人前,所以別人看過來的目光也多是仰慕親近,又哪里會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而他,就是那個可以分享自己已經深藏起來的過往的人嗎?

這一周過的都還算平靜,自從楊一在周一一早的物理課上,用那個科幻故事很好地緩沖了自己和黃國彥的矛盾后,幾乎也就沒有其他找他麻煩的老師了。只是班主任何岳看向他的目光除了漠視外,也隱隱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如果校長余浦只是私下里要他關照一下楊一,倒也還說得過去,但是幾乎從不干預具體教學的校長,專門為了一個學生而表達自己的態度,這里面還有什么貓膩,就是何岳捉摸不透的了。

開始他只是向著楊一是余浦的晚輩子侄這個方向上猜,但是現在看來,事實又顯然不是如此。

再加上雖然楊一的理科成績一直是一塌糊涂,但是在外語方面卻是進步顯著,從一開始的小測驗不及格,到開學半個月后在6、70分上下徘徊,到最近十一放假前的一次測試上,居然摸到了83分這個高度。

雖然也不過就是班級平均分的水準,可是其中的進步放在整個班級橫向對比來看,無疑就是讓人大跌眼鏡的了。

到了這時,何岳也摸不準這小子一開始是真的只懂聽說不會讀寫,還是刻意控制著自己的應試水平。

無所謂了,有進步總是好的,再說他是連校長余浦都時時惦記的人,自己還能拿他怎么樣不成?

所以在何岳無視,黃國彥盡管也還是經常提點兩句,態度卻明顯不再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情況下,楊一的日子也就好過了許多。

剩下的任課教師中,化學和生物老師是全部心思都放在尖子生上面,脾氣也相對溫和的女老師;而政史地三個老師,除了地理老師對楊一沒有什么特別的感官外,另外兩個居然也和語文老師周青萍一樣,對于楊一是又嘆又愛。

嘆自然是嘆這個學生未免也太偏科的厲害,愛卻是因為在政治和歷史兩科上,楊一屢有不同于這個年齡段學生的深刻見解,往往在回答問題的時候,能夠由書本上的問題發散到更進一步的高度上,有時候偶爾聯系到一些時事政治,或者是野史秘聞,不但是底下的學生們興致勃勃,就連自己這做老師的,也在三言兩語中被引發了討論的興趣。

然后,就在這悠然而相對平靜的日子里,楊一迎來了他重生后的第一個同學聚會。

這兩章鋪點東西,不鋪墊的話,后面也爽不起來是不是,另外保證以后不加私貨了。

51.垓下?

周六上午,楊一正要從家里出發的時候,羅戈的電話卻早早打了過來。

雖然在兩人的協議中,他為楊一的計劃投資是有那些暢銷書作抵押的。并且這個少年現在拿出來的四套系列圖書中,兩套已然熱賣,另外兩套也是準百萬銷量暢銷書的模子,可是就羅戈自身來講,他是那種一旦認定就要全力一搏的人物,既然敲定了合作意向,就算是自己怎么樣都不會吃虧,卻也還是對這個計劃分外上心,所以一大早就又打來電話,想要拉著楊一詳談。

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四下動用關系,找了不少投資人談合作意向,因為若是光靠思閱文化,一時間是負擔不起如此巨大的投資的,必須要找到另外的資金渠道。

可是如果走銀行路線,拋開貸款額度的問題不說,只怕會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拿來做文章,成為攻擊自己家的話柄。而換成其他形式的融資,又苦于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投資人,所以明明已經入秋,胖總卻居然有幾分內熱上火的趨勢。

當在電話里聽到楊一要去參加同學聚會的時候,胖總就更是覺得自己簡直要肝火郁結了。

不過這些事情,楊一是不會去管的,跑關系走門路拉資金,沒有一條是他的長處,自然是能者多勞,要不然這位胖總不管書城最后成敗與否,都做的穩賺不賠的買賣,中間卻還不想出力,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出門,搭上98年年底即將取消的公交電車,楊一和早早等在市委大院門口的姜喃匯合,然后又到越州有名的一個學生禮品店里挑了兩份中規中矩的禮物。

兩人和夏玖臨算不上有交情,只是聽聞全班大部分同學都到場的聚會,自己再推卻就顯得太過不近人情,所以也就隨大流的選了兩份禮物意思一下。

顫巍巍搖晃著前行的老式公交電車上,兩人坐在靠后的位置,姜喃看著身邊的楊一,就忍不住取笑:“你其實不用花錢的哦,把最新一期的《云荒·九州》簽上你們倆的名字,保管夏玖臨喜歡的不得了。”

“我們倆的名字?”楊一就奇道,隨后就恍然大悟,心思有瞬間的失神——自從《云荒·九州飄零》發售后火爆熱銷以來,他已經快一個多月沒有見到那個孤鳥般的蘇晚,其中未必沒有因為摸不清她擅自在漫畫上署上自己名字的背后含義,而隱隱有不敢見面的少年維特之煩惱。

她們兩個都是很好很好的,但是畢竟先后有別,當記憶向左,野望向右的時候,自己是還是應該堅守從前世中繼承而來的那些懷念吧!

所以楊一定了定神,目光有傷感,也有坦然:“都快一個多月沒見面了,不知道已經變成知名漫畫家的蘇晚同學,還記不記得我呢。”

“哦?”姜喃有些懷疑地撇撇嘴,不過在看到楊一毫不作偽的目光后,忽然就意味不明的輕笑起來。

夏玖臨的生日宴會在秀湖邊上的陌山別墅園里,當班里的學生們在初次聽聞這個地點的時候,還有不少土生土長的越州人,居然整個人一愣,還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而這也恰恰說明了這片別墅園的價值所在——在越州人人都知道的秀湖陌山之上,能夠建起這么一片蘇州園林似的私人別墅,還能夠只在某些極為高端的富人圈子里而不是廣為流傳,其中所蘊含的信息,無不表明這片別墅遠非后世那些的所謂“劍橋水岸”,“格林莊園”之類的商品房可比。

而當楊一和姜喃并肩從沿湖的小路拐進一條青石巷,在曲徑通幽里穿過兩三片竹林后,一抹隱約的白墻黑瓦就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這片別墅區大概是由二十多座不相重復的園林構成,而夏玖臨給出的聚會地點居然是在位置最好的臨湖之處,這份奢華,讓楊一也不免嘖嘖稱奇起來。

“這個夏玖臨的家里,看起來很不一般啊!”嘴上這么說,可是楊一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怯場之意,不過是個大富之家罷了,又不是中南海,哪里就用得著扭捏不安。更何況真要比起來,身邊這個女孩的住處,才是真正的越州一號樓吧。

別墅的門口有廣闊的庭院,原本這種寬敞和江南庭院的風格并不契合,但是在設計師利用沿湖的坡度,以假山和盆景把整個空間巧妙地分割開來后,居然就讓這一座別墅顯出幾分山莊的味道。此時三三兩兩被隔開的停車位上大多數還空著,看來這一次的生日聚會真的只是同學性質而已。

還沒有走進大門,就聽到里面傳來陣陣充滿青春氣息的活潑笑聲,還有女生唧唧呱呱的嬉鬧,楊一和姜喃相視一笑,顯然也被這年少無憂的聲音感染到。

大門是敞開著的,門口站著兩個身著素底青花雙繞曲裾的服務生,不知道是被夏玖臨家長期雇傭,還是臨時打工,倒是兩個女子身上的那套漢服,讓姜喃的目光流連了許久。

一邊頻頻回頭,一邊不舍地走了進去,楊一在一邊看得好笑,又在腦海里勾勒出身邊女孩穿上這種漢服的動人模樣,忍不住就塵外相視而笑:“喜歡這個嗎?我給你設計一套,找家老裁縫店定做就好了。”

聽到楊一這話,姜喃的眼中飛掠過一抹異彩,有瓊花盛放的明艷,如醉顏酡。

就在這江南錦繡之地的小小曖昧之下,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卻忽然咳了兩聲,然后在姜喃有些愕然,而楊一似有所料的目光里,周紹,這個上周末因為在“斗歌事件”中被楊一無意間打了臉,風傳要有所動作卻又整整一個禮拜都異常平靜的校園霸王,就很是突兀地出現在了兩人的面前。

絲毫沒有打擾到他人的歉意,并且在和楊一視線相接的時候,絲毫不曾回避,反而刻意顯出咄咄逼人的架勢,這個一高的刺頭,在幾次不小心忽略了楊一后,終于把他擺到需要正視的敵對位置上來。

不過在姜喃面前,周紹到底還是收斂了幾分平時里的劣氣,如果現在只有楊一在這里,想來兩個男生——或者說一個男生一個男人間已經擦出了足夠激烈的火花,但是此刻周紹只是壓抑住自己的不耐煩,深深地看了一眼從容而立的楊一后,笑著轉向姜喃:“不好意思,何麗那丫頭可能沒有和你說清楚,這次其實是我讓玖臨辦的生日聚會……主要是聽說她在你們班上不好相處,平時得罪了一些同學,所以這次想借著過生日的機會,讓她和大家好好溝通一下。”

說到底,只要不是真正的混混,是沒有人愿意在心儀的女生面前表現的腎上腺素分泌過量的下流胚模樣的,那樣只能引來周圍人的厭惡。

而周紹的桀驁不馴招風惹事,所建立的基礎就是他的對手都是學生,真正要上升到社會青皮那個層次,估摸他那個沾黑起家的老爹亦是絕不會允許。

不過自認為幾次放過了楊一,而這個小子卻不知好歹反過來蹬鼻子上臉后,周紹骨子里的劣氣終究還是被激了起來,也就尋思著是不是要再次活動活動筋骨,找人切磋一下國術了,現在這個所謂夏玖臨的生日聚會,正好給他提供了完美的借口。

過了0點我老實俯首

52.山雨欲來

姜喃的眉頭就微皺,明明是自己班上的聚會,忽然之間又和周紹扯到一起,這一下即便是再不開竅的人,也霎時間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

難怪一直以來和班上絕大多數同學的關系都很一般的夏玖臨,居然忽然就大張旗鼓的宴請這么多人,就算是有慶祝生日這個看似無比充分的理由,也未免太突然了一點!

更難怪何麗那一伙女生在被楊一質疑的時候,一個個吃了火藥一樣爭先恐后的數落挖苦男孩,原來還以為是因為好心被當作驢肝肺的委屈,現在想來,分明就是心虛之下又差點被揭破老底的惱羞成怒。

那個何麗,一開始就是被這周紹支使而來,不管他們之間是原本就認識,又或是通過某些關系輾轉搭上線,總之這一次看起來很美好的生日聚會,其實是一場某人精心設計擺下的鴻門宴而已。

姜喃想到這里,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楊一,幾乎沒有猶豫,小聲道:“我們把禮物送到了就先走吧,這么多人吵吵鬧鬧的我不喜歡。”

她不想說得過于直白而刺傷到楊一的自尊心,只因為姜喃清楚,自己身邊的這個男孩不管什么時候似乎都是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實則骨子里亦有絕不妥協的底線。雖然說他的內斂,他的沉穩大度讓他未必會和某些人一般見識,但是如果那些人一旦做的太過分,而導致什么難以預料的后果,那個時候就真是悔之晚矣了。

楊一瞬間就明了了姜喃的心思,心中升起小小的感動,同時也在考慮姜喃這個提議的可行性。

有關周紹這個人的事情,楊一所知的不多,更沒有興趣去了解,不過對于這種校園不良少年的心思,大致還是能夠把握一些的——平時還不見得非常難以相處,說不定大部分時間還能和周圍的同學有說有笑,但是一旦當他們覺得被人落了面子,哪怕只是普通的口角,他們身上那種桀驁自我的特質也會立即表現出來,再小的事情就都升級為了不得的大事,和人相爭的那口惡氣是一定要出的。

現在自己明顯已經成為了他們看不舒服的目標,還強撐著留下來,和一幫子還沒長醒的高中生爭風斗氣,實在不是楊一的風格,所以略微想了想,就要同意姜喃的提議。

對于這個階段的楊一來說,所謂的面子只是熱血過頭的學生們幼稚無聊的想法,自己阻止不了有人這么想,但是卻不必摻和其中。

不過對面的周紹費盡心思把人誆到這里,又怎么會就這么容他們輕易離開,在姜喃表示了自己和楊一還有事情,過來送上禮物就要告辭的時候,周紹愣了愣,居然顯出幾分急智的瀟灑一笑:“就算再忙,也要等到切了蛋糕再走吧,要不然讓我們的壽星怎么想?”

說完就自顧自在前面熱情地給兩人引路,他的這種做派,反而讓女孩猶豫起來——人家還沒怎么樣呢,自己就疑神疑鬼小心防備,確實有些說不過去,倒顯得自己草木皆兵了。

而等到姜喃反應過來想要進一步解釋的時候,也只能欲言又止的跟上,無論如何也要見過今天的壽星才對。

楊一的想法更是如此,如果說姜喃是走是留關系不大的話,那么明顯是被針對的自己,卻不能一而再的示人以弱,不然要讓人家怎么說?那個楊一,人家擺出笑臉請他參加宴會,他卻在門口被嚇了回去。

進入內院,聲浪一下就大了起來,一個有著亭臺水榭的庭院里,擺滿了露天燒烤用具,臨水的一處開闊地還放著家庭影院式的卡拉ok,只是還沒有人獻唱。三班的男女生有些涇渭分明的分開在庭院的兩邊,男生多是運動裝和單夾克,有兩個時尚點的還捂著李寧的棒球帽,女生也都換上了針織裙,還有一個平時比較出挑的女生圈子,里面的幾個人都約好一樣化了淡妝。看到楊一和姜喃走進,有幾個和姜喃走得比較近的小女生就起哄:“不是吧,今天可是放假啊,你們這一對兒同桌也不分開啊。”這話頓時引來半個院子的矚目和哄然。

不過緊接著,這次生日宴會的主角夏玖臨在周紹的陪伴下步入庭院里的時候,幾個取笑的女生就相互咋咋舌,很明智的收了聲。

不過周紹倒是像沒有注意到場內的起哄一樣,反而是拉著夏玖臨來到場地中央,鼓了鼓掌,吸引到全場人的注意后,頗為高調地來了個開場白:“今天到場的同學們,都是我的學弟學妹,也都是我妹妹玖臨的同學……怎么說呢,玖臨這丫頭從小就性格不好,但是她的本質還是不壞的,就是任性了點。所以這次借著她生日的機會,我把你們請到這里,讓大家彼此熟悉一下,也希望你們能幫我多多照顧玖臨。”

一番話大氣而有禮,再加上話中隱約透出來的意思,似乎他才是這座莊園別墅的主人,頓時讓一些性格外向的小女生轉移了起哄的目標:“哎,我們怎么就沒有一個這么體貼的哥哥啊,玖臨真是幸福哎!學長你放心吧,你妹妹就交給我們了。”

似乎這個時候的周紹,再也不是一高校園里那個讓人敬而遠之的刺頭,而是眾人的帶頭大哥一樣。

當然也有人在心中嘀咕,你到底是夏玖臨的男朋友,還是他哥哥?不過這話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卻不敢說出口。

“那我可就拜托你們了!”周紹面對女生的時候,風度還是很不錯的,笑答了一句后,在他拍了拍手后,立刻就有服務生上來,架火爐的架火爐,接電線的接電線,這份派頭,又是讓某些女生一陣心迷意亂。

只是這個過程中,身為主角的夏玖臨卻沒有周紹這么熱情主動,雖然也一直像個驕傲的公主一樣接受著眾人的祝福和禮物,不過那種標志性的神經質表情,還是不時在臉上閃過。

但卻不影響大氣氛,這些學生們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拋開了最初的拘束后,大家還是唱歌的唱歌,燒烤的燒烤,氣氛也漸漸火熱起來。加上他們都剛剛經過了分到同一個班上的磨合期,有些彼此間暗生情愫的男女生就借著這個機會,聊的熱絡起來。

一切都像一個正常的生日宴會那樣著。

就連楊一也在暗自疑惑,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過小人之心了?畢竟這個年紀的學生們,有什么不對付幾乎都是擺在了臉上,少有如成人般絞盡腦汁的去暗算一個人的。

或者這只是周紹在單純的彰顯他的家境?

瘋鬧了半個多小時后,男女生們已經漸漸地混到了一塊,再也沒有開始那種界限分明的情況,這個時候不知道剛才在哪里忙的周紹就又站了出來,拍了拍手,對著場中的人笑道:“先停一下,今天還安排了特別的節目,不過不建議女生參加啊,男生們肯定都會感興趣的。”

聽了這話,以何麗為首的幾個和周紹熟絡的女生就故作不滿地笑:“學長,你也太沒有風度了,有什么節目男女有別?我們也要參加行不行?”

周紹看過來神秘一笑,賣了半天關子后才一字一句道:“斗狗,你們敢不敢來看?”

一些小女生立刻驚呼起來:“小狗們這么可愛,還拿來斗啊,好殘忍。”

還有一些對于斗狗沒有概念的女生就皺著鼻子聞同伴:“不就是小狗打架么?很可愛的啊,怎么殘忍了?”

而等到明白一些的人給她們科普后,幾乎所有女生都是皺眉咋舌的模樣。看到女孩們如此表情,周紹呵呵一笑:“所以說這是男人的活動嘛,你們女生就在這里唱歌好了,男生跟我去見見新鮮。”

楊一看向姜喃,女孩一如他所料的蹙起了眉頭,他還記得他們初相識,就是姜喃因為要救助小貓,那么可以想見,她對于這種算得上血腥的活動是絕對不會感興趣的。

果然,姜喃搖了搖頭:“無聊的人。”

隨后又像是解釋什么一樣:“我是說周紹那些人,有點錢就玩這些無聊的東西。不過你要是想看的話,就過去好了。”

她也是心忖只要是男孩,大抵都會對斗雞斗狗這類事情有著天然的癡迷,所以盡管自己不喜歡,卻也不想掃了楊一的興。不過女孩哪里知道,在后世的網絡上,別說是斗雞斗狗,就算是人狗相斗,也能找出相關的獵奇視頻。

所以現在的楊一又怎么會對這些小兒科的東西感興趣,也只有那些同班的男生們,一邊要面對女孩們嬌嗔的幽怨目光,一邊又抵御不了人生中第一次觀看斗狗的好奇和興奮,一個個就嬉皮笑臉地涌到周紹那邊。

“你不去么?”姜喃微奇。

“雖然我不反對別人的這個喜好,但是我自己是不怎么熱衷的。”楊一撓頭,在女孩身邊坐定。

而那邊周紹在回頭看到一眾花花綠綠中很是顯眼的楊一時,腳步一錯,有種全力一拳打在空氣中的郁結——這小崽子是真的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么?什么事情都一副無謂的模樣。如果他不來,缺了主角的戲還怎么演?

53.陰謀者德魯伊

“哎,那邊的,是叫楊一吧?你一個大男生,混在女生堆里面好意思嗎?大家一起玩的,不要掃興嘛!”周紹遠遠站在通向后院的門口往這邊笑道,他的身邊圍了一堆等不及要看稀奇的男生。

這個和同齡人比起來張揚許多的紈绔子,說話間似乎確實對楊一沒有過多關注,以至于連名字都想不太起來的樣子,而他這么一招呼,一些男生就鼓噪起來,覺得這楊一不合群也就算了,現在還耽擱大家時間,也就跟著周紹起哄:“就是就是,楊一你是不是男人啊,這么精彩的節目不來看,湊在女生堆里干嘛。”

“還真是我們的班長大人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啊,打算守著人家一輩子啊?”這是對兩人關系有些不一般而心存艷羨妒忌的,正好借著這個機會調笑一下。

“哎,我怎么忽然覺得像是在拍紅樓夢一樣啊,楊一你不會是想體會下寶二爺的幸福生活吧?”作風比較大膽外向的何麗,此時也拉了她的幾個閨蜜跟在去看斗狗的男生隊伍里,看到楊一端坐不動,就戲謔地撇撇嘴:“那邊都是女孩子,你也能待得下去啊。”

何麗在實驗初中的時候也時常是男生們議論的焦點,身材比之姜喃還要高挑一兩分,相貌明麗洋氣,結果到了高中后,卻被一個三中來的姜喃穩穩壓過一頭,雖然嘴上不說,可是心里還是不怎么舒服。

但又因為姜喃可親的性格和極高的人氣,以及諸多老師照顧有加的事實,她也不好把那種隱約的敵意擺在面上,不過這一次能夠當著姜喃的面擠兌楊一,她內心還是相當快意。大家都看得出來這兩人之間關系有些不一般,如果因為針對了楊一而讓姜喃不舒服,何麗是很樂意看到這種情況出現的。

幾乎是一下就成了所有人調侃的對象,饒是楊一鎮定非常,此時對著十幾二十個嘴尖牙利小女生的起哄,也大感吃不消。旁邊的姜喃猶豫了一下,有心要為楊一說話,可是卻又怕這樣做會引起反效果,反倒把楊一推到了大家的對立面,也就皺著眉頭忍了下來,等著楊一自己拿主意。

看到還留在園子里的女生們那種“你一個男生待在這里叫什么事啊”的目光里,還有那邊等著看稀奇的學生鼓噪的噓聲中,楊一無奈地搖搖頭,走了過去。

談不上被強迫,如果只是周紹或者那幫子男生起哄,楊一是絕對懶得理會的,連多看一眼的力氣都欠奉,不過現在的關鍵是這里留下來的都是一群女生,自己現在留在她們中間,似乎也真有些不合時宜,有些強賴著不走的味道了。

那邊周紹看到楊一無奈起身,得意的表情終于還是忍不住顯露在臉上。

“等一下小老板帶人過去的時候,你就端著茶盤等在門口,我指誰,你就撞到誰身上,知道了嗎?”別墅后院的一角,一個黑襯衫西褲皮鞋的中年男人正在對一個小服務生訓話,利落的板寸,皮膚也是黝黑,脖子里還掛著一塊觀音玉佩,乍一看也就面相兇了點,倒也有幾分成功人士的范兒。

他身前的那個小服務生乖覺的應了一聲,然后看了一眼身邊的茶盤上黃艷艷的一杯茶水,終于還是忍不住小意道:“王經理,你的意思是把這杯茶水潑到別人的身上嗎?可是我主動撞到了別人,也不好讓人家賠啊。”

那中年男子眼睛一瞪,頓時讓那小服務生把剩下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茶水?這茶水灑了可不用人賠。

而在別墅的后院里,一塊鋼柵欄圈出來的場地前,周紹的那一伙死黨中最鐵桿的五六個人赫然在列,其中一個就滿臉不耐煩地踢了踢面前的鋼筋圍欄,咋咋呼呼道:“我說老周也太能繞彎子了,直接把那個小逼拖到廁所里搞一頓,看他還敢跳個毛!”

這個叫得最厲害的男生叫汪志帆,本身也是一個暴發戶老板的兒子,平時在周紹這個小集團里面,是最愛出頭的一個,尤其喜歡彰顯哥們義氣,從一開始聽說周紹喜歡的小妞和一個叫楊一的高一生走得很近后,就幾次提議直接堵人解決問題。

他身邊另一個戴著眼鏡兒的胖子就不屑地笑:“所以說汪志帆你就是個匹夫,我們動手的話還能把他打成什么樣?最多到醫院里面躺幾天,要是換成被狗咬了,哪個還能怪狗不知道輕重?”

汪志帆聽到了雖然還是不耐,不過卻也懷疑道:“紹哥養的狗都是斗犬撒?好像不會主動咬人吧?老子還以為你們就是牽出來嚇嚇那個小逼的,還真的放狗咬人?”

“老周開始也是這個意思,嚇唬一下那個高一的小崽子就行了,不過他家的那個王哥說既然要搞人,就一次性就搞狠點,讓他多長點記性,所以才換了計劃。至于怎么讓狗咬人,嘿嘿……”高姓的胖學生買了個關子:“我們沒有辦法,不代表人家混過社會的大哥沒有辦法嘛。”

說完抬抬下巴示意道:“快去把狗牽過來,他們人都要到了。”

“不是吧!”汪志帆雖然跳仗,但也不是傻子:“那條口水狗?這畜生只認老周的,我不去。”

“是讓你把那黑背弄過來,誰讓你牽比特了?”胖子就更是不屑:“什么口水狗,連名字都弄不清楚。”

七拐八折的回廊里,周紹正帶著一群學生穿來穿去,就在走過最后一個圓月拱門的時候,本來走在隊伍中的高峰忽然落到了后面,來到楊一身邊:“楊一,等會兒你還是先走吧,今天這個生日聚會不對。”

“怎么不對了?”對于高峰屢屢對自己表現出來的善意,楊一雖然有些不解,不過卻也不好深究。

自己和這個典型的好學生之間,應該是沒有任何交集才對。

高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是陳成他們幾次從何麗一幫人那里聽到些風頭,肯定不是隨便說的。”

“嗯,其實我也沒多大興趣,主要是……”楊一就點點頭,下面半句“主要是姜喃不好拒絕,我就陪她來走走”還沒說出口,一聲哎呀之后,一個從忽然從旁邊拐出來的小服務生就撞到了兩人之間。

“對不起對不起!”小服務生一疊聲的道歉,然后手忙腳亂地去收拾地上的茶盤,前面的學生聽到身后有動靜,也都回過頭來伸長了脖子。

不過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這個服務生心慌意亂下沒有找準目標,一杯茶水不僅沒有潑到楊一,反而從他身邊擦過去,倒是把高峰的褲腳打濕了一片。

而在前面帶路的周紹,仿佛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小的插曲,任由這個服務生收拾了茶具匆匆退下去。

到了斗狗的場地,早有幾個男生等在那里,都是周紹那一伙人,三班的學生一見之下就不免有些弱了氣勢,嘻嘻哈哈的笑鬧聲也低了不少,不過在看到鋼筋柵欄里面用鐵鏈子拴住的一條昆明黑背后,就又都重新燃起興趣來。

“哇,黑背啊,這狗好厲害的,我媽他們倉庫就是養的這種狗,上次兩條狗咬翻了三個小偷呢。”

“咦,還有一條呢?”看到圈起來的場地里面只有一條黑背,有些學生就疑惑道。

然后在眾人矚目的目光里,周紹進了一間偏房,從里面牽出來一條模樣丑陋的狗。

“哎,這是什么狗啊,好丑!”

“看樣子蠻兇的啊,你看這狗,身上都是肌肉。”在97年這個互聯網不算普及的年份,大部分的普通中國市民還不知道比特犬為何物,就更不用說生活圈子更為狹小的中學生了。

所以在眾人的嘖嘖稱奇下,被各種灼熱目光包圍的周紹,就很有些享受,覺得那些娛樂活動僅止于踢球游泳野餐聚會的學生們,和自己實在不是一個檔次。

“這叫比特,是專門的斗犬,大家不要太靠近。”周紹邊得意地介紹,邊使勁拽著狗向楊一這個方向走來。

在他的預料中,只要自己的狗一聞出楊一身上的味道,立刻就會按捺不住地沖出去,到時候自己只要裝作牽扯不住松開鏈子就行。

至于接下來的后果,那可不在他周大少的考慮之中,自己先前可是提醒過他們不要靠太近的,被咬了的人肯定是沒有聽從勸告。

54.戰士的反擊

從楊一身前經過的時候,周紹還特意停了一下,可是讓他意外的是,本來應該立刻就沖上去惹是生非的比特,只是和往常一樣暴躁,卻沒有什么攻擊人的意圖。

驚疑不定交織著意外和失望,讓周紹干脆停了下來,笑著開玩笑一樣抖抖狗鏈子,呵斥了兩聲,這下那狗聽到主人的命令,立刻竄起來齊胸高,又被狗鏈子扯下去,下頜的口水滴成了一條線,樣子很有幾分猙獰。

站在楊一身邊的幾個學生如落潮般散開,還以為周紹只是在炫耀而已,絲毫沒有覺察到其中的洶涌。

看到楊一也跟著退了一步,周紹心中得意,卻假裝大咧咧道:“我這狗兇是兇了點,但還是很聽話的,再說還有我拉著呢,怕什么。”

楊一不動聲色地把重心側移,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十幾步開外盆景下的花扦上,如果面前這個富家子真的發起瘋來放了狗,自己起碼也要在第一時間有件自衛的武器。

“聽說你在高一年紀也很跳嘛,就這點膽子?”周紹忍不住一嗤,又松了松狗鏈,那比特就直往前沖。這種狗雖然身架子不大,但是天生一副極富攻擊性的兇惡模樣,對著人咆哮的時候,白森森交錯的利齒下口水直滴,讓人不禁就眼角直跳。

這下總算有人看出來味道不對,不過卻也沒有人敢于站出來說話,平時在學校幾乎就沒有人敢于正面對抗周紹這一伙,更別說現在還是在這些人的主場。

楊一皺了皺眉頭不說話,心中盤算著是不是還要忍一時之氣,以及如果自己還擊后,周紹真的放狗咬人的幾率。雖然他知道這種狗是咬住了就不撒口且幾乎沒有痛覺的怪物,可是如果周紹真的毫無底線一再出言不遜,他不介意來一出以暴制暴。

殊不知現在周紹的心里也微有不爽,按照預先的安排,這狗應該早就狂暴不馴起來,而自己也正好假裝拉扯不住,放狗掙脫束縛撲上去亂咬一氣了,哪還能讓這小子安安穩穩站在這里。

不過雖然沒有痛痛快快出一口氣,但是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下挑釁戲耍楊一,并且對方也不敢發怒,這情形又讓周紹找回了凌駕于眾人之上的感覺,暗忖眼前這小崽子也只是個自己隨便就能拿捏的對象嘛。

“明天我有幾個朋友從魔都過來,上次大家都覺得你歌唱的不錯,到時候來給大家唱個小曲助個興怎么樣?”這話一出口,周紹那睚眥必報的心思終于大白天下,感情他還記著上上個周五晚上的事情,想來那一次的事件,對于這個有心裝一次情歌王子的家伙打擊很大,所以才以這種方式想要找回場面。

話里完全把楊一當成了賣唱之人,羞辱的意思不言而喻,周紹身邊的幾個高三生就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一邊看著比特犬被鏈子拉得站起來,還不住張牙舞爪地前撲,一邊很是得瑟的笑著等待楊一的回答。

那邊的高峰原本遠遠地看著,猶豫了半晌,還是硬著頭皮地挪近了一些,雖然他有心想要勸解,但是也明白這種場合不是自己能夠說的上話的,就滿臉擔憂地看著場中。

但是讓眾人大跌眼鏡的情形陡然間出現——原本雖然一副兇相,但好歹還在周紹控制之中的比特犬,忽然狂性大發一樣,猛地躥了出去,拉得周紹也是一個趄趔,然后沖著人群就撲。當一群學生驚呼著如同被沖進了鯊魚的三文魚群一樣四散開來的時候,被這條惡犬咬住的高峰卻已經歪倒在了地上疼得直叫。

眾人遠遠圍觀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何麗那幾個女生雖然也很鬧騰,但幾時見過這樣的場景,一個個都捂著嘴說不出話來。

周紹和他的死黨們一開始也是以為計劃失效,但后來楊一卻還是被壓服,就沒有琢磨得再深一點。可是現在這一出戲鬧將起來,雖然一個個很是疑惑地對視著不明白怎么會誤中了副車,卻也知道趕上去拉住狗鏈子往后拽。

只不過受到了同類同性發情時尿液的刺激,本來就是為了爭斗而培育出來的比特犬,在狂性大發之下又怎么會輕易被拉開,這惡犬那每平方厘米80公斤的咬合力,幾個人不但是沒有拉開,反而讓高峰疼得差點昏厥過去。

看到這一幕,前后事件貫穿起來的楊一陡然想起了那個慌慌張張的小服務生,還有那只盛著一杯茶水的托盤,怪不得自己沒有聞到茶葉打翻的清香,反而是有一絲古怪的騷味。

想來高峰只是替自己受過,這些人真正的目標,絕不只是嚇唬嚇唬自己而已。

這些高中生玩玩校園暴力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整出這么毒的預謀,讓楊一在有些后怕的同時也是心中火大,幾步上前從盆景里抽出花扦上前。

一邊的汪志帆拉扯著比特犬,卻沒有一絲愧疚和焦急,只是滿臉不耐煩,這時看到楊一提著鋼筋花扦走進,立刻眼睛一翻擋在前面:“小逼想搞什么?”

楊一根本就不理會這個刺頭,陰沉著臉直挺挺從汪志帆身邊錯身而過,看到楊一似乎隨時都會朝著自己臉上揮過來的鋼筋花扦,一直以來表現比周紹還要蠻橫的汪志帆,居然心中一凜,伸出去想要當胸攔住楊一的手,抬到一半就放了下來。

“楊一你想干什么?”看到男孩黑著臉的模樣,除了拎著比特后脖子一時間也沒有他法的周紹有些惱火,覺得這小子也太喧賓奪主了,這里好歹是自己家的別墅,就算是自家的狗咬了人,那也輪不到其他人來教訓。現在楊一提著鋼筋想要挑事的樣子,頓時就讓周紹覺得主權受到了挑釁。

所以他眼睛一瞪:“我這狗是國外買來的純血,一根毛都比你貴重,你敢弄傷了,賠錢也賠死你!”

楊一冷冷盯著周紹,心里面因為這幫紈绔的狠毒心思而滿是怒氣,更為他們把狗看的比人還重的舉動咬牙——這些人到現在也沒有把那惡狗弄開,甚至連重一點的踢踹動作都沒有,只是一群人圍成一團高聲喝止著。

可是咬上了獵物的比特犬又怎么會輕易就松口,周紹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嚷嚷得厲害,看似人人都在想法子,其實卻一點作用都沒有起到。這才是讓楊一真正有氣的地方,所以他盯著周紹,一字一句的往外蹦:“在你們眼里,人還沒有狗重要?這狗的咬合力你身為主人會不知道?如果把高峰的腳踝咬碎,以后留下后遺癥怎么辦?”

周紹被質問的無言,隨即又沉著臉地一揮手:“咬壞了我家自然會賠償,要你多事!”

這句話頓時就惹得一些學生暗自皺眉,不過現在更為著急的是自己同學的傷勢,可是又不敢上前,也只好在旁邊對楊一施以眼神上的,很多人一時間覺得楊一這個平時不怎么看得順眼的人物,此時居然有了幾分慨然任俠的氣概。

看到對方這種態度,懶得再多說什么的楊一上前,周紹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卻被他重重揮開。

然后上前對著還在搖擺著頭撕咬的比特就是一下,拇指粗細的鋼筋,直直的捅在比特犬的耳根子上,這種斗犬雖然全身肌肉發達,外加皮膚上沒有痛覺神經,可是卻總還是有著犬類生物共同的要害的。

比如耳根,這就是極為脆弱的地方,楊一這一下,頓時讓這惡犬一聲嗚咽,嘴巴也就松了一下。

只是咬住獵物已經成了它們血液里面的烙印,雖然吃痛,可是卻還是沒有完全松口,只是躲著楊一退了幾步。

“停手!”就在楊一趁著幾個富家子一時間愣神,就要來第二下的空當,一個黑襯衫的板寸頭男人沖進了后院,瞇起眼睛看定楊一:“打狗還要看個主人,你作為被請來的客人身份,這么搞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

過分?楊一一哂,這就算過分了?怎么不想想自己這請客原本就是不安好心?

而當這個男人沖進后院時就送了一口氣的周紹眾人,就在他們越瞪越大的瞳孔里,眼睜睜的看著楊一再一次揮著鋼筋捅下,這一次正中了狗鼻子。

長長的一聲悲號,接連兩次被命中要害的比特犬再也堅持不住,終于是松開了口,有些歪歪斜斜地竄回了狗屋。

而楊一隨手把鋼筋一扔,還帶著血的棍子砸在這次事件的從犯,何麗面前,頓時又惹得這個腦袋已經發懵的女生“呀”的一聲尖叫。

一群人就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發生,前后的轉變和震撼,讓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原本這個院子里還是兵荒馬亂的場景,亂糟糟的喧囂沸反盈天,可是當楊一手起刀落兩棍子捅跑了惡狗后,一時間讓這里的人居然集體失聲。

“好,好!膽子不小!”那個男人早先也是跟隨著周紹的父親在外面打拼過的人物,后來周安給自己洗成正經商人,他們這些小弟也就成了經理,助理,店面領班,或是保安一類的角色,他就是被分配到周紹身邊,干著兼職保姆加保鏢的角色,現在看到一個半大小子也敢在自家別墅里面當著他和周紹的面撒野,以前積累的痞氣和橫勁兒頓時就爆發開來。

“你家大人沒有教你做人,我來替他們教你!敢在這里撒野……”中年男人黑著臉走近,手上的關節啪啪作響:“今天要是放你好好走出這個院子,我就跟著你這野小子姓!”

我總結了一下,從48章開始,到現在的內容可以壓縮成3章的,但是總感覺交代不清楚就不踏實,果然是強迫癥心理障礙了。

不過總算長出了一口氣,這個轉折到這里就算完了,開始事業線了。以后也吸取教訓,和講故事無關的鋪墊情節,盡量淡化。

55.恃與勢

“老大不小的人了,還當這是你以前混社會的時候啊?講道理講不通,就要動手?”看著這個中年男人陰沉著臉色逼近,似乎還有動手動腳的意圖,楊一雖然心中也有些許的緊張,不過臉上卻分毫也不露怯。

想來這個周家大公子對武術散打套路的興趣,估計就是跟著身邊人耳熏目染才沾上的。

對面的這個王經理頓了一頓,有種被掀了老底的惱羞成怒,雖然在一群學生面前動武確實有點丟份,不過人一旦因為羞惱而偏執起來,那是沒有道理可講的,更何況在這些人的觀念里,如果就這么被幾句話堵得不敢動手,那才是真正的丟份。

所以這王經理反而兩步趕上前,就要去揪楊一的領口,看這個撒野的小子到時候還有沒有膽大放厥詞。可是就在他的手將伸未伸之際,楊一忽而從變戲法一樣兩指拈著一張信用卡,抵在他的身前。

“你們不是說咬壞了人你們可以賠么?”楊一輕蔑一笑:“那我打了狗也應該能賠錢吧?還是說你這么快就把自己說的話吃回去?”

“我這狗前前后后花了快十萬塊錢,你個垃圾拿什么賠?”周紹看到楊一嘴角不屑上翹的樣子,心中就憋悶的邪火亂冒,也沒注意到楊一抽出來的信用卡模樣。

倒是王經理看到了楊一這張信用卡后,腳步頓時一定,就有些驚詫莫名起來。

黑底鑲金的卡面,分明就是中銀江南分行剛剛發行的白金信用卡至尊版,光是透支額度就達到了50萬,一年的年費也多達7200元。

其實在越州地面上,有能力辦的起這種白金卡——也就是資產達到某種程度的人群能達到三位數,但是越州分行實際發放的數量卻只有99張。

就是因為存款和資產,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也許某些人的全部身家有五千萬,可是這些人里面,手中存款只有一百萬的也大有人在。

擅于投資,不把錢放在銀行發霉固然是一個原因,但是手上的余錢不多更是事實。所以眼前這個小孩子隨手抽出的這張銀行卡,就讓識貨的王經理心里咯噔了一下,能夠擁有這種金卡的,幾乎可以肯定不會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子,要是自己真的不分青紅皂白動了手,到時候事情捂得下來還好說,一旦弄得不可收拾了,難免會被大老板責罵。

周家雖然富有,也沒到在越州商場上橫行無忌的地步,更何況王經理擔心的是對方不是富家子,而是某個官場家庭的晚輩!這樣的話,可就和大老板一再交代,不許和官場中人起沖突的訓誡相違背了。

所以王經理愣了一下后,立刻強忍著火氣走到周紹身邊附耳說了幾句,頓時讓周紹也有些懷疑地看過來——自從這個小子上上個周五掃了自己的顏面后,自己就很是關注了一下他的情況,不管從哪方面看也就是普通的家庭出身,現在怎么會蹦出這樣一個大烏龍來?

而旁邊這些因為楊一仗義出手,而把輿論倒向他這一邊的學生們,開始還擔心楊一在人家地盤上吃虧,后來看到男孩只是甩出一張銀行卡,就讓氣勢洶洶叫嚷著要賠錢的那個中年男人啞了口,頓時就有一種大跌眼鏡的詫異。

這個男生平時在學校也不怎么顯山露水啊,難不成居然也是個多金的富家子么?

只有躲在人群里的王京知道,他暑假中在三豐民生和這個男孩偶遇時,認定他是為了討好校長才打腫臉充胖子的想法,原來真的只是自己的自以為是!有些人對你的譏諷調笑無視,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把你看成是同一個層次的對手!悲哀,莫過于此。

“王哥你看清楚了么?這小子手上的卡真的是你說的那種?我看他平時根本就不像家境不一般的樣子。”周紹還是不愿意相信。

王經理也心有不甘,不過還是低聲道:“有些人家規矩重,在外面不聲不響也是有的。”

周紹得到確認后,霎時間臉色很是難看:“那就這么算了?”

“那也不行。”王經理眼睛一瞇:“我們該賠那個學生的是一出,這小子傷了小紹你的狗,又是一出,分開來說就好了。”

周紹不耐煩的表情這才舒緩了點,不過就在一主一仆打定主意的時候,后門口,在一個服務生的帶領下,一位西裝筆挺帶著金絲眼鏡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他的身邊,緊跟著姜喃。

看到來人氣質不俗,王經理就知道可能又發生了什么意外,在這種人物出現的當口,自然也就不好繼續和楊一糾纏,轉而迎上了那個男人:“你好,請問你是?”

“哦,我是來替我們領導接一下孩子。”年輕的斯文男人一笑,側過頭對著姜喃點了點:“這是我們姜書記的女兒,早上出門的時候,她父親就說好要在吃午飯以前回家,所以……”

年輕男人的話讓王經理一凜,畢竟他不是正經上層社會出身,有時候臉上的功夫也就差了點,當他在把越州市里幾個和書記職務掛上號的大小領導一一回憶一遍后,就有些驚疑不定地試探道:“姜書記?是新上任的市委姜書記?”

那個斯文的男子就謙遜一笑:“就是姜書記,這是他的女兒姜喃。”

王經理先是有些懵,反應過來后立刻一疊聲的笑:“嗬,原來是姜書記家的千金,姜書記真是家風嚴格,我們家小紹和小喃這么長時間同學,居然還不知道這回事兒!”

一旁三班的學生們也都傻了眼,沒想到自己身邊溫婉可親的女神,居然還是一個大官兒家的子女。

市委書記有多大,可以說百分之七八十的中學生不會清楚,充其量也就知道這是一個市里的大領導。

但是這不妨礙他們對姜喃的仰慕又更深了一層,在這些學生的眼中,此時娉婷而立卻沒有絲毫嬌縱之色的姜喃,無疑當得起越州第一公主的花冠了。

“哦,這事兒怪我!”不得不說雖然周紹是個充滿了爭議的人物,但是他對手下的轉型培訓卻做得很好,王經理在開始有些懵之后,立刻就反應過來,一臉熱情的笑道:“您看今天是小孩們的生日聚會,怎么也要先吃個飯再走,要不然我們當主人的也不好意思是不是。”

那男子就一臉誠懇而有禮地婉拒:“他們同學的生日,在一起吃個飯也是應該的,但是今天早上姜書記確實有交待,要小喃中午之間回家,可能他們父女有私事安排,你看……”

話說到這里,王經理哪敢強留,再說剛剛他的小老板還弄了點兒事情,放在平時倒是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但是在這個明顯是書記秘書的男人面前,他哪還敢糾纏不休,于是連連笑著點頭:“那行那行,您有事就請忙,確實不應該耽擱姜書記的私事。”

不料這個秘書模樣的男人沒有立刻就走,反而是又轉向了旁邊毫無訝色的楊一:“這個小孩也是朋友家的孩子,今天也要一起參加活動的,我也帶他一起走了。”

在場的人一聽到這話,大部分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普通家境的學生們還不覺得怎么樣,也無非就是“原來我心中的女神果然和這小子有淵源”的感嘆。

但是在其中幾個機關大院干部子弟的耳朵中,乍一聽到這話的時候,就不免有些愕然——能被書記下屬稱為朋友家的孩子,且還能參與到書記家的私事中去,這又是什么來頭?這個楊一,藏得很深啊!

至于那個王經理,就更是下意識翕張了嘴巴“啊”的一聲,眼珠子都差點掉到地上。等他回過神想明白這個男人的話后,明明是十月微涼的秋光,他卻覺得貼身的襯衣,此刻居然有了幾分濕意。

還好啊還好!剛才自己要是一個沒忍住動了手,事后大老板把自己撕了喂狗只怕都是輕的。

“嗯,那這樣的話,我們就先走了,你們繼續。”年輕的男子禮貌地點點頭,對著楊一頷首,示意男孩過去后,就對著還有些發愣的王經理笑著招呼。

王經理這個時候哪里還敢和楊一的目光對視,要是這個少年稍微沾上些官家子弟的習氣,把剛才的對峙情況講出來,自己就怕是不好過了。

不過看到楊一乖巧上前,沒有要平白再生事端的意思,這個以前也經歷過風浪,對著砍刀鋼管自行車鏈條也不眨眼的老混混,居然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然后楊一忽然回頭,臉上掛著足以讓王經理驚心動魄的笑:“我還有一個同學被狗咬了,我們是不是也帶上他,先去看看醫生吧?”

寫不出來,干坐了6個小時……低潮了,急

[波okid1995731,波okname《大時代之1983》]講述理想和一個逝去時代的好書

56.掠來的幕僚

“大概事情就是這樣,老板,你看……”王經理握著他的熊貓手機,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剛剛那個秘書帶著姜喃和楊一前腳一走,他立刻就撥通了自己大老板周安的電話。

電話那頭就嗯了一聲,是一個升調,顯出聲音主人的幾分好奇:“小紹看上的女生是姜書記的閨女?這小子眼光不錯啊,不過你跟他說一聲,現在先不要明目張膽地追這個女娃!”

王經理就有些奇怪的小心翼翼道:“老板,這可是市委書記的女兒,萬一小紹……”

“王三兒你這豬腦子,就知道人家是市委書記的閨女!”那個洪亮嗓門的主人似乎居然心情不壞的樣子,難得給下屬上起了課:“但凡有點兒身份的人家,有誰愿意看著自己家孩子中學就談戀愛?更別說一個市的一把手,現在打這種主意只能是適得其反!”

“再說姜建漠不過是個空降書記,市委常委里面和曹市長掰腕子都有些吃力,這么早貼過去有什么好處?”那聲音沉吟了一下:“讓小紹不要明著追那閨女,先從普通朋友開始交往,慢慢打基礎就行。過個一年半載如果姜建漠站得穩,再從這個口子靠上去……算了,你把電話給小紹,我和他說。”

“那小紹的狗咬了那個學生的事。”趁著自己大老板好說話,王經理就見縫插針的問道。

“你以為人家堂堂一個市委書記,還和你這個癟三一樣,有心思替我們家心?”周安嘿然一笑,在越州風生水起這么多年,他對于上層的某些事情可謂是洞若觀火,眼界格局也遠非自己手下那些前混混們可比。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是隨著得道者一步登天的那些阿貓阿狗們,卻是多半沒有什么道行和過于長遠的目光的。

“哦,沒想到啊沒想到!”市委大院里,茂盛的薔薇和鐵藝柵欄隔斷了人們窺探的目光,在這些屏障的另一側,姜建漠正坐在沙發上,似笑非笑地打量楊一:“我還以為你這孩子從來就是穩穩當當的小大人模樣,怎么今天也不成熟了?難不成那個被咬的同學是個小女生?”

其實姜建漠也知道被咬的人基本不可能是女孩子,不過因為自己的女兒在這里,他不知道怎么就口是心非地打趣了楊一一句。

旁邊的秘書就笑著幫忙解釋,本來在領導的小公主打回來電話求助后,自己得到的任務只是順帶把這個男孩從周家別墅接出來,可沒說要帶到這里來。但是當他貌似熱情地問了一句男孩家住哪里,要不要送他回去的時候,幾個月接觸下來印象中一直是乖乖女的姜喃,不知道怎么就語氣不善地吩咐直接回家,口氣倔到沒有商量的余地。

知道辦砸了事情的秘書自然難免心中不安,很是擔心給領導留下了什么辦事不力的印象。

不過好在姜建漠不是苛責下屬的人,在看到楊一后,心中知道多半是女兒那叛逆的脾氣在作怪,也就笑著把少年迎了進來,隨意問了一下上午剛剛發生的一些事。

但是聽到姜建漠這么打趣楊一,那邊姜喃就有些不快地撇撇嘴。因為錯過了男孩仗義出手的那一幕,她對楊一的講述就聽得格外用心,雖然只是寥寥幾句沒有什么修飾的陳述,卻仍然讓她的眼睛光芒四射。

現在自己父親這么一打岔,盡管事實不是如此,可天生穎悟過人的姜喃還是覺察出了幾分父親的用意。

“成熟?成熟的好處除了以前得不到的東西現在不想要,還能有什么呢?”楊一感慨一笑:“我只是很少碰上能讓自己情緒有波動的事吧。”

旁邊的姜喃聽到這句話,眼中閃過異樣的神采,她一直以來就覺得男孩似乎和周圍隔著某些無形的障礙,現在陡然聽到這句讓人唏噓悵然的話,恍惚間覺得他就是那個心在天山而身老滄州的人,讓人不知不覺間淪陷。

直到楊一無意中看過來的時候,姜喃才有些掩飾嫌疑地轉過頭去。而旁邊的秘書在一個愣神后,也不免品嘖這句話其中的含義,隱約間有些明白了,為什么書記似乎不想姜喃和這個男孩過于接近。

原來還以為只是出于身份上的矜持,現在看來,分明就是對他身上那種莫名吸引力的戒備,想來越是聰明的女孩,反而是越會對這個少年產生好奇和興趣的。

“以前得不到的東西,現在不想要了嗎?”姜建漠自顧自重復了幾遍,笑著搖搖頭:“聽說你和羅家小子又在搞什么大動作?”

“對我個人而言,確實算是大動作。如果這個計劃不成功,我人生最美好的四五年年算是要賣給羅哥了。”楊一絲毫也不奇怪姜建漠能夠得知這個消息,兩家的關系擺在這里。

“哦,四五年?”姜建漠就忍不住懷疑道:“我聽羅戈那小子說,你們這次動用的資金是千萬計算的,萬一投資失敗,你能用四五年就還清賒賬?”

旁邊的秘書這才真真正正嚇了一跳,這個少年是什么來頭,居然能夠參與到千萬級別投資的計劃項目中去。不過這話出自姜建漠的口,所以他也只是驚訝非常,卻沒有太大的懷疑。

“老法子,賣版權啊。”楊一無奈一笑,這是他最不愿意使用的手段,卻不得不依靠這種手段:“為了云中書城,這高中三年的時間,我估計是要嘔心瀝血了,不過羅哥估計不知道在夢里笑醒了多少次。”

“其實你這個書城的計劃,是不是有點過于理想主義了?”雖然說很是擔心楊一和女兒之間的關系,但另一方面,他對這個少年的欣賞確實是發自內心,也就不忍心看到男孩因為一時沖動而走彎路:“安安穩穩地寫一些文章不是更有保障,現在國內的經濟形勢不好,不是什么花錢的好時候啊,你這……”

姜建漠的眼睛里帶上了些難以掩飾的疲倦,結合他剛剛說的話,楊一自然就舉一反三地想到了更多的東西。

要知道像姜建漠這種人,平時的一言一語中都會蘊含著很多信息,普通人也許是聽過就算,但是在楊一這個作弊者的面前,卻能聽出很多有心人才會注意的門道。

風傳這位書記學者出身,在一些問題的處理上難免保守且顯得優柔寡斷,以至于在越州處處受縛,根本就難以施展拳腳。他和另一位越州官場大員,市委副書記、市長曹建國之間的理念幾乎就是截然相對、

后者是本土實干派出身,作風激進,主張做大事不拘小節,這種態度難免就會犧牲一部分底層民眾的利益。而頗有古君子之風,一向堅持做好每一個細節的姜建漠,和曹建國之間幾乎是天然的對立關系,毫無攜手合作的可能。

但是姜建漠空降到越州,卻正好趕上了1997這個“世界不再令人著迷”的年份,敵對派系的掣肘,大環境的惡化壓抑,讓本來應該是風華正茂的一個男人,居然有些無以為繼的疲憊感。

“姜叔叔你說的只有部分道理,雖然今年發生了很多事情,比如因為太陽神、三株、亞細亞、秦池酒等等知名企業的悲劇,讓日用消費和家電制造這兩大國內明星產業停止了狂飆突進,但是風物長宜放眼量,這里不行,就換個角度啊,為什么總要盯著最熱的那一塊呢?”楊一胸有成竹地一笑:“并且不管國內市場怎么蕭條,但是文化消費領域的波動卻總是最小的,我這個選擇也說不上錯嘛。”

姜建漠愣了愣,他知道羅戈的思閱文化最近幾次動作,背后都有楊一一手推動的影子,但是對于他談到的國家經濟大勢,還是有些不以為意的,總是下意識認為現在的小孩子接觸的東西多,讀的書也雜,有些事情一知半解也是有的,所以就沒往深處想。

倒是旁邊本就是學經濟出身的唐秘書有些不屑,本來剛才還因為楊一的表情,眼神,舉止,談吐,而把他劃歸到了少年早慧的那一類,可是現在看到楊一很有幾分自己年少時不知天高地厚夸夸其談的樣子,就心中別扭地插嘴道:“風物長宜放眼量?這位小同學眼界還是很高啊?但是不知道你對國內的經濟形勢究竟知道多少?還有你那個什么書城,姜書記是怕你投資失敗,回了家在大人那里不好說,你倒是倔。”

如果他知道這錢完全就是楊一自己掙來的,只怕又是另外一種語氣了。

“經濟本來就是個很虛的東西,尤其是中國的經濟,從來就不是按照人們的預想前進,我怎么可能說得清楚?”楊一毫不在意地聳聳肩:“我只知道在市政府的堅持下,好像要上馬一個制造產業園區?姜叔叔一定是在為這個頭疼吧?”

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是迂回轉進的話題卻擊中了姜建漠的要害,這位書記大人頓時有些惱火又自嘲地一笑:“規劃主持經濟,這也是政府的職責,就是項目上馬的時機不太好而已……我看你倒是和曹市長有些共同話題。”

笑著搖搖頭,姜建漠把這種本來不應該對著一個外人小孩子說的話,都無心間說了出來,可見對于這個項目,確實是有些惱火的。楊一品出了其中的味道,就假裝委屈地搖搖頭:“怎么會,我都說文化消費領域是比較特殊的了,和制造業園區更是風牛馬不相及,姜叔叔你可別冤枉我。不過你要是真不看好這個項目,我勸你還是另想辦法,不要硬著來。”

越州市郊的工業園項目,本來就是曹建國一力拉動,想要以此為契機走出經濟低潮的大動作,姜建漠即便再不看好,也難以讓他停下來,更何況經濟領域本來就是政府工作,旁人也難以說什么閑話。

“怎么另想辦法?”姜建漠嘆了口氣。

“旗幟鮮明地表達反對態度就行了,但是不要真的去施加阻力!到時候成功了功勞有市委的一份,不成功也是罔顧市委的指導意見。”楊一咧嘴一笑,頓時就讓姜建漠有些詫然而無語地盯著男孩上下打量。

“你這都是跟誰學的?我倒是想看看,是誰有這么大閑心,怎么什么東西都敢往一個孩子腦袋里灌!”姜建漠是真有些納悶了,如果說對經濟問題的看法可以來源于書刊報紙的話,那么這些官場上的門道,卻是不會有具體教材的!哪怕再淺顯的東西,也要個人踏足其中以后再去親身體會。

不去管姜建漠訝異,傍邊的唐秘書更是愕然到不行的眼神,楊一接道:“這是其一,也就是無為而治。還有第二點,既然在具體經濟項目上不好插手,難道姜叔叔你還不能在大方向上做文章么?”

“大方向?”現在姜建漠倒是被楊一勾出了一些好奇心。

“比如倡議加快國有企業的市場化改造進程,或者發表幾篇關于人民幣是否貶值的文章到內參,最好從港幣方面入手。”楊一假裝隨口答道。

但是就是這隨口的一答,卻讓姜建漠的眼神亮了起來,旁邊學經濟出身,且又在政府機關打磨過不短時間的唐秘書,在瞪大眼睛想了半晌后,更是捧著茶杯愣在了原地,心底有一個聲音不斷回響著:“有門啊!”

57.隆中

國有企業的市場化改革,以及港幣狙擊戰,這是九七年下半年到九八年底,整個中國經濟領域熱議的話題,前一個課題直接導致了千萬職工的下崗安置,這個后世爭議很大的話題;而后一個問題,實則是金融危機中因為要保證人民幣不貶值,從而啟動內需的必要手段,可是卻又留給了后世另一個關于房地產的是非之爭。

盡管楊一是開啟了命運作弊器的重生者,可是卻不代表到他能影響到這種國家級別的政策,不管他內心對于這些舉措也好反對也罷,在即將第二次直面這些政策的時候,楊一所能做的,最多也就是順勢而為地占一點小便宜而已。

當然總好過前世,在時代的大潮中隨波逐流,最終被沖向無人可知的遠方。

“這兩個方面入手?”姜建漠沉吟了一下:“前一個是中央在9月12號定過性的,倒也還好做文章……”

“不好做文章!”楊一斬釘截鐵地打斷道,前一世中,母親楊敏就是在這一次的改革大潮中下崗,終日愁容滿面,這種記憶,即便從自己重生以來就注定不會上演,可是還有更多和自己重生前境況相似的家庭,他們又該怎么辦?

旁邊的唐秘書因為楊一這種態度就有些不虞,姜建漠倒是不以為忤,只是單純因為楊一的論斷而皺眉,但是男孩現在哪有心思顧及這些:“大方向固然好把握,但是改革就意味著會有人——尤其是基層職工的利益受損。在具體方針上,如何讓那些為企業出力多年的職工得到合理補償,這可是考驗人的問題,如果姜叔叔能在這個上面拿出點干貨,也能讓不少人消停一會兒吧?”

“哦……”看到楊一在這些政策性的問題上,考慮的都要比自己遠,姜建漠終于忍不住心中的驚訝:“楊一,你能不能和叔叔說一下,這些東西,你是怎么想到的?可別說是書上看來得,我就不知道除了政府內參,你還能在哪里看到這些東西。”

“我還真就是書報上看來的。”楊一苦笑,就算和你說了實話,你也不會相信啊:“雖然不是什么內參,但是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總還是拿得到吧,從這里面就能得到不少消息了,再加上我們是從底層草根民眾的視角考慮問題,自然也就和姜叔叔不一樣。”

“底層草根民眾?”姜建漠咀嚼著又一個從楊一嘴里蹦出來的新鮮詞,若有所思,卻也不打斷再追根究底:“那你說的人民幣貶值呢?為什么又牽扯到港幣上了?”

作為后世一個時評員,對于某些重要的大事記,楊一自然是不會忘記其來龍去脈:“馬上十月底的時候,世界銀行年會不是要在香港舉辦么?為了在這次全球性的經濟危機中展現大國風范,我敢斷言,總理是會放言人民幣不貶值的!”

一旁的唐秘書簡直是苦笑了,關心國企改制,關心下崗分流,關心經濟大勢,關心銀行年會,這個十六歲的少年就這樣在一個市委書記面前侃侃而談國家大事,這種場面怎么看怎么詭異!回想一下自己十六歲的時候,還在忙于學習和玩耍,什么政策什么形勢,那簡直遙遠得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東西。

“但是這和港幣又有什么關系呢?”聯想到現在臺上那位鐵腕總理的作風,姜建漠幾乎是有七分信了楊一的論斷,就忍不住追問。

“那條金融大鱷在亞洲嘗到了這么多甜頭,并且又恰逢國家企業轉型,他能放過我們這塊肥肉?要知道他今年可是打遍東南亞無敵手,如果人民幣也失陷貶值,所影響的可不只是我們一個國家!”楊一自信一笑:“但是恰恰我們國家又對國際資本實施了金融管制,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姜叔叔你覺得那條大鱷會怎么做呢?”

姜喃聽不懂幾個男人正在討論的問題,即便她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兒,女生的天性也讓她對這些話題提不起絲毫興趣。

但是這不妨礙她沉入到楊一那因為自信而奪目的笑容里,這笑容有如玻璃的顏色,燦爛卻不張揚,就像是這個秋日的下午,從那大片的流云后面迸出來的陽光,讓整個大地都變得溫暖起來。

楊一似有所感,轉過頭來的時候兩人視線相交。

“真是無聊,你們就不能講點兒別的么?”姜喃的腮邊飛起一抹嫣紅,假裝不耐煩地起身。

姜建漠和唐秘書還沉浸在楊一的論斷中,也就沒有注意到女孩的異常,反而異口同聲道:“港幣!”

越州市委書記這時候也顧不上自己的思路被一個孩子牽著走的事實,反而頗有些看穿迷局的欣喜:“港幣,一定是在香港這個自由金融市場動手腳!”

唐秘書跟著補充道:“加上就連美國《財富》這種偏中方立場的雜志,前兩年也刊登過《香港已死》的文章,可見這些西方人根本就認定香港會出問題,他們從這里下手也就不足為奇了。”

楊一這個時候反而不插嘴了,有些事情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好,太顯眼就過猶不及了。

“姜書記,我看這個課題值得討論!”那個秘書言語中就很是興奮:“咱們本市的經濟建設不好插手,但是在這種宏觀大勢上,還是可以做出研究姿態的。并且這個小同學的論斷很有些道理,如果能夠被專家組論證通過,寫出的東西一定會引起上面的注意。”

這個時候,他對楊一可算是全無成見了,反而覺得在男孩凌亂碎發的遮掩下,竟然有幾分看不透那影子背后眼睛里面的云影天光。

“楊一你這孩子!”姜建漠點點頭算是肯定了自己秘書的提議,心中哪里還靜得下來,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天才嗎?

姜建漠不敢相信,他寧可認為是有些人想要通過楊一之口,來告訴自己這些,然后達到某些不能言說的目的

可是他又不敢不相信,有些東西不是說蠱惑就能蠱惑的,要有事實和論據的支撐才行,而楊一剛剛所說,怎么看都很有道理。更何況他也早早調查過楊一的家庭,根本就毫無政治背景,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表現的這么不設防。

十六歲的少年,說懂事也懂事,說不明事理也不明事理,但就這個男孩一貫的表現,姜建漠終于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果然是有人,天生就和別人不一樣。

“沒想到啊,今天無意間幫你解了個圍!你反手就有大禮相送,看起來還是叔叔占了便宜!”姜建漠不知道就算是自己不派秘書前往,楊一也有辦法脫身。看著這個男孩,心情一時間也復雜起來,自己雖然沒有對女兒和他橫加干涉,但是終究是戒備的,這個戒備所衍生出來的影響力到底有多大,亦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可是現在看來,如果換一種態度,比如順其自然之下稍加引導,是不是有讓這個少年成為接班人的可能呢?

搖搖頭,拒絕再想這個問題。

“小楊,等下就在這里吃個飯吧,把你的想法和叔叔仔細說一下。”書記大人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是利用他人,有些歉疚之下,居然主動道:“那你那個書城的計劃呢?聽小羅說好像在投資上碰到了點問題,是哪里的問題,也可以說一下我們討論討論嘛。”

這算是還人情么?好不容易湊巧讓你欠了我的,怎么會輕易就給你還上!楊一暗自腹誹,如果是的話,那還不如用你的女兒來還呢。

所以就笑著搖頭:“謝謝姜叔叔了,不過做事情一開始就要求人,那以后再碰到困難怎么辦?還是讓我們自己先想想辦法吧。”

心里卻不免有些小小陰暗地詭笑:某位胖大哥哥,你,請繼續努力吧。

58.知心“姐姐”楊一

“你這個什么書城,就是書店吧?”和越州市委書記在同一個餐桌上吃飯,還是完全的家宴性質,估計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求的事情,但是楊一偏偏就做到了,還是被書記大人主動邀請。

雖然早先和這個少年也有過接觸,但是以姜建漠的眼界見識,覺得楊一也不過就是一個在文學方面極有天賦的早慧少年,這樣的人,在中國廣大的人口基數下,隔三岔五總會出現那么一兩個。

但是在今天下午那一番無心而起的對談以后,姜父就再也不敢把楊一當成是普通的少年,對于他在一些時政問題上面的新穎看法和尖銳洞察力,也是疑惑而驚奇不已,似乎這個男孩的身上,隱隱約約有著很多官場中人夢寐以求的所謂“政治嗅覺”,還是極具戰略高度的那種。

這樣的情況,讓姜建漠甚至已經不能用正常邏輯觀點來看待楊一,而是需要極力擴展自己的想象力才行。

所以到最后,他才會有“要不要任這個少年和女兒自然,說不定還能收獲一個接班人”的離奇想法出驚鴻一現。

而當堵在心頭的大石在楊一一番指點迷津下疏導了不少后,在大方向上有了把握的姜建漠這才又對楊一的事情重新起了興趣:“哦,那你說說,怎么忽然想到要弄個什么書城?”

“書城包含了書店,大致上是子集關系吧?”楊一想了一下:“主要還是想要有個完全屬于自己的銷售渠道,姜叔叔你也知道,現在的圖書市場,拋開印刷成本,剩下的利潤是被作者,出版商,和終端經銷商分享的。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后兩者往往有不可調和的矛盾,比如營銷方向上,壓款回款問題上,還有因為產品風險而產生的退貨率上……這些問題,對于圖書的銷售自然是沒有好處的。”

姜建漠看了一眼自己的秘書,對領導意圖心領神會的唐秘書馬上點點頭,示意楊一的說法基本無誤。

姜父是歷史系科班出身,對于經濟方面的問題不太敏感,具體到某行某業更是所知不多,所以才會用眼神去詢問秘書。但是心中也是苦笑連連——眼前這個小家伙腦子怎么長的?剛剛還有板有眼地和自己討論政策,現在一轉頭說起圖書出版,也是信手拈來的模樣,真是妖孽。

“所以你為了讓自己的書少碰上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才萌生了自己寫書自己賣的想法?”姜建漠夾了一口菜,卻放到碗里沒動。

“這個只是其次吧,有了自己的圖書賣場,手里握著這一行最上游的作者資源,還有最下游的銷售渠道,也算是給自己找點兒事做。”楊一笑了笑:“其實還有很大一個原因,就是不想自己辛苦給人做奶牛,如果版權和銷售渠道都在自己手上,那么營銷一本暢銷書就能分到50左右的利潤,我也不是什么達則兼濟天下的圣人,只想有能力讓身邊的人幸福就好。”

聽到楊一最后一句話,姜喃的眼皮輕輕一跳,她不知道楊一所說的身邊的人,具體包含了哪些人。

也不知道兩人間的故事,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只是一場無望的靜靜的凝視。遙遠而清冷的彼岸花,深刻又杳渺的夢,卻都和現實無關。

而楊一也不可能過于突兀地告訴女孩:“其實你一直在我的記憶里,鮮活地陪我長大。”

“呵,你這孩子,光是那一本《宋朝》就不愁吃不愁穿了,還想那么多?”姜建漠饒有興趣地看著楊一:“難道你也認為一個人錢越多才越幸福?”

“我們是不是又要開始探討哲學問題了,姜叔叔?”楊一又怎么會吐露自己內心“如果錢多到一定的程度,就能讓你正視我,就能有資格追求你的女兒”這些大實話,所以他很是高明的來了一招太極,讓姜建漠也不好再追問下去。

和姜建漠一番談話后,自己在前世要高高仰望的那些上層圈子里,又會掀起什么樣的波瀾,楊一不知道,他只是盡可能的從普通大眾的角度去看待那些即將發生的事件,同時站在普通大眾的立場上,去施加一些看起來似乎是微不足道的影響。

而現在,離開了姜建漠和他的秘書臨分別還探究的目光,身邊是穿著小睡裙的姜喃,暮色昏暗,已經看不到頭頂上把天空分割開的電線。只有不遠的街道上,一兩聲汽車駛過的低鳴穿過叢叢灌木,穿過屋檐和墻角來到這里,卻分毫打擾不到這小小的一方二人世界。

姜喃是在吃飯前,就先洗過了澡換上了這一身衣服,姜建漠還在因為女兒衣服襪子亂踢一地而無奈苦笑,也讓楊一見識了姜大小姐彪悍的另一面。

人前人后的反差,令楊一不自覺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姜喃吸煙時候的場景,不過那一次雖然震撼,但場景卻不乏唯美。

而在看到滿地雜亂的衣物,和姜建漠一起苦笑的時候,少年就覺得他們這些男生把姜喃看成女神,完全就是一個錯誤,這個女孩,簡直就應該用女皇來形容才恰當。

直到姜喃套著睡裙出現的時候,姜建漠終于是黑了臉,可是不論他換上如何嚴肅乃至嚴厲的表情,姜喃只當做沒有看到一樣,更別說規規矩矩地去換衣服。

“你總是這樣,姜叔叔應該很頭疼吧?”姜喃是拿著代父送客的借口站在這里的,可是楊一卻知道,這個女孩和她父親之間,似乎還沒有和諧到父慈女孝的地步,并且父女間的關系,明顯愈發的隔閡起來——至少他第一次上門的時候,姜喃還沒有這么肆無忌憚地顯露自己的叛逆。

“我爸?”姜喃變戲法一樣,不知道從哪里抽出來一支女士香煙,漫不經心給自己點上:“沒有你的,我就藏了這么一支。”

“女孩子抽煙……”

“不好。”姜喃笑瞇瞇地點點頭:“如果你有一個心懷天下卻又一屋不掃的父親,估計你也不會對他有好臉色。”

真是這樣的嗎?楊一苦笑,說姜建漠一屋不掃未免過于夸大,就從書記大人偶有空閑都要等在飯桌前的情景看,根本就不是無視親情的人。

不免想起了前一世中,租住房小區里面的兩只流浪貓,每每楊一給它們喂食的時候,兩個家伙一面不忘發出“赫、赫”的恐嚇威脅,而肢體語言卻是幸福地豎直了尾巴急沖過來,兩只前腳交替踩踏。言行不一,莫此為甚。

“有興趣聽聽我小時候的故事嗎?”不等姜喃回答,楊一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小時候每次過生日,都要到遠郊的外婆那里,而外婆就會給我做龍須面吃。”

夕陽醉倒,摔了個跟頭,跌在西山后。兩人就站在忽然暗下來的院子里,看不清對面人的臉。

“那個時候我只想吃無花果,想吃酸梅粉,想吃果丹皮,想吃跳跳糖,想吃酒心巧克力……什么都想吃,就是不想吃外婆做的龍須面,所以每次都會剩下大半碗,外婆就會給我吃掉。”楊一看著遠遠的天邊,明明是在笑,可是又不是在笑。

“我不知道外婆自己吃面,都是在村里的作坊買,而給我做的面,卻是她借了鄰居的老式壓面機壓出來的。”楊一長長呼出一口:“那機器我碰過一次,11歲,外婆去世的時候,我整個人吊在上面都搖不動。”

為什么重生直到自己16歲呢?為什么不是10歲,9歲,或者更早?

楊一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現在已經記不得那些面條的味道了,可是如果還能吃到外婆做的面,我一定一口都不會剩下的。”

姜喃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鼻子有些堵,對面的男孩似乎在緬懷,他聲音低低的,悠遠的眼神讓姜喃有些發愣。

“我爸才沒有你的外婆那么好。”女孩強自分辨著。

“我以前也不知道外婆的好啊。”楊一搖搖頭:“慢慢嘗試改變吧,十六歲了,留給我們任性的時間不多了喲。”

姜喃本來因為楊一的故事而心思重重起來,不過在聽到最后一句有點瓊瑤又有點老氣橫秋的話,就忍不住輕輕給了他一拳。

手臂碰到,兩人都是一緊。

他們之間發生過很多的小小曖昧,但肌膚相交卻還是第一次,此時此刻二人世界的旖旎,那種奇異的觸覺,有些酥酥癢癢,讓心靈也悸動起來。姜喃只覺得原本很短的一個剎那,似乎延續了很久很久,但也不是那么久,大腦中,早已經忘光了自己想要說些什么。

“以后要出格就出格吧,但是不要讓身邊的人擔心。”率先從懵懂狀態中清醒過來的楊一揮揮手,告別,轉身后又忍不住回頭看。

女孩就這么站在那里,孑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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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壯丁行

楊一走了,姜喃在院子里默默站立,半晌后,才回到屋子里,然后一言不發地收拾起換下來的衣物。

姜建漠不知道兩人在外面說了些什么,不過看到自己女兒前后的態度變化,心下卻是明白,這轉變多半又要歸結到那個少年身上。

拿起茶杯就要往陽臺上走,想了想又放到桌子上,然后拉開客廳通往陽臺的紗窗門。遠遠的大院門口,有一個模糊的人影,不知道是不是楊一,但是姜建漠卻分明覺得,在這個涼意忽然肆虐起來的傍晚,自己好像有些老了。

當楊一在為同學打抱不平,和市委書記言談相契的時候,羅戈正在像狗一樣跑前跑后,為了拉動投資而著急上火。作為思閱文化的老總,又有著家中長輩出任省廳部門領導人,他的人脈圈子不可謂不廣,但是同樣的,因為思閱文化火速崛起的現狀,也讓一些被分了蛋糕的人在背地眼紅嫉恨不已,這種情況在他順風順水的時候還沒有怎么覺察到,但是當稍微遇到逆境的時候,就不免被放大了出來。

既然是拉投資,總不可能連具體項目都要隱瞞,而當不少人聽到他是要開拓自己的圖書銷售渠道的時候,就有些遲疑起來:“小羅啊,你的思閱文化已經來勢洶洶,不少出版發行機構都說是狼來了,現在還要插手銷售終端,我怕是要引起眾怒的啊。”

還有一些人更是直接:“羅總,不是我懷疑你的實力,但是按照你的這份計劃,四千多萬的投資,就算你的思閱文化拿出來一大半,但是剩下的投資也不是小數,贏利點在哪里,我看不到。你搞這個書城,這有點兒賠本賺吆喝的意思啊!我們國內還缺書店嗎?激進,激進了!”

這就是目光和觀點囿于時空的缺點,就楊一這個文化摩爾計劃本身而言,如果拿到三年后,甚至只是一年后,估計就不會有人用如此不屑地眼光看待。但是在現在,即便是很多智商遠超楊一為甚的人,也不會輕易就擁有超越傳統的目光。

而這,卻是楊一最大的依憑所在。

周六一天的努力無果,但是羅戈在第二天還是準時來到了越州另一處清幽之地,在這里他預約了幾個有能力的圈內投資人,有和自己同一行當的大型出版集團老總,也有上游一點的文化公司。等在約會地點的羅戈看起來精神奕奕,至于內心是焦慮又或是真的自信從容,那就不得而知了。

白石精舍,并不在秀湖這個越州傳統的風景人文地界上,而是在城西近郊的居云山腳,里面樸素典雅,但是于曲徑通幽處又別有洞天,原本是宋朝某位禪師的修行處,現在卻被某個頗有實力的集團買來打造成越州一等一的私人會所,尤其被一些上流文化圈的人士鐘愛。

羅戈帶著楊一等在精舍里面的某處亭軒里,在昨天晚上兩人通氣的時候,得知了楊一居然主動婉拒姜建漠的幫助暗示后,胖總不知道在電話里把他抱怨了多少遍,直到楊一解釋說擔心有姜建漠的助力,怕是反而會引起市長曹建國的關注,這才勉勉強強壓住了急躁的心態:“曹建國固然不會甘心被姜叔壓伏,但是也不會在姜叔介入的事情上做文章,你這擔心未免杞人憂天。”

楊一不置可否,到了一定位置后,人做起事情來固然會講究分寸,但也不能過于指望對手的善心,尤其是事關這么一個能拉動很多相關環節的項目——出版,倉儲,物流,銷售,相關人員就業,周邊房地產,哪一項都是明眼可見的政績。更何況,他本來的目的也是不想讓姜建漠這么快還上人情,免得再給自己和姜喃制造障礙。

不過這話不能對羅戈明說,于是楊一在電話里就呵呵兩聲笑過作罷,只是在羅戈的半威脅半請求下,答應了第二天面見投資人。

他把前期所有的事情甩給羅戈,也不是沒有原因——在書城投資的問題上,羅戈確實傾注了很大熱情,但這種熱情,是建立在有了好處大家分,萬一不成功卻也不用承擔太大風險的基礎上,如果書城真的一旦因為找不到贏利點而虧損,所有的損失都是楊一用寫作償還。

這樣一來,即便是楊一能理解羅戈在投資書城上面的保守和自私,但私下總歸還是有些怨氣,就連羅戈送給他修補關系的中銀白金卡,也是在幾次推辭不了后,才勉強收下。

因而在羅戈承諾的投資到位之前,他反而顯得有些忙里偷閑起來。

不過換個角度來審視,楊一自認在大方向上能夠把握住重點,靠著先知先覺唬住一批人,但是譬如商場中交織著利益的人情往來,卻不是自己的強項,這才一直敬而遠之。

“小一,讓你準備的東西,備齊了沒有?”羅戈坐在精舍里,邀請的客人沒有來,也就只是簡單地上了一壺清茶,胖總給楊一倒了一杯,推過去問道。

“《神農密碼》的首卷稿和大綱?”楊一搖頭一笑:“沒有。”

羅戈的眼睛瞬間瞪大:

楊一看著羅戈差點被一口茶水噎到的氣急模樣,咧嘴一笑,點點自己的腦袋:“都裝在這里呢。”

“那也不……”羅戈的話還沒說完,門外就傳來禮貌的敲門聲:“先生,您的客人來了。”

胖總也只好打住話頭站了起來,進來的是三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兩個人襯衫西褲,面相年輕一些,為首一個穿著這個時候不常見的素白對襟褂子,黑褲,千納底布鞋,見到羅戈后,就笑道:“小羅,這么早就等在這里啦?”

羅戈起身迎上去,笑得一團和氣:“請了蕭總這樣的大忙人,敢不提早?”

楊一也很自然地起身,不過只是跟在羅戈身后一言不發,而按照兩人的約定,羅戈先也沒有挑明楊一的身份,幾個人很是隨意地掃了他一眼,有些不清楚這個少年是干什么的,但是他們的想象力也只能支撐他們認為楊一是羅戈的子侄輩而已。

而商務聚會還帶著晚輩,這就讓后面兩個老總有些不以為然地相視一笑。

幾個人坐了下來,服務員也適時的上來了茶水茶點,因為這里的招待美女也是居然也是漢服侍女打扮,楊一就不由留心了一下,卻發現昨天在周家別墅里看到的那些服務員,不管是個人條件,還是身上衣著的做工,居然不下于這個背景頗深的會所。

看樣子這周家就算是暴發戶,也不是一般的暴發戶,自己這算不算意氣用事惹到了大麻煩?不過就算時光倒流,楊一估摸自己還是會悍然出手。

一旁的幾個男人點上了煙,開始說一些各自圈子里面的趣聞,很是扯了一會兒題外話后,被稱為蕭總的男人這才笑道:“小羅,你說有些項目要一起做,是不是先給大家介紹一下?”

羅戈知道這算是進入了正題,當下也不推辭,就把這些天不知道重復過多少次的話又說了一遍,大致介紹了一下對于書城的構想,重點提到了投資方式,其中股份比例,預算計劃,成本控制,以及盈利等方方面面的內容。

“等一下,小羅!”等聽到羅戈介紹到盈利回報的時候,身為越州有數的大型出版集團老總,蕭總就笑著叩了叩花梨木的桌子:“你這個想法倒是有些意思,把出版和銷售一起做,這就最大程度的解決了現金流的問題,尤其是一些暢銷書的現金流,不過……”

這個不過出來,楊一就知道后面的才是重點。果然,蕭總呷了一口茶,顯出高手從容不迫地姿態:“我還沒有聽說那個出版社是靠著暢銷書過活的!一本兩本被你碰到了,那是你的運氣,但是運氣總有用光的一天!而現在圖書市場上最賺錢的教輔類,發行出版的權利民營企業可是沾不上手的!所以,你的思閱文化拿什么支撐起書城的后續投入?就算這個書城成功建立起來,也只是局限于越州一地,還能比得上遍布全國的新華渠道?還能比得上漸成星火的各種二渠道?人家都是下游資本往上游擠,你們卻反其道而行之,這算不算有些隨波逐流了?”

果然是在行內浸淫了多年的老總級人物,一下就抓住了問題所在,聽到他這么一問,剩下的兩人也饒有興趣地看著羅戈,如果他不能給出讓人信服的答案,今天這個見面,估計也就到此為止了,連午飯都不用浪費。

“我也知道,一般來說靠一本兩本暢銷書支撐起一個出版社很難,但如果是百萬級別的暢銷書呢?”羅戈知道這話不免有炫耀的成分,會讓同為出版行業的幾人心中不快,就把話題轉開:“大家也都知道,大的暢銷書一般分為三種,一是國內外當紅作家的書,第二是營銷費堆砌起來的書,這兩類都不賺錢,但如果是真正的暢銷書,且作者愿意分薄利潤呢?”

“作者愿意分薄利潤?”幾個人有些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覷,包括蕭總也不例外:“現在還有這樣的人?”

羅戈就看了一眼身邊的楊一,算起來他已經介紹了一個多小時,送上來的兩壺茶水,幾乎是他一個人喝完的,放在平時也算得上是牛飲了,不過就這樣,也沒讓幾個老狐貍表態,反而還被抓住要害將了一軍。

直到現在,按照和楊一的約定,不得不抖露手上的底牌時,他才在挫敗感中找回了幾分自信。

“這位是?”蕭總就有些奇怪起來,原本他也以為楊一是羅戈的晚輩,小孩子強要跟出來玩,雖然沒有其他兩人那種存了不齒的念頭,但也是不以為意的成分居多。可現在看到兩人間不斷的眼神交流,又有些摸不透其中關聯了。

“楊一,你來和幾位老板說一下我們馬上要運作的書,另外對于版權費用,表個態,免得他們不放心。”羅戈就笑道,對于是不是把楊一的身份暴露,兩人開始還是很有過一番爭執的,不過在商議了良久之后,最終決定,書城投資人的身份暫且隱瞞,而另一個暢銷書作者的身份,在投資人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情況下,是可以拿出來做做文章的。

“先自我介紹一下,《宋朝那些事兒》的作者,楊一。”第一句話就把三個男人直接打懵,包括一直風輕云淡很是自矜身份的蕭總,然后在幾個心情翻騰不休的人一直匪夷所思的眼神中,楊一開始講述有關《神農密碼》的故事。

“這一本也是個長篇,大綱基本都構思完畢,大家可以對開頭的故事點評一下……”楊一開始講述的時候,蕭總還沒辦法集中精神,但是在不知不覺中,就慢慢沉浸到故事里面去。

其中一個老總是印刷生意起家,對圖書本身興趣不大,就哂道:“守護古墓的攆山犬?開始這噱頭也不怎么樣嘛!”

另一個老板倒是老資格的出版人,正聽的上來了興趣,就有些不滿地皺皺眉,覺得身邊這人畢竟還是這個圈子里的粗人,自己一開始居然還沒發現。

念了半個多小時,出奇的沒有人中途打岔,等到楊一戛然而止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中天。

精舍的門口,兩個同樣聽得入迷的秀氣服務生還側著耳朵,忽然就沒有了下文,其中一個就連忙看向同伴:“怎么不念了?”

她的同伴正想沒好氣地回一句“我怎么知道”,不料腳下一麻,居然是跌在了門上。

“怎么樣?”羅戈把眾人的臉色都盡收眼底,不免掛上了小小的得意,多虧了自己那時慧眼識金,居然就把這么一個文曲星抓在了手里,不過想想楊一對于書城和單飛的堅持,又有些失落:“這本《神農密碼》和《宋朝》,計劃中都是6卷以上的文本,而《宋朝》第一卷的發行量大家也都清楚,光這兩本的碼洋,就不會在8000萬以下!有了這個作保,還怕投資的錢打了水漂?”

崔永元的《不過如此》,累計銷量不清楚,但是第一個月70萬銷量的時候(單冊,定價19元),碼洋2000萬,可查。《明朝》光是因為在微薄公眾更新,損失的稿費就是百萬計算,明月自己承認。《藏地密碼》的銷量就更夸張了。所以本章的數據上沒有夸張。

后續的情節也有脈絡了,馬上會走出前期斷更后的低潮,有些對于這些天的文不爽的童鞋,嗯,能不能等到書城建立的那一天,如果到那個時候還是不滿意,下架打臉隨便選,毫無怨言。

60.不是救世主

幾個人就覺得確實很有戲劇性,這個羅胖子別的不說,眼根子倒是毒的很,這么一個少年,換了自己別說審稿,只怕是和他說上兩句話的興趣都沒有,偏偏就被這胖子發掘了出來。

那個搞印刷的老板還有些不信,他本身也是從最底層做起,三教九流的人物見過不少,現在生意做大后,和越州地面上一些中下層的實權者都常有往來。在過了最初的意外后,就拿眼睛乜著楊一,語態不免有些輕浮:“羅總,你的眼光在圈子里是公認的好,但是可別仗著這點來做文章啊!這個《宋朝那些事兒》,還有剛剛的什么《神農密碼》,要寫出這些文章來,沒點閱歷可不行。”

這話就是在懷疑羅戈搞貓膩,而真實作者是不是另有其人了。如果換了其他人,自持文化人的身份,斷然不會這么直接。

不過三人中隱隱為首的蕭總倒是沒有半分懷疑,剛剛把注意力轉到楊一身上后,他一邊聽著故事,一邊也沒少打量男孩,有時候看似在想著自己的心思,就已經把楊一的神態語氣盡收眼底。不管是自己這幾人一開始的詫異,又或是剛才那老板的輕慢,這小孩子居然一直沉穩有加,沒有絲毫窘迫,光是這點就足以讓人嘖嘖稱奇。

至于閱歷這個東西,并不是寫作上的萬能鑰匙,有些人的經歷豐富無比,可是到老也未必能寫出一本精彩的暢銷書,在這上面,天賦所起的作用反而更大一些。

但是不懷疑楊一的身份,未必就代表蕭總通過了羅戈的提議,這位在江南文化圈里比羅戈更有話語權的老總笑著搖搖頭:“怪不得小羅你這么有信心,原來是請到了小文曲星。不過你我也都清楚,你這個8000萬,里面的水分是不是有點大?我們把情況往最好的方面想,你在銷售上能分到3000萬,但那也是全國的經銷商共同分潤!就算在越州的這一部分利潤全部流到了你的書城里面,外地呢?你又不是全國每座城市都要建起這么一座書城!”

旁邊的兩人就連連點頭,覺得姜還是老的辣。

“再回過頭來,具體到《宋朝那些事兒》,這本書無疑開創了一種歷史寫作的先河!”說到這里,蕭總又看了一眼楊一,眼中帶上了一抹稱奇之意:“但是就寫作手法上來說,還是很好模仿的吧?據我所知,現在已經有跟風的什么《戲說大唐》,《三國那些事兒》出現了,這本書后面還能不能有這么大的后勁,也是難說吧?”

“那可未必!”羅戈怎么能放任一舉建立的優勢又被蕭總慢慢扳回去,就第一次打斷道:“蕭總你也不是不知道,一些書是有著自己的忠實受眾的,再說楊一的寫作功底也擺在這里,那些跟風的書根本就不會對后續銷售造成影響!”

蕭總笑著擺擺手:“我只是說說可能性嘛,既然是做投資,就要把每一個最壞的可能性都考慮到是不是!算了,我就在這里跟你交個底,其實自打你這個計劃放出風來,新華系統,還有一些老資格的出版社,可都是暗中通過氣的,是要聯合抵制這個書城的。”

“嗯?”羅戈一驚,胖總這些天全部心思都放在拉投資上面,對于圈子里的一些暗潮,居然有些失察:“新華系統不愿意看到我這個書城起來還說得過去,那些出版社是什么意思?”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蕭總按滅了還剩一半的煙頭,呵呵笑道:“這個項目本來風險就不小,就算僥幸成功,又要引來眾怒,誰愿意蛋糕都被你的思閱文化分掉?”

楊一在旁邊聽到爆料,一時間也是有些火氣,但更多的卻是悲哀,有些人自己墨守成規也就罷了,卻還不愿意看到別人做出改變!恨人有笑人無,不從自身找原因,總認為是別人侵犯了自己的利益。

又想起《宋朝》初次投稿的時候,越州人民出版社,越州人民美術出版社,越州文藝出版社……那些所謂“老資格”出版社的態度,和今天聯合抵制自己的書城何其相似。

“我也就話止于此了!”蕭總看看一時間理不清思緒的羅戈,搖搖頭,就又施舍一樣多說了兩句:“我聽藝聯文化的李總說,你下午還約了他,還有幾個博盛傳媒的越州負責人?不用浪費時間了,我看去了也是徒勞無功!小羅啊,做事情的時候,還是要先把自己的位置擺正,掂量一下輕重。”

然后起身,和另外兩人示意了一下,就要走人。

楊一知道這個時候再不反擊,可就真讓人看扁了,有時候不是什么意氣之爭,而是在中國商人里面,哪怕是文化圈子里自詡的儒商,也都是需要時不時彰顯一下自己的實力給合作者和對手看!于是就站起來對上看過來的蕭總等人。

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半大孩子和幾個在社會上大起大落,有了一定地位和身份的老板對峙,這本身就是很惹眼的一幕,就算是接受了楊一天才作家身份的幾個人也不免驚奇,接著就聽到楊一擲地有聲:“年底吧,蕭總,公歷的年底前,思閱不用出動《宋朝》和《神農密碼》,照樣能打一個漂亮的年末收官戰!那時大家就會知道,只靠堵,是堵不住文化潮的!到時候再想要上船,可不是現在的票價哦!”

先前幾次輕慢楊一的那個老板一愣一嗤,旁邊的另一個也是眼露驚奇興奮:“有意思,一個耍筆桿的半大小子,也敢放出這種衛星,真是有意思!”

蕭總連連打量了楊一好幾眼,摸不清他怎么就有代表羅戈說話的權利,當然更多的是好笑甚至是菲薄:“小同學,有些事情,不是你這個年紀該操心的,還是要老老實實讀書,心思放在正路上!還文化潮,嗬!”

像他這一類人,本來就不可能被人輕易說動,拒絕掉羅戈的投資也是正常。再加上他覺得自己透露了些內幕已經是很夠意思了,現在被楊一這么一說,面子就有些掛不住,是以擺出一副長輩訓話的態度。

旁邊的老板就更是直接一些:“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現在連童生都跳出來了,看不明白!”

羅戈也被楊一這舉動嚇了一跳,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攔住楊一最后一句話:“那就到時候見分曉吧。”

送走了蕭總,回到市區的兩人站在思閱文化的樓下,羅戈給自己點上煙,又下意識遞給楊一一支:“沒想到不知不覺,居然成了公敵,這事兒……”

楊一把一支要花兩塊多的中華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還給羅戈,近來為了給姜喃做表率,他已經有些時間沒有碰煙了:“被大好形勢蒙蔽了吧,這個出頭鳥好像并不好做呢。思閱這段時間風風火火的,估計是招人嫉恨了。”

羅戈猛吸了一口,還有大半支沒動,聽了楊一這話,就把煙狠狠砸在地上,然后踏上一只腳:“我現在還不信了,不是都想看我們笑話么?老子還偏偏要把書城做成了!小一,你給你羅哥交個底,剛才那么信誓旦旦,是不是有什么好點子?”

“我們不是還有另一張王牌么?”楊一笑了笑:“蘇晚的《九州飄零》第二卷也快完稿了,先壓著不發,等《墨·偃師》的第一卷完稿后,我們來個長江三疊浪,另外羅哥你聯系一下上次給我們做CG的那個公司,這次你就做好大出血的準備吧!”

“就這些?”羅戈覺得這也不算什么神來之筆,就有些疑惑地盯著楊一看。

“有些東西,光說是不行的!”楊一高深莫測地搖搖頭:“得要親自體會。”

一部動畫片或者一首古風民樂,這些視與聽的感覺,又怎么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楚?歡笑也罷淚水也罷,固然難以忘懷,但如果是由一段影像一曲旋律連接起這些記憶,那么留給人的烙印無疑更加深刻。

“嘁,神叨叨。”羅戈不滿楊一的解釋,就嘟嚕了一句,不過又抵不過內心貓抓般的好奇,轉臉又堆上笑:“到時候操作起來還不是要說給我聽,提前透個劇能怎么樣?”

楊一被胖總的沒臉沒皮打敗,就有些無奈:“我不跟你說,沒法講道理。對了,羅哥你幫我聯系一個音像公司,魔都音像最好不過。”

“嗯?”羅戈瞳孔遽縮,心頭下意識一喜,別看他一開始死纏爛打,但是當楊一的話中隱露端倪的時候,卻又怕自己過于急切讓男孩打住話頭,也就裝作進入了工作狀態:“魔都音像公司?不算太難,不過換成我們越州本地的音像公司不行嗎?還是在某些條件上有什么具體要求。”

楊一極為萬惡地一笑:“先聯系看看,剩下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61.他,他,她,她

楊一離開的時候,拒絕了羅戈送他回家的提議,97年的奔馳車已經足夠顯眼,他不想被左鄰右舍看見自己這個樣子。

倒也無關低調,只是單純喜歡現在平靜的生活——筒子樓的鄰居們都很好,一樓的大媽會幫母子倆把曬著的干菜逐陽光而挪動位置;下雨時總有人在自己的窗戶口,上下左右的通知大家收衣服,往往就能看到一面墻上都是人頭攢動;一到晚上六點的時候,有做菜的香味滿樓道都是,楊一甚至只是聞一聞,就知道是哪一家又在做什么菜。

還有樓下小小的院子,種著美人蕉和夜來香,每每月上蟲鳴伴隨著小孩子的歡笑傳來,讓某個重生者有種不真實的幸福感。

這種以后只能在回憶里努力尋找的生活,反而是現在的楊一更喜歡的,他在越州新開發的西林區買了一套房子,卻不愿意搬到那里去住。

眼下這種日子,過一天就少一天了。

所以楊一在有了錢后,只是把現在這個家好好收拾裝修了一下,不是后世那種過分的奢華,而是滿滿當當的溫馨,絲毫都不惹人眼球。

但是要讓羅戈這么一送,難免會讓一棟樓里的人眼光異樣,甚至是免不了在背后議論,打破他重溫舊日時光的美好,所以楊一才干脆利落地拒絕胖總的好意。

經過復興鴨店,順手捎了一只剛剛才涼好的桂花鴨,忍不住撕下一條肉大快朵頤著,卻沒有發現身后有一雙目光陰騭的眼睛,死死盯著這邊。

賈理平的日子,其實從楊一重生的那一刻起,倒也沒有偏離原來的軌道太多,楊一的記憶里,這個惡棍校長大抵是在98年那場水災前后,就因為嚴重的經濟問題而落馬,現在他的日子雖然應為楊一的悍然一擊而有些不好過,但約莫還是能堅挺到一年以后。

不過作為污蔑事件負責人之一的賈校長,他的看法和楊一可是截然不同——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著極為偏執的一群人,寬以律己嚴以待人,做壞事從來不認為是自己錯了,反而一旦不成功,還要怪他人沒有乖乖把臉湊過來給自己打——比如賈理平,因為楊一在校會上出人意料的表演,讓他損失了一條用起來很是順手的走狗不說,還連帶著讓那個教育局長的連襟習紅軍對自己也是頗有微詞,很是夾起尾巴做人了一段時間。

因而對于楊一,賈理平就很有幾分此恨綿綿無絕期的意思,所以才用盡了手段,在一高副校長古錚那里給楊一上了不少眼藥。

不過自從開學以來,賈理平一邊忙著刮地三尺的斂財,一邊還要打壓排擠原來的老校長一干勢力,也就來不及對已經不在三中的楊一投入過多的關注,可是今天在復興鴨店陡然一見,原本就沒有消散的恨意,一下就升騰起來。

如果不是自己在污蔑事件事后的調查中當機立斷,可能現在已經從校長的位置落馬,兩人間的這個梁子,可是結大了。

賈理平不知道古錚有沒有把針對這個學生的事放在心上,但是現在看到楊一活得如此滋潤,他心里面的邪火哪里還能少得了——就算是現在人不歸自己管了,也不能讓這個小崽子好過!

楊一不知道自己又被復仇女神打上了印記,只是一心往家中趕過去,換了是前一世,母親是斷然不會允許他這么不著家的亂跑,可是現在楊敏對于這個一力擔起家庭重擔的兒子,除了欣慰和自豪,幾乎沒有別的不放心的想法,也就任由他做一些看起來很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經過小院時,被一群樓里6、7歲的孩子打了秋風,面對這些孩子的家長們不好意思的笑容,楊一笑著擺擺手上樓。進了屋里,飯菜都擺在桌子上,老媽正看著電視劇,卻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媽?”楊一把鴨子丟到已經擺的滿滿的餐桌上,鉆進了廚房洗手,一邊隨口問著,倒也沒怎么在意,按照自己家現在的境況,想來老媽也不會有什么真正的煩心事才對。

“你大舅,他們的單位說是要搞什么改制,好像要下一批人,今天你大舅媽來和我說這個事了,說是你舅舅這幾天,天天在家里悶聲悶氣。”楊敏就嘆了口氣,畢竟是血濃于水的親骨肉,小時候楊家的三姐妹,都是在兩個哥哥的護翼下長大,現在聽到這種事情,也就跟著愁眉不展起來。

“大舅的單位?江寧賓館?這不是市里某部門的對外接待窗口么?怎么會忽然傳出來要改制?”楊一就有些奇怪:“再說大舅已經做到了后勤部門的經理,還用擔心這個?”

楊敏也不覺得和兒子討論這種問題有什么奇怪,反而有些理所應當的意思:“你大舅的為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有點古板,不曉得變通,又趕上他一個心胸狹窄的對頭升了行政經理,這次改制聽說是要拿下來,換到倉庫那邊。”

大舅楊衛紅早先是廚師出身,那個年代的科班廚師,含金量可不是現在速成的職業學校可比,因而先是在某個單位的食堂干了十多年后,就直升食堂主任,然后又通過楊一的二舅楊衛東的關系,調到了越州酒店中的明星單位,江寧賓館,從后廚干到后勤,直到現在的部門經理位置。

但是在楊一看來,這個位置也就是大舅能力的極限,在這種單位里,沒有一定的交際手腕根本就吃不開,更何況大舅的脾氣還很有幾分古怪。

“依我看啊,大舅還不如主動辭職,出來到私企或者是民企性質的酒店,重新做他的后廚總廚。”楊一搖搖頭一針見血:“他的脾氣本來就不適合和人打交道,還是一心一意研究菜品才對頭。”

楊敏聽了這話,就那筷子去敲兒子的腦袋:“哪有你這么說話的,人往高處走,一輩子鉆在廚房里掄勺子算什么事兒!”

無奈地搖搖頭,楊一也懶得在這個事情上計較,難道要他跟老媽說:“以后國內的飲食業會越來越發達,有真功夫的大廚那是千金難求?”還不被老媽當成是發神經才怪。

“小一,我上次看那個什么出版社的那個小胖老板,好像也很有門路的樣子,你能不能……”楊敏心不在焉地扒拉著飯菜,就連平時最喜歡的桂花鴨也沒心思動,躊躇了半晌,還是遲疑著說出了在舌頭上盤旋了好久的話。

“看情況吧,如果真要把大舅拿到倉庫那邊,我去說說看。”看到老媽眼睛亮了起來,楊一又趕緊道:“別抱太大指望,羅哥也就是文化商圈里面有些門路,換到機關上……”

楊敏頓時面色一黯,楊一心中也很是內疚,其實以羅戈的能量,雖然還稱不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要保住一個小小的機關賓館后勤經理難度還是不大的,更何況身為市委書記的座上賓,楊一能夠打出的底牌可不止一張。

某個少年這才發現,在不知不覺之中,自己已經有了決定他人命運的能力,甚至包括前世中可以隨意訓誡自己的長輩。

但是他又想到剛才忽然冒出來的念頭,就堅持著沒有松口,一個小小的后勤經理,哪里就值得如此戀棧不去?如果給大舅一個合適的舞臺,再配上自己的先知先覺,是必然可以攪動更大的風云,到了那個時候,只怕就算給他賓館總經理的位置,大舅也不會去看一眼。

只是自己的這些親戚值不值得花大力氣去幫,楊一還要觀望一段時間。

周一的早自習波瀾不驚,下了自習,楊一和姜喃來到校門外吃早點,兩個人多數時間并不會同行,畢竟一起放學也就罷了,連早飯都要在一起吃,在現階段不免有些過于惹眼。而且就兩人的關系來講,似乎彼此都在擔心是不是自己的一廂情愿,也就大方不起來,而寧愿保持著現在的曖昧。

但是每當兩人之中的一個,在下課鈴響之際向旁邊投過去詢問的眼神時,另外一個——多半是極受歡迎的姜喃——就總會默契地推掉同伴的邀約,一前一后來到某個小攤上。

“怎么了?”楊一關切地看著姜喃,女孩的情緒從早上就有些奇怪,不是低落,也不是高興。

“我爸,早上起來的時候,說些沒頭沒腦的話。”姜喃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這些話,本來是一個人的秘密,現在卻從自己口中主動說出,是不是有些太不矜持了。少女腮邊微紅,眼神也躲閃起來:“也沒什么,過去就過去了。”

真的過去了么?

“楊一這孩子還不錯,聽說你們是同桌?那就多學習下別人的優點”——姜建漠的話聽起來平平常常,但是姜喃卻是知道,自己這個父親很難主動表揚一個小輩,能夠讓他這么說,亦代表著某種程度上的肯定。而且他提到了同桌這個詞,可見自己的父親一來是真的有關心過自己,二來更顯得對兩人目前的情況,似乎是隱隱約約的認同了。

不過這話自然不能當著楊一說出來的,姜喃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和男孩說到這些。

好在正當女孩窘迫得耳垂都泛紅之際,賣豆花的攤主阿姨忙里得閑,又送上來一疊干凈爽口的泡菜:“小楊同學,昨天剛做的,你上次不是說我的泡菜好吃嗎?一直也沒能好好感謝你,就只有這些小玩意兒意思一下了。”

62.為師

這個攤主,就是楊一在開學的第一天,曾經仗義出手幫助過的那位賣豆花的阿姨,男孩自己是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可是當他三五天后無意中光顧這個小攤的時候,卻被一臉感激之色的阿姨認了出來,那天到了后來結賬,兩人還你推我辭了老半天,最后以楊一扔下錢跑路畫上句號。

只是他以后再來的時候,阿姨雖然也勉強收錢,但是碗里的豆花總是滿滿當當稍微一晃就要潑出來,還總有隨豆花附贈的一小碟家常泡菜,那鮮嫩的筍丁和薺菜芽,時常會惹得旁邊桌上的學生去找攤主阿姨討要,卻每每失望而歸。

“阿姨,你小本生意,真的不要破費了。”楊一就無奈苦笑,推也推不掉,多給錢她更是不收:“這樣我都不好意思再來了。”

“應該的,應該的!”攤主阿姨連連擺手,雖然在笑,可是面色看上去卻異常疲憊:“每次麻煩你幫忙!這點兒小東西,你不嫌棄才好。”

“每次?”楊一奇道。這阿姨就一滯,含糊了一下一語帶過:“小楊同學你吃,我先忙去了。”

旁邊的女孩把這一幕盡收眼底,一邊用小勺攪動著碗里的雪白和翠綠,一邊意味深長地微笑,直到攤主又忙著去招呼其他學生的時候,她才歪著頭看過來,如水微涼的晨風吹起馬尾和鬢角,弧線優美的眸子如同會說話一樣,讓楊一的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我印象中的姜喃,沒有這么大的好奇心哦?”

“你印象中?你很了解我嗎?”姜喃白了楊一一眼,心頭的悸動卻怎么也壓不下來。

知道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女孩難免又要施展變臉神功,楊一就把那一碟小菜推倒她面前,老老實實道:“開學的第一天吧,無意中幫了這個阿姨一次,她就記得我了,每次來的時候都要特殊照顧。”

楊一那輕描淡寫的樣子,像是在描述一件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但是姜喃知道,其中的過程定然遠比楊一所說的曲折豐滿。

她沒有追問,不過心中卻溢出了與有榮焉的自豪感,這個男孩,自己果然是沒有看錯呢。

回到教室的時候,一群人圍在學習委員高峰的座位前吵吵嚷嚷著什么,前天楊一和姜喃把他送到醫院,檢查,上藥包扎,又打了疫苗后,本來是想要送他回家的,可是卻被高峰硬生生的拒絕,不過好在他也只是皮肉傷,楊一又一次性幫他把剩下的醫藥費繳清后,幾乎是被高峰趕著出了醫院,還不知道后面怎么樣了。

不過現在看這樣子,這個無意間代人受過的男生,情況倒是還不錯,只是此時他的桌子上堆了滿滿一提包的東西,透過人群的罅隙,那反光的樣子,似乎是禮盒。

“哎,高峰,你行啊,居然能讓周紹那種人來主動給你賠禮道歉?”一個男生嘖嘖稱奇道:“是不是請了社會上的油子嚇唬過他?”

另外一個對于周家情況比較清楚的男生就不屑道:“算了吧,人家老頭以前就是越州最大的大哥,誰敢嚇唬這種人的兒子?再說了,高峰你也不可能認識什么混社會的吧?”

“不知道,你們不要問了,我自己都不清楚。”高峰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卻沒有什么享受的感覺,周六的事件自己算不上有多丟臉,并且相信任何一個學生在面對豪宅,囂張的紈绔子弟,還有健壯兇狠的斗犬時,都不會有合適而強硬的應對方式。但是這件事件終究是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內心深處是不愿意去再次提及的。

但是今天早上周紹偏偏又找上門來,幾乎所有參加過周六聚會的學生,對于這個紈绔子弟的蠻橫做派還記憶猶新,心里面因為反感而有了芥蒂的也不在少數,就都遠遠皺著眉觀望,猜測這個人是不是來找楊一的麻煩。

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個在周末被楊一當著他的面,打了他的狗的狠人,居然不是來找麻煩,反而是提著一包禮品來道歉,雖然還有幾分拉不下面子的模樣,但這件事情本身,就已經超乎這些學生的想象之外了。

“楊一。”女孩遠遠地看著高峰那里,黑曜石般的瞳孔映著窗外的風景。

“嗯?”

“真的是沒想到呢,我以為他是不會罷休的,沒想到居然會主動來賠禮道歉。”

楊一就笑著搖搖頭,這個女孩固然是冰雪聰明,但是畢竟缺少了些社會經驗:“奇怪嗎?其實你想想他那個保鏢頭子對著姜叔叔的秘書前倨后恭的樣子,就應該明白,還是某位書記大人的名頭讓他家的大人忌憚了啊。”

姜喃皺皺眉,轉瞬間就明白了楊一的意思,表情復雜起來:“其實他又沒有直接惹到我,我爸還不至于去計較一個不認識人的所作所為吧。”

“是啊,本來沒有惹到你,大可以到高峰家私底下解決的事情,卻偏偏這么高調地公開來做,難說是不是專門做給某人看的哦。”看著姜喃小嘴微崛的樣子,楊一心里忍不住癢癢起來:“要知道不管多惡棍的男人,也不想在心儀的女生面前丟了印象分,說起來,我是不是可以送你一個表字呢?就,字禍水吧!嗯,魅魔也不錯!你好,姜魅魔同學。”

面對市委書記都能從容自若地侃侃而談,怎么在他女兒面前,反而不是嘴癢就是心癢呢——楊一認真想了想,最后很無恥地把自己這種行為,歸結到了面前這小妮子蠱惑人心的能耐上。

“你才禍水呢!你才魅什么呢!”姜喃耳朵一紅,薄嗔著拿筆搗了楊一一下:“怎么可能專門為了我給高峰道歉,要作秀也是做給大家看才對。”

楊一嘿嘿一笑:“無所謂啊,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

說起來周紹給人道歉,倒也算一高里讓人跌眼鏡的事件,一些參加了聚會的學生,看著周紹的眼神雖然還是帶著些許的畏懼和厭惡,卻也不再像躲避洪水猛獸一樣。至于那些沒有親身經歷的學生,就更是難以因為這件事對周紹形成什么具體的惡感,反倒是覺得這個囂張人物居然也有知錯的時候。

一上午的時間,在數著指頭的無聊中慢慢消磨過去,相對于一周只有兩節,總是顯得不夠上的體育課,今天上午的數學還有外語就難熬許多。終于是到了下課鈴響,楊一急匆匆地收拾東西,卻發現姜喃居然還走在了自己前面。

“今天媽媽回來了,先走了哦。”姜喃有些開心地回頭一笑,讓楊一心中溫暖,這才是現在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有的模樣啊。

等到他收拾好東西也要出去的時候,卻發現何岳走在了前面,想著這位班主任多半是不樂意和自己同行,楊一就有意地落在了后面。

而已經走出教室的姜喃,正滿心欣喜地小步雀躍,卻不料被一堆眼歪嘴斜吹著口哨的人攔了下來:“美女,跟你問個事情好不好?”

問話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半大孩子,破破爛爛的黑色牛仔夾克,一只手背上刺著不成形狀的龍紋,此時正夾了3塊錢一盒的雙喜煙,肆無忌憚地吞吐。

不過等他們看清楚姜喃的外貌后,后面幾個小混混模樣的人中有兩個就遲疑起來,一人拉了拉為首的小青年:“三哥,這個女的也是我們以前班長,都是認得到的人。”

“班JB的長,都他媽外面跑的人了,莫一副嫩比樣子!”為首的那人約莫是很少看到姜喃這樣清雅嫻靜的女孩子,一時間眼珠子都有些挪不動,一巴掌把后面小混混的開,就攔到姜喃面前:“幫哥哥帶個路認個人怎么樣,回頭請你去宵夜。”

“李明,劉正亮?”姜喃厭惡地皺著眉頭就要繞開,沒料到卻在人群里面發現了兩個初中時期的三中同學,這兩人學習成績一向墊底,中考的時候多半也是被刷下來的那一批,平時是很難引起姜喃關注的,倒是意外的在這種場合下碰到。

“哎,你垮個臉什么意思啊?”看著姜喃一臉嫌惡的樣子,問話的混混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伸出一根指頭沖著姜喃指指點點,全然沒有一絲風度和顧忌。

“你們那來的人?跑學校里面搞什么!”就在姜喃厭惡地皺皺眉頭,又一次想要繞過去卻還是被攔下來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何岳的喝問。

年輕的教師剛才一眼就看到這伙不同于學生打扮的人,流里流氣的樣子很是扎眼,本來還在猶豫著要不要上前盤問,就發現自己最得意的學生姜喃居然被糾纏上了。

這一下何岳的臉色立馬沉了下來,他原就對這些流里流氣的半大孩子很是嫌惡,再加上又是年輕氣盛的脾氣,怎么能容忍這些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鬧事,當即沖上去訓斥道:“想搞什么?在學校鬧事?”

這時也有人陸陸續續地走出教室,看到平時難得一見的一幕,不少女生就遠遠的圍觀起來,像是在幫何岳打氣一樣指指點點,還有一些男生看到自己的班主任和貌似混混的人對峙著,就也紛紛上前,一時間場面熱鬧起來。

攔住姜喃的一群人中,除了為首的那一個,其余一些人都是剛剛從學校里流落到社會上,多年的學生生涯尚且記憶猶新,心里面還存著對教師的敬畏。現在看到何岳氣勢很足的樣子,再加上周圍已經聚了不少圍觀的學生,看過來的眼神都很是敵視,就不免有些心虛,有幾個人嗤了一聲,卻沒有正面回答。

當先的那人雖然沒有被何岳的氣場震懾,不過看到手底下的小弟這個樣子,也不免打了退堂鼓,但是這種人喜歡講究所謂的面子,所以滿不在乎地橫了一句“要你管”后,又故作吊兒郎當地回身招呼了一下,就要離開,嘴里還不干不凈地絮絮叨叨:“麻痹真是霉火,找個人都能碰到個逼太平洋警察。”

本來這些人就此離去,何岳估計也就罷手了,畢竟他的身份是學校教師,不是保安,不過在聽到領頭混混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就誤以為這些人是專門來找姜喃的——事實上一高的歷史里,也不乏外校學生又或是剛從學校流落到社會上的小混混,專門來校內圍堵某個女生的先例。

這一下就惹惱了脾氣火爆的何岳,又擔心姜喃會陷入時時被小流氓騷擾的境地,他就黑著臉一把拉住要走的那人,威脅到:“還不得了了,來一高騷擾了學生,想走就走?跟我到保衛室去說清楚,今天不說清楚,就打110來,判你們個流氓罪。”

領頭的那個混混一開始被抓住的時候,回頭眼睛一瞪還想著耍橫,不過在聽到何岳這話后,臉上明顯多了幾分慌亂,就去扒開何岳的手:“放不放,老子問你放不放?”

周圍的學生嗡嗡的鼓噪起來,何岳看出了對方的心虛,手上反而抓的更牢了些:“你還蠻不得了?你問那個放不放?”

“抓你麻痹啊!”領頭的混混大抵是耐性到了盡頭,加上又被何岳先前的話唬住,驚怒之下卻又脫身不得的情緒,猛然間轉為不計后果的暴戾,就從腰間猛然抽出半截鋼管,對著何岳的胳膊揮去。

63.心有憂懼

帶著風聲的尺長鋼管呼嘯而下的時候,何岳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這些人雖然明顯都是混混模樣,可畢竟一個個面相還很青澀,換上一身校服后,估計和一高的學生也沒太大差別,所以他就少了幾分防備。

可是誰又知道,被他拉住的這個,恰恰是一眾混混里唯一的盲流,學校對于他而言,可能就像湘北籃球隊之于三井壽,但是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這里沒有一個讓足以他敬畏的安西教練。在聽到抓住自己的人威脅要到110后,這個混混慌亂急怒之下,只想著怎么脫身,哪里還顧得上老師不老師,一棍就招呼過去。

“撲”的一聲悶響,何岳只覺得劇烈的疼痛傳來,胳膊如同要斷掉一樣,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瞪著打人的混混,腦袋里一時間混亂無比,顯然是沒想到對方在校園的眾目睽睽之下,居然還敢悍然行兇。

但是看到這個混混掙脫了自己后,轉身就要走,這個時候還沒有理清思路的何岳,下意識又一把拉住那人往回一拽,沒有受傷的手上也加了幾分力氣,倒是把那個混混拉了一個踉踉蹌蹌。

何岳也是二十郎當歲的人,荷爾蒙和熱血還沒有完全消退,前兩年體罰學生都是家常便飯的事情,還沒碰上過敢和他對著干的孩子!現在的這種情況,換了一個教齡長一些的老師就會先去校保衛科叫人了,但是他卻完全沒往這方面考慮,反而是劈手去奪那小混混手上的鋼管。

那個混混又被拖了一個趄趔,兩次三番跑路不成,蠻勁兒也就上來,和何岳糾纏在一起,鋼管被抓住,另一只空著的手掄起拳頭就砸,還一邊招呼自己的同伙。

有時候氣勢很奇怪,就是一個此消彼長的東西,原本是何岳挾著老師的身份,壓著一群半大孩子心虛退縮,不過他終究不是三中的老師,沒有直接管教過這些人,帶來的敬畏也就有限。而當一旦有人打破了這個僵局后,那些被壓著的人膽氣就壯了起來。

再加上哥們義氣的刺激之下,幾個小混混互相看了一眼后居然一擁而上,在旁邊時不時飛起一腳,雖然未必有什么殺傷力,但光是這個場面,就足以顯出這一幫人的囂張氣焰了。

這個時候,旁邊圍觀的男生們終于發現想象和現實的距離,平時說起打架斗毆,可能不少人都會插上幾句諸如“一起搞”,“怕毛”之類的輕狂之語,但是當這種情況在身邊真實上演的時候,那種潛意識里的自我保護行為,以及畏懼和亢奮交織的情緒,還是把他們牢牢摁在了原地。

這還要歸結為何岳是老師的身份,如果換了一個學生被社會人員圍毆,只怕圍觀的人群還會站得更遠遠一些。

楊一從教室里出來的時候,就正好看到這一幕,煙塵四起中,自己的那個血氣方剛的班主任和一個混混揪打著,對面還有三五人時不時從旁邊飛起一腳,讓何岳節節后退,他那白色的襯衣上也浮現出不少腳印,顯然吃了虧。

旁邊站著姜喃,女孩子顯然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情況,以前三中也不是沒有打架鬧事,她都是皺著眉頭遠遠躲開,不過現在是老師因為自己和人動手,就有些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的不知所措了。

幾個人糾纏了一陣,到底有所顧忌,也就沒有往死里下手,不過恰恰是這樣,讓何岳還能緩出手來揪著當中一個不放,這個年輕氣盛的老師火氣上來后,也和一般的熱血小青年沒有什么兩樣,絲毫看不出來身為教師的理智。

而這么混亂糾纏的當口,領頭混混的鼻梁忽然就挨了何岳一拳頭,鮮血順著人中直淌下來。大概是這一拳打飛了他最后一點理智和猶豫,因為劇痛帶來的惱怒,讓他整個人都有些瘋狂起來,也不去招架何岳的拳頭,兩只手握住鋼管猛地一拔,然后不管不顧地砸下去。

“嘭”的一聲,這是這根兇器第二次砸在何岳的身上,只不過這一次擊中了頭頂。

何岳不算高大的身軀晃了一晃,有些搖搖欲墜,最后還是勉強站住,手卻沒有松開。那混混十六七歲,正是爭勇斗狠的年紀,熱血上頭以后哪里還分得清輕重,看到何岳居然還不知死活地拉著自己,手起棍落第二下又緊跟著砸下來。

周圍的學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幕在自己眼皮底下發生,一些女生驚叫起來,但不管是思維還是身體,都有些木然,根本做不出反應。

而先前還準備上前的陳成這些男生,看到那個小混混陡然瘋魔后,腳步就剎在了原地,腦袋里面想著要沖上去大干一架,可身體卻忽然像是不屬于自己一樣,怎么都不受控制,眼睜睜看看何岳又要挨上第二下。

千鈞一發的時間里,幾人眼角的余光隱約瞥到一個身影呼嘯而過,像是某種低空飛掠的猛禽,一下子扎進了糾纏的人群中。

當那個混混的第二下砸落的瞬間,楊一已經沒有時間考慮挨打的人,是曾經針對過他,現在又實行漠視政策的那個黑臉老師。現在影響他行為的準則,只有對與錯之分,而揮舞著鋼管把人當沙包一樣打的那些混混,顯然不會是正義的一方。

用自己的胳膊替何岳擋住了這一擊,瞬間的痛楚讓楊一的眼角也是一跳,不過他知道要是不趁著這個機會把混混們的氣焰打壓下去,自己挨的就更是毫無意義,于是瞄著對方的眼窩就是一拳,這一下的殺傷力可比何岳先前那十幾拳有用的多,當先的混混幾乎是中拳的同時,就應激性的就捂著眼眶蹲了下去,不復先前的瘋狂。

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總是需要極大勇氣的,但是在楊一出手后,旁邊本來就義憤填膺的男生們終于是反應過來,一擁而上,幾乎是瞬間把這些混混淹沒在人群里。

等到學校方面聞訊,幾個領導帶著保衛科的人趕到的時候,整整一條走廊都亂的不可開交,從樓上下來的高年級生,也都臉帶驚詫的圍在走道兩頭,心忖今年的新生們倒是很能鬧騰啊,才開學不到兩個月,居然就敢打群架,大有一代新人換舊人的架勢。

“干什么!你們這些學生還要造/反了不成?”幾個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沖進了圈子中心,加上外面學校領導的威勢,一群學生們很快散開,留下了躺在地上的幾個鬧事者,乍一看去很是凄慘,為首的那一個歪倒在地上,動彈都動彈不了。

倒是楊一退開后,這才有時間仔細打量這些人,卻心中陡然一跳,發現里面居然有一個很是眼熟的面孔。

看到學校領導到來,事件的直接引發人何岳就站起來,可是這時大家才發現,他的額角居然也暈開一團血跡,還有一條細細的暗紅血線,正順著鬢角緩緩流下。

然后這個脾氣不怎么好的老師身子一晃,說出了暈倒前的最后一句話:“學生們都沒事吧?有誰傷到沒?”

校長余浦這些天有些忙碌,他一向只抓學校建設的大方向,比如申請教育經費。

十月份市教育局從省廳領到了一筆數額頗巨經費,是省內教育改革試點學校的專用款,計劃中越州的小初高各得其一。在聽到這個消息后,越州大大小小近二十所高中里面一時間按潮涌動,老對手外國語中學更是幾乎傾了全校之力宣傳造勢,幾個校領導也不止一次找上了習紅軍,很有要在一高的虎口里拔牙的架勢。

所以今天才是星期一,余浦就已經忙的顧不上回家,一些具體的工作當然需要下屬去辦,不過這一次的工作重心,仍是需要他以全局眼光指導。一個多小時前教學樓那邊的喧鬧,也傳到了他的耳朵里,不過主抓校風校紀,學校安全工作的副校長孫尚芳已經第一時間打來電話匯報,有了這個得力干將出馬,余浦的心中雖然難免還有些堵,不過到底沒怎么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他有些疲倦的從辦公桌上起身,正想著是回去吃飯,還是讓愛人把飯送到辦公室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乍然驚響,打斷了他的思路。

這個時候還有電話打到校長辦公室?余浦的眉頭蹙起,一時間有些奇怪,家里人是不會打這個電話的,上級或者是下屬就更不會在這個時間打來,知道自己中午還在這里的,也就是不久前還和自己通過話的副校長孫尚芳了。

想到這里,余浦的心中居然泛起了幾分不太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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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脫離掌控的禍端

“校長,出事了,學生把人打出了重傷,正在緊急搶救!”

孫尚芳的第一句話就讓余浦眼前一黑,他在一高校長的位置上殫精畢力多年,有些小毛病也就集腋成裘,一般人挺挺就過去的低血壓,在他身上發作時卻相當嚴重。這次陡然聽到孫尚芳的報告,老毛病就又犯了起來。

不過余浦到底是經歷過風浪的老知識分子,在穩住了自己的情緒后,他緩緩坐到椅子上仰天靠著,又摸出了一支益氣生脈口服液,服下后才對著電話沉聲道:“打架斗毆?把誰打成重傷了?有學生傷到了?”

“不是我們的學生自己打架,是把幾個闖到學校里的小混混打了,有一個是重傷。”孫尚芳心里一急,也顧不上使用敬語:“現在問題是有個混混傷得很嚴重,脾臟破裂,正在手術中,要是救不過來……”

“沒有學生受傷就好!”余浦松了一口氣,眉頭卻還是緊緊顰著:“在那個醫院?你等我一下,我馬上過去。”

剛剛放下電話,穩定了一下呼吸想要出門,電話鈴居然又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居然是市政府的號碼!

中午的那場沖突結束后,當何岳倒下的時候,三班的學生們還很是嚇了一跳,一些女生們當即捂著嘴眼睛就紅了,男生們也風風火火地抬著何岳就往校醫務室送。

一直以來何岳在三班的威嚴是足夠了,可是卻未必有什么聲望,倒是他懲罰學生的種種嚴厲手段在一年級各班里廣為流傳,對于一些名次拖后的學生,譏諷起來連嘴尖牙利的女教師都趕不上。不少三班的學生在串班的時候,不免對以前的同學好友抱怨起自己的這個班主任,有時候說到偏激處,也有“他怎么不被車撞到醫院里躺幾天”的無腦話。

但是今天的這一場“師生聯合大作戰”,卻瞬間顛覆了這個黑面神在學生眼里的形象,為了學生挺身而出,勇斗攜帶兇器的小混混,最后負傷倒下的時候還不忘惦記有沒有學生受傷,所有這一切,都滿足了小女生對于表面嚴厲背后溫情型兄長的想象,男生們更是覺得這個老師有點帶頭大哥的意思了。

所以對于那些來挑事的混混們,也就格外痛恨,不少人跟著護送何岳的時候,還不忘回身對著地上的混混們啐一口。

學生的注意力都放在何岳身上,但是學校保衛科的干事卻還要收拾場面,等到他們去一一揪起那些混混的時候,卻發現有一個居然受了比何岳還重的傷,已經陷入昏迷了。

這一下幾個人就有些慌,孫尚芳第一時間帶著人把那個混混送到了醫院后,一番檢查下來,發現居然是脾臟破裂,當護士把檢查結果送到孫尚芳面前的時候,這個一貫在學校里冷面的人物,當下就慌了神。

現在正是越州主抓教育改革,向外界推行試點窗口的關鍵時刻,“新教育,新學校,新風貌”的口號喊得正響亮,這個當口下,卻發生了最最老牌的市重點高中學生打架斗毆,致人重傷不治的丑聞!

孫尚芳雖然不是權力場中的人,但是在副校長位置上干得久了,也多少清楚一些上面的門道,這件事情放在平時,只要你捂得緊,最多也就是市里批評兩句,風頭過去大家該怎么樣還怎么樣。可是碰到現在這種改革試點的時機,全省教育界的目光都集中在這里,鬧出一點學生逃課的動靜,都能被無限放大為風紀問題,更遑論鬧出人命的惡性斗毆事件?

這一次,一高怕是難過這個坎兒了。

所以進了醫院的孫尚芳,一時間比那個混混的親爹都還要憂心,甚至上趕著抓住急匆匆準備手術的主治醫師,不停地說著好話:“醫生,費用不是問題,你只管上最好的藥,用最好的設備,只要人沒事就行!”

等到余浦趕到醫院的時候,孫尚芳已經焦頭爛額地忙了大半天,明明是秋日里涼爽怡人的天氣,這位副校長卻滿頭是汗,地方支援中央的稀疏頭發,也狼狽不堪地貼在額頭上,哪里還有半分教職工作者的模樣風度。

“老余,這次……我……”孫尚芳不知道說些什么好,這件事情說到底和他沒有半分關系,可是如果出了問題,他這個副校長卻是肯定會負連帶責任的。

“不要想那么多,先穩一穩!去洗手間擦把臉,市政府和教育局的人也知道了這事,馬上就要過來,你先準備一下!”余浦沉聲道。

孫尚芳一聽到這事居然捅到了上面,心中就更是慌亂,不過看到余浦還能沉得住氣,他倒也勉強安定了不少:“老余,這事怎么這么快就捅出去了?我可是把人送過來檢查了,才知道是脾臟破裂的,市里面的人……”

“聽他們話里的意思,也是不清楚具體情況,只曉得有人重傷。”余浦心中也是疑問重重,這種事情瞞固然是瞞不住的,可是卻也沒有道理這么快就鬧得人盡皆知才對!想到這里,這位校長的心里面忽然就蒙上了一層陰霾。

“紅軍,這你放心……”

就在孫尚芳把重傷的小混混送往醫院的同時,事情背后的推手,三中校長賈理平也從自己的渠道得知了這個消息,原本純粹是只想報復楊一的學霸校長,深感事情有些脫出控制,連忙給自己的那個教育局長連襟通電話:“我騙誰還能騙你?那些小孩里面只有一個知情,不過我可是給了他幾百塊錢的,那種小流氓又好講究個義氣,只要他不主動開口,到時候就算有警察介入,其他人那里也問不出來名堂!再說現在的重點都在傷者和參與了斗毆的學生身上,誰還會在乎那些小混混為什么要跑到學校里去。”

習紅軍原本鐵青的面色,聽了賈理平的解釋后,倒也稍微緩和了一下,不過對于自己這個連襟兄弟,他也早就有些微詞了,再加上身份地位,是以連哥也不叫,就哼了一聲:“你說你沒事唆使別人鬧事,是個什么意思?你那個侄子,他父親沒讀過書不曉得教育也就算了,放在你的手下還是那個樣,出了事怎么能怪別人學生!現在還跟一個中學生計較來計較去,你真是搞了些好事!”

聽到是弟弟輩分的連襟這么不客氣的教訓自己,賈理平也就有些不耐煩起來,心中對于楊一的恨意陡然更盛:“紅軍你莫老扯這個事行不行,那個小崽子差點把我掀下去,我找他麻煩怎么了?再說現在的情況也不差,到時候一個‘一高學生和社會青年結怨,班主任老師不分青紅皂白打人重傷’的帽子一扣,你想動余浦的機會不就來了?”

“現在的問題不是動不動余浦!”習紅軍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又趕緊往門口看了一眼,然后重新壓低聲音:“我們現在是教育改革試點地區,出了這個事,他余浦討不了好,我也要跟著倒霉!算了,你把你那邊看好,那個收了你錢的小孩,千萬要穩到!只要沒有死人,公安機關不正式介入,這一關我們就算過了。”

放下電話,習紅軍到底有些氣不順,很是惱火地哼了一句:“成事不足。”

“余校長,你是怎么在管理一高?”醫院里,分管教育的副市長吳四明帶著市政府和教育局一眾人匆匆進了醫院,迎面看到余浦的第一句話就很不給面子。

這倒也不奇怪,余浦雖然名份上是要被他和習紅軍領導管轄,但是因為這位校長和原越州市委書記的同學情誼,讓一高在越州的教育圈子里面一直顯得很是特殊,不僅各種政策很是傾斜,一些機關領導,包括教育局領導的子女想要走后門也異常困難,基本是不怎么聽招呼的。

而余浦的這位書記同學掛帥離任后,倒是不止一次有人想要動一動余浦,可介于一高這些年的成績有目共睹,幾乎每年都會向全國各大重點大學輸送一批人才,在全國的重點中學里面也是排的上號的存在,一時之間不太好做文章,上面為了求穩,這才暫時壓了下來。

可是現在陡然鬧出了這么一出,一直是市長曹建國一系人馬的吳四明,自然不會給余浦好臉色看,語氣也就很是不善:“這真是教導有方,余校長你教導有方啊!”

旁邊的孫尚芳原本因為余浦的鎮定,而稍微安定了點的心臟,這一下又劇烈跳動起來——看樣子,這一次果然是不好過關了!

65.千人指

吳四明并不咄咄逼人,卻重逾千鈞的話,讓孫尚芳一時間重又汗流浹背,不過現在這里這么多頭頭腦腦,哪里還有他發言的余地,只好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察顏觀色,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倒是余浦,全然不在意吳四明反諷的話,一臉誠懇的表情:“這件事情確實是我們校領導的責任,我一定會給市里一個說法,也保證這次的教育試點改革的順利進行。”

吳四明不置可否地把臉轉向一邊,哼了一聲沒有接話,他旁邊的習紅軍就皺著眉頭道:“余校長,這事已經不是你說給個說法,就可以過去了的,現在全省的眼睛都盯在我們這里,就看著教育改革試點的成敗,你在這個當口生出這種事來,實在是……”

習紅軍低低的嘆了口氣,似乎很是無奈而疲憊,不過這話卻無異于火上澆油,讓吳四明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其實拋開和賈理平的關系不談,這一次鬧出這種事情,習紅軍在保全自己的同時,也樂于順水推舟的促成余浦的離任,到時候這么一座優質的資源掌握在自己手里,光是每年給那些機關單位的大小領導送去幾個入學名額,就是好大一筆人情債。

是以現在一起跟來的七八個人都保持沉默的時候,他卻變著法兒來挑起吳四明的火氣。

眾人又沉默了一會兒,等著吳四明一支煙吸了一半,習紅軍又忽然問道:“余校長,現在傷員是什么個情況?”

“脾臟破裂,正在手術搶救。”余浦知道習紅軍和自己一直不對付,但是這個時候也不得不耐著性子好好回答。

聽了這話,吳四明才抽了一半的煙也沒心情繼續,重重吸了一口后踩在腳底下,反身看著余浦:“你倒是說一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浦哪能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就連孫尚芳,也只曉得是混混進了校園鬧事,最后和三班的班主任起了沖突,最后學生群情激憤之下,就鬧成了這樣。

“具體起因我們還不太清楚,目擊的學生大多已經回家了,我們當時急著送人搶救……”看到吳四明的臉色陰沉的快滴下水來,孫尚芳趕緊把話頭一變:“好像是一個老師和混混之間起了沖突,然后他的學生上去幫忙,當時沒控制住場面,就……”

“哼,你們一高是怎么任用教師的?為人師表為人師表,就是這樣為人師表的?”吳四明忍不住打斷孫尚芳的話:“居然在學校里和街邊混混動手,你們一高是市重點,還是武校?”

孫尚芳就吶吶的接不上話來,旁邊的習紅軍“咦”了一聲道:“怎么我從下面聽來的,是說你們一個高一新生在外面惹了事,這才引得一群混混跑到學校里面去的?還有就是你們那個老師本來可以息事寧人不了了之,但是他非逮著人不放,這才引發了沖突?”

孫尚芳和幾個送人過來的校保衛科的人就面面相覷,當時他們趕到現場的時候,也只看到一群群情激憤的學生們圍著小混混拳打腳踢,再往前就不知道了,現在聽習紅軍的話,怎么倒顯得他是在現場一樣?

看到在場的人都看過來,習紅軍點點頭嘆了口氣:“我是出門的時候碰上了對門老蔣的兒子,他也是今年一高的新生嘛,好像就是四班,在三班隔壁。”

吳四明現在是越聽越氣:“不知道你是怎么管理的學校,先是學生在校外惹了事,弄得那些混混追到校內,后面又是老師處理不當,還帶著學生打群架,你們一高還真是出一些文武雙全的人才啊!”

頓了頓又接道:“這個惹事的學生,還有老師,都要嚴懲。”

習紅軍就在旁邊接道:“那個學生是要好好教育,他好像是特招進去的吧?叫什么楊毅?據說成績一直很差,搞不懂是怎么進了一高,現在果然出事了。”

余浦頓時一愣,三班里面叫YangYi的學生,可就只有楊一一個,又還是特招,幾乎就能肯定不是別人了,只是這個孩子怎么會惹上社會上的那些小?

吳四明一聽就火冒三丈:“嗯?特招生?你們一高不是不搞這些特殊化的嗎?據說你余浦是從來不給人開后門的,這次怎么放進來個害群之馬?是親戚朋友的小孩?”

孫尚芳是知道楊一底細那一批人中的一個,聽了這話,就小心翼翼道:“這個學生和余校長真的沒關系,他的成績是差了點,但是寫作上面很有點特長,倒不是走后門招進來的。”

“哼?寫作方面有點特長?這就值得你們特招?個人素質好不好也不管?”一個教育局的副局長聞言就不悅起來:“感情現在我們是不要求學生全面了,只要有點特長,就能被特招?那你們是在辦學校,還是在開雜技團?”

另一個隨同吳四明一起來的宣傳部門干部,聽了這話點頭道:“想搞特色教學也是對的,但是把關還是要嚴格點!余校長你這次招的這個學生,怕是把全越州教育人的努力都毀于一旦了啊。”

余浦皺著眉頭沒有解釋,以他對這個少年的了解,楊一是沒有可能惹這種事的,不過現在事情沒有弄明白真相之前,他也不好妄下結論,只能是避重就輕道:“這事公安機關應該已經介入了吧,應該很快就會有調查結果的。”

吳四明鼻子哼了一聲:“這還用你說,我都已經給趙書記關照過了,讓他派人低調介入,關起門來我們自己處理,倒是你,把學校那邊的工作安排好了沒有?”

已經時近兩點半,外面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間雜著兩聲尖銳的哭號,一下就打斷了眾人的話頭,就看到遠遠的樓道另一端,走來了兩個面色嚴肅的公安,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有節奏的步點,讓原本就焦灼的空氣里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一男一女兩個公安旁邊,跟著一個高顴骨長臉的中年女人,看到圍在搶救室外面的一圈人,那干癟的哭號立馬升了兩個調:“這個小雜種啊,跑到別人學校里頭干什么,那也是你能去的地方?現在被打死了好啊,免得我操心!”

吳四明這邊一群人立刻皺起了眉頭,這個傷者的親屬,怕是很難纏了。

那個男公安吳四明也認識,是政法委書記趙剛手下的得力干將,市局刑警隊的隊長高德喜,這個人出馬,說明市里對這件事還是很重視的。

在人前,這位刑警隊隊長倒是做足了禮數,身子站得筆直,對著吳四明道:“吳市長,我們這邊已經基本調查取證完畢,根據筆錄來看,是一伙社會人員和一高某學生的私人恩怨,被教師何岳制止的時候,由于該教師采取措施不當,引發了集體的斗毆情況。”

果然是習紅軍說的那樣!這下一群人看著余浦,就更是連連搖頭嘆氣了。

“另外,剛才我們有同事在去一高排查參與斗毆的學生情況時,發現有一名叫楊一的學生沒有按時到校,他正好就是和傷者同伴結怨的學生,并且有多人證明,他是參與斗毆的第一個學生,所以現在我們正在尋找當中。”

高德喜的話已經是很委婉的了,所謂的尋找,換一種正式的稱謂,就是通緝了。這一下余浦的臉色終于也是微變,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的呆立在那里。

孫尚芳看到余浦這幅模樣,心里面對楊一這個以前還有幾分欣賞的學生,也是不可抑止地泛起了惡感,在旁邊擔心地小聲道:“老余……”

余浦臉色很是不好看,似乎一瞬間老了很多一樣:“你先代表學校,去和傷者家屬談談吧,我自己靜一下。”

越州一高,三班的教室里,氣氛沉靜的有些壓抑,原本這些學生們都把中午的事情當成了一場熱血的青春劇,有到校比較早的學生,還在熱議著整個班師生齊上陣痛扁混混的精彩橋段。

可是到了上課鈴打響,當進來的不是化學老師,而是班主任何岳陪著政教處主任和年級組長,另外還有兩名穿著警服的人時,一些學生就意識到事情可能不對了。

然后就是在校領導和老師的安撫下,對中午參與了打斗的學生一一排查,只是當時涌上去的人太多,也有夾在中間又退下來,退下來又被身后的同學推上去的人,是以哪里還調查的清楚,這些學生們不承認,兩個公安倒也不好使用專政手段,只拉了何岳一個人做了筆錄。

但是最后離開的時候,一個人無意間問了句“三班所有的學生都到這里了”,卻發現居然還有一個無故曠課的學生。

然后一調查下去,再和剛剛從混混們那里取來的口供一對比,發現這個叫楊一的學生居然有重大問題,這一下兩個公安就警覺起來,還就楊一的事情問了不少學生。

等到政教處主任陪著兩名公安離開,年級組長走出教室前嘆了口氣:“你們這些學生啊,這次一高的名聲算是完了。”

完了?完了是什么意思?幾個大人一走,底下的學生們立刻就嗡的喧嘩起來,有人不滿道:“什么叫一高完了?以前又不是沒有打架的事情,我哥說他們以前鬧過比這還大的呢。再說這次還是那些混混們主動鬧事,難不成讓我們受欺負不還手啊?”

旁邊有學生就試探著道:“是不是還手把人打出毛病了?要不怎么會來公安局的人?”

前面這個學生就反駁:“班頭兒才是差點被打出毛病呢?校醫不是說了,他有點輕微腦震蕩么?剛才來的時候,紗布上還在滲血!”

“那人家問我們有誰參與斗毆干嘛?對了,楊一下午沒來,是不是他……”

教室里陡然沉默了一下,然后就有人遲疑道:“不會吧,我覺得楊一不像那種人,再說好像還是他第一個出手幫班頭兒的。”

這個學生也參加過周六的聚會,在打狗事件后,無形中就對原本沒有什么交往的楊一有了幾分好感,所以這時就質疑道。

他的話居然還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當然,姜喃眼中的憂色,卻沒有隨著大家的出言而減輕半分——難道真的是楊一知道自己下手太重,所以躲著不敢來上學了么?

就在教室里鬧哄哄的時候,政教處主任去而復返,看到教室里這幅場景,本來就還沒有消的氣頓時又騰起三丈高:“鬧什么鬧,這次事情完了,你們三班集體嚴重警告一次!”

一時間萬簌俱靜,但是不少學生的眼中,卻顯出了極大的忿忿不平。

66.無題的一章

這一章留著自己打自己臉,不用你們噴,我自己噴

“神馬比東西,不堪入目,作者腦殘”

以后還是一天兩章吧,三章太困難了,碼字到后來,腦袋都是糊的,好好的構思寫成這個爛樣。早知道還不如出去放松下,嘆氣。

這一章最好不看,反正馬上就轉入種田線了,這只是個鋪墊,要看也盡量3秒下拉完畢吧

當三班的學生都護送在何岳的身邊一起往醫務室涌去的時候,楊一卻尾行在那幾個被校保衛科干事教訓了一頓,然后才放走的混混身后

因為這里面,有他在前一世里,從三中流落到一個完全不入流高中后所結識的死黨——樊小軍。

男人的一生中,總會有那么一兩個一起喝醉一起抽煙一起鉆網吧一起對女孩吹口哨的兄弟,楊一記不清楚樊小軍幫自己挨過多少拳頭,也記不清他從家里帶過多少次樊媽媽特制的萵苣干醬肉丁,卻每每都是塞到自己的柜子里。自從高三那年這個兄弟舉家搬走后,楊一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兩人在一個錯過食堂打飯、身上除了金龍卡外就只有1塊錢的初夏傍晚,跑去校門口的小攤上買了三個花卷,邊走邊吃。

當時樊小軍好像是這么說的:“這花卷怎么這么香?老子多少年以后都忘不了這味道。”

而夕陽把兩人勾肩搭背的影子拖的很長。

所以楊一才會在認出他后,有些激動的跟在他身后,心里面還奇怪著,明明應該是98年開年下半學期的時候,樊小軍才會和他那四海漂泊的一家搬到越州,怎么現在就出現了?

不過這倒也沒有影響他跟上去,現在就認識一番的想法,至于這小子怎么看自己,楊一懶得管那么多,臭味相投便稱知己嘛,如是而已。

轉過一個街口,幾人圍在一起說了些什么,又分道揚鑣后,楊一幾步上前,對著前面那個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背影就是一下,頓時讓樊小軍受驚的兔子般跳轉過身來,在看清了拍自己的人后,眼睛里充滿了敵意的戒備:“怎么,還想搞?現在不是在你們學校,你喊不來人!”

“樊小軍。”楊一呵呵一笑,頓時讓這個剃著板寸,但是兩眼滴溜著亂轉活像韋小寶似的家伙發起懵來。

“你誰啊你?怎么認識我?”對于楊一的出現,顯然很是意外,而對方還認識自己,這就更讓他愕然訝異了。

從街邊小店買來一包煙扔給他,又費了一個多小時的嘴皮子功夫,時不時爆出點有關他家庭情況的猛料,終于讓樊小軍的態度從排斥變成了徹底的驚愕,而他先前親眼所見的,楊一那越州一高學生的身份,也讓他的戒備減輕不少。

到最后樊小軍雖然還沒有完全打消懷疑,但對楊一的搭訕也還勉強搭理幾句,就在楊一混了個臉熟,準備以后有機會再聯系的時候,卻無意中聽到這么一句:“就是我一起玩的伙計,劉正亮,喊我們去堵一個叫楊一的學生,搞他一頓,不過你們學校的老師倒是猛。”

劉正亮?那是以前的三中同學,不過一向是賈鵬的跟班,和自己是沒過解才對?怎么會突然找人來堵自己?

心中懷疑起來的楊一當然不會這么就算,在費盡了口舌,又掏出一包三五香煙這種樊小軍抗拒不了的誘惑后,終于是同意帶著他去找劉正亮。

“你放心吧,我一個人去,還能把他怎么樣,我就是奇怪,他怎么會說和我有仇的。”

那邊的樊小軍走了好幾步才反應過來:“你就是楊一?”

輾轉了好幾個劉正亮平時常去的游戲機廳,最后反而在他家里找到了他。讓楊一有些意外的是,這個業已流落到社會上的半大孩子,居然是和他的奶奶相依為命,且在老人面前恭敬而孝順。

借著這個機會,在劉正亮有些哀求的眼神里,幾個人來到了屋子外,楊一拋出的第一句話“是賈理平讓你來堵我的吧?”就讓劉正亮駭然呆在了原地。

當從心神失守的劉正亮口中得知,剛剛才有公安找過他,并且采信了他的“報復說”后,楊一就知道事情大條了。

要么就是班主任何岳出了事情,要么就是那個被打得最狠的混混出了問題,如果不是這樣,學校是絕對不會主動上報給公安機關的,只會壓下來冷處理。

而現在這種形勢下,自己居然成了事件的起因,這可真算是無妄之災了,說不好已經有警察滿大街找自己了吧?

楊一還單純的以為,現在可能會有公安在找自己去對口供,卻完全沒料到,在陰差陽錯之下,自己已經升級為了致人重傷的疑犯。

當楊一夸大了污蔑罪的后果,把劉正亮半是脅迫半是哄騙地帶到醫院的時候,不認識楊一和劉正亮的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余浦和孫尚芳,還有陪同在這里的警察就難免驚訝,一個小年輕對高德喜示意了一下要不要先把男孩控制起來,卻得到了否定的示意。

看他這一副穩穩當當的樣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重傷了人后躲起來的畏罪心態,也不像是前來坦白的,倒像是……興師問罪?

“劉正亮,這里這么多人,你來給大家說一說,這件事到底是因為什么而起的吧?”

楊一的這位前同學有些畏縮有些拘謹,但是想起來楊一留在家里的那一疊百元藍青大票,原來是為了錢說假話,現在是說了實話就有錢拿,兩相對比之下,又想起奶奶,劉正亮終于做出了決定,盡管他的嗓子有些發飄,卻還是完整地說出了讓在場所有人大吃一驚的話:“我和楊一沒仇,是以前三中的賈校長讓我帶人去堵楊一的。”

習紅軍感覺自己的血都涌到了腦門上,眼睛先是一黑,反應過來后居然是默不作聲,也不爭辯也不上去盤問,心中急速盤算著這一次要怎么善后。

旁邊的余浦和孫尚芳在楊一進來的時候,就預料到什么一樣,捏緊的拳頭暴露了兩人內心的緊張,而當劉正亮說出實情后,他們終于是有些激動的握了握手,心中明白,這一次,不管吳四明怎么看待自己看待一高,都不得不幫著一高把事情壓下去了。

原本還是事件中心的斗毆事件,因為背后出現了賈理平的身影,而立刻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這時手術室的門終于打開,看到擠滿了人的等候室,出來的醫生有些疲倦地點頭一笑:“手術很順利,病人情況良好。”

幾乎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除了習紅軍以外。

這件事不能在“重傷致命”這個詞上做文章,反而讓大家的注意力回到混混們騷擾校園的原因上,只怕自己那個連襟的校長位置,也就到頭了,現在重要的是怎么保全自己。

不過想來副市長吳四明還是會拉自己一把的。

67.止戈

今天不想寫的心都有了,原來以為被讀者罵是最郁悶的,現在才知道,碼出一章垃圾才是自己真正郁悶的,上午上班幾次出錯,我果然是個渣貨。為昨天最后一章道歉

余浦也許比嵇康差了很多,但是吳四明與鐘會的距離無疑更加遙遠。

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的吳市長,臉色從頭到尾都是陰郁著,說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習紅軍這個時候倒是乖覺的很,一臉羞愧的給上級找臺階下:“這事怪我,沒有調查清楚就輕率地通知了市領導……唉,我也是看著現在教育改革,生怕出了問題,關心則亂關心則亂,誤解了一些同志,我應該檢討。”

他是吳四明的親信,賈理平又是自己的連襟,現在這個連襟在臺下的小動作被戳穿,打的就是他習紅軍的臉和吳四明的臉,至于一高的師生共同參與斗毆,在這個真相面前反而顯得無足輕重了。

所以習紅軍才趕緊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事情到這個地步,大家也只能關起門來自家處理,這種情況下習局長還是有把握過關的。只不過心中也清楚,賈理平自己是不能再保了,這次不管老婆怎么鬧,該拿下就拿下!也只有這樣,才能給一高校方一個交代,才能讓吳四明面子上過得去。

余浦這個時候可是長出了一口氣,他原本都做好了最壞的打斷,自己被黯然撤職,一高領導層大換血,而這所建校三十年的榮譽高中,也將成為一個笑柄,從此淪為二流。

只是他沒想到,被認為有重大傷人嫌疑的楊一,不知道怎么就發現了事情背后的疑點,還說服了關鍵人物自動坦白,再加上被打的混混脫離了生命危險,這一下主動又重新回到了一高這一邊。

現在哪怕是參與斗毆的老師學生再多一倍,只憑這些混混們是賈理平唆使而來,市里也不得不幫忙遮掩過去,若不然,這件事才是真正的丑聞。

不過余浦現在也不好表現的過于委屈,到了一定的位置,人總是顧忌多多,而所謂面子,也都是相互給的。讓吳四明難堪一高又得不到好處,于是一臉陳懇地對他點頭:“這事不管怎么說,我們一高校方也有管理不當的責任,回去以后一定花大力氣整頓,不讓吳市長失望。

余浦的這番表態,頓時給在場的政府干部,教育局頭頭腦腦們吃了一顆定心丸,看這樣子,大家都是一個意思,內部處理了事,這種結果勉強也算皆大歡喜了。

教育系統打算關起門來自己處理,公安機關也不會在這個當口非要和自家人過不去,只是又找了幾個關鍵人物重新錄過口供后,確認這一次沒有鬧出岔子,就收了隊伍走人,也不打算摻和了。

孫尚芳和余浦在高德喜的陪同下,和受傷的混混家屬談妥了賠償事宜,又送走了吳四明一行人,就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老余,這次這事……還要多虧了楊一那孩子,居然就讓他撞破了賈理平的手段,等下回去是不是要表彰一下。”

一邊說一邊瞟瞟陪在旁邊的楊一,卻發現這小子居然還是寵辱不驚的模樣,心中不禁苦笑,這小子是不是修煉成精了,換了別的孩子一準兒是慌張失措的事情,到他頭上怎么就這么沉得住氣呢?

余浦心情也是大好,不過他的城府畢竟比孫尚芳深一些,就哼了一聲:“別人本來就是沖著他來的,我們一高還算是被他連累才對,表彰什么?有什么好表彰的?”

楊一低著頭翻了個白眼,這老頭兒,川劇演員出身么,變臉的技能一定修煉到LvMax了啊。

孫尚芳聽了這話不好插嘴,就呵呵一笑奇道:“那個賈理平倒真是不可理喻,他和楊一有什么深仇大恨,就這么挖空心思了害人?”

余浦就把兩人的恩怨大致說了一遍,也是搖頭感慨:“我估計賈理平原來的打算應該是讓那些小到學校鬧事,既打了人,又能給楊一造成負面影響,只是沒有想到事情居然的不受控制,這也算是自作孽了。”

“無辜誣陷學生也就算了,被識破了還記恨在心,這種人,真是臟了學校這種地方。”孫尚芳弄清了來龍去脈后,不禁忿忿:“就看這一次教育局那邊怎么說,這要不嚴懲一番可說不過去!”

楊一開始是對那個流氓校長的舉動也很是憤怒,他原本是打算通過前世知道的某些證據,通過直接舉報讓此人落馬。不過現在這個人渣校長想必已經是如坐針氈,再加上這一次東窗事發后,他的下課幾乎已成定局,倒是不用花費自己的手腳。

回到學校后,楊一和幾個頭頭腦腦打了招呼,就自己回了三班,教室里還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何岳正在講臺上干坐著,眼睛有些無神。年輕的老師估摸著自己雖然不用負刑事責任,但民事糾紛總是跑不掉的,學校方面說不定還要給自己記大過處分,這個班主任的位置,多半也是要被拿下來了。

倒不是說這個位置有多么重要,只是成為一個班的班主任,是所有心懷抱負的老師最初的起點,在起點上折戟而歸,這無疑讓心高氣傲的何岳很是接受不了,再想想平時和自己不太合拍的那些老教師,他的心情就更是煩躁起來。

楊一進門的時候喊報告的時候,居然也沒有引起他多大的注意,只是愣愣的嗯了一聲,這情況就讓楊一納悶起來,隨即又恍然——學校這邊可能還不清楚事情的最終走向,何岳這么神思不屬倒也是正常。

回到了座位上,一些人對著他指指點點,姜喃只不過忍了一忍的工夫,楊一前排的學生就轉過頭來:“哎,楊一,你沒事兒吧?剛才好多公安跑來班上,一個個挨著問有誰參與了中午的打架呢。”

他的同桌就嘁了一聲:“什么叫好多公安,明明就兩個警察好不好。”然后轉向楊一:“你剛才去哪兒了?是不是被帶去問話了?你有沒下死手踹那些混混?”

看著這些學生七嘴八舌的勁頭,一個個還憂心忡忡的,楊一就攤攤手一笑:“已經沒事了,別多想,這事兒和我們沒關系了。”

最先開口的學生就滿臉懷疑道:“怎么可能,這次聽說是把一個混混打出問題了,剛才政教處的還過來說我們三班要集體警告一次的。”

話音未落,這次是年級組長陪著孫尚芳進了三班的教室,學生們這幾個小時里都快把一高的領導們挨個認了個遍,現在看到副校長,都有幾分見怪不怪的模樣,不過還是規規矩矩地坐正。

倒是何岳,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又“嗯”了一聲,片刻后才發現進來的不是學生而是自己的領導,慌亂起身的空當里,居然把原本重心很低的靠背椅也帶倒在地。

不過孫尚芳倒一副理解的模樣,笑呵呵走上了講臺:“今天中午的事情大家也都是親身經歷的,比我清楚的多,我就不追述你們的英雄事跡了。”

底下立刻轟然一笑,然后才反應過來,這是什么意思?學校領導的口風好像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啊!一些人就疑問起來。

“老師保護學生,學生維護老師,這本來是一件值得贊揚的好事情,但有些手段呢,還是不提倡的,希望大家能夠引以為戒。在以后的學習生活中既要彼此幫助,也要不違反紀律法律。”孫尚芳言簡意賅地總結了一下,然后擺擺手:“好了,前兩節課浪費了,第二節生物照常上課,大家把心思收回來吧。”

最后對著還在發愣的何岳點點頭:“何老師,你出來一下,還有楊一,你也出來一下。”

背后的教室里那還能靜的下來,何岳和楊一剛一出門,底下就沸沸揚揚起來。

中午的那些面色嚴肅的公安警察,還有大大小小的校領導一起黑著的臉,怎么看都像是要嚴格追究這件事的樣子,尤其是政教處主任,甚至已經發話要給三班集體警告的處分,這讓不管參沒參與打架的學生都很是忿忿不平,似乎校方就是那個不辨青紅皂白的縣老爺,冤枉了自己這些無辜學生不說,還要倒打一耙,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但是怎么楊一進來后,緊跟著態度就發生了這么大的變化?而且剛剛為什么副校長只單獨把他叫出去,看校長那和藹的眼神,怎么也不像是去批評教育的模樣。

還有他剛才信心篤定的模樣……

幾個和楊一聊天的學生有些面面相覷著,總不會是這個男孩子憑一己之力就解決了這件事情吧?一個中學生,去擺平一件讓整個學校高層都焦頭爛額的事。

這種想法似乎也太可笑了,但是他們就是忍不住就這樣去想。

68.胖總的巨鹿之戰

這一次的事件突如其來又轉眼云煙,也許還有幾個學生會在私底下議論,但是放在一高領導層一致緘默的大環境下,倒也沒有掀起再多的風潮

反而是三班的學生們,經歷了這一次的事件后,隱隱有幾分擰成一股繩的架勢,下午放學后搶占起足球場籃球場的時候,也是氣勢足得很,畢竟在一高的歷史上,還沒有哪個班級像三班這樣,鬧出過師生集體群毆社會青年的大戲,且聽說在把人打出問題來以后,居然還能不了了之。

這也在三班學生對班級生出不一樣的認同感的時候,對上其他班的學生就多了幾分傲氣。

不過事件里最重要的主角之一,三班班主任何岳卻沒有這種孩子氣的得意,反而是陷入了糾結之中。

因為挽救他班主任位置的,居然是楊一這個他一直看不慣的學生。而按道理是要記過的處分,也改成了一個輕描淡寫的口頭警告。

口頭警告?這不就是什么事兒都沒有了嗎?何岳聽到處理結果的當時就有些茫然,而在孫尚芳親口告訴他“這一次你算是沾了你學生的光”后,他就更是心頭百味陳雜了。副校長說這句話的時候還帶著調侃的表情,也許是領導對年輕下屬的戲言,但是對于已經打定主意要在教學事業上作出成績的何岳來說,卻有一種被從岌岌可危的懸崖上拯救回來的感慨,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所以在得到最終處理結果的第二天早上,來到學校督促學生上外語早自習的何岳,在看到楊一進入教室的時候,破天荒的沒有漠然視之,而是目光有些復雜地看了男孩一眼。

楊一看著何岳的樣子,似乎是點了下頭想要打招呼,又好像是沒有點,很能理解這位老師的別扭心情,楊一反而是大大方方一笑,喊了一聲何老師,算是打過招呼。

何岳顯然有些準備不足,居然在門口一滯,等他暗罵自己丟份的時候,楊一已經帶著微笑擦身而過,進了教室。

進入十一月,早上起床的學生們,已經看不到青空天欲白的景象,而是影影綽綽的暗色調,路邊每一秒都會有已經枯黃的葉子打著旋飄落,在蕭索蒼茫的冷意中,第一個冬日將至。

這一段時間羅戈沒有聯系他,似乎在書城的投資計劃上進展并不順利,不過楊一倒是并不以為意,他這些時間把功課徹底放在了一邊,幾乎在全力以赴地趕著稿子。

據說寫信到思閱文化,追問《宋朝那些事兒》什么時候出第二卷的讀者,已經不下五六千。負責這一本書的編輯,每每看到堆在辦公室角落里面的幾袋讀者來信,就苦笑連連,奈何楊一對于這些事情完全沒有興趣,也只能放在那里擱置起來。

而《神農密碼》的改編,比起模仿《明朝》的《宋朝》來說,難度更是大了不少,后兩者畢竟是歷史類圖書,書籍的主線就是歷史的主線,即便楊一需要花費大量的心思去查閱史料,也只是翻閱加參考的過程。可是換到了《神農密碼》上,那些詭異的劇情,那些曲折的故事主線,在楊一不想全本抄襲的情況下,也就只好絞盡腦汁地去構思改動。

是以這本書的進度,反而比《宋朝》還要慢上三分。

楊一未必不是沒有反思過,自己這么做是不是太吃力不討好,總有幾分做了婊/子,還想要立牌坊的可笑心理,既然都模仿了這些書籍,以后的作者再寫一本也會被說成是跟風之作,并且蝴蝶效應之下讓他們壓根就不動筆,也是大有可能。

這種形勢下,自己還在糾結什么?

到時候再說吧,楊一苦笑著安慰自己,如果在年底前資金還是不能到位,估摸著也只能完全抄襲一本諸如《鬼吹燈》之類的超級熱書了。

而因為時間不夠用的關系,加上楊一對于寒冷天氣里溫暖被窩的眷念,他就又打起了就此輟學的念頭,現在在學校里,他的所有任務似乎也只是出現在課堂上,但是所作所為卻和高中生的身份完全無關,這樣的情況下,還有必要留在這里嗎?

“不行,這你就不用想了”楊一知道這件事情和母親是說不通的,也就迂回到了余浦那里,如果有了校長的幫助說情,想必母親那里的工作也就好做了許多。

只是……

余浦回絕時的神態語氣,就像是用屠龍寶刀去砍人腦袋一樣,干脆利落的讓人發指:“你沒畢業是一高的人,畢業了……是一高的畢業生,有自己的事情你可以去做,但是其他的想法趁早點收起來。”

然后不等楊一解釋分辨,余浦又沉吟了一下:“你現在學不進理科,我也不強求你,這樣吧,每周上午三四節課的時間,我找人給你單獨開個小灶,你不是一心撲在人文哲史上面嗎?季棠鄲季老聽過沒?越州大學的名譽教授,也是一高的名譽校長,我請他老人家來給你補課。”

楊一的瞳孔遽然一縮,隨即有些微的失態:“是季老?那個被稱作現代國學大師的季老?”

看到楊一難得也有這么失態的時候,余浦終于生出些“嚇到你這小子了吧”的惡作劇情緒,不過看到男孩急切的神情,也就不再作弄,肯定地點點頭:“就是季老,我們越州文化界,和字畫雙絕沈嵩之沈老并稱的季老師。”

“他居然會是一高的名譽校長?”楊一搖搖頭,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如果真能請動這位老先生給自己授課,那么自己留在一高倒是必然的了。

這可是被稱為有民國大師遺風的飽學之士。

在生活里,我們命中碰到的一切美好的東西,都以秒計算的。如此良師,怎么能錯過?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以后沒有特別情況,還是要到校的,另外這個周末,記得和我去拜訪老先生。”經過了這次的事件后,余浦對于楊一的管束似乎也放松了些,不再是像以前那樣動輒通過各種渠道訓誡一番。這位校長大抵也是看出來,用在普通學生身上的那一套,對于楊一來說未必就是正確的。

沒有特別情況要到校?哪要是自己有特別情況呢?

比如現在,這才是周五,消失了快兩個星期看不到人的羅戈,忽然就出現在三班的外面。

“楊一,有個胖子找你,靠,真的好胖啊”一群小女生唧唧喳喳地對著教室外的羅戈偷笑,不過胖總現在一門心思對著楊一急匆匆招手,倒也沒發現自己成為了女孩子嬉笑的對象。

“能請到假么?”除了教室門,楊一才發現,羅戈的臉色倒也算不上高興,反倒是有幾分豁出去了的猙獰。

“嗯,有什么事嗎?”平時看到楊一不慍不火的模樣,羅戈倒是佩服得很,可是現在焦急之下,卻覺得很是可惡了,就把楊一一拖:“看書城去。”

看書城?

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楊一被羅戈塞進了副駕駛,在越州那江南味道越來越少,現代化氛圍越來越重的街道上穿行了半個多小時,來到老城區的一座工廠前。

國綿廠?楊一心中一亮,不禁目光灼灼地看向羅戈,胖總看到楊一的欣喜眼神,居然有幾分得意,也渾然不覺在一個少年面前露出這種表情,是多么好笑。

兩人下了車步行進去,里面的機器已經停止了轟鳴,門口的老門衛瞟了兩人一眼,仍舊自顧自的曬著太陽。

“剛剛從市里朋友那兒得到消息,這個廠子并入了江寧一家民營企業,但是土地還在市政府手里,作為書城地址的話,你看怎么樣?”羅戈一手指點著遠處荒蕪了的半人高枯草,眼中有睥睨的豪情:“因為當年是作為紅旗企業建的廠,廠房的建筑壽命都達到了公共建筑等級標準,現在結構加固一下,就是書城大廳的好模子。”

然后又指向廠里面的開闊地:“這么大片的地方,開發出來作為文化廣場,是不是相得益彰。”

順著羅戈的指點一一看去,楊一心中一時間也恍惚起來,眼前的這片廠房,位于越州新老城區的結合部,外面就是欣欣向榮的世俗生活,一道圍墻之隔的里面,卻荒涼到猶如被世界遺忘。

后世的這里,似乎是被打造成了一個繁華的城市商圈吧?楊一的記憶也有些不確定起來,圍墻阻隔了視線,卻難以阻隔聲音,汽車的鳴笛,摩托的油門,圍墻根下的自行車鈴鐺,夾雜著吳越之地特有的呢噥軟語紛至沓來,這讓楊一有種抽離出這個世界的錯覺。

爬滿藤蔓的紅磚廠房沒有一扇完好的窗戶;鐵制窗欞離這么遠,依舊能看清楚上面的斑斑銹跡;遠處坑坑洼洼的籃球場上,木頭的籃板看不出原來的色彩,露出黑朽的內部……這個荒蕪到有些不真實的地方,即將成為帝國大廈的奠基之地么?

“羅哥,這塊地,怕是也不好弄到手吧?”雖然心中確實滿意,可越是這樣,楊一就越是不敢忘形,只因為他想做那個笑到最后的人。

“市里面風聲還沒有放出去,我是內部消息得到的。”羅戈一直在抽著煙,看到楊一謹慎的神情,他忽然就重重地吐出一口煙氣:“現在就等思閱文化的抵押貸款批下來,這塊地就是我們的了。”

思閱文化?抵押貸款?

楊一的瞳孔瞬間放大,緩緩轉過頭去,有些吃驚地看著羅戈。

“這半個多月,我也跑了不少關系,做了很多努力。”羅戈蹲了下來,胖子蹲下來總是有些吃力和滑稽,但是楊一卻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他的眼里只有一個孤注一擲的側影:“不過有時候,你的努力就像是一個屁,放出來什么都不是。”

“我在碰到你之前,覺得思閱文化很不錯,很有幾分成功公司的模樣了,我也是一直以此為榮的。可是在這次的計劃處處碰壁后,我才發現,我之所以成功,是因為我在別人制定的框框里玩”羅戈用手比劃了一下,自嘲地一笑:“當我想要到框框外面玩的時候,大家就把你當成另類孤立起來。所以我想通了,這次我要自己制定規則。”

“可是,羅哥你這……”楊一品出了一些端倪,不知道此時此刻,是應該安慰,還是應該和他一起壯志豪情著。

“放心吧,我才剛剛三十,我輸得起。”羅戈嘿然一笑:“再說了,你勸我進場的時候,不是很有信心的嗎?現在怎么猶豫了?這些年的打拼,我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就是不回頭不要為做過的事情后悔,人往前走不付出代價怎么行呢?你會得到一些你想要的東西,也會失去一些不想失去的,大家都是這樣。”

“所以這次一聽到國綿廠土地拍賣的消息,你就毫不猶豫抵押了思閱?”楊一默然,原來這個世界上,野心家和理想主義者的界限是那么的模糊,但是不管怎么樣,羅戈的這個舉動亦足以讓他肅然起敬。

就像是前一世看到的某本經典之作,《悟空傳》里那個桀驁的身影,獨自一身直面九霄之上的雷霆:“來吧”

羅戈離那個不馴的身影也許還有很遠一段距離,但是這不能成為否定這個年輕胖子勇氣的理由。

“放心吧,羅哥。”楊一走上前,站在羅戈身邊。

真正的知己看上去比騙子還要冷漠——賀拉斯的這句名言也許自有道理,可是楊一卻從來不信,所以現在他笑著拍拍胖子的肩膀:“剛才在車上,你不是說聯系到魔都音像了嗎?后天我們過去,給你看點東西。”

69.音樂的戰略

“何老師。{閃舞周五的三四節課后,何岳正想著到班里安排督促一下大掃除的事宜,剛下課的地理老師見了他就苦笑著搖頭:“你們班上的楊一,剛才又早退了。”

最近這段時間,辦公室里有事沒事和他閑談聊天的人也多了起來,包括幾個平時見面也只是點頭而過的老教師,雖然還有些拿捏著莊重矜持,不過言語間倒是不乏贊許:“到底是年輕人,有膽氣這次為了學生受傷,我們一高老師都跟著有光啊。”

今天中午的教職工會議上,校方算是對斗毆事件正式定了性,何岳遇事處理不當,卻只落了個輕飄飄的口頭警告,倒是后面對于他挺身而出保護學生的事跡大做文章,這就讓參加會議的老師們看出了些苗頭。

不過自家人知自家事的何岳心中卻是復雜無比,不免想到在校外小攤過早時的偶遇,因為看到那個賣豆花的攤主對楊一熱情非常,在男孩走后,就無意中問了攤主一句:“剛才那個學生,是親戚的小孩,還是你熟人?”

然后在中年阿姨的解釋中,知道了事情原委的何岳頓時就愣著說不出話來。

沒費什么力氣就回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因為那正是自己對楊一惡感的最初源頭,不過和自己想象中完全相反的是,此間那時這個少年的舉動,居然是因為主持正義抱打不平,而非想象中紈绔子弟的惹是生非。

而自己就這么誤解了這個學生兩個多月?

一想到這里,何岳的臉上就有些發燒,所以現在聽了地理老師的話,他反而勸解道:“算了,郭老師,上邊對這個學生的態度你也知道,只要他不惹事,就隨他去吧。”

臉上那種一派平和的神情,倒讓地理老師嘀咕了起來:“怎么這個爆脾氣的小年輕,居然也有這么好說話的時候?不過那個楊一又是什么來頭?一高以前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特權學生存在吧?”

本來和余浦約好,周六是要上門拜訪季棠鄲老先生,卻不料因為老人要參加一個文化圈的茶話會,也只好拖到下一周。一大清早就提著精心準備好的禮物,跑到余浦家的楊一聽到這個消息不禁啞然,自己和這些大師們未免也太沒有緣分,沈嵩之如此,季棠鄲又是這樣。

不過事實既定,也只好臨時約了羅戈,又和通知了老媽后,向魔都奔馳而去。

“小一,你到底想干嘛?現在還不能說么?”羅戈一臉郁郁地看著副駕駛上的男孩,覺得自己什么都沒搞清楚的情況下,居然有膽陪著一個中學生瘋鬧,簡直就有些不可理喻。

不過好在馬上就要到目的地,楊一也沒再賣關子:“去制作我們的漫畫配樂啊,你不是說都聯系好了人員設備的嗎?可別到時候去了這也沒準備好,那也沒準備好。”

羅戈的郁悶氣結一時間無以復加,不過卻又被楊一的“配樂”之說所吸引,就好奇道:“是不是咱們做《九州飄零》的電視時,你寫的那首背景音樂?那還用專門去魔都?上次委托我們本地的東麗音像,做出來的效果不就很好嗎?”

楊一不說話,從單肩包里面掏出了一疊稿紙,翻了翻后嘟嚕道:“《九州飄零》的第二卷,不是樂譜。”又在里面翻了翻,拿出比剛才薄了很多的另一疊紙張。

然后故意不看羅戈那一雙已經亮得堪比六十瓦燈泡的眼睛,假裝皺著眉頭:“這首《琵琶語》用在第五幕,《踏古》和《予感》就配戰斗章節最好了,《歡沁》這么驚艷的曲子,放到第八幕效果絕佳哎。”

“吱”的一聲,羅戈把車子剎進了緊急停車區,一把搶過楊一手上的那一疊稿紙。

然后才發現是自己看不懂的簡譜,但是卻足足有十多張,如果這些曲子都能有《九州飄零》的電視曲那個水準,那么自己這一次的魔都之行,收獲之豐無疑就是可以預期的了。

“小一,就算曲子多一點,也不用專門跑魔都吧?”羅戈咂咂嘴,有些心疼。車上的兩人,一個是現在現今最搶眼出版社的老總,一個是眼下最神秘的暢銷書作者,卻不得不想方設法壓縮開支,說出去未免讓人無語。

“不止是用,還要做成磁帶,隨書成本價發行。”楊一歪著腦袋看著羅戈,語氣中忽然帶上了幾分不羈的傲氣:“我們總得讓有些人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是不能招惹的。”

然后璨然一笑,不等羅戈發問,看著遙遠到天際的公路盡頭:“一種是膽子特別大的人,一種是運氣特特別好的人。”

羅戈的膽子已經夠大,而自己,重生這種事情都能發生,亦足以算得上運氣特別好了吧

成立于1983年的魔都音像,其前身是80年的成立的魔都廣播電視服務公司,到了83年正式更名,從事音像制品的出版經營。

楊一之所以看上了這一家公司,除了設備一流的錄音棚外,還因為其在中國民樂制作方面的豐富經驗,例如一些宗教音樂、京劇昆曲、評說彈唱,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楊一選擇在這里制作此次的專輯。

來到位于東北路的音像公司大樓,接待大廳早早有了一個中年人等在這里,看到羅戈后,就笑著快步上前,給了胖子一個擁抱。

“這位是?”這個中年男人四十出頭的年紀,身材中等,沒有讓人望而生厭的啤酒肚,反倒是泛白的兩鬢,顯出了幾分文藝工作者的雋逸味道。中年男子看到跟在羅戈身邊沉穩而有禮的楊一,心中先入為主的生出幾分好感,就對羅戈問道。

“楊一,我電話里面老是提起的那個天才少年作家。”羅戈呵呵一笑,這些日子的疲倦仿佛一掃而空,身上也充滿了斗志。對著中年男人介紹完楊一后,又轉向對著男人微笑點頭的男孩:“這是魔都音像經理室下轄編輯一室的主編林西,我的老哥哥,你叫林叔就行。這次可是費了好大勁兒才請動他的……”

“每一相思,千里命駕……”楊一笑著掉了句書袋,就閉口不語,讓羅戈一頭的霧水。反倒是林西眼睛一亮。

然后看著羅戈還是茫然的樣子,就又好氣又好笑地擂了胖總一拳:“人家小楊的意思是,都看出來我們交情不一般了,你就不要故作姿態地邀功虧你還是出版社的老總,這個水平還有待提高啊。”

然后轉向楊一:“你就是《宋朝那些事兒》的作者?少年可畏啊,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這本書的時候,是怎么想的?”

不等楊一回答,林西就先哈哈笑道:“我想這作者肯定是個滿腹詩書的老才子,可能還有幾分落魄。一支筆游戲人間,詼諧戲謔,心中卻充滿良知和正義感甚至自己每每看到精彩處,只恨不能和此人青梅下酒,舉觴為快……只是沒想到啊沒想到,那個悅而讀史,居然是你這么個毛頭小朋友。”

看到楊一面對自己的盛贊,居然沒有一絲這么大孩子該有的自得時,這位內容部門的主編就更是贊賞,有才華的少年固然難得,可是真正難得的,卻是有才華卻又不恃才傲物的人,這個楊一的性格和涵養,無疑配得上這份上天賦予的才氣。

林西的夸獎自然是出自真心,楊一甚至很久都沒有看到這么真性情的中年人了,只不過對于這些褒揚,男孩根本就是受之有愧,又哪里能驕傲的起來,自己因為這本書得到的東西,原本都屬于當年明月才對。

“好了好了,天天聽人夸他,我耳朵都起繭子了。”羅戈苦著臉擺擺手:“現在還早,要不先找個地方坐坐,林哥你幫小一把把關,參考一下他的曲子?”

“曲子?”林西一愣,然后遲疑著試探道:“小楊還會……作曲?”

這倒不是他失禮,只因為楊一還在舞象之年的年紀,就于寫作上做出了驚世駭俗的成績,這種天分,稱一聲小天才一點都不過分,現在又橫跨到音樂上,難免讓人驚疑不定。

楊一干脆從包里抽出幾張稿紙遞過去:“還請林叔叔指導。”

簡譜?不是五線譜?即便是以林西的涵養,乍一看到這幾份曲譜后,也不免搖頭失笑,如果真是一個熱愛音樂,且在這個方面有些造詣的人,怎么也該用五線譜才是,眼前的這幾張稿紙,未免有點兒戲的嫌疑。

但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還是讓他不自覺地默默哼唱著,開始還是紋絲不動,可是哼著哼著,頭腳就不由自主地打起拍子來。

羅戈原本還在等著林西拿主意,可是現在看到這位老哥居然一副忘我的模樣,不禁連連拍著他的肩膀:“林哥,林哥?”

被羅戈從音樂的世界中驚醒,林西下意識打了一個激靈,等他完全反應過來后,看向楊一的眼神就不對了。

“怎么了?林哥?你沒事兒吧?”說起來,羅戈也確實有愧文化圈內人的身份,居然是個連簡譜都不會認的奇葩,即便是看過楊一的這些樂譜,也感受不到半點美好和震撼,自然不理解林西的舉動。

但是換了做音樂出身的林西,自然不會不識貨,他的反應倒是一點都不為奇,這就是把好的東西給精通的人看,所謂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乃是如此而已

楊一這一次為了保證元旦戰役的順利,算是徹底放下了臉面,把后來中國民樂轉型之際的幾個代表人物,諸如林海,王俊雄,陳悅等人的代表作一網打盡,還加入了島國新民樂代表團體神思者,RIN’,和平之月的經典曲目,這么多的優秀音樂集合在一起,讓長年浸yin于民族音樂,卻又苦于民樂漸入瓶頸的林西,一見之下心中頓時泛起萬千波瀾。

“這些,都是你做的?”林西知道這么做有些失禮,可如果是一首兩首泛泛之作也就罷了,現在這么一疊作品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慎重。

“嗯,十首曲子,對應思閱文化即將出版動漫的十幕章節。”楊一點頭。

“可惜了啊,這每一首都能撐起一張民樂唱片。”林西面露不舍地搖搖頭,不過東西是人家的,自然是別人說了算。

“嗯?什么對應動漫章節?”反應過來的林西睜大了眼睛。

“就是書籍配合音樂帶一起發售,讓讀者在看書的時候,能夠通過背景音樂,更好的代入到書中,體會到書中的場景。”楊一拋出了音樂和文字相結合的營銷新概念。

“浪費啊,好的音樂,更應該讓大家自由發揮想象力才對,你這,你這……”林西卻連連扼腕,身為音樂人的他,自然更多是從音樂方面考慮問題。不過他對音樂的那一種執著和癡情,卻讓楊一肅然起敬。

“怎么,林哥,這些曲子蠻不得了?”看著林西和楊一不過是第一次見面,兩人年紀相差還如此懸殊,可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居然就熱絡到這種程度,簡直就像是被迷了心竅一樣。而平時對自己,心情好的時候“小羅小羅”,心情不好就“有辱斯文的小子”這個世道,不明白啊

70.十全九美

“走,去錄音棚”林西也顧不上和羅戈這個二百五磨牙,興沖沖拉了楊一就往大樓里走,男孩被他拖得一路后仰著就差胳膊沒被拉斷,而兩人身后,一個胖得不像話的胖子氣喘吁吁,卻怎么都跟不上兩人的步伐。{閃舞

“老方,告訴一下制作部的張老師,讓她通知民樂二組的人,半個小時后集合有工作任務。”

“嗯,小王,你帶人去4號廳,把設備都準備好,要快”

林西領著兩人在大樓的各個部門里面穿行,不停地吩咐招呼著,讓熟悉他的人不免奇怪,林主編今天這是怎么了?這半年多都沒有看到他這么激動了。

這倒不怪林西沉不住氣,只是進入了95年以后,不管是公司的,還是他所鐘愛的中國民樂,似乎都到了裹足不前的瓶頸期。而這兩年以來,港臺和內地的流行樂對于中國傳統音樂戲曲的沖擊更是巨大,當年一盒《白色的彷徨》半年發行量過九萬,錄音帶銷量三年翻十倍的記錄,已經更像是一個神話中的故事。

而那些《越劇精華選》、《西園記》、《雷雨》、《黃梅戲》……等等一系列經典,早已是現在的年輕人不屑一顧的東西,往日的明珠被新潮流沖進了故紙堆,似乎等不到再次發光的那一刻。

而就在這種情況下,林西忽然發現了中國民樂柳暗花明的希望,這叫他怎么能不激動。

略作安排后,三人來到了4號音樂廳,這是一個不大的演奏小廳,鋪著厚厚的地毯,墻面也做了特殊處理,三層玻璃墻構成的聲閘后面,就是錄音室。而當楊一和羅戈走進來的時候,已經有七八個拿著笛子琵琶古箏的男男女女,在小聲議論著。

看到有人進來,這些最多也就三十出頭的年輕演奏者們,紛紛向門口投來好奇的目光。

不過因為有編輯一室的主編坐鎮,再加上這些人長年受傳統音樂文化的熏陶,多少都有些古典氣質,也就很快收回目光,開始檢查起自己的樂器準備工作起來。

一開始是熟悉和磨合階段,林西也就沒進錄音室里面,而是帶著楊一來到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子面前,這個女人在眾人中的地位似乎有些特殊,她一人坐在單獨的另一邊,身前是兩張不同調的古箏,正在細細地檢查著自己的玳瑁指甲。

林西在手里的一摞稿紙中選了選,最終抽出了那張標題為《予感》的曲譜遞給她時,這個有著一雙秀眉修眼的女人頓時一滯,然后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林西:“林主編,這個是什么?”

一張由數字寫成的簡譜?在場隨便拉出一個人來,恐怕六歲以后都沒有接觸過這個東西了吧現在慎重其事地叫上一個演奏小組,就是為了彈這些小孩子玩的東西?

旁邊幾個抱著琵琶二胡的男男女女聞言不由得好奇地望過來,當看到紙上的數字時,一些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倒是有幾個腦筋轉得快的,一時間也是有些好笑的面面相覷起來。

“先彈,你先彈奏了試試。”林西干脆也什么都不解釋,他相信事實才是最有力的證據。

然后轉向楊一:“她彈的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你只管說出來。”

中國民樂最重意境,有時候演奏手法,時值長短稍有不同,就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味道,而這些曲子是楊一所做,其中想要表達什么樣的思想感情,自然也是他最清楚。

不過這話落在旁邊那些男女的耳朵里,就難免讓人生出些想法——難不成這個小孩是林主編的私生子啊?居然公器私用,找這么多人陪他玩而這些用簡譜寫成的曲子,估計也是他的“大作”了,不知道是幼稚型的兒歌,還是故作成熟的情情愛愛的曲子。

這個演奏古箏的女子,心思也是轉了千百回,不過從小被藝術熏陶,涵養耐性遠比普通人好得多,所以即使滿腹懷疑甚至還對楊一隱隱有些微詞,不過臉上卻沒有一點不耐,調整了一下心情,就依言演奏起來。

錚錚淙淙的聲音一響起,原本都不以為意的人們立刻有些驚奇,說是完全的中國民樂,風格上又偏現代感了些,雖然也是力主突出曲調本身的傳統線性音樂,可是節奏感上卻比普通意義上的民樂激越了很多。

可要說不算中國民樂,就聽那頗有幾分古韻,有如珠落玉盤的起始音,又不能輕易就否定掉,這曲子倒是有幾分意思了。

一曲彈完,現場的七八個人里面,光從臉上的表情來看,居然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一種連連點頭,看向楊一的神情驚訝得很,顯見是不太相信這么大一個小孩子能作出這種曲子來;另一部分就蹙著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一時間還有些接受不了這種風格的新民樂。

“小楊?怎么樣?”林西把眾人的眼光盡收眼底,這位音樂主編不是墨守成規的死板之人,卻也不能阻止有人這么去想,所以干脆不理會這些。

楊一剛才也在凝神靜聽,現在聽林西征求意見,就對著那個演奏的女人問道:“能不能讓我試試?”

那女子一曲演奏下來,不過短短片刻,心里面對楊一的看法就改變了不少——如果這曲子真是這個少年做的,先不說這是不是純粹正宗的民樂,光是這份兒才氣就很是了不得了,于是就好奇地站開,把位置讓給了楊一。

臨時粘好了指甲,也顧不上合不合手,楊一動了。只不過他剛一撥弦就讓在場的這些人忍俊不禁起來。

楊一前世確實是學過古箏的技法,野路子自學而已,那些老爺子老太太也不是專門的器樂教師,所以難免留下一些姿勢和指法上的錯誤,平時唬唬外行還可以,一旦在這么多專業人士面前動手,立刻就露了他的老底。

最開始大家還想當然的認為,會作曲的人能夠玩轉一兩樣樂器,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現在的家庭中,不少父母是非常舍得在教育上面投資的,于是都準備看看這個男孩能有多高的水平。不過當楊一真的開始彈奏時,看到他那慘不忍睹的彈奏手法,就忍不住紛紛噗嗤出聲。

林西也有些啼笑皆非,本來因為楊一這一會兒的工夫連連帶給他驚喜,讓他對男孩的期望在不知不覺間也變大起來,可是這一下也是苦笑著連連搖頭,再想想這一疊的簡譜,難不成他還真是玩票玩出的這些曲子不成?

但是彈著彈著,他們就笑不出來了,楊一的指法確實生硬,細節處理上也比專業人士差很多,幾乎可以肯定他是沒有接受過系統的學習的,但是偏偏就是這樣,楊一在用著很不純熟的滑,倚,顫,還有多指劈掃,輪泛音的時候,從他指下流淌而出的旋律,卻反而比剛才的演奏要打動人心得多,一些開始還很不能接受這種曲風的人,也漸漸訝然地看著場中的少年。

“奇了,奇了這小子”林西一時間忍不住內心的欣喜,連連頷首,因為只有作曲者本人,才能知道這曲子什么地方該用什么技法處理,才能彈奏出曲子最原本的神韻,而楊一的演奏,正好說明了這曲子確實出自他的手中。

一曲終了,楊一從座位上站起來,一個活潑點,面相也很年輕的男人,手里拿著橫笛笑著對楊一道:“小弟,有兩下子啊”

“小同學,你這曲子,怎么有點……有點游戲配樂的感覺,倒是可以放到《仙劍奇俠傳》里面做配樂啊”另一個娃娃臉的小年輕看到現在氣氛不錯,也不是什么正式的音樂錄音制作,也跟著起哄。

這話立馬讓楊一一時間無語,心忖倒沒看出來,這個學習民樂出身的小伙子,居然還是這款大作的粉絲。不過他的眼光未免也毒了點,要知道《予感》這曲子,本來就是在島國的動漫大展,作為同人作品的配樂出現的。

“就按照這個效果來,要不現在正式錄一遍?”林西在旁邊倒是顯得比楊一還著急,也不管有沒有這些音樂的發行權,只想看到這些作品快一些問世。

“可能還不行。”楊一歉意搖搖頭,掃了一眼等在那邊的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白道:“我還要一些會流行器樂的人,要進行一下編曲。”

果然,一些人的臉色立馬不對了。

流行樂?這小孩說流行樂?那不是搞大雜燴嗎?

還有個別對這種曲風一直不接受的人,心中更是不快,有個年紀大一些的阿姨就搖搖頭:“林編,要我們來演奏這些根本就稱不上民樂的曲子也就算了,現在還要加進去流行器樂,這算什么?只有不懂藝術的人才會這么瞎胡鬧,這不是糟蹋國粹嗎?”

一說到音樂,這位阿姨也不管楊一和羅戈在場,就對男孩的想法大加批判起來,似乎在她的眼中,流行就是庸俗,就是喧囂浮躁,沾上一點就是褻瀆了中國傳統文化。現在這個少年的曲子本來就不純粹,還要加上流行器樂在里面,那不是不倫不類嗎?

楊一聽了這話,忽然就想起來后世的某個名為“某某十二樂坊”的音樂團體,一度在島國拿獎拿到手軟,國內的銷量也很不錯,不少網站上都是好評。可是與這些贊揚同時存在的,卻是無數專業人士的不屑,有些偏激者甚至說這是在糟蹋傳統藝術。

難道中國民樂真的是曲高和寡?

楊一那個時候還不明白,為什么能讓社會普通大眾接受的音樂,反而在專業人士那里風評低下至此。不能否認這些商業化娛樂化的團體在藝術造詣上可能并不太高,但是她們卻讓民樂流行了起來,讓老百姓認識并接受了民樂這種事物。

楊一從來就不想做一個反潮流的獨醒人,而更愿意順著時代大潮,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一些東西,改變一些東西。只是他沒有料到,只因為夾在潮流和傳統兩個陣營中間,反而讓他遭受到了更多不理解的目光。

林西也有些舉棋不定,他原本以為楊一的曲子只需要民樂樂隊就夠了,事實上什么都不懂的羅戈聯系他的時候,也是這么說的,楊一現在忽然提出這種要求,就連開明包容如林西,也有些猶豫起來。

“可能各位的演奏水平,是我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你們對民族音樂的執著和熱愛,也值得我欽佩”楊一嘆了口氣,如果還是有人堅持不配合,那自己只能要么換人要么換地方了:“可是現在我們一邊高唱著‘弘揚民族文化’,一邊眼睜睜看著傳統民樂日漸式微,其中的原因你們就沒有想過嗎?沒有土壤哪來的生命力?只有大家都喜歡,才能讓這些東西傳承下去啊。”

有些意興闌珊地搖搖頭,反正這次來只是錄音而已,又不是宣傳普及新民樂,楊一就看向林西:“林叔叔,這曲子需要加流行器樂,我現在是魔都音像的客戶,我有權利提這樣的要求對吧?”

林西看看那幾個還有些不情不愿的人,又看看堅持己見的楊一,一時間居然有些頭疼起來。

71.熱情的父親和“熱情”的女兒

原本林西是想接著這個機會,看看能不能爭取到這些曲子的發行權,這位資深的音樂主編相信,在精心制作加上一定的推廣宣傳后,制作出來的音樂產品,一定能在業內引起不小的反響,到時候不論是對公司的,還是對傳統民樂本身,都能起到不小的推動作用。{閃舞

現在要按楊一的要求,在這些曲子里面加入流行元素,那做出來的東西還算是民樂嗎?

可是就像男孩所說的,他現在的身份是公司的客戶,自然有理由要按他的要求去做。

兩相比較之下,這位主編只好搖搖頭,又通知制作部的人員叫來了幾個流行樂手。

在中國民樂轉型的這個期間,很多人不理解這種改變,斥之為掛羊頭賣狗肉,糟蹋文化,但也有人一直孜孜不倦地在這條道路上摸索,現在的楊一,無非是把后來的一些成熟經驗偷來,提前展現給那些上下而求索的人們,還有已經越來越不了解中國民樂是什么的老百姓看。

最后,在楊一的強烈要求和林西的現場指揮下,一場由民樂加上流行樂的混雜演出開始了,最初大家都有些磨合不順,但是在楊一一個接一個拋出現在還聞所未聞的配樂想法后,樂曲本身的效果就漸漸顯露出來。

“小羅,這個孩子,以前真的沒有接觸過音樂?”在錄音室里,林西聽著越來越有味道的曲子,就忍不住對身邊的羅戈問道。

這個男孩子對于器樂演奏方面的了解,一時間表現的像是一個門外漢,一時間又像是浸yin了多年的老手,在各種器材的搭配選擇上,甚至還有著一些常年編曲的音樂人都沒有的奇思妙想和靈感。

“以前怎么樣我不知道,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小子會彈古箏呢。”羅戈搖頭嘆氣:“他啊,根本就不能用常理來推斷,你也不要想著尋根究底了說實話吧,我到現在都看不出這小子是不是還藏著東西呢”

“對了,這些曲子怎么樣?”羅戈忽然想到身邊就是專業人士,多少有些期盼地問道:“別說內涵啊,思想感情啊什么的,就說好不好賣吧。”

“你除了錢還能想點兒別的嗎?我都不知道怎么會和你這種人交朋友”林西苦笑著笑罵兩句,然后想了一下:“知道嗎,小羅,其實我們民樂圈子里,已經很早就有人提出過,中國民族器樂要,一定要走東西方結合,走多元化的道理,保留好的傳統,但是一些先天缺陷,比如用單一樂器來演奏那些傳統曲目一定要改。”

羅戈眨巴眨巴眼睛:“這關我什么事兒,林哥你就直說吧,小一這些曲子市場前景怎么樣”

哪里知道林西根本不理他:“但是這個說法剛提出,就因為不少人的詰難而半途夭折。但是沒想到啊,現在居然被一個半大的孩子走出了第一步,他還不是用西方器樂來混搭,直接用上了流行器樂,如果這一場演奏是放在魔都劇院,不知道會引起什么樣的反響啊”

然后看了看旁邊羅戈已經郁悶到發黑的臉,林西又哈哈一笑:“放心吧,不管別人怎么說,我是很看好小楊這些作品的最起碼一些特定人群會很喜歡這些音樂,比如像他們這么大的孩子,正是對中國的古老和神秘充滿了探求欲的年紀,可是真要給他們放一些《廣陵散》,《漁舟晚唱》之類的曲子,保準一個個打瞌睡,倒是現在錄的這些正好。”

羅戈聽了這話,簡直比被人表揚他有文化還要高興,就差沒有抱著林西來發泄感情,只好在旁邊喃喃道:“我就知道行的,這小子,從他策劃了《云荒》開始我就知道,胖總我的眼光確實不凡啊。”

林西聽的有些好笑:“什么天荒云荒的?我說你胖是夠胖,老總這個名號可是名不符實啊。”

“喏,那小子,我們思閱的那本漫畫,被不少報紙夸獎過的。”羅戈就忍不住翹起了胖尾巴:“就是這小子一手搗騰的,現在的這些曲子也是為了接下來發售的漫畫做準備。”

“你說的是不是那個什么《云荒九州飄零》?對對對,我想起來了,本來我是不看這些東西的,后來聽到電視里面播的曲子有些意思,這才注意到居然是一本小人書的”林西連連點頭:“結果沒有及時換臺,被我家丫頭放學了看到,禮拜天一早居然不用人叫,也沒賴床,就自個兒跑去了書店,現在還把那些海報呀,宣傳畫呀,貼的滿屋都是”

說完猛地瞪著羅戈:“就是你們思閱做的好事,現在我家丫頭天天抱著這小人書不放是那個小子策劃的是不?我倒要問問你,他有能力寫出《宋朝那些事兒》這種作品,你怎么就不好好引導一下,讓他碰那些玩物喪志的東西干嘛?”

然后又搖搖頭:“就算不提寫作,以這孩子的才華,來跟著我學音樂也是好的,到時候說不得就是一個音樂大家,哼。”

羅戈頓時目瞪口呆,沒有想到自己自得自夸,居然繞到了他老哥的子女教育問題上,也只好哭喪著臉:“算了吧,這話你跟他說去,那本漫畫可都是他的主意,和我無關的當時還是這小子要死要活地拉著我,非要出這漫畫的。對了,你也別指望和他講大道理,這小子的校長,就是我們江南省里的重點,越州一高的余校長,都在這個問題上敗給他了。”

說到這里,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覷著,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跟不上時代的了。

因為對于元旦的那一場營銷戰役異常重視,所以在編曲錄音的時候,楊一也是精益求精,仔細聆聽著每一個最細微之處,只要和記憶中前世的曲子有一點對不上,就要喊停了推倒重來,這種態度,倒是讓林西贊嘆起來。

所以到了最后,原本計劃中起碼錄完一支曲子,然后看看成品小樣的幾個人,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打算。

“明天能錄完這一首嗎?”一天下來,不停地給人糾正細節的楊一,嗓子都啞了,看到林西問過來,想了想后不確定地搖搖頭。

“那今天到我家去,明天咱們繼續。”林西大手一揮,根本不給兩人反駁的機會,就把事情決定下來。

有的人名如其人,有的人名不符實,林默默無疑就是后者,也有可能是她的名字中的兩個“默默”負負得正,所以這個在師大一附中就讀高一的女孩子,下晚自習回家的時候,把門敲得有如擂鼓一般。

林西本來和羅戈喝得正在興頭上,羅戈也就罷了,長年酒精考驗的人物,可是原本溫文爾雅的音樂主編,在端起杯子后也像換了個人一樣,倒讓楊一算是明白了,他們的交情從何而來。

不過這會兒他可沒有心思調侃兩人,而是正找著借口推掉林西要和他喝酒的要求,頓時就讓林主編不高興起來:“我這是今年的梅子酒,別人想喝我還舍不得給呢,小楊你真是不耿直。”

被痛批為“不耿直”的楊一苦笑連連,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像是劫匪上門一樣的敲門聲,讓他找到了借口:“林叔叔你吃,我去開門。”

“怎么這么慢啊,爸你在干嗎?”一聲悅耳的抱怨傳入耳朵,然后是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子,和楊一想象中身高三丈腰圍也是三丈的大漢完全是兩碼事。

而不小心認錯了“爸爸”的林默默,也在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后,忽然一把拎住楊一:“小偷”頓時讓楊一有些不明白,這個女孩子的腦袋里面裝的究竟都是些什么東西。

直到等了半天還不見人進屋的林西親自到門口一看究竟,這才解開了兩人的誤會,不過回到餐桌上,林默默還一直抱怨著:“我從來一回家就是看到你這張臉,忽然換了個小白臉,當然要警覺了。”

小白臉?這是在說自己么?楊一有些疑惑地看著林默默,卻被還以一個嬌蠻兇狠的眼神。

羅戈立刻就忍不住笑了場:“你小子,我還以為你到哪里都是受歡迎的對象呢,還有吃癟的時候”

林默默立刻就大發嬌嗔:“小羅叔叔,誰歡迎這個小白臉了。”

羅戈嘿嘿笑著,不懷好意地瞟了瞟楊一,又瞟了瞟林默默,最后瞟了瞟林西,忽然語出驚人道:“默默你不是喜歡我們出版社的《云荒九州飄零》么?看到沒有,原作者就在這里,那書上不是寫著‘零繪’,‘壹著’么?這不就是那個‘一’”

胖總這話一出口,頓時讓胡吃海塞的丫頭愕然抬頭,然后費了好大勁力氣把嘴巴里的東西咽下去,拿著叉子對準楊一就是一下。

“嘶”這是男孩倒抽著冷氣縮回胳膊。

“噗”這是某個無良胖子的無良反應。

“默默,你干什么”這是某位教女無方的父親,又愧又惱的怒喝。

“咦,不是做夢啊”對林西的怒喝毫無反應的林默默,終于瞪大了本來就很大的眼睛,上上下下把楊一打量了好半天:“我以后再也不看《云荒》了,失望,我還以為這本漫畫出自哪個有才情的美女之手呢,沒想到居然是個小白臉”

林西的臉已經紅得堪比餐盤里的蒸蝦,而羅戈更是連連咋舌:“今天算是見識奇人了,小一,你的魅力不管用了啊。”

即便是這次不愉快的見面外加不愉快的共進晚餐,楊一還是不得不陪著林默默出門。

因為這個彪悍的女孩子把周日的作業忘在了教室里,而林西和羅戈的酒才喝到一半,看上去是怎么都不會半途罷手的。

“你為什么非要拉上我?”本來就很累的楊一實在不情愿陪著一個腦子缺根筋的女孩亂跑,于是在小區的樓底下無奈發問。

“我怕黑啊,我們學校教學樓據說有鬼,半夜有人聽見了怪叫的”林默默一臉的理所當然。

這個答案讓楊一的嘴角直抽,說起來,應該是鬼比較怕你才對吧?

不過還是對自己被強抓了壯丁非常不滿,于是嘴角惡作劇的一翹:“聽說過伽椰子沒有?”

然后不等女孩回答,就自顧自地講起了這個經典的恐怖片,當他最后模仿著發出了柜子里的女鬼“咯咯咯”的聲音時,林默默顧不上旁邊是一直被他斥為“小白臉”的人,居然一把抓住楊一的胳膊就不放開了。

“喲,林默默,這是你的男朋友啊?”兩人拉拉扯扯地拐過一個街角,楊一正在后悔講了這個故事的時候,路旁的時尚飾品店里,兩三個和林默默同樣校服的女孩子恰巧出門,看到了這一幕,就忍不住對著兩人起哄道。

原本楊一以為是女孩的朋友閨蜜,不過看到林默默一臉便秘似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可能又卷入是非漩渦了。

72.中國月

“這小白臉送你你要嗎?”林默默不顧自己現在還有求于人,小臉繃緊,一副不屑的樣子。{閃舞

幾個高中女生的對話怎么聽都充滿了一股不和諧的味道,尤其是當先那個女孩滿臉戲謔的神色,還有林默默看上去滿不在乎,實則厭煩戒備的模樣,楊一估摸說不定還會上演妖精打架的好戲。

“別口是心非了,某些人剛才拉拉扯扯的,我們可都是看到了哦。”三人眾眉眼最是明麗的一個女孩就不懷好意地笑,目光從林默默和楊一身上一掃而過后,就微微露出些驚訝。

林默默在年級里也是比較出挑的女孩子,一向對那些男生是不假辭色的,背后的原因,難道就是因為這么個貌不驚人的男生?

平心而論,楊一的相貌雖然清秀,認真說來也只能算中上,離那種讓小女生看一眼就尖叫不止的帥哥形象還很有一段距離,起碼就這個女孩所知,在林默默的追求者中,就不乏比眼前這個男孩更出彩搶眼的人物。

林默默想要分辨又無從說起,就惱羞成怒地橫了楊一一眼,離他遠了幾步。不過小姑娘情商不怎么樣,智商著實不低,很快就很急智地撇撇嘴:“拉拉扯扯就是那種關系了?嘁,是因為這個男的手上有《云荒九州》的珍藏版海報,只在越州那邊發行的原始版,我想要過來行不行?”

女孩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和楊一是那種關系,事實上也的確不是。可她也不能說真話——自己膽子小,聽了一個鬼故事就去抓著人家不放?這話誰信啊聽起來像是不可信的說辭,而這恰恰又是事實。

越州來的?幾個女孩立刻互相交換了一個興趣缺缺的眼神,優越感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哪怕只是因為你降生到這個世界上的位置比較好,也能給你帶來某種天然的自豪。而這些魔都的小女生,在面對一個外地來的貌不驚人的男孩時,這種自矜就顯得尤為明顯。

她們的學校也不乏周邊城市轉過來的學生,可是不管這些學生原先是如何的受人追捧燦爛奪目,到了魔都之后總會淪為邊緣化人物,只因為這里有著比他們更加燦爛奪目的人,這些學生原本的光芒,到了這里之后也只是比燭火稍微亮一些。

那估計林默默說的就是真的了,有誰會對一個外地男孩子感興趣。

不過這三個女生卻又找到了新的話題:“又是《云荒》?林默默你的品味能不能好一點,雖然我不否認,這算是國內比較有水平的一部漫畫了,不過比起東瀛的那些漫畫還是有差距啊里面從筆法到畫風都是模仿,有什么好得意的?”

這一句話讓林默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腳來,瞬間炸毛:“《云荒》里面的內涵都是中國的,有這一點就足夠了。再說那日文還是模仿抄襲漢字才有的呢,人家島國人照樣為之自豪”

兩個人本來就是因為在漫畫喜好上面產生的爭執分歧,這才漸漸結下了齷齪,現在一說到這個話題,那女生也是不甘落后地譏笑:“是啊是啊,人家島國人的文字是學習模仿我們的,可是卻不斷進步,保留精華我上次剛買的漫畫里,你聽聽人家日本的月份命名——睦月、如月、彌生、卯月、皐月、水無月、文月、葉月、長月、神無月、霜月、師走什么叫詩意,什么叫浪漫?是什么中文里一月,二月這種大白話可以比的嗎?”

林默默頓時被噎了個結實,這個年紀的孩子,只要是起了爭執,那就是必要分出個高低來。如果一方到最后被辯駁的啞口無言,心里面慪的氣足以讓人把肺都要憋炸。

就像是氣急的林默默,鼓著眼睛瞪向對方,一口小銀牙都險些被她自己咬碎。奈何女孩這副忿忿然的樣子,反而讓那幾個女生平添了三分得意。

“這個……”楊一在旁邊撓撓頭,對于小女生之間的爭執他是沒有興趣摻和的,可是有些東西卻不能不去幫她們糾正難不成就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孩子犯錯么,明明是他們自己漠視拋棄了那些千百年傳承不斷的文化,卻還要言之鑿鑿地宣揚著東瀛和西洋的優雅美好。

幾個人就都看過來,眼神異樣,不知道這個男孩要說什么。

“按照夏歷,我們的月份別稱可要比島國那邊多且好聽。”楊一看著那個質疑漢字的女孩,歪了歪嘴角:“一月的別稱又叫元月,端月,嘉月,三微,孟春,歲華,青陽,新正,寅泰。”

然后在旁邊林默默漸漸瞪大的眼睛里娓娓道來:“二月就是杏月,酣春,竹秋,花朝,夾仲,火壯,四之日;三月的別稱是桃桐,蠶月,杪春,鶯鳴,故洗,辰央,櫻筍時……”

這一下那三個女孩也是呆呆地說不出話來,原本一直喜愛島國那些凄美華詭文字的女生,先前還為自己的“博學”、“多才”,一舉壓倒了對頭而得意,現在卻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你”原本認為這個外地的男生在她們一群相對強勢的女生面前,面前要么是面紅耳赤,要么是想方設法表現自己以引起她們的注意,就像很多她的男同學一樣誰知道自己只不過稍微炫耀了一小下,居然就引起他如此凌厲的反擊。

“四月的別稱更多哦:槐序,仲呂,麥候,朱明,清和,建巳,乾月,孟夏……五月的是郁蒸,小刑,鳴蜩,端陽,蕤賓,天中,榴月,蒲皋……”楊一還在侃侃而談,如果是其他人向他求教,可能男孩也就說出一兩個權當是普及傳統文化知識,可是這個女生明明一無所知,還偏偏大放厥詞中文漢字是大白話,這就讓他懶得留情面了。

而旁邊的林默默更是小嘴張成了“o”型,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還在如數家珍的楊一,眼睛里閃爍著灼灼的佩服之色。

“還有六月的荷季、天貺;七月的涼巧、霜蘭;八月仲商、桂秋;九月無射、青女……是誰說我們的月份命名都是大白話啊?”楊一笑著聳聳肩:“我可不可以說,提出這個觀點的人都是信口雌黃,又或是一無所知加崇洋媚外?”

“他從哪里知道的這些啊,好厲害”先前沒有發話的兩個女生在旁邊聽得嘖嘖贊嘆,這種態度讓先前女生心里的憋屈就別提了什么好厲害,就是一張嘴厲害,估計林默默也就是被他哄騙的昏了頭,這才和他糾纏不清。

殊不知楊一現在更是覺得可笑,島國的文化固然有其可取之處,可那是讓人們用來取長補短,查缺反思的而不是巴巴的趕著接受后,就全盤否定自己的東西。

“最后送你一句話,別人的東西固然是好,可是我們不能忘記我們是誰以及我們來自哪里。”拍拍手后對著還處于異樣狀態的林默默點點頭:“還去不去拿你的作業,去的話就快點吧。”

留下三個還在發呆的女生揚長而去,一路上無話。

林默默對楊一的態度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一開始不停問這問那的女生難得安靜下來,只是一雙眼珠子盯著楊一上下打量,不知道心中想著什么。

第二天,又開始了繁瑣枯燥的編曲配樂,之所以說是枯燥,是因為楊一每每聽到樂器的組合效果和前世記憶中的曲調不相搭配的時候,就會叫停,轉而努力回憶著有關的細節。不過他這種態度,讓林西還以為男孩是單純的精益求精而已,自然又是頷首夸獎,倒把楊一臊了個面紅耳赤,吭哧吭哧的說不出話來。

“小羅,這些曲子,能不能給我們一部分發行權?”看著楊一還在和細枝末節較勁,林西轉而看向旁邊的羅戈,雖然知道對于制作出來的成品錄音帶,羅戈將要通過圖書發行渠道進行銷售,可他終究還是忍不住試探著提出了這個要求。

誰都不想做那個入寶山而空回的傻子。

“哎,這事兒你和我說還真沒用。”羅戈感覺有些無以面對自己的老哥哥,只好又補充一句:“晚上吃飯的時候你和楊一那小子談吧,我盡量幫你說好話。”

整整一天的功夫,終于完成了第一首曲子的錄制,本來楊一還在猶豫要不要在這里待上十天半個月,把剩下的任務完成,可是越州那邊一個電話打過來,讓羅戈又傻了眼。

“小一,有人要買《云荒》的海外版權。”羅戈眼中放射出金錢的光輝,他做夢也沒想到,一開始只是在楊一的強烈要求下才嘗試著運作的這本漫畫,居然墻內開花香到了墻外。

“島國人的公司吧?”楊一根本就無動于衷一樣,大口大口地夾著腌篤鮮,這道菜越州的大小餐館也有,可是畢竟還是在本地吃著正宗,酥軟的五花肉入口即化,筍子清香脆嫩,楊一吃的舌頭都快要打結了。

“你怎么知道?”羅戈驚訝到,這位胖總雖然對于國內圖書市場的波動異常敏感,可是說到動漫上面,一百個羅戈加起來也抵不上一個開了重生作弊器的楊一。

“是講談社,小學館,還是精英社?”楊一對于胖總的捧哏做派早就免疫,有大好的熱氣騰騰的美味擺在眼前,楊一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動漫出版的問題上。對于一個跨越時光而來的怪客,有些最起碼的東西若是預料不到,那他還怎么配得上重生者這個名頭。

只是少年淡然沉穩的樣子,落在羅戈這個胖大酒鬼的眼中,卻又成了多智近妖的表現:“你怎么知道是集英社?他們聯系過……”話還沒說完又反應過來:“不對啊,那些東洋佬只有我們出版社的聯系方式,你和小蘇晚的資料,他們可是一無所知。”

“晾一晾吧。”楊一搖搖頭一笑,如果和歷史偏差不大的話,那么精英社下面的《少年周刊》雜志,他們旗下的作者尾田榮一郎,這位即將封神的現新秀,他的人生很可能就要發生一場劇變,可能就此消沉,當然更大的可能是在一時的消沉后,以另一種嶄新的姿態崛起。

但是不管怎么樣,現在正在島國上逐漸熱起來的海賊王,這部繼《七龍珠》之后漫畫史上又一部堪稱熱血扛鼎之作的作品,多半是要夭折了,只因為楊一“腰斬”了它的劇情。他不知道遠在隔海相望的另一端,尾田童鞋有沒有和集英社以及《少年周刊》的編輯們溝通,但是就看現在集英社主動聯系上門的做法,楊一覺得正急于找回昔日殊榮的漫畫王者《少年周刊》,這一次可能是要吃個啞巴虧了。

“不給海外,只有島國的出版權”楊一笑道:“就這么回復他們吧,不過現在先別急,等到我們的《墨偃師》發行后,回旋的余地更大呢。”

旁邊的林西看到楊一這副對奸商這個行當無師自通的模樣,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要實現起來,難度不要太大啊。

73.好久不見

夜風漸涼,月華如霜,黑色的轎車在清泠幽邃的空氣里疾駛連通魔都和越州的高速路兩邊種著不高的香樟,這些樹的月下之影婆娑舞動,然后在楊一的視野中急速后退而去。

羅戈必須回去,只有一個理由,因為島國來人;楊一必須回去,原因很多,比如老不滿,校長禮拜一發現他人不在后,痛心疾首的表情和長篇大論的訓斥……另外他還要給某一個冷面女孩“加些擔子”。

林西希望拿下錄音帶代理發行權的愿望很輕松地實現,沒有想象中的討價還價,先不說楊一對這個溫文爾雅——喝酒的時候除外——的音樂人本身的好感,光就只說魔都音像公司在音樂帶上制作和發行的能力,就值得楊一考慮合作。這個公司就像是一匹遲暮的駱駝,盡管它曾經壯碩的身軀在市場的劇變中很快消瘦,但骨架猶存,如果運作得當,未必不能恢復昔日的光彩。

“除了和漫畫捆綁銷售的那部分,剩下錄音帶的代理權?”楊一頷首,一個中學生做出這種樣子,只能讓不明白他內涵的人發笑,但是林西卻絕不在這一類人中,是以他很認真地聽著楊一的話:“可以啊,分成比例和回款形式都好說,但是發行時間必須在漫畫正式發售之后。”

“恩?為什么?”林西有些不明白楊一的想法:“你們思閱晚發售是因為要和小人書同步,但是我們這邊先行銷售了,你們也能早拿到版權分成啊……”

還沒等羅戈和楊一反駁,一旁一直胡吃海喝,肚量看上去還要大過楊一的林默默立刻跳腳起來,嘴巴里因為塞滿了東西含糊不清,可是模樣卻是無比的義憤填膺:“唔是小人胡,爸你吃道什木啊”

三個男人很有默契地裝作沒聽到,楊一就誠懇道:“林叔叔,你們的發行渠道固然龐大,但是現在市場對民樂音樂帶的消化能力又有多少呢?而且從另一個方面說,先期單獨銷售的音樂帶,還會降低我們漫畫的神秘感,降低漫畫受眾的期待值,畢竟我們主要是賣書,不是賣音樂磁帶。””這……”林西苦笑著說不出話來。

“這對林叔叔也有好處啊”楊一笑著擺擺手:“林叔叔不要只看到晚上市帶來的那部分損失,還要看到我們漫畫熱賣后給這盤音樂帶帶來的營銷造勢。不花一分錢就做了,何樂而不為?”

胖總在旁邊恬不知恥地嗤道:“只顧蠅頭小利,難成大事。”

林西還是搖頭苦笑,楊一的話固然讓他心癢癢,可是誰又能保證風云際會之下不會出現什么意外,終究還是自己能把握的最令人安心。

可是東西是人家的,能拿到代理權本身就是驚喜,要知道,新華也是有著自己的音像制品發行渠道的。

帶著百分之九十五的滿足揮別兩人,旁邊的林默默趁著父親沒注意,湊上來對著楊一神秘兮兮道:“聽小羅哥哥說,那個畫漫畫的是一個漂亮女生啊?那你們的漫畫下次發售的時候記得通知我,我來給你們捧場哦。”

后知后覺的楊一此時還不清楚,漫畫的作者是女生和林默默前來捧場有什么關系,只好對著小女生應付式的笑笑,然后踏上歸途。

車子漸漸駛入了越州市區,遠處的城市燈火璀璨,如同天上的街市,再過一會兒,就能看到寶馬雕車香滿路的都市夜景。

“這個禮拜我會請假,明天上午要去我們的大畫家那里交代一下事情,島國那邊的接待事項,就全交給羅哥你了,不管他們提什么要求都先別答應,等元旦以后再說。”

“什么要求都不答應?”羅戈現在和楊一在一起,所擺出的完全就是平等的態度,還有超越年齡的佩服和信任:“雖然說對楊大作家的計劃很期待,但是送上門的錢還死命往外推,實在讓我很心疼啊。”

“現在推出去一塊錢人民幣,是為了以后收獲一美元。”楊一篤定道:“送我回去吧,這么晚了。”

“怎么今天不裝低調了?”羅戈嘿嘿笑到。

“巷子口就放我下來,那里沒燈。”

胖總悻悻然地撇撇嘴,顯然對于楊一這種小豹子扮乳豬的做派很是不以為然。

“你?”

當第二天蘇晚在一片轟隆作響中開打房門的時候,神秘的歡欣如同利箭般電射而來,忽然就擊中了她的心臟。

從前的她確實活得艱難,一再承受種種外來的壓力,還要面對自己內心的困惑,只能偶爾在一個人偷偷畫畫的時候,才能找到一絲存在的價值。那個時候如果有人向她投以溫暖的目光,哪怕只是一個隨波逐流的理由,都會讓女孩感到生命的暖意。

只是從來沒有。

然后就是后來楊一出現后發生的種種,讓女孩覺得,每當自己面對這個男生的時候,似乎要花比平時多幾倍的力氣,才能維持住一向以來冰冷無波的表情。

“好久不見。”楊一的心中也是驀然一跳。

“有事么?”蘇晚覺得自己心跳的快了些,又好像是錯覺,不過她抬起頭直視楊一的樣子,倒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楊一點點頭:“還真是找你有事,不過就在這里說么?”他沒有發現女孩眼中微起的波瀾。

“晚晚,是誰來了?”疑問聲中,蘇晚的母親從樓上走下來,房子外面的樓梯已經悄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屋子里平滑寬敞鋪了地磚的樓道。那個位置,楊一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用木板和雜物封死了的。

“是小楊同學啊”蘇晚的母親看到楊一后有幾分驚喜的迎下來:“好長時間沒來了,都成稀客了。”

在楊一的連連推辭中卻還是強給男孩泡了茶水,蘇母又滿臉的歉意:“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小楊你今天回來,下裝裝整整,都沒有坐的地方。”

楊一看看腳下,素色底天青釉的瓷磚在上午的陽光照射下映出一片柔和的暖色調,四面墻只粉刷了三面,落下了一片星星點點的白色涂料,傳來叮叮咚咚敲東西的聲音,顯然是母女兩從那一對刻薄夫妻手里買回了另一半房子,正在裝修。

楊一和蘇母都有些不好意思,楊一是覺得自己沒有挑好時間打擾了人家,而中年女人則是深感待客不周,就在蘇母端上一杯清茶后就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蘇晚眼睛看也不看楊一道:“有事的話就出去說吧,我這幾天畫畫都畫不好。”

有時候理智叫我們做一些清醒正確的事,可感情偏偏逆道而行,就像現在的蘇晚。

兩人從小巷并肩走出去的時候,碰上不少拎著油條豆漿往回走的人,老街坊都笑著蘇晚對點頭招呼,即便有平時往來不多的人,也不免對著兩人注目。

而背后更是少不了議論一番,蘇晚那丫頭居然釣到了一個金龜婿,現在都不上學了,也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事實上在普通市井百姓的眼里,此類事情本來就是最有吸引力的八卦話題,更何況蘇晚這妮子前后反差之大,讓不少看慣了她原來形象的鄰居直到現在還時常感嘆。

還沒走出巷子口,生煎攤年輕小老板的目光就迎了上來半天收不回去,不免引來他小媳婦“快點煎下一鍋,別人都等到在”的呵斥,攤子上兩個阿姨詭秘而會心地一笑,其中一個就用筷子點著蘇晚的背影:“看到沒有,都在說蘇家那丫頭釣了個金龜婿,就是她旁邊的那個男生兒。”

“是不是啊,我到兒子那邊住了幾個月,回來就看到蘇家大變樣了,還在奇怪呢一打聽,原來是她們屋里的丫頭找了個富家子”后者就有些唏噓,說話的口氣也復雜了起來:“不過這個丫頭底子也好,打扮一下還真是兩個人,傍上個富家子也不稀奇啊。”

一副看破世情的摸樣,言語間隱約表達的意思,就好像蘇晚這樣的女孩子家境不好,卻偏偏又有幾分姿色,當然也只能靠攀高枝謀出路。

“不過剛才那個男生兒不是她的朋友吧?怎么看都像是個學生。”

之前用筷子點兩人背影的阿姨嘁了一聲:“怎么會不是,跟你說,那個男生兒第一次跑到她們屋里的時候,正好她們在和樓上的人吵架,看到看到母女兩被罵得不行,剛才那個男的就過來了,什么都沒說,直接說拿錢叫樓上兩口子走人,那個樣子,那真是有派頭,好多人都看到了的”

另一個阿姨就驚了一下:“是不是啊?看他剛才的樣子,還真和一般人沒什么兩樣啊。”

“有些人家規矩多,在屋里是一回事,出來到外頭又是一回事。他第一次來得時候,還裝是蘇家的親戚,你看現在哪有人給親戚錢,隨便一給就是幾萬塊的?”

74.腹黑貓和傲嬌的三無女生

初冬的正午,陽光溫柔灑下,曬得人懶洋洋不想動彈,老巷子口的小店鋪前,擺著一張方桌,幾個人正嘩啦啦洗著麻將牌,旁邊或坐或站的圍著三四人,早上兩個議論蘇晚和楊一的阿姨也在其中。

那個在魔都兒子家住了一段時間的阿姨圍著看了半天,卻總也輪不上她上場,正在無趣的時候,就看到蘇晚的母親提著兩兜菜轉進巷子,立刻就眼睛放光的招呼:“小蘇,買了菜的啊,這么多東西,你們兩母女要吃幾天啊。”

咋咋呼呼的尖銳聲音,引得沒輪上位置的剩下幾人也抬頭打量,小店里的三花貓正仰天抱頭睡得香,被這個聲音陡然驚醒后,帶著夢中的倦懶,很是不爽地“啪啪”甩了兩下尾巴。

“哦,也不是我們自己吃,今天請了師傅來裝房子,這是中午給他們弄的菜。”聽到有人招呼自己,蘇母趕緊停下來笑臉相迎:“是錢阿姨啊,在兒子那里玩的還好哎”

“哎喲,說是去玩,還不是給他們帶小的,完全就是去當保姆的。”錢阿姨嘴巴上一副忿忿然的語氣,眼角卻笑出了褶子:“那真是麻煩死了,以前我們養小孩,有奶水吃奶水,沒有奶水喂米糊,現在倒好,除了一個外國牌子的牛奶什么都不許喂,還好他們自己買了車,要不然光是買個奶粉,都要跑好遠的路。”

“你兒子這么出息,這么有錢,當然要給孫子吃好的用好的啊。”蘇母就附和地笑。97年的時候,私家車還遠未如后世那般普及,這個時候哪怕是一輛普桑,開出去亦能吸引不少人的眼球,這個錢阿姨逢人總要提這個事情,倒也是人之常情。

“哎,他算什么出息啊,賺的還不都是小錢。”錢阿姨裝作不值一提地擺擺手,又拉開蘇母手里的塑料袋瞥了一眼,就有些驚訝:“喲,你這是買給裝修的工人吃的?”

“嗯?”看到錢阿姨吃驚的模樣,蘇母就怔了怔:“怎么了。”

“你這大魚大肉的,排骨,蝦子……”錢阿姨一面扒拉著塑料袋里的菜,語氣怪怪的說道:“就是些裝修的工人嘛,你包個飯就蠻對得起人了,還弄這么好,到底是錢來的容易啊,完全不心疼。”

蘇母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的樣子,就呵呵笑了兩聲點點頭想走,卻又被錢阿姨拉住:“哎,聽說你們家蘇晚和有錢人家里的兒好上了?是不是就是早上出去的那個?哎,我看那個小孩蠻一般的嘛,和你們家小晚站一起,那哪里配得上小晚?”

“呵呵,現在都還是小孩子,我們也沒想那么遠。”蘇母已經笑得有些勉強:“再說也談不上配不配得上什么的,小楊對我們家有恩,要說配不上,我們蘇晚才是配不上別人,一天到晚像個木頭樣的,又什么都不會……”

“哎呀,哪能這么說嘛,現在的丫頭只要有張臉就行了,長得漂亮哪個都配得上。”錢阿姨也不看蘇母的臉色,還在自顧自地說著,一副熱心腸的模樣:“不過我就是怕那個男娃兒有問題啊,你想啊,現在哪有人無緣無故對別人這么好的?”

蘇母擠出兩分笑容:“這個孩子以前是晚晚的初中同學,也是認得到才幫忙……”

“咭我原來還以為是富家子,原來也是個學生娃兒,那你們更要注意了現在真正的有錢人,哪會把小孩送到三中讀書,怎么也是實驗中學吧還有些懂事早的,早早就跟著家里做生意了,還上什么學?”錢阿姨不屑地一嗤,似乎自己一眼看穿了那個男孩身上的偽裝:“像我兒子公司的老板,他們家小孩才19歲,就在外面開起車子到處跑生意。我看到過一次,說話做事真是比一些大人還有板有眼,哪像一些小屁孩。”

這句話的打擊對象,無疑也包括了楊一,在錢阿姨的眼中,那個和蘇晚并肩而去的少年格子襯衣牛仔褲的打扮,用小屁孩來形容,倒是也沒有多大問題的。

街坊都是街坊,可是里面的人總會分出三六九等,在大多數熱心腸的老巷居民里面,偶爾出現一兩個心眼狹隘的市井小民也不稀奇,就像這錢阿姨,換了別人也只是羨慕的事情,到了她那里就總會生出些妒忌心。

而蘇母也不好跟這個阿姨解釋說明,這人的嘴碎是出了名的,且又喜歡在八卦的時候摻雜自己的臆想,現在和她多解釋一句,難免明天會傳出走樣到不成樣子的流言蜚語。

就在蘇母敷衍著,心中在想怎么脫身離去的時候,巷子口處,一輛黑色的奔馳如同幽靈般出現,又穩穩停在路口的寬敞處。

這一輛車子的出現,一下就吸引了老巷街坊的矚目,像是私車,大哥大這種97年的奢侈品,還是很能抓人眼球的,畢竟是財富的象征,也是很多人內心深處偷偷渴望的東西。

下車的是個三十不到的年輕人,在“嘭”的一聲帶上車門,就要往巷子里走去的時候,目光打量處,卻瞟到了站在路邊的蘇母,遲疑了兩步,就一臉疑惑地走上來:“請問,您是蘇晚小姐的母親是吧?我上次跟著我們羅總過來的時候,見過面的。”

蘇晚的母親也是覺得面前這人眼熟,不過聽到他自報家門后,立刻就反應過來:“原來是張助理,您是姓張吧?”

“哎,對對,是姓張,阿姨好記性”這個年輕人連連點頭:“是這樣的,公司今天談判的時候遇到了點事情,所以羅總讓我來叫楊總回去主持一下,楊總昨天好像說過,今天是要來找蘇小姐的。”

這個張助理,是羅戈在《云荒》的處子戰役大勝利后,從原來的老員工里面新提拔起來的人,他幾乎是親眼目睹了楊一一手策劃推動的那一場營銷戰役。

從的構思、設計、制作,到具體的營銷方案執行,都是出自楊一之手,還有下發到個渠道經銷商那里的銷售手冊,以及之前和島國CG制作公司的溝通,也都是楊一起著主導作用。

更別說這個高中生還是兩本暢銷書的實際作者,也就是這兩本書,生生把思閱又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這也才是當時還是實習編輯的張助理最為佩服楊一的地方。

所以在羅戈透露了將要和楊一攜手共戰文化市場的時候,思閱里面部分年紀較輕的員工,看到楊一后都是直接稱呼楊總,雖然不能否認有一些戲謔的心態在其中,不過更多的還是敬服。

但是這話落到錢阿姨的耳朵里,讓這個有些勢利的老女人卻是呆住了,兩眼又不自覺地瞟了一眼巷子口的黑色大奔,就算這些小巷的居民——尤其是居家女人們對于汽車與汽車之間的區別再怎么迷糊,卻也能看出這輛車子比他兒子的普桑要高出不止一個檔次。

“我家晚晚和小楊……和你們楊總出去了,說是要去越大圖書館?”事實上,蘇晚的母親到了現在也沒弄清羅戈和楊一之間的關系,更不清楚楊一的背景,但是聽到這么一個開著豪車的青年也要稱呼楊一為“楊總”,她的那句“小楊同學”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

“這樣啊,那我就不打擾您了,還要找到楊總有急事呢。”張助理笑著點點頭,打了招呼后就要離開,走的時候還不忘對著蘇母旁邊的錢阿姨禮節性的笑笑。

這一笑,倒是讓處于石化狀態中的老女人陡然清醒了過來,慌里慌張地堆上一個變了形的笑容。

“錢阿姨,那你玩啊,我先去回去了,還要給師傅們做飯。”蘇母禮貌地笑了笑后,也就此離開,等到那老阿姨楞了半天發現身邊沒人后,正嘀嘀咕咕著往回走的時候,小店里喂養的三花貓卻從小花臺上躥下來,在她身前扯了一個華麗麗的懶腰,然后豎著尾巴跳了上高墻,模樣頗為不屑的悠悠踱步而去。

城市的另一個方向,越大圖書館里,楊一正抱了一摞書往回走,靠著窗戶邊的座位上,蘇晚埋頭翻閱著畫冊。

女孩的頭發一直沒有過變化,從鬢角流淌而下,遮住了兩腮,每當窗外的風吹來,就散亂紛飛,卻不減清冽。眼睛和眉毛的輪廓不像一般的女生那么柔和,帶著冷漠的銳利,即使是在面對著心愛的畫冊,依舊看不出半分表情。

“從現在到年底,你的任務很繁重,嗯,能頂得住嗎?”楊一笑著,抱了畫冊坐到蘇晚身邊。

“嗯。”

“把《九州飄零》的第二卷畫完后,在《墨.偃師》里面,風格還要再微調一下。”楊一翻開了手中的一本畫冊:“喏,這是魏晉和明清的仕女圖,和唐代的那些大家比起來,人物骨瘦清雋,很適合從里面尋找一些漫畫人物的靈感。”

其實和楊一改編后的內容最契合的,是后世中那個被稱為“九州設計師”——張旺的畫風,他那融合了工筆與寫意的繪畫,具有極其強烈的風格,用在漫畫的繪畫上,簡直就和楊一改編后的腳本劇目是天作之合。

只不過楊一清楚,蘇晚的夢想不僅僅只在這些漫畫上面,女孩的心里,傳統國畫始終占據著最重要的位置。所以他也就在設置了畫風大框架的前提下,任由她堅持著內心的某些好惡,而不是強求女孩要怎樣。

只是今天讓楊一頗為驚喜的是,剛剛蘇晚隨手涂繪的一張人物初稿,居然有了幾分張旺的那副曼陀羅的神韻,讓他不由連連稱贊,因為這無疑意味著《墨.偃師》的接受度,幾乎肯定會超越《九州飄零》看上去楊一的信心很沒由來,但是他堅信,深藏于民族骨血之中的稟性一定會讓國內的漫迷接受這種畫風。

后世的那些日漫之所以大行其道,雖然不能否認其本身的閃光點,可是更要和國內動漫作品的萎靡掛上關系——畢竟誰不愿意自己家的好東西呢。

又畫完一張人物設定,蘇晚就推到楊一面前,楊一這時正在考慮著某個人物的形象風格問題,沒來得及反應,女孩就放下了鉛筆。

“恩?怎么不畫了?”楊一有些奇怪地抬起了眼。

蘇晚不說話,看著窗外面無表情。

楊一一時間弄不清楚這是什么情況,撓了半天腦門后,試探著夸了一句:“嗯?這個角色的形象很豐滿哎,幾乎完美表現了人物的性格,畫得真是越來越好了哦。”

聽了這話,蘇晚這才默不作聲地拖過畫紙,再次埋頭勾勒起來。

噗楊一差點沒失聲笑出來——這妮子,什么時候變成三無還外加傲嬌了。

75.這么近,那么遠

“晚晚?”閑極無聊的楊一看著面前的一大摞畫冊,又看了看身邊的蘇晚,想起這個眉若刀裁,眸似點漆的凜冽女孩的小名居然可以這么“萌”,就忍不住嘴癢起來。

蘇晚疑惑地抬起頭,額頭中間皺成了一個小小的“川”字,原本冷淡的面龐帶著幾分詢問的茫然,讓楊一心中忽然忍不住就翻騰起來。

直到此時蘇晚才反應過來,身邊這個可惡的家伙,居然是在大喇喇地稱呼著自己的小名。

其實從早上出門的時候,兩人間的氣氛就已經很是微妙,只不過一直談論著有關漫畫的問題,專心于這件事情的同時,他們也就忽略了彼此之間那種微妙的氣氛。

直到現在楊一百無聊賴之下的一句話,讓蘇晚的心里忽然就生出了某些異樣的感覺。

再聯想到平日里,那些街坊們時不時旁敲側擊著自己和身邊男孩的關系,蘇晚的腦袋就更是有些亂轟轟起來,落筆的手也有些不聽使喚。

“好好畫呀。”

“嗯”楊一忽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正在走神的蘇晚清醒過來,隨即秀眉一蹙,就在已經走了樣的畫稿上打了一個大叉,然后丟到一邊。

“畫壞了也不用這么惡狠狠的吧?”楊一不禁失笑,隨后他的笑聲在蘇晚清冽的目光中越來越小。

“你叫我什么?”女孩還是蹙著眉,仿佛在問一件讓自己極不愉快的事情,誰都沒有看出來她眸子深處潛藏的某種期盼。

楊一的心莫名一突,他是重生者,他有和年齡不相符合的眼力,他能看透很多世情,但是對于眼前這個把心臟包裹在一層硬殼中的女孩,卻忽然生出玩笑開大了的后悔,過頭訕訕而笑:“抱歉,以后不亂嚼舌頭了。”

蘇晚愣了愣,覺得自己眼睛里似乎有了幾分氤氳的感覺,就別過頭,終究還是心有不甘地冷哼一聲:“嚼舌頭?”

嗯?楊一就尷尬了起來,可是又猜不透身邊女孩的意思。蘇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的畫紙,游走著的筆尖,流暢已極的線條,絲毫看不出她內心的波動,可是處于側光位置的楊一又分明看得很清楚,畫紙上的筆跡深深的凹陷下去——不過是勾勒涂改一些素描式的角色初稿而已,哪里需要這么大得力氣。

那自己到底是說錯了什么?她是因為那一句“晚晚”生氣,還是因為自己亂嚼舌頭?

又或她覺得這不是亂嚼舌頭?楊一心中暗忖了好半天,卻也猜不到究竟哪一個結論才是正確,而最后冒出來的想法更是令他在心悸的同時彷徨不已。猶豫了半晌,看到蘇晚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最終還是踟躕著罷了手。

借閱室的這個小小角落里,忽然就又沉寂下來,只是蘇晚另一只按住畫紙的手,指節不自覺地掐緊。

她平時面對同齡人,幾乎都是用同一副面孔同一個聲調,哪里會像現在這樣,還巴巴的給他某些暗示。

身邊這個家伙倒好,似乎完全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反而就這么打住了話頭……又或是,他其實是什么都清楚的,只是不愿意挑明而已?

一定是這樣了,要不然,為什么他明明擁有著普通人家一輩子都掙不到的財富,卻甘心留在高中校園里面聲名不顯?還有初中時候暗戀女班長的傳聞,現在他們恰恰在一起——想到自己在開學的那天,去找楊一時卻與之四目相交隱有電光的女孩子,蘇晚的心臟就更像是被尖刺扎痛了一樣。

不過向來冷漠慣了的女孩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異動,從小的經歷和環境,賦予了她比常人更強烈更不動聲色的矜持和自尊。

于是眼睛深處不免有自嘲之色一閃而逝……街口,巷尾,公園,學校,自己總在若有若無地打量周圍,每次路過青古街筒子樓的時候,都做好了從他身邊經過的準備……只是,除非出現奇跡,不然你喜歡的人怎么會喜歡你?

借閱室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靜默,鉛筆石墨和白紙摩擦的聲音,紙張掀動的輕響,窗外隱約傳來遠處球場上天之驕子們的呼喊笑鬧,一切都和剛開始沒什么不同,但是楊一卻覺得,忽然間真的有東西不一樣了。

狄嘉和兩個同學來到圖書館的時候,已是臨近午飯的時刻,他身邊的朋友一臉不情愿地抱怨:“藝術‘嘉’,現在都是吃飯的時候了,有什么要查的,等到吃飯了再來不行么?”

一頭自然卷藝術家發型的青年就溫雅而笑:“不是說好了來幫我抱資料回去,等會吃飯我請客么?”

“你請?那也要食堂還有菜啊,等到把東西抱回去,誰知道還能剩下點什么?”另一個男生也猛翻白眼。

“沒菜了就去西二門的竹香園,這總行了吧。”狄嘉搖搖頭嘆了口氣:“你們不就在這里等著我么?”

“夠意思”一人翹起了大拇指。

“大氣”另一個拍拍狄嘉的肩膀。

狄嘉就搖著頭,笑起來就像是大哥對著自己弟弟們的無奈,意式的小卷發隨著搖頭的動作散開,很有些文藝青年的味道。

對于狄嘉來說,自己出身于藝術世家,結識交往的人也大多是青年作者,新銳美術家,身邊的這些同學雖然也能玩到一起去,但終究不是一個檔次的人。

所以他平時在校園這個圈子里,也就表現得比較矜持而不失大氣,話里話外的口吻總是讓人感覺到一種成熟的分量。

就像現在,因為想要到圖書館找兩本柯羅的畫冊,又估摸著就自己一個人,在茫茫瀚海中要尋找兩本冊子無異于大海撈針,就拉上了同寢室的兩個同學。而他們提出的請吃飯要求,在狄嘉看來也不過是小孩子加市井小民的心態,自然是隨口就答應下來。

“哎,狄嘉,你看那邊,絕對是天生的模特”一個學生從借閱室經過的當口,無意中向里面瞟了一眼,忍不住就驚嘆起來,讓走在前面的狄嘉失笑的同時也微微有些不耐——現在就不怕耽擱吃飯了?

另一個學生聞言,本來已經走過了借閱室門口,卻又后仰著身子把腦袋伸回去一看,立刻也是嘖嘖稱奇:“這個氣質,絕了就是年紀小了點。”

聽到這話的狄嘉這才生出幾分興趣,他們三人都是越大美術系的學生,說到模特,眼界見識比起一般的大學生來要強上許多,而其中又以從小耳熏目染的狄嘉為最,所以在聽到同伴第一次贊嘆的時候,也就不以為意。

但是現在兩個人都這么說,并且后面那發話的同學,是用“氣質”一詞來贊美,就讓狄嘉也忍不住折轉回去,畢竟身為美術系的學生,對于一些美的事物是尤其敏感而上心的。

然后,這個外表看上去溫雅骨子里實則清高到了極點的青年,忽然發現以前校園里那些所謂班花系花的芳心暗許,簡直就像是浮云一樣飄渺,只有眼前這個小女孩,像是襲入心臟的丘比特,才是值得自己守護和疼愛的唯一,也只有這種冷清的氣質,才能激發自己的藝術靈感和情感的火花。

引發三個美術系大學生矚目的,自然是淡漠著一張臉描描畫畫的蘇晚,而蘇晚旁邊的楊一,就這樣華麗麗地被三人一起無視掉。

“你們等我一下。”狄嘉深深地吸了口氣,這個小女生出現在這里,多半是哪個教職工的小輩,要是就這么上去直接表明自己的意圖,絕對不會是什么好的開始,只能白白收獲幾個“看啊這里有變態”之類的眼神,和一個倉皇離去的背影。

倒是從興趣愛好上面入手,說不定可以和這個一副冰冷冷姿態的小丫頭搭上話,然后循序漸進。

“干,干嗎……”旁邊的兩人就有點愣,他們一開始感慨,也只是單純因為蘇晚那讓人沒由來心中一痛的冷漠氣質,以及美好事物對于自身的觸動。

學美術的人,在這方面格外敏感些也是常情。

也許會有想要呵護的感覺,但是一時間還扯不到追求的層面,畢竟對于一般意義上的大學生來說,眼前的這個女孩未免有些年紀太小,大抵就是個中學生的模樣,和“女朋友”這個字眼,還是有著一段距離的。

所以當狄嘉忽然中了邪一樣上前的時候,他的兩個同學臉上,一時間交織著訝異,疑惑,好奇,興奮……還有些許的羨慕,種種表情不一而足。

“咦,你這是畫的什么?好奇特的風格。”狄嘉走近后,正在考慮要怎么搭訕才不至于嚇到這個算的女孩,就發現了蘇晚畫紙上的人物,心中一喜,裝作很是好奇的樣子探究道。

嘴上沒有說開是在鬧別扭,而事實上就是在鬧別扭的兩人,開始都以為進來的人只是要在這間借閱室看書而已,也就全然沒有放在心上,可是當兩人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擾時,才發現身邊站著的不速之客。

蘇晚一貫都是用點頭搖頭代替回答,對熟人如此,更遑論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家伙,所以在瞟了他一眼后,就又低下了頭。而楊一因為和蘇晚之間忽然生出的隔膜,心情也有些煩悶,同樣也是沒有搭理。

而這份無視落在狄嘉的眼中,卻變成了小孩子對上比自己大幾歲、但又不是大太多的人的那種敬畏和窘迫,就用指導弟弟妹妹的口氣笑道:“還認生啊?看你們也是越大的子弟吧,喜歡畫畫?我就是越大美術系的,家里面也是學校美院的老師,說不定有可以幫到你們的地方哦。”

看著狄嘉一邊說著,視線卻全部集中在蘇晚身上的樣子,楊一忽然就明白了這位美院學生的意圖,于是不失禮貌地站起來點點頭:“不好意思,你可能搞錯了,我們不是越大教職員工子弟,來這里就是找一些畫稿和素材。”

咦?楊一忽然站起來如此這般一番不亢不卑的話,倒是讓狄嘉有些詫異,原本在中學生這個群體中甚至包括一些大學生里面,年紀小一些的人對上比自己年長的人時,心理上總是處于弱勢地位。但是眼前這個中學生模樣的男孩,答話的時候眼睛里沒有半點緊張和躲閃,氣勢上也絲毫不落下風,這就讓人意外了。

不過自己的搭訕這樣就被頂了回來,讓狄嘉覺得有些落面子,就抬手點了點蘇晚的畫稿:“這畫上的人物不中不西,倒有幾分漫畫的風格,不過要在里面融入國畫的精髓,只靠閉門造車是不行的,要有人指導。”

“嗯,有道理。”楊一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這敷衍的表情引起了狄嘉的不悅,心忖這小子倒還是個刺頭,骨子里傲氣的很,只不過這番傲氣用錯了地方,于是就習慣性地搖搖頭一笑:“小朋友,我知道你沒有聽進去,但是如果這個丫頭真心喜歡美術和繪畫,你就應該為她考慮一下。”

后面兩個學生大抵也是起了同仇敵愾之心,就笑呵呵道:“狄嘉的爸爸,狄瀚濤教授,就是我們越大美院的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國家一級畫家,想要被他指導的人在我們越大排著隊呢,上一節課就要好幾百,這么好的機會,你們兩個小家伙還不珍惜”

“干嘛,小四,你是不是想借這個機會也跟去蹭課?這就把我的老底都抖露出來了”狄嘉沒好氣地回頭笑罵,似乎對自己同伴的大嘴巴也是無奈至極。

幾百元一節的美術課程,在當下這個初中一學期只要八百多塊的時代,無疑是普通階層難以觸及的高消費,因此這個學生的口氣也就特別的與有榮焉,而狄嘉的話里話外,更是充滿了不動聲色的自得。

聽了這話楊一不禁有些好笑,這些99年擴招之前的大學生,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應該稱得上是有為的一代,不過他們有時候的表現,卻又像普通的年輕人爭風吃醋一樣,不免露出些可笑的味道,但是這種稍顯幼稚的表現卻彌足珍貴的,代表了這些人即將逝去的、輕狂而又笨拙的青chūn。

不過這不意味楊一就同意了眼前這位美院院長之子來橫chā一腳,正想著再次出言拒絕,兜中卻傳來了古早古早的鈴音,懷里揣著的手機和上次的銀行白金卡一樣,是某位胖總強行塞給楊一的所謂“紀念品”。

“嗯?哦,是張哥,你到越大了?有什么事嗎……哦,好的,我馬上下來。”剛剛發售的諾基亞變色龍0無疑刺到了狄嘉三人的眼睛,原本他們祭出幾百元一節的美院院長親授課程,倒也不是后世富家子弟那種踩人的心態,純粹是想要借此博得蘇晚的矚目,卻不料自己一口一個“小朋友”叫著的半大孩子,轉眼間就抖出了連自己都要眼熱的時尚品,頓時就不免尷尬起來。

不過楊一倒也沒有就此戲謔他們一番的念頭,雖然面前的這個卷發披肩頭的文藝大學生明顯就是針對蘇晚才來搭訕,可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以自己和蘇晚現在的關系,自己又有什么立場強充護花使者呢?

“去思閱嗎?是關于漫畫……”

楊一還沒有說完,身邊的女孩忽然抬頭打斷了他:“為什么那么叫我?”

看到蘇晚認真的模樣,楊一不禁愕然,還在計較一個多小時前的事情么?可是自己為什么要那么叫她呢。

重生以來彼此的交集和牽絆,她因為自己而發生的改變,如破繭之蝶般的涅槃……以后更是會在未知的人生道路上同行不短的時間。雖然楊一一再告訴自己,彌補前世自己留下的遺憾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可是看著蘇晚凜冽而倔犟的眼神,自己為什么覺得心中難過呢。

最終還是撓撓頭:“呃,以后保證不亂叫了。”卻沒有發現,女孩原本眸子深處的期盼,漸漸被冰風凝固。

“你先去吧,我還要待會兒。”蘇晚的這句話是忽然微笑著對狄嘉而說,也讓楊一由難過變成了微微絞痛,卻使得旁邊的狄嘉欣喜起來。

楊一這才發現重生者也不是萬能的勇士,至少他現在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電話再次打進,楊一猶豫了一下,終于小聲交代幾句后離開,身后是幾個美院學生的微笑,如同勝利者的注腳。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狄嘉,你也可以叫師兄的。我發現你的畫很有靈氣,如果你想系統地學習美術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老師。”狄嘉不知道兩個他眼中的“小朋友”之間發生了什么,但是現在無疑是趁熱打鐵的最好時機。

卻不料剛才在楊一面前,還對著他笑如chūn風的女孩,現在居然看也未看他一眼:“不要擋路。”

76.聞風上門其疾如風,,分化利誘其徐如林

瞥到蘇晚前后還不到五秒的笑容,還有她從骨子里流淌出來的冷漠,狄嘉就知道自己一開始把事情想的太過簡單,這兩個孩子,和自己認知中的中學生形象未免相差太大,以至于他現在竟生出些進退失據的挫敗感。

但是看著女孩孤絕而去的背影,這個向來都是同學眼中焦點的男人,卻忽然起身跟了上去。

他的感情生活不算空白,但也從來沒有豐富過,,現在他的身邊并無什么重要的女生,如果非要說有,那就一定是這個剛剛認識不到十分鐘的冷面丫頭。

誰又能知道自己下一秒就會遇到對的人呢。

“狄嘉……”“哎”

他的兩個同學,大抵是因為先后被楊一蘇晚接連無視,不免有些不尷不尬的憋屈感,現在看到狄嘉又追了出去,頓時大感意外,喊了一半驚覺這里是安靜的借閱室,立刻又把剩下的話憋回了肚子里面。

“他不是玩真的吧?”兩人就面面相覷著,對于這個結果很是愕然。

追求一個中學生?哪怕那個小女孩子有著讓人驚yàn的第一眼印象,可是……

不知道這個消息傳出去,系里面的那些女生會不會傻掉。

坐在羅戈的車子中,一路在越大干凈清爽的初冬校園中緩緩行駛,路上收獲著一道接一道的注目禮。97年的這個時候,一臺大奔在相對來說比較淳樸的校園中馳行,還是比較拉風的,不像后世女寢樓下和校門口的香車寶馬比比皆是,一輛奔馳放在里面根本就引不起學生們的圍觀欲。

“不是說好羅哥全權負責的嘛?怎么又不行了?”楊一坐在車廂的后排,因為剛剛和蘇晚之間鬧出的小小芥蒂而有些煩悶地揉著太陽穴。

開車的張助理聽到楊一的調子有別于一貫的有禮,偷偷從后視鏡打量的時候,就發現了楊一似乎是倦極不耐的動作,不由得下意識放低了自己的聲音:“是島國方面咬著一些條件不松口……”

“那就端茶送客啊,還談什么談”楊一沒有覺察到內心的暴躁正在無形中壯大,說話間像是在面對自己的下屬一樣。

不過張助理倒是沒有因為楊一的口氣而不快,他是見過這個少年能力的,想到自己第一次知道《宋朝》的作者就是他時,當時那種掉了下巴的愕然失態……還有后來在其指揮下,一步步運作《云荒》時的那種強烈的收獲快感。

于是苦笑著半回頭道:“他們不同意我們的條件,又賴著不走,羅總也是扯皮扯得頭都大了……”

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不對的楊一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后視鏡歉意地點點頭,靠在后背上不再說話。

只是心思總是不免飄到了那個借閱室里。

思閱文化的頂樓接待室。

張助理在前面推開了門,然后在門口側身而立。其實楊一對這里的熟悉程度,不會下于任何一個資深員工,但是在這種正式的場合下,張助理還是堅持做足了姿態。

進門一抬眼,就看到長會議桌兩邊的人馬,一方是羅戈和他手下兩位負責版權運營的編輯,另一面是四個西裝革履的島國來人,一色的玻璃鏡片后面全是謙和的眼神,但是楊一卻很敏銳地從這些看似友好的眼神背后,發現了隱藏很深的銳利。

等到這些人聽到開門聲轉向楊一的時候,男孩又不免收獲了意料之中的驚異眼神,在這種正式的商務會談中跑進來一個中學生,確確實實是很惹眼的一件事情。

不過,這幾個人視線相交后眼中流露的欣喜是什么意思?想著自己年紀小好哄騙么?楊一把眾人的目光盡收眼底,然后走到羅戈身邊,旁邊一位運營編輯很識趣地起身,把二號位置留給了男孩。

“請問這位是……”

幾個島國人中,為首的一個也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眼角掛著久經風浪的皺紋,但是卻不顯陳腐和老朽,相反的,配合上這人的目光,反而給人一種閱歷的積淀。

野村申奈,集英社版權事業課副主任,這一次帶領著《少年j雜志旗下的兩位編輯來到越州,就是專門為了《云荒.九州飄零》的鄰接權而來。他在集英社的版權事業部工作了將近15年,算得上會社里前輩中的前輩,這一次高層派他主持談判,也是寄予了相當的厚望。

“楊一,《云荒》真正的著作權所有人,也是這部漫畫的項目營銷總監。”胖總平時一副不靠譜青年的形象,思閱文化內部一些活潑些的小年輕也喜歡和他開開玩笑,但是到了正式的談判桌上,立刻就顯出一個公司掌舵人的沉穩。

野村申奈旁邊兩個編輯的眼睛就亮了起來,他們集英社的《少年j已經算得上是重視新人了,但那些新人作家也多半出生在七十年代,眼前這個小孩子居然也是一本大熱漫畫的著作人,實在是讓人驚訝。

而野村申奈更在意的卻是楊一的另一個身份——漫畫《云荒》的項目營銷總監?一個絕對不到18歲的中學生?如果對面這個年輕老總沒有開玩笑的話,自己先前的欣喜可能就要收起來了。

這個小孩,絕對不是什么可以任意糊弄的人物,相反,倒是自己這一次的任務想要完美達成,多半是很困難的。

“楊君居然有著《云荒》作者和營銷經理人這樣的雙重身份,實在是讓我等汗顏了,這就是貴國所說的英雄出少年吧?”野村申奈笑著先送上了恭維,絲毫沒有因為兩人的年齡差而感到不適,然后笑吟吟的直視著楊一:“那我就開門見山了,請問楊君,您有沒有興趣出讓《云荒》的海外著作權。”

等到最邊上的那個翻譯把野村申奈的話同步成后,楊一不禁噗嗤一笑:“據我所知,野村先生開始不是來思閱談鄰接權問題的么?現在怎么直接扯到著作權了?”

這一次不用翻譯轉達,光從楊一忍不住一嗤的笑意,野村申奈就明白了自己試探的失敗,不過心理素質極佳的副主任面不改色地一笑:“讓您見笑了,之所以想要著作權,也代表著我們集英社對于《云荒》的看好當然,如果楊君不愿意出讓著作權,我們只談鄰接權也是可以的。”

聽到翻譯傳遞過來的意思,饒是胖總和他的手下身經百戰,也不由得猛翻白眼,嘴角一陣忍不住的抽搐——因為看好人家的作品,所以就要巧言辭色的拐騙占有?被人點出來后居然還能和沒事人一樣這份厚黑的功力,吾等天朝上國都要自嘆不如了。

倒是在后世通過網絡以及其他多種渠道,對于島國人的稟性深有了解的楊一毫不奇怪,就事論事,爭取利益最大化本來就是他們的商業習慣,雖然有時不免讓人不齒,倒也沒有什么值得驚訝的。

“只是代理發行的鄰接權么?”楊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沒問題,版權引進費,我的個人版稅……恩,首印數就200萬冊吧,你們事先應該做過調查的,《云荒.九州飄零》在我們國內的首印也是50萬冊,然后一個星期內就加印了兩次,第一個月的銷量接近100萬,雖然島國的人口基數遠比我們國家要少,但是考慮你們平均消費水平,漫畫作品的受眾基數200萬冊可是一點都不多的……至于其他的,我想到再說吧”

你不仁我不義,漫天要價坐地還錢,想要比獅子大開口么?楊一早心中不以為意地笑,早年很多國內的企業在和國外公司打交道的時候,吃虧上當的例子不勝枚舉,但若是有誰把自己也當成軟柿子蛋糕,那他就要做好吃壞肚不,是餓肚子的準備了。

“楊君說笑了。”野村申奈很島國化的鞠了個躬:“版權引進費和版稅都不是問題,但是第一流漫畫家都做不到的數據,還請您原諒。”

楊一不置可否地笑著搖搖頭,現在200萬的首印數看起來嚇人,但實際上還遠遠沒有達到原版《海賊王》的真實水平,要知道從原來的OP50卷之后,這本漫畫的首印數和銷量可是一再刷新紀錄的。

現在的《云荒》就算是經過了楊一的改編,可是其中的主線劇情卻沒有多大的變動,而且島國的那些死宅們,對于集“萌”和“燃”特質于一身的女主,說不定更有愛才對,所以手中籌碼滿滿的楊一,現在根本就懶得搭理這些人。

等到《云荒》系列的另一部《墨.偃師》在元旦發行銷售后,只怕排著隊來買代理權的出版社,就不是集英社一家了。

“野村先生的話……沒有太多的說服力啊。”楊一翹翹嘴角:“那你們能做到哪些條件呢?”

楊一面對著島國來人侃侃而談,他自己倒不覺得有什么,但是旁邊的兩位運營編輯,甚至包括胖總在內,都有些忍不住內心的波瀾。雖然知道這個男孩子不是一般的少年,又能寫書又會做生意……可面對外國人,特別是國外這些出版界的資深同行,就連他們自己都是謹言慎行,生怕被對手抓到什么疏忽雖然有損國體還談不上,但是給人留下笑柄乃至影響到談判可就不好了。

而楊一這小子倒好,臉上的表情從進了門就沒怎么變過,似笑非笑灑然隨意,還抽空連連呷了幾口茶水——要知道,談判進行到現在,就連羅戈的茶杯幾乎都還是滿的。

野村申奈回頭和左右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后認真地看向楊一:“楊君,如果您能在這件事情上全權做主的話,那我們就說出我方的底線吧。”

大概是看出了楊一在事關版權的問題上,大到不可思議的話語權,這個集英社的副主任干脆撇開胖總,鄭重其事地對著男孩點點頭:“首先是除了中國大陸以外的版權……您不用有異議,難道貴方現在還有世界范圍內的銷售渠道嗎?所以把所有的海外版權交給我方代理,絕對是明智的選擇。”

頓了一頓,野村申奈又接道:“另外還有作品的直接改編權,如果思閱文化一方能夠做出一些小小的讓步,不在改編權上設置門檻,對于我們三方都是大有裨益的”

思閱文化的兩名編輯乍一聽到這話,頓時就生出些火氣,卻也忍不住有些擔心地看向楊一,在改編權這個方面,因為楊一最初和思閱的協約就留下了談判的余地,如果現在他真的繞開社里,說不得思閱也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而挑撥離間的野村申奈就更是讓人痛恨,這個老鬼子,倒是很有幾分心機,分化拉攏的伎倆溜熟。

楊一搖了搖頭,對于這些條件似乎不甚在意:“還有什么?”

“還有您作品里面人物的形象權,以及各種周邊產品的授權。”野村申奈恭謙有加,似乎自己不是在提出一些苛刻的條件,而是在答應對方的要求:“楊君應該知道,這些權利即便是留在您的手里,也不會給您帶來多大的收益,反而是交給對于相關運作更加成熟的我們,才能謀取最大的利益。”

“最后,如果發生糾紛的話,我們希望由我方的法院來進行仲裁,這實在是因為貴國法律條文的不完善,還請您能理解。”

“哦,是嗎?”楊一聽到這一堆荒謬難言的理由,也不生氣,反而是看著野村申奈打量了一陣,隨后很認真地點點頭:“你們島國人啊,一輩子都是這樣,格局小,心氣大。”

由翻譯轉達的“心氣大”這一句,幾個島國人都有些不明白是褒是貶,就集體看向楊一。

“不懂么?”楊一聳聳肩:“好吧,直說吧,做人不要太貪心。”

77.劫掠版權侵略如火,強詞奪理不動如山

在他的認知中,但凡是上了談判桌,不管兩方如何虛與委蛇,對對方的條件價碼如何不屑如何嗤之以鼻,卻也不會輕易就表現出來,總不過是你來我往的拉鋸扯皮而已。

而眼前這個學生倒好,心里想著什么,居然就都擺到了明面上,大有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架勢!

雖然說直來直去的談判方式不是沒有,但是像他這樣,直接把心思掛在臉上的,還真是頭一次見到。

又想起自己的公文包里,里面那一疊畫稿,才是促成這一次商務出行的最根本原因,野村申奈的心中也是火氣暗生,但是島國人的天性還是讓他克制住內心的情緒,轉而一臉的誠懇道:“我所說的,還請楊君多多考慮一下,畢竟我們《少年j在國內的影響力還是不容忽視的,除了金錢方面的考慮,您還需要為自己將來的打算。”

將來的?在動漫這個領域,要有所的不是自己,而是蘇晚才對!可是一想到這個女孩,一想到剛剛在越大發生的一切,楊一心底的煩躁又升騰起來。

“不好意思,如果你們真的想要合作的話,就等到新年以后吧,并且拿出應有的誠意,而不是什么都奢望著抓在手里。”楊一叩了叩桌面:“就到這里吧,我下午還有事情。”

完向羅戈點了點頭,起身準備離開,而不知道兩邊怎么就談崩了的胖總,還一副茫然的樣子。

這小子平時不是這樣的脾氣啊,哪怕這些島國人開出的條件確實過于苛刻,可也不至于讓他這么沒耐心吧?

“楊君,等等!”

野村申奈立刻起身叫住了楊一,然后給身后的一個編輯助理使了個眼色,那位有著幾分知性的女編輯助理就拿出了一個公文包,又從里面翻出來一疊不薄的紙張和一本雜志。

“在您離開之前,還請過目一下這些東西。”終于還是要撕破臉皮,野村申奈也是大感無奈,而且,這些東西未必能構成所謂的證據,最好的結果也只能是損人不利己而已。

但是他還是決定在這里拿出來,要知道現在《少年j雜志社里,可是有很多編輯對于這一次的“奇異雷同事件”忿忿不平的。

什么東西?看到楊一沒有接過來的意思,羅戈就先忍不住好奇,從桌子上抄起那一摞材料,先是看了看特意做出記號的雜志頁面,又翻了翻那一摞畫稿,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野村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雜志一期的《少年j,做出記號的地方是一部畫風和蘇晚截然不同的漫畫,而稿紙上的內容和雜志上的內容連貫相接。羅戈雖然看不懂島國文字,但是這些圖畫所表現的劇情還是可以理解個大概的。

著看著,胖總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這本島國雜志上所標記的漫畫,還有那些明顯是手稿的東西,居然和《九州飄零》第一卷的前半部有著高達九成的相似度,如果不是兩者之間的畫風反差太大,羅戈幾乎都要以為這是楊一和蘇晚私下搗鼓的東西了。

“這算什么?想要告訴我們,如果在《云荒》的版權問題上不滿足你們的要求,就要改頭換面抄襲過去?”羅戈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撣著畫稿和雜志,眼睛微瞇。

“您誤會了。”野村申奈面色嚴肅地看著羅戈:“這些畫稿,是我們集英社旗下《少年j一位新人,尾田榮一郎的新作,也是雜志社非常看好而力推的作品,但是眼看銷售漸漸有了成績的時候,卻在很偶然的情況下發現了楊君的作品,而且《云荒》和《OP》的劇情居然是不可思議的相似……”

何止是相似,簡直就是近乎一模一樣。楊一此刻心中也是充滿了不解,雖然他對島國ACG方面的情況不是死宅那種百科全書式的精通,可大致上還是知道一二的,在他的印象中,《OP》阿拉巴斯坦篇是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所以他才放心大膽地對其實行了拿來主義。

可是現在這是怎么一回事?因為自己的重生,所以在某些細微之處上,原本的歷史走向已經悄然改變了么?

不過即使忽然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也不能改變楊一有些膨脹的,代表了他重生后很是理想主義的野心。

倒不是這個作弊者給自己找什么心安理得的借口,楊一現在本就心安理得的很。說他打別人的孩子不心疼也好,說他因為島國借鑒抄襲華夏的東西太多,所以這一次也要“來而有往”也好,總之楊一現在的愧疚絕對沒有仿寫《明朝》和《藏地密碼》時來得更深。

外邦人而已,何況還是有著歷史糾葛的外邦人。

就算楊一內心最深處真的有什么過不去的心理障礙,那也是針對尾田榮一郎個人而言,對于集英社,他是毫無半分感覺的。

“嗯,那你們的意思是什么呢?”楊一淡然開口道:“兩部漫畫如此雷同,你們還找上門是想干嗎?”

“事到如今,我們也無意探求這里面的真相了,尾田我是知道的,他的《OP》中的劇情,早在貴方的《云荒》出版發售之前就開始了構思,是絕不可能從貴方得到的靈感,而楊君的漫畫卻又在前面發售,所以我只能把這些歸咎于巧合。”野村申奈正色道:“但是不追究兩部漫畫雷同的真相,不代表我們集英社就此不聞不問!畢竟,要是我們國內恰好有讀者也看過楊君的《云荒》,那么出現了這樣的事情,對于《少年j的聲譽也是一種打擊……”

野村申奈說到這里,楊一就徹底明白了集英社的想法,什么是怕有讀者發現,他們根本就是擔心集英社的競爭對手發現了此事,然后在媒體上大肆宣揚——大家看啊,大名鼎鼎的《少年j雜志,居然出現了可恥的抄襲!

這對于一直雄踞少年類漫畫雜志榜首的集英社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更重要的是,在資本市場的島國,原本從小學館分裂而出的集英社,在本世紀六七十年代可是備受母公司打壓的。

“我大致明白你們的意思了。”楊一嘆了口氣,說來《云荒》系列在島國發行也是遲早的事情,只要他們能接受自己的條件,把版權賣給集英社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總之都是賺外國人的錢罷了:“好吧,那為了你們集英社的聲譽,就更應該同意我的條件。”

“您說笑了,這怎么能一樣呢?”野村申奈微微皺眉道:“如果沒有楊君的《云荒》,那么《OP》的作品改編權,人物形象權,周邊產品授權可都是屬于我方的,現在一旦引進了您的漫畫,《OP》勢必要進行大修,以后的成績可就不好說了!而您卻又只是出讓代理發行的版權,這幾乎就是讓我方白白損失了很大部分的版權價值,所以請恕我不能接受貴方的條件。”

楊一聽了不由失笑:“你們島國人的邏輯真是強大,因為自己損失了版權價值,所以就要讓別人來做出補償?”

“畢竟是和您的作品有關,我們也是做出了讓步,犧牲了《OP》這樣的潛力作品呢!”野村申奈口氣謙恭,實則一步不讓。

“也就是我必須答應你們的那些條件了?”楊一撇撇嘴,旁邊思閱的編輯早已經咬起了牙,見過欺負人的,沒見過這么欺負人的!

“這是雙贏的合作,并不是為難您。”日本人的別扭脾氣上來,讓楊一算是明白了,難怪羅戈非要拉上自己。

“如果我還是不同意呢?”楊一好奇地眨眨眼睛。

野村申奈貌似歉意的一鞠躬:“那實在對不起,我方可能就要通過法律途徑來保護自己的權益了,如果現在鬧出了《云荒》的抄襲丑聞,我想,不管是對出版方思閱文化,還是身為作者的您,都不算好消息吧?”

楊一頓時瞠目結舌,這算是惱羞成怒么,搖搖頭站了起來,做出送客的姿勢:“走好不送。”

78.九三,需于泥,致寇至

“放心吧,羅哥,他們也就是說說而已……”

“不是這個。”羅戈搖搖頭打斷了楊一的話:“我知道這些島國人是在放狠話,說好聽點就是展示決心嘛真的要走法律途徑,這官司他們穩輸。”

“但是我們的名聲也不好聽。”楊一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似乎根本就事不關己一樣。

羅戈就一拍大腿:“我奇怪的就是這個明明是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哪個做生意是這么做的?”

楊一心中莞爾,說到底還是羅戈以前少有接觸國外的商人,對于他們的民族特性缺乏認識,中國商人信奉的和氣生財、靈活變通這些經商法門,套用在外人身上可就未必合適了。

而且集英社一旦引進了《云荒》的版權,那么《OP》大修劇情另謀出路就是勢在必行的了,誰也不能保證這本已經有了火爆跡象的新作,在重新修訂之后還能不能取得之前的成績,所以野村申奈才會堅持要拿下《云荒》的周邊授權,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旦涉及到利益之爭,矛盾就總歸是尖銳一些。

楊一搖搖頭:“在我們看來是損人不利己,人家沒準兒覺得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呢,羅哥你可別忘了這些人骨子里的櫻花特質。再說他們只是輸一點訴訟費,就能在國內造勢,先敗壞了我們的名聲,抵制日后《云荒》在島國的登錄……從這方面看,他們想的倒是夠深遠呢。”

“那怎么辦?”對外輸出,這還是思閱文化頭一遭碰上這樣的事,胖總也就顯得少了幾分平日里揮斥方遒的風范,有些拿不定主意起來。

楊一咧了咧嘴角,眼睛里滿是戲謔:“羅哥你算不算內戰內行外戰外行?我記得上次看你拉投資的時候,都這么傻眼過”

胖總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手下人都在這里,給我留點兒面子好不好”

兩個運營編輯在集英社的人走后,也是免不了掛著些擔憂的表情,但是現在看到自己的老板和“思閱文化最特殊的那一個”,居然還有心思互相調笑,也就送了一口氣,紛紛獻上馬屁后嬉笑著告別,留給二人決策的空間。

“放心吧,上告這招是大殺器,輕易用不得,他們也怕我們反訴的。”楊一篤定地看著羅戈:“他們還會先想其他辦法的,見招拆招就好了。”

其實這個無恥的剽竊者心道,要那些人真是損人不利己,那么97年以后的jump漫畫,說不得自己要給他們包圓了。

“總之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畢竟都是生意人。”羅戈站在楊一的旁邊,光從外表氣質倒也分不出賓主又或是上下級的關系,只有些許超過了年齡的佩服:“你說他們怎么就不懂各退一步海闊天空呢”

大抵因為人家是做生意的文化人;而你是做文化生意的生意人……呃,這絕對不算是貶低這胖子楊一吸吸鼻子,指著才不過5、6點就暗下來的天色,大街上已經霓虹四散,屬于冬日城市特有的溫暖在漸漸彌漫:“喂,不管飯的話,我可要回去了。”

“主任,如果這個學生咬定不松口的話,我們要怎么辦呢?真的提起訴訟嗎?”跟著野村申奈前來的兩個人,有著知性美的女人是他的助理,另一個則是《少年jump》的一個編輯,本來他的任務,是就引進后的漫畫內容進行一定的審核和改編,卻沒想到現在居然沒有了他什么事情。

“很難辦啊,不引進《云荒》,有被競爭對手攻擊《OP》是模仿抄襲的危險;引進《云荒》的話,又不能放棄周邊授權,要不然就是社里的一大損失呢。”野村申奈微微皺眉道:“最后的那些話,也無非是表明我們的決心而已,現在還沒到那一步。”

“那么,主任,我們要不要去找找另一個畫家,就是上面的那個‘零’?”野村申奈的女助理低頭恭謙道:“雖然很奇怪下午見面的那個少年只有著作權,卻不負責繪畫,但是如果找到那個畫家的話并且說服他的話,也許會對談判有些幫助?”

聽到屬下的這個提議,野村申奈沉吟著點了點頭:“可以考慮這一條路線,不過這個沒有任何資料的畫家‘零’,怎么聯系他也是一個問題,井下,這個事情,就交給你了。”

女助理干脆利落地點頭:“哈依。”

在幾個島國來人提到他們眼中神秘的畫家“零”的時候,楊一也在家里來回踱步,屬于他的小屋還是只有十個平方左右,但是里面的擺設卻猶如瞬間跨越了整整一個世紀——地毯是很大眾的那一種,但是足夠溫暖熨帖,兩頁衣柜一張書桌,只打了一層淡淡的清漆,然后是占了一面墻還帶一個拐角的書架,上面已經沒有什么空位置。這些東西把小小的房間填的滿滿當當。

不過本應讓人滿心溫暖的空間里,房間的主人卻在有些遲疑地擺弄著手機,連老媽喊了幾遍的吃飯都沒有聽到。

“還吃不吃飯啊?小一”楊敏現在對楊一的管束很寬松,或者說因為發生在自己兒子身上的,那種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及這種變化帶給這個家庭的影響,讓她總有些不知道怎么開口的不適感。

每個父母都有著望子成龍的夢,當延續了自己血肉的小小嬰孩降生于世的時候,他們溫柔的目光里,未必沒有映出自己的兒子或女兒以后的映像,是西裝革履風度翩翩,或是裙裾翩然優雅美麗……楊敏也是這樣,她沒有見過太多的大世面,也只敢想到這一步。可是當楊一的成績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想之時,她就拿不出多少家長的威嚴了,剩下的只是一個母親的慈愛。

“你吃吧,媽我在外面吃過了。”楊一嘿嘿一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歡快一些:“有老板請吃的商務餐。”

“還商務餐,好大個人喲,又騙羅老板的飯”楊敏在客廳啐了一口,臉上卻都是無奈的笑意。

而里屋的楊一在猶豫了半晌后,終于還是撥通了今天早上剛剛知道的號碼。

“喂,請問找哪位?”蘇晚的母親站在窗邊,視野可及的地方,是老巷里泛青的墻頭,孤零零的電線桿上吊著不太亮的昏黃燈泡,投射過來的光線被一截光禿禿的枝椏擋住,面前的玻璃上還有很多樹枝的影子。

電話才裝了不到一個禮拜,知道的人不多,誰會在這個時候打來呢。

“阿姨你好,我是楊一。”電話里傳來的略有青澀的聲音,讓蘇母的眼角瞬間掛起了笑意:“小楊同學啊,有事找晚晚?”

“嗯,就是問一下蘇晚到家沒。”楊一可不認為在人家母親面前也跟著叫蘇晚的小名,會是讓人高興的事,就裝著很平常的口氣:“下午我因為有事,先去了出版社,怕蘇晚一個人……”

“哦,沒事沒事,她一中午就回來了……”

蘇晚母親還沒來得急說完,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旁邊的蘇晚就接過了電話,在女孩的家中,兩代人之間的關系大抵和楊一這邊的情況沒什么兩樣,而女孩一直以來沉默寡言的性格,讓她對上自己的母親更是顯得強勢,所以很干脆地拿了過去:“謝謝,別人送我回來的。”

一邊的蘇母就奇道:“什么時候有人送你……”

然后看著自己女兒的眼睛,在夜晚微弱的光線中顯得清澈卻遙遠,讓自己這個母親都難以觸碰她的內心,就忽然有些啞口。

雖然閱歷和經驗,讓她看出來自己的女兒對楊一似乎是存在某些特殊的情緒,但有些事情,她卻不知道要怎么和蘇晚溝通。

反對嗎?先別說楊一對自己一家有恩有惠的事實,單就這個男孩現在擁有的財富和能力,只怕很多女兒家的父母對于這樣的事情都是樂見其成的。

可她更不好這樣的事情,躊躇了那么一會兒,蘇母最后也只好在心底嘆了一口氣,當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樣回了自己的房間。

“還有事嗎?”蘇晚的風格就是這樣的淡漠,語調和表情一樣,幾乎沒有一點的溫度,就像是高海拔冰峰上的氣流,無論經過怎樣的陽光照射,還是冷。

就是冷。

“嗯,有人送你?”楊一半仰著頭,心里涌出陣陣的難言,想要用一句玩笑式的疑問來疏通一下電話線之間有些凝滯的氣氛,可是面對靜靜的電話聽筒,卻又難以出口。

不管是情商還是智商,蘇晚都不是那種頂尖的女孩子,甚至可以說都是平平無奇,但是偏偏卻有著最直指人心的凜冽。這種特質,讓任何虛偽矯飾拐彎抹角,在她的面前都等同于擺設一般。

“是,沒有其他事情,我掛了。”

“嗯,那再見。”那頭傳來電話掛掉的盲音,楊一頓時覺得掉了什么東西一樣,心里面空落落的。

沒有失眠,但是也輾轉了不短的時間。

金陵賓館的大堂里,暖氣開的很足,盡管才早上7點不到的時間,可是在用早茶的區域里,空著的卡座已經不到一半。

落地的玻璃幕墻外面,是黯淡的陰沉沉的天氣,江南水鄉染上一片蕭瑟,酒店大堂的門偶爾打開之時,冷風吹進來的瞬間,似乎把這種暗啞低沉也灌注進來。

就像是某個卡座之中的三人,野村申奈正帶著兩個下屬用著早點,至于他們的心思是否在面前那些精致的點心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等一下朱君過來后,讓他帶著井下去打聽‘零’的消息,我和藤岡再去思閱文化,會晤他們的社長。”野村申奈心里面有多煩悶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在表面上,尤其是在屬下面前,卻依然是一派沉穩剛毅,起碼這幅樣子讓人看上去就信心強了許多。

“哈依。”此次華夏之行的兩名下屬齊齊點頭。

雖然在公共場合,這些島國人的動靜確實謹小慎微彬彬有禮,但是不同于周圍人的做派,還是讓一些目光集中了過來,比如隔著一個卡座的不遠處,幾名中年男人不約而同地轉過了頭。

“池上先生,那邊的幾位,好像是您的同胞?”發話的男人穿著做工考究的西裝,但即使是這樣,整個人看起來也沒有任何氣勢可言,不過在他旁邊的座位上,一個看起來像是助理模樣的年輕人眼中卻是毫無保留的崇拜,倒是很能說明一些問題。

而他口中的池上先生,也就是對面座位上的池上介一,是島國靜岡縣茶農聯合會的會長,這一次來到越州,本來是就明年的新茶進口事宜進行談判,卻也沒有料到,會在金陵賓館碰到同胞。

“應該就是了。”池上介一此時也有些好奇,眼前的這位肖總,應該是沒有心思理會這些閑事才對,畢竟風聞島國的客戶正在越州滯留,而前來約見的本地茶商不止這位肖總一家,可是他這幅胸有成竹的樣子,居然還有閑情逸致談論無關合作的問題,也讓池上介一不禁高看幾分。

“社長,那邊的幾位,應該是國內有名的集英社的人。”池上介一身邊的助理規規矩矩小聲道。

“哦,你認識他們?”池上介一嗯了一聲。

“是的,因為家中弟弟喜愛他們作品的緣故。”

這話落在這位中年的社長耳中,眼中就泛起一絲笑意:“我的兒子也喜歡他們的東西,不過我卻沒有你關注這些啊。”

年輕的助理以為上司是在說他不成熟,心中后悔,一張臉漲得通紅:“也是無意中了解的……”

倒是對面的肖總察言觀色,就笑著給小助理解了圍:“似乎您的同胞碰上了些麻煩,不知道……”

肖總的話沒說完,但是池上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時間居然有些猶豫,人在他鄉,遇上了同胞有麻煩,況且還是自己兒子最喜歡的集英社的人……但是這樣子貿然相邀,總歸顯得太冒昧了一點兒。

79.賈詡

79.賈詡

兩撥飄在異國他鄉的島國人最終還是見了面,而其中有些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在兩撥人結識的過程中,起了橋梁作用的居然是一個外國人——對于野村申奈和池上介一來說,肖總確實是外國人。

或許有人覺得好笑,也有人不以為意,但是對于很注重拓展自身人脈的這位肖總來說,就算自己做著和文化出版毫不相干的農產品貿易,但是多認識不同圈子的人,尤其是某些國外來客,總歸是有利無害的投資,更何況這種投資幾乎不用付出什么成本。

“肖先生,很高興認識您,您真是太好客了”野村申奈接受到這位中國商人的邀請時,還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看到那邊的池上介一已經站起來的樣子,他就知道遇上了自己的同胞。

“還有池上社長,我可是你們靜岡縣玉露茶的忠實者啊。”

“承蒙厚愛。”池上介一笑著欠了欠身:“從我兒子算起,還有我的外甥,侄女兒,一大家的晚輩也都是貴社的忠實讀者呢。”

“汗顏了,多謝關照。”

看到兩個島國人一上來就沒完沒了的相互恭維起來,旁邊的肖總不動聲色地輕咳一聲,然后尋了個空當笑道:“不知道野村先生這一次來到越州,是想進行什么投資嗎?如果有需要的地方,我是很樂意效勞的。”

順手而為的事情,當然是樂意效勞,可要是什么難纏的活計,那就敬謝不敏了。

為商者當逐利而行,一個舉手之勞換來一條可能用得上的門路,這買賣大大做的,何況還是國外的門路。

“呃……”野村申奈稍微猶豫了一下,隨后就想到對方一來是做農產品貿易,和自己根本沒有利益沖突的地方,也就談不上什么商業機密;二來這個中國商人看起來也是長袖善舞的樣子,又是地頭蛇,即便在引進版權的問題上幫不到自己,從他這兒打聽一些消息也是好的。

想通了這些,野村申奈就擺出慣有的謙虛姿態,很干脆地說明了自己的苦惱。

“噢?野村君,難道說,以貴社旗下諸多漫畫家的實力,居然還要您親自前來華夏尋求談判,那本所謂的《云荒》漫畫,真的有如此之大的潛力?”池上介一有些愕然地放下了茶杯。在他想來,這位集英社的版權事業課主任,多半是為了漫畫輸出才來到的華夏,但是事實居然和他猜測的完全相反,這就讓人有些始料未及了。

其實他心中想說的話,本來是“沒想到華夏也有值得引進的漫畫嗎”,但是島國人天生的外在恭謙,以及旁邊合著伙伴的華夏身份,讓這位農業社長還是很好的把握住了分寸,他那種恰到好處的、微微詫異的表情,甚至能讓不少華夏人不由自主就生出些許的自得,進而對他也產生好感。

這幅做派落在肖總眼里,又怎么能不知道他的用意,聞弦歌而知雅意地對他笑著點點頭,兩個人之間倒是擦出不少火花。

而那邊的野村申奈明顯沒有這兩位的心機手腕,聽了池上介一這話,反而正色點點頭:“這本漫畫所表現出來的,何止是潛力,簡直已經是實力派大作了,要不然社里也不會如此慎重對待。”

“野村先生說的這個什么漫畫,我倒也聽說過。”一旁的肖總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倒不是我對這些感興趣,主要是這本漫畫在推廣的過程中,那些很有想法的營銷手段,讓人印象深刻啊……不知道野村先生談判的時候,有沒有和他們的營銷團隊有所接觸?”

接觸自然是有的,但是野村申奈現在一想到那個令人驚訝,又讓自己惱恨郁悶的小子就是氣不打一處來,怎么會在外面宣傳,于是就正色搖搖頭:“這次來主要是為了引進版權,其他的到沒有過于在意。”

“哦……”肖總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那野村先生和那個什么思閱文化,是在談判的某些條件上不能達成一致,所以現在有些陷入了僵局是嗎?”

“讓您見笑了,我們本來是懷著十二分的誠意前來,卻還是不能打作者和出版方……唉”

誠意?肖總在心中笑了笑,長期混跡于外貿行當,和這些國外客商常年打交道,他怎么會不知道這個所謂誠意其中的含金量,不過現在他是上門找著池上介一做生意,哪里還能對主顧的同胞出言不遜,反而是臉上帶著莫測的笑容:“野村先生這件事情,其實說起來倒也不難辦。”

“哦?”野村申奈本就坐直的身體一下子更是肅然,強壓下眼中的驚喜后,放低了姿態對著肖總:“還請肖君指教。”

不過編輯出身的野村申奈雖然比不上池上,肖總這種商場上得老油條,但也知道人家肯出口相助,是看在了池上介一的面子上,就又對一旁微笑的農業社長也重重一點頭:“還請池上社長多多美言幾句。”

看到池上也看過來,本來就只求給人留下好印象的肖總倒也不矜持,呵呵一笑道:“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聽說過一個詞——行政干預。”

看到兩個對國情似懂非懂的外國佬有些不解的模樣,肖總笑著搖搖頭:“請問野村先生,你們集英社在涉及到海外出版業務的時候,就不需要通過一些主管部門么?”

“通過,這怎么能不通過,我們集英社是守法的正規會社。”野村申奈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文部科學省的條列我們是一直遵守的。”

倒也不怪這位版權事物課主任反映遲鈍,他之前多是負責國內范圍動漫產品的周邊授權,以前也從未有過從國外引進版權的先例,一時間難免沒有回過味來。反而是旁邊和華夏農商打過多次交道,并且本身也是半官方半民間機構主事人的池上介一似有所悟:“肖總是說,依靠行政的力量……”

“對了。”肖總心里暗道一句“孺子可教”,對著兩個島國人點點頭:“你我之間兩個國家的國情不太一樣,所以在彼此接觸的時候,需要充分考慮到這一點啊……”

說到這里,便是肖總自己也不免狠狠罵了那些所謂的主管部門幾句,然后解釋道:“有些時候,我們國家為了確保商業秩序的井然,是可以動用行政力量對商業活動進行一定程度的干預的。比如像野村先生這件事情,如果您把情況反映到文化局和新聞出版局的話,我想是會得到某些政策上的的。”

雖然也很欣賞那個什么思閱文化在營銷過程中得創意和行動力,但是和自己的切身利益比較起來,這種好感就顯得無足輕重了。更何況自己這刀子捅得根本就無跡可尋,倒也不怕在背后得罪了人。

“肖君的這個辦法……”野村申奈在島國接觸的文化廳官員,雖然也不免有倨傲,怠慢,處理起事務來漫不經心的通病,但是倒不會用什么“行政干預”來強制影響一個非國有企業的自我決策,現在聽到居然可以用這種方法,不免有些懷疑:“您的意思,是去尋求官方的幫助?但是我們可是外國人……”

“就是外國人才好嘛”肖總呵呵笑道:“對于國際友人,我們官方還是有一定的政策傾斜的。”

當著池上介一的面,肖總也不好說什么“道理是人講出來的,權大錢多,道理也就多”之類的話,有些東西,大家在心里明白就好。

一些人在金陵賓館會談,于重重幕后布下繩套陷阱的時候,楊一正被母親從床上趕了起來,倒不是心疼兒子不吃早飯,而是在橫眉怒目著呵斥:“你怎么跟我保證的?一定拿到高中畢業證是不是你自己說的?兒子我跟你說,你寫書賺錢是一個方面,但是總還是要有張文憑吧?要不以后說出去,一個作家才初中學歷”

知道和母親在這上面存在永遠的代溝,指望溝通多半也是不可能的,楊一只好萬分不舍地從被窩里……蠕動出來,內衣kù,薄毛衫,然后套上牛仔kù和黑白千鳥格短呢大衣,這身打扮在中學生圈子里無疑因為成熟而顯得異樣,不過一來重生者也不怎么在意小朋友的怪異眼光,加上他實在是不喜歡耐克之類的運動外套,因而入冬后添置的衣物里面,多半倒是這種英倫學院風的行頭了。

走在有些蕭瑟的街道上,楊一又忍不住嘆了口氣,昨天晚上電話里某人那種冷淡的疏離感,還是讓人很不好受的。

真正算起來,他已經是煙花綻放的過去時,不管是花季還是草樣年華,都離他遠去,而蘇晚才剛剛是一身的少女衣裳,更何況還有一個姜喃橫亙在他們之間。

現在就連那個雙面少女,楊一也是因為著前世的仰慕而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彼此說不清的關系,一個故事還沒有結局,他又怎么分的出來心去管顧另一個。

“報告。”

全班的目光集中過來,正在念著英文的何岳被人打斷,面無表情地停了下來轉頭看著楊一。

一些人看了看楊一,又回頭看了看姜喃旁邊空著的座位,這才驚覺整個班級像是缺了幾粒米的苞谷bāng子,極不協調。

其實這個座位昨天一整天都沒有人來。

但是現在一眾人看著教室門口的楊一,又把視線從書本上抬三十度,小心翼翼地瞟著何岳,心中卻翻騰著興奮。

畢竟能從課業中解放出來,哪怕只是那么一小會兒,也足以讓這些學生們放松了,更何況還是一向不對路的師生倆

一個班的人都在看好戲,但是真正存了幸災樂禍心思的卻少,畢竟這幾個月下來,大多數人覺得這個男生無趣是無趣了點,身上總是有種疏離而拒人的氣場,但是卻并不是想象中的那種高高在上的孤傲,你和他說話,他還是會笑著答應你。

而且接觸多了,就覺得這人很不一般,他的知識面,他那很有見地又極為新穎的觀點,有時候自己組織了好半天語言也表達不清的意思,他往往是寥寥數語就點了個通透。

再加上在夏玖臨生日上的突發事件,楊一當機果決的出手,讓原本對楊一就保持中立態度的一些人,也不自覺就生出了幾分好感。

但是所有的這一切卻也不影響他們現在看戲的心情,多半是抱著沒有惡意的調笑,想要看看這個和黑臉班主任不對付的家伙,這一次觸犯了何岳的底線后還能不能幸免于難。

何岳站在講臺上一言不發,把楊一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眾人就猜測他是不是已經忍耐到了極限。而他的同桌,三班的副班長大人就用手臂遮住自己一半的臉龐,然后伸出小小的拳頭……

唰得一下比出一個中指,頓時讓楊一連連咳嗽起來,差點沒背過氣去。

偏偏這丫頭還一副圣潔典雅到有些嚴肅的表情,讓楊一在心底連連大罵禍水。

這真是禍水啊。

“嗯?病了?”稍微有些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一句話,讓楊一有些愣神,底下的學生們也都不偷偷摸摸了,而是鼓著眼睛看向何岳,心忖這是什么情況?平時也沒見這老黑關心過學生身體啊。

“沒有。”楊一有些摸不著頭腦。

“朗讀今天的課文都沒有事了是吧?還是今天的內容你們都掌握了?”看到教室里靜悄悄的,何岳立馬黑臉一垮,與之對視的學生立刻慌慌忙忙地端起了書本。

何岳這才對著楊一點點頭,示意他進教室,居然是什么話都沒有說。

到了楊一從他面前經過的時候,卻聽到他在講臺上哼哼了兩聲:“要是沒什么事情,最好還是不要遲到……不過真是身體不舒服的話,還是先休息好再說。”

這算什么?臉皮薄,還是說他悶sāo?怎么西北風就轉東南了呢?

80.教導員

80.教導員

何岳的舉動讓楊一著實有些奇怪,按照這位一貫的處理方式,現在最有可能的行為是不發一言才對,哪怕就是放他進去,也不會有什么師生間的交流。

要知道他可是昨天剛剛才逃了課的,即便是有余浦在暗中交代下來,以致讓何岳對他生出根本就懶得管教的心態,可是現在怎么又忽然關心起他的身體健康了?

誰也不清楚這位班主任的心路歷程,學生們還都以為今天的何岳轉了性,想著他對一向看不順眼的楊一,都能不去計較遲到的事情,不知不覺就都有些放松。于是有幾個膽子大的,仗著自己腦袋瓜聰明,一向認為語外史地政這些課程不好好學也能臨時去抱抱佛腳,就在底下偷偷摸摸翻起了武俠小說。

97年的時候,校園這個白衣飄飄的小小江湖中,還是金庸與古龍爭奪武林盟主的年代,彼時的黃易還沒有翻云覆雨的大能,而痞子蔡與少年少女們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亦要等到4個月之后,那個時候誰手上有一本《天龍八部》又或是《倚天屠龍記》,保管會成為男生們追捧的目標,就和兩三年前《圣斗士星矢》和《七龍珠》大熱時如出一轍。

這就是那個年代的回憶,關于舊時少年的只言片語,寫滿了各種帶鎖的本子,零落在一路走來的那些角落里。

但是這些似乎已經淹沒在塵埃里的珍藏,只要拿起來輕輕擦拭,再次翻開的時候,就發現原來一點都沒有忘記——第一頁記著讓自己臉紅心跳的人,放學后抵肩而行,霞光逶迤。

第二頁記著一場淋漓痛快的球賽,還有左手抓著汽水瓶右手和自己勾肩搭背的兄弟。

第三頁的試題怎么做也做不對,同桌又比自己高了第四頁或許就是緬懷被老師收繳的金古梁溫……

就像是陳成,這個從實驗初中升起來的學生,平時的成績總在班上十到十五名的位置徘徊,不過按照不少老師的說法,如果他更用心一點,更努力一點,怎么也能躋身前十。可是他偏偏屬于很會“玩”的那一類學生,足球籃球一個不少,看武俠鉆網吧也是常有的事情。今天看到何岳似乎很好講話的樣子,就忍不住拿出昨天在被窩里看了大半夜的《神雕俠侶》,壓在了英語課本的下面,時不時偷偷翻一眼。

只是這一次的晴轉多云來得很快,身為班主任老師,對于學生的一些慣有小動作總是心知肚明的,差不多個個都有特職業天賦技能傍身,陳成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動作,早就如賊一樣落在了何岳的眼睛里。

沒留半分情面,何岳幾乎是徑直走到陳成面前,一把掀掉上面的英語課本,然后抽走了這個男生視若珍寶的武林秘籍。

頓時人心惶惶。

這是什么意思?待遇反差也太大了吧?

全班的人一時間就噤若寒蟬,有幾個學生偷偷抬眼打量著何岳,又一臉酸溜溜的不解看向楊一,同是犯錯啊,憑什么?

何岳和楊一,這哥倆倒是什么時候勾/搭到一塊兒去了?

這種被生活強/jiān的事實,三班的學生一時半會之間估計是很難接受了。

“這個周末跑到哪里去了?”本來姜喃一直就想問這句話了,不過今天神經質一樣的何岳直到課間操完畢,都一直呆在教室里面,三四節又是語文考試,所以憋了好久的話直到下午上課前才有機會問出來。

如果說昨天面對蘇晚的質問,楊一不可抑制地會想到姜喃的話,那么在今天早上即將步入教室之前,想到即將面對的雙面女孩,楊一亦是有些頭大而心虛的。

不過還好,所有的心虛氣短都隨著姜喃那俏生生的一根中指飛到了九霄云外,兩個人之前在課堂上倒也有過不少目光的交流,不過這種火花四濺的對視,最后總在楊一鵪鶉一樣的眼神中結束,引得小姑娘又是不屑又是嗔惱。

“可以先解釋一下,一個女孩子是怎么學會那種手勢的好么?”看起來兩個人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淡聊著天,興之所至,寥寥數語,遠比教室里的其他角落要淡漠得多。但是只有楊一自己知道,如此氛圍之下,那些看不見的粉紅色閃電正在劈啪作響。

恩,身旁這女孩倒是有些類似S/M場景下的女王氣場了。

“你要搞清楚,大作家同學,是誰先發問的?”姜喃根本就不吃楊一那套,清澈剔透的眼眸笑意盈盈,里面分明寫著不懷好意四個大字。

楊一的眼皮子頓時就抽搐起來,但是這么就伏低做小,到底又有些郁悶,就搞怪的嘿嘿一笑:“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為了防止世界被破壞,為了貫徹愛與真實的罪惡……”

是不是和這個雙子座待久了,怎么自己平日的疏懶淡定,到了她面前就總是不翼而飛呢。

“神經”姜喃沒好氣笑著給了一個評價,然后笑意驟然消失:“是和‘零’畫家,去討論你們的大作了么?”

本來就帶著愧疚感的楊一心中一突,不過到底是比眼前的小姑娘多了十幾年的經驗,面不改色地大方笑笑:“是,也不全是,討論了不到半天吧,你怎么知道的?”

姜喃直視的目光讓楊一背脊都有些陣陣發涼,半晌后女孩才嫣然一笑:“新漫畫出來后要先給我一本哦。”

要是換了個人,這時大抵是要連連點頭以求女孩轉移話題的,但是楊一不動聲色的功力何等深厚,只不過一個無奈的搖頭苦笑,加上一句“這算扯來了姜叔叔的虎皮當大旗么”,到底是讓姜喃揭過了這件事。

“哎,你看這人,不是校門口的那個買豆花的么?”離著下午第一節課到底還有一些時間,幾個眼尖的女生就看到了縮在教室后門口一個躲躲閃閃的身影。

不過大部分人沒有注意到那邊,反而被前排的兩人吸引了目光。

“沒做”陳成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倒也不是對高峰有什么意見,而是他還沉浸在上午被何岳當眾給難堪的惱火中,又惦記著自己的小說,口氣也就沖了點。

看到周圍的目光都集中過來,高峰不免有些尷尬,一時間接不上話頭,不過兩人自打初中起就是同學,他是知道陳成這些人的性子的,也還不至于心中有疙瘩,猶豫了一下后,終于還是悶聲道:“那我要記一下名字的。”

陳成心中激靈了一下,想來是對于何岳還是有著不小的心理陰影的,可是剛剛在班上這么多人面前擺出了一副“老子誰也不鳥”的架勢,現在立刻服軟,面子上怎么都掛不住,一時間對何岳固然是咬牙切齒,現在更是有一個算一個,連帶看著高峰也不爽起來。

“什么玩意兒,你不就是黑臉的走狗啊,要記就記。”

說到底,即便是進了高中,這些學生也還遠遠沒有脫離“孩子”的范疇,有些脾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前些天還把何岳看成是“大哥”、“偶像”,現在被收繳了小說,立刻又想起他的種種不好來。

在這么多同學面前被罵是走狗,即便是高峰的脾氣算是內向且有些偏軟,此刻也有些憋氣,不過他一向沒有和人爭勇斗狠的習慣,聽了這話就只是在本子上記了名字后,就要轉身去交作業,哪知道卻被后門口的同學叫住。

“哎,高峰,說是找你的。”

開口的女生先前叫了幾聲,無奈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教室前面,也就沒有人聽到,那女孩有些不耐煩,干脆起身大喊一聲,立刻就吸引了幾乎全班的視線。

這下,一個有些畏畏縮縮的中年fù女瞬間成為大家的焦點,不合時宜的打扮,長久勞作后早早衰老的面相,還有手上一疊皺皺巴巴的零錢,無不讓人矚目。

“峰兒,峰兒。”女人小心翼翼的,帶著討好的笑容招呼著,這下再沒眼力的人也看得分明,這人是來找高峰的。

看到大家的視線前后兩次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高峰臉色一下漲得很紅,耳朵里都是悉悉索索的議論,身上如同過了電一樣,明明穿的不算厚,卻燥熱無比。

這個家住遠郊,在學校寄宿的男生有著遠比同班同學更敏感的內心,這種敏感能激發一個人的進取心,也更能讓人生出埋藏很深的自卑感。現在周圍同學們好奇的目光明明沒有惡意,卻讓高峰的自卑有些更進一步的趨勢。

再加上陳成因為名字被記上了小本子的緣故,現在正看高峰不順眼,故意歪著嘴嘖嘖嘖的感嘆著,擺出一副鄙夷的模樣。

“原來你媽就是賣豆花的啊,也不早點說,我們好去照顧你們的生意啊,呵”

這話越發讓高峰面紅耳赤,可是即便有滿心的羞惱,卻也不好——或許是不敢——對著同學發泄,扭身幾步就沖到后門口,咬著牙瞪著他的母親:“你來做么?不是說了沒事不來找我”

賣豆花的阿姨、高峰的母親看著周圍學生們嬉笑的目光,就局促地咳嗽了一聲:“你不是說學校要迎接檢查驗收,下午要收服裝費的么,這……”

“早就跟你說了我自己拿,要你管什么管”看著自己母親手上一疊零碎的票子,高峰感覺自己的自尊在這一刻被周圍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擊了個粉碎,竟不去接母親遞來的錢,反而推搡了幾下:“走走,我要上課了。”

“你推什么推”

就在大家小聲議論著看稀奇的時候,教師最里面靠窗的一組,原本和姜喃“斗法”的楊一卻陡然站了起來——高峰到底是自尊太強和是自卑太深,他沒義務去管;周圍學生到底是真好奇,還是假同情,他也沒義務去管……但是近乎單親家庭出身的他,對于有人輕賤自己的母親卻格外看不下去,再加上和這阿姨倒也有幾分交情,所以這才站了出來。

“我問你推什么推?”楊一有些冷漠地盯著高峰,他的這個同學本性一點都不壞,這他是知道的,但是卻沒有料到他的虛榮心和自卑感卻都是這么的強烈。

高峰面對著因為一向特立獨行,而顯得格外強勢的楊一,心中的憤懣蓄積到了頂點,可是看到楊一居高臨下的鄙夷目光,一句“管你什么事”卻怎么也沖不出嗓子眼。

鎮住了高峰,楊一又回頭冷冷地斜了嘿嘿笑著的陳成一眼,讓不多的幾個冷嘲熱諷的家伙心虛之下也住了嘴,他就一臉看不起的乜著學習委員:“就你也配當學習委員……”

擺手止住了旁邊高峰母親chā話的打算,也不管她尷尬中帶著心疼的模樣,楊一一把扯起她的衣袖:“你看看你媽手,看到什么沒有?都是口子這些錢是怎么來的,她一碗豆花一碗豆花攢起來的我記得你家是在猇林區下面吧?要賣早點就要半夜起來開始忙,然后一百好幾十斤的東西,騎車十幾里路來賣……我就問問你,她哪一點對不起你?有什么讓你覺得丟人?”

漸漸的,學生們好奇的目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眼神。

楊一所說的這些話,如果換了任何一個老師,又或是他們的長輩來說,多半就是左耳朵進隨即右耳朵就出了。可是同樣的話,在現在這個的場合下,由他們的一個同學講出來,卻讓人很難去大喇喇滿不在乎的對待。

“靠著父母吃飯,靠著父母讀書,反而還覺得他們給你丟人?你有什么資格這樣想?”楊一冷笑著,有些悲哀:“一點做人的道理沒學到,就算成績再好也不會有人真正看得起你。”

教室里很靜,和往常臨上課前的哄鬧大不相同,視線和心思都集中在楊一身上,連平時看熱鬧時那種低聲的議論都沒有,顯然是在回味著男孩的話。

幾個思想相較成熟一些的學生,看著后門口,就有些恍惚,平時他們總覺得自己有深度,但在這個男孩很平實的說教面前,怎么一下就被引動了共鳴呢。

只有姜喃心中自豪,卻又泛起一股奇怪的酸意,這個家伙總是和別人不一樣,上課的時候只要沒有寫寫畫畫,那么多半是在發呆。可是他的靜,和周圍的動映襯在一起,反而越發顯得突出,似乎是一種說不出的疏離。

然后他也很有才氣,會寫大家都喜歡的,叫好又叫座的書。還懂作曲,那些曲調悠遠而韻長的古風曲子。自己的父親眼界一向是高的,可卻偏偏很欣賞他,聽說能進一高,也是因為受到了某個校領導的重視……

性格有時候散淡到近乎于隱忍,可是自己知道的,見過的事情里,有好幾次是因為他路見不平,這才tǐng身相助。這么看起來,這家伙雖然生的清秀,可是骨子里卻有幾分燕趙之士慷慨任俠的氣概。

那他究竟是怎么樣一個人呢。

想到這里,姜喃心中的滋味就更是復雜起來,竟然有些像是戀愛中得小女生一樣,恨不得自己的另一半璀璨到所有人都矚目,卻又時時擔心他太優秀而引來別人覬覦的眼光。

“阿姨,你回去吧。”預備鈴快要打響,再聲討下去就要耽擱上課了,楊一接過了高峰母親的錢,也不去理會臉紅得像是要滴血的高峰:“信得過我的話,這錢我幫你交給老師了,你大半夜還要忙呢。”

“唉,那就麻煩小楊同學了。”高峰母親有些不安地躊躇了一會兒,又局促地推了推自己兒子:“你去上課。”

看到高峰母親的樣子,楊一深深吸了口氣,就有些逞一時口快地輕哼了一句:“我們學校也是,應付個什么驗收就要統一服裝,完全是不顧實際情況,亂收費。”

“你,你叫什么?”楊一有感而發的時候,卻不料正好一個老師從身邊經過,聽到了楊一的話,就碼著臉一個頓步,面色不善地盯著他:“正經事不做,來跟外人亂嚼學校的決定,你不用上課了,跟我來一趟。”

說完掃了一眼旁邊的高母,背著手轉身而去。

楊一卻是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他甚至本來懶得理會這個莫名其妙的人物,不過看他氣勢很足的模樣,多半又是哪個校領導。然后想到何岳今天對自己很是改善的態度,自己這要是不去,等一下難免又牽扯到不少的人。

嘆了口氣,又和高母示意后,楊一也只好遠遠吊在了那人的身后,留下全班在身后驚疑莫名起來。

81.斗法,請命,不速之客

跟著前面那個面相嚴峻的老師七拐八折后,楊一居然來到了行政樓的三樓。

這里一排七個房間,全都掛著校長(副校長)辦公室的招牌,看得楊一無言好笑,不過編制臃腫無論在哪里都已經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倒也不差越州一高這小小的一畝三分地。

因為是在副校長辦公室里,所以內里的布置中正大氣,顯得很有壓迫力,先進來的那位到了屋里也不坐下,更是沒有招呼楊一的意思,而是在一扇書柜前面站立了良久,然后回身緊盯著男生,一字一頓地沉聲道:“在校園里惡意散播不恰當言論,蠻會搞事啊你,叫什么?”

現在隨便換了一高里面哪一個學生,哪怕是一身紈绔習氣的周紹,在面對這人頗具壓迫力的問話和直入人心的逼視下,都不免要心虛一兩分,可是這些招數對上楊一,有沒有效果那就要兩說了。無論怎么看,男孩見慣了姜建漠的身上的那種“勢”,又怎么會被一個校長級別的人物嚇到。

更何況這人一上來就先扣了一頂大帽子,這恰恰是楊一最厭煩的行為,不管說他是出于前世的職業習慣也好,還是單純嫌惡這種不經過調查就編排人的官僚手段,總之是怎么都生不出好感的。

于是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發話的半老男人:“我叫余浦。”

這男人聞言剛剛“嗯”了一聲,隨即立刻反應過來不對勁,上下打量了楊一幾眼:“嗬,高一的學生就這么老油條,以后還得了你們三班還真是出人物的地方。”

然后冷然盯著楊一:“我再問一遍,你叫什么?是不是想主動申請處分”

“余浦。”

這人立刻就是一滯,沒料到在自己放了狠話之后,這個學生還敢拿自己開涮。不過在抬眼和他對視的時候,卻發現這個男生的目光絲毫沒有躲躲閃閃的心虛,反而一副清亮無懼的面色直迎上自己的視線。

難道這學生是真的和校長同名?想到這里這教師反倒遲疑起來,不過最終還是一拍桌子,帶著三分恐嚇試探道:“還不老實?你怎么不說你叫古錚?是不是要等我翻你們班的名冊了才死心?”

楊一聳聳肩膀:“我叫古錚。”

對面男人先還愣了一下,等到反應過來后,氣得臉都黑了心中惱怒至極,也沒注意到這個學生有恃無恐的表現,拍著桌子怒極反笑:“我還從來不知道我的名字這么吃香,真是不得了是不是我不是直接管你們的老師,你就敢把我的話當成是兒戲?那今天你不檢討個說法出來,以后就不要來上課了。”

古錚也是心中怒極,上次三班的師生集體斗毆事件,就差點毀了整個越州的教育改革試點考察,一高的領導層個個處于教委教育局的怒火雷霆之下,雖然事件最終得以收場,但一向秉承治學從嚴理念的副校長難免對三班的感觀非常之不好,連帶對自己一手提拔的何岳也有了看法。

不過因為自開學這段時間以來,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人事的調動安排上,一時半會之間也顧不上理會教務方面的問題,這才默認了余浦那一系的處理方式。只是今天恰好下到班級去找一個年級組長安排些事情,在聽到了楊一的那些言論后,難免又勾起了他不愉快的記憶。

這一下,前段時間以來累積的厭惡感爆發,古錚這才面色不善地叫了這個學生,準備好好教訓一番——馬上就是初次驗收的關鍵時刻,他可不能放任有人鬧出亂子來。

只不過立場不同,對問題的看法也就截然不同,古錚的話沒嚇唬到楊一,反而引來了男孩的質問:“老師找學生談話當然沒有問題,但是有人一開始就亂扣帽子,給事情胡亂定性,我還怎么好好回答問題?”

神色自若,從他的臉上找不到一點兒新生面對老師時的敬畏。古錚就意識到面前的這個學生絕對是個老油條,搞不好在初中里就已經練就了對抗教師的過硬本事,便努力壓下心頭的不快,口氣一轉之下使上了軟招:“好,你覺得我的話有問題是不是?那我們來一條一條說清楚,不過你總要先把名字報一下吧。”

“楊一。”看到古錚收斂了脾氣,楊一也見好就收。

“你就是楊一。”古錚聞言一愣,上上下下看了楊一好幾眼,鏡片上反射著捉摸不透的光。

心中有關這個學生的資料卻被迅速調了出來,理科差勁至極,被余浦批條特招,和前初中校長有過解——那賈理平為了這個學生,當初還專門找過自己,并且這一次的斗毆事件據說就是因為這些過解而引發……

這么看起來,這小子倒是個不折不扣的刺頭,并且很能挑事啊。

“楊一是吧?”古錚面對著少年,皺著眉頭來回看,此刻他審視的目光,很有些江湖前輩對待一個聞名已久的武林后進,心情多半是百味雜陳的:“你覺得我怎么給你扣帽子了?”

知道了這個學生就是余浦特招的人,雖然到現在還不清楚那個老頭給人開后門的原因,不過光是正校長的后臺,就值得自己認真對待,而不是像其他普通學生那樣予取予求。即便是要懲罰他,也要理由充分,不能落了人家的口實。

見到面前這個以鐵面作風聞名的副校長居然也和自己講起了民主,楊一就料到了他的顧忌,不亢不卑地說道:“我說學校是亂收費,不知道哪里錯誤了?為了迎接個領導視察就統一著裝,這不是形式主義是什么?強制規定青少年要穿什么的地方,我只知道少管所是這樣。”

看著古錚越皺越緊的眉頭,楊一笑了笑:“就算是為了給檢查團留下好印象,也完全可以穿校服啊這總沒有問題吧?不僅方便省事,還能傳達一高樸素治學的理念。何必非要把簡單的問題復雜化,功利化?難道教育改革就是為了改掉校服改變外在的東西,而不是改革現在的教育舊理念?還是說,這一次的服裝費連卡帶拿加回扣,又便宜了某些人嗎?”

本來聽到楊一前面的話,古錚還想著嗤之以鼻地來兩句:“自以為是,不顧大局。”可是越聽到后面,副校長就越是覺得頭疼。

這一套一套的,別說一些年輕點的老師都沒這種嘴皮子功力,怕是再過上幾年,這個學生都能去共青團做政治思想工作了。

只不過當古錚聽到楊一最后一句的時候,卻遽然變了臉色,勉強按捺下心中的驚愕,狀若不經意的嗤笑:“什么連卡帶拿?什么吃回扣?你一個屁大點小孩,亂講些什么東西?”

還是沒有完全掩飾住啊,楊一笑了笑,一點面子都不給古錚,反而言語如刀般詰難道:“古校長,你應該這么講的——你一個屁大點兒的小孩,知道些什么東西。倒是你這種說法,完全就是心虛加惱怒的反應嘛,嗯,好像還帶點兒威脅的味道。”

該死一開始就不該把這個學生當成是小孩子看。

古錚吸了一口氣,幾乎接不上楊一的話,腦袋里面卻急速盤算,到底是有人趁機借他的嘴巴想要表明些什么,還是這個學生真的太成熟了?

如果是前者,那還真就麻煩了。

其實現在哪個學校分管后勤的領導沒做過這種事情?古錚雖然不屑于chā手這些“不干凈”的活計,可是一高的后勤主任卻是他的人,他自己不沾也不能擋了別人的路,要么還有誰愿意聽他的招呼。

但是現在恰恰就是時機不當這事兒放在平時還好說,自己根本就用不著去多加理會——只當是童言無忌嘛有些學生心思多也是正常的。

可一旦在眼下這個緊要關口,要是鬧出點兒什么事情來,以教委教育局對這次教改試點的重視,那就難保自己也要受到牽連了。

想到這里,古錚的心頭一下子堵了起來,自己本來是想趁著恰逢其會,給三班的學生一個下馬威的,現在反而被這個毛頭小子弄得下不了臺。

“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難道居然是真的?”楊一看到古錚許久沒有接話,又笑著來了一句:“不會讓我一下就說中了吧?那古校長可要給我們學生做主啊。”

楊一一臉的驚訝,目光好奇而清澈,這種姿態,還真讓人以為這隨口說說,實際上卻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近乎于吃癟的古錚哪里敢放松警惕,他借著自己背光的位置,很不甘心地死死看向楊一的眼睛,卻看不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嗎的,這小子副校長終于忍不住,在心底爆出了升任學校領導后的第一句粗口。

“其實有的事情,不止我一個人清楚的,如果校領導們總是把我們學生看成是活該受管教的小孩子,那未免太一廂情愿了。”看著有些啞口無言的古錚,楊一這才拋出了他剛剛靈機一動的想法:“我們越州一高有多少機關干部子弟?這些人在家庭的熏陶下,又怎么會不知道里面的把戲,不過這些人的家里面有錢,懶得說就是了。”

古錚皺了皺眉,居然發現自己有些跟不上楊一的心思了。

“但是那些家庭情況不好的同學,要讓他們交這種計劃外的收費,一來不合適,二來也難免這些人在學校外抱怨對不對。”楊一笑著看向窗外,仿佛自言自語般:“要是學校能給他們解決這些問題,那倒是皆大歡喜。”

眼角突突突跳動著,古錚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心情,該暴跳如雷?讓人看了笑話不說,一點都起不到作用。那就苦笑?不甘心,真是不甘心那未免也太便宜了這個“威脅”學校管理層的叛逆學生。

他以為他是誰?為民請命的五四學生代表?大義凜然的新青年?

可是不答應這個提議,他,或者說他背后的人——如果他背后有人的話——會不會真的捅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雖然未必有證據,但這個當口,就算是風言風語就夠讓人喝一壺的。

再說后勤主任是什么德行古錚自己也清楚得很,那人固然精明,可也是小市民的那種精明,大好處絕不伸手,小便宜必不放過。

憋屈了半天,古錚終于強忍下這股子慪氣,不置可否地笑笑:“你的提議很好啊,為同學著想,我們身為老師,身為教育者,是應該多為學生考慮,這個事情我們會研究談論的。”

楊一笑了笑,現在要換了其他任何學生,還不就被他蒙混過去了,這古錚說是作風硬朗鐵面無私,內心還不是老狐貍一只:“結果是不是要拖到這次驗收之后啊?那時候有些問題就可以視而不見了喲。”

嘔古錚這一下噎的,結結實實,險些背過氣去。

不過今天注定不是楊一見義勇為批倒不良風氣的日子,就在古錚被擠兌得說不出話的時候,幾乎從不踏足這間辦公室的余浦,居然出人意料的親自來到了這里。

“哦,古校長在找楊一談話啊”余浦的臉色古怪,仔細看還帶著幾分神思物外的訝異。

這種表情,讓原本以為余浦是來保人,因而及其不快的古錚也疑惑起來。

“哦,沒事兒了,就是和楊一同學談了談學習生活。”看到余浦在門口沒有進來的意思,古錚主動站了起來:“余校長是……”

“教育局來人了,陪著幾個據說是島國出版社的客人,要見見楊一。”

島國人?這小子什么時候又和外賓扯上關系了?古錚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眼皮這一會兒的工夫,是不是快要跳得抽搐了。

兩個校長都是暗自疑惑,只楊一心里疙瘩起來,島國人,還有教育局的人陪同?

似乎是,一股不怎么好味道啊。

82.圍剿

82.圍剿

“淺川小姐,這個事情你放心,這是于你于我們都有益處的好事嘛,那個學生……叫什么的?楊……哦,楊一是吧,不會這么不顧大局的。”

余浦的辦公室里,占了房間三分之一個角落的小沙發上,正坐著不少人,左邊的主座上一個四十上下的男人,清瘦,架著眼鏡兒,書生氣十足,竟是比一些老師還有文人風骨,但是看著下面長沙發上,兩個官樣男子恭敬的神態,就知道這人肯定不會像他的外貌那樣簡單。

徐哲康,越州市教育局的副局長,分管人事的二把手,一向是習紅軍的代言人,今天上午正在局里主持一個例行會議的時候,就被野村申奈一行人找上了門,在島國人交代了來意之后,這才陪著野村申奈的助理淺川夏奈,直接找上了一高。

另外兩個男子,一個是人事科的科長張濤,另一個是中等教育科的副科長王旻峰,三個大小領導一起上門,這陣容,一些不明就里的老師還以為是教育局派人來微服私訪。

“徐局長,張科長,王科長,這就是楊一。”余浦領著楊一進門后,先就打了招呼,顯得很是熱絡,誰也沒看出這位校長面皮下卻是陰晴不定的。

外行人或許不知道,但是對教育系統知根知底的余浦怎么能犯糊涂,眼前的三個男人,正好都是教育局里分管直屬單位人事權的上級領導,要找一個學生談話,哪里用得著這樣的陣容?倒是怎么看怎么像來給他余浦敲邊鼓的。

“哦,你就是楊一?”余浦口中的徐局長,徐哲康停下了和旁邊女子的交流,臉上掛著笑容上下打量楊一,很有些讓人如沐chūn風的感覺,只是楊一極為敏銳的從他沒有什么焦點的眼睛深處,捕捉到了一絲高高在上的漫不經心。

果然如自己所料,這算是惡客上門了吧。

“來,小楊同學,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島國集英社,版權事業課的特別助理,淺川……。”

“已經見識過了。”楊一一看這種場面,就明白了這些人的打算,同時心中也暗暗給那些小鬼/子翹了個大拇指。

很高明啊,還知道迂回側擊,直接找上了自己學校上級的管理單位。

怕是自己如果還不讓這些人如愿,他們就要通過教育局的人給學校施壓了吧。

心思電轉間就弄明白了不速之客的來意,對于這種“官shānggōu結,行政施壓”極為厭惡的楊一也就懶得虛與委蛇,直接截斷了那個局長的話頭。

幾個教育局的大小頭目看到楊一有些冷淡的態度,那兩個科長就沉下了臉,他們在越州市小初高,還要加上幼兒園,這近百所自家地里,還從來沒有被如此對待過,哪個校長園長見了自己不是恭恭敬敬,就連一直和教育局不對付的余浦,不也要做足面子上的工夫?

現在一個學生都敢給臉色看,未免太愣頭青了點。

徐哲康也有些愕然,不過他到底是養氣工夫更深一些,看了楊一一眼后,又渾不在意地笑了笑,顯得很有風度:“認識就更好,那你能不能過來坐一下,我們來談談你搞的那個漫畫?”

旁邊的余浦這才弄清楚了事情的緣由,感情是人家國外的出版商看上了這小子的漫畫,現在居然追到了學校里。

那他怎么看起來一副很不上心的樣子,甚至可以說是反感的態度。

“是的,楊君,還請就合作的問題,再仔細商量一下吧。”徐哲康旁邊的淺川夏奈依舊是一副標準島國接人待物的禮儀,這種做派多年重復下來,已經深入了她的血液里。

余浦就推了推楊一,雖然還不清楚男孩為什么會這么大的排斥,自己和教育局這些人也沒有什么情面可言,不過終究是不好連談話的機會都不給人家。

做人有做人之道,哪怕就是少沾世情的學生,也不能超脫了這個大框架。

趁著賓主落座,余浦又沖泡了茶水端上來,空氣里飄著清悠怡人的茶香。

“楊一同學,你說說,你怎么就不愿意和別人合作呢?”徐哲康就擺出一副和藹且微微好奇的模樣,不動聲色地等著楊一給出說法。

“談不攏而已,有些版權我不想這么輕率地放出去。”楊一心不在焉地呷了口茶。

“哦?談不攏還可以再談嘛,也沒有必要把人家客人拒之門外是不是。”徐哲康看到楊一的舉動,也摸不清這學生是真的成熟,還是故作老成,就呵呵笑道:“再說就我了解到的情況,你那個什么作品周邊版權,拿在自己手里也沒有用嘛,還不如讓有經驗的人來開發,到時候你不也是受益者嗎?”

楊一還沒有說話,旁邊余浦倒是聽了個大概,感情他們是要強買強賣,怪不得楊一這孩子一臉黑氣,就是再講禮數的人,碰上這種情況也是佛都要冒火。

這和上門搶劫有什么兩樣?

本來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情,談成了皆大歡喜,談不攏就一拍兩散,現在一個勁兒追著別人也就罷了,還動用關系以勢壓人,就是自己也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最可恨的還不是這些島國人,而是另外一些為虎作倀的小人,幫著外人逼迫自己的學生,這算什么?

想來教育局如此有失偏頗的做法,多半還是因為那些高層以前對自己不聽招呼的不滿,趁著這個機會爆發了而已。

“先不談收益什么的,難道我自己的東西我不想賣還不行么?”楊一有心看看這些人的下限在哪里,就故意裝得忿忿然一些,梗著脖子爭辯道。

“話不能這么說。”徐哲康好整以暇地放下了杯子,笑著搖搖頭:“往小了講,這個什么漫畫在國外發行后,你能賺取稿費,讓你的父母家人也為之驕傲;往大了說,能給我們一高,能給我們越州中學生樹立一個榜樣,能讓越州少年的作品也走向世界嘛。既然你這個小同學有這么好的天賦,那是不是眼界也要開闊些呢?不能只看眼前,不看未來,一味的數米而炊,這太小氣了喲。”

說完還慢條斯理地對著余浦和楊一笑了笑,倒好像他這話是一心為公一樣。

“徐局長,我覺得這還是不合適吧?”余浦笑臉相陪,以前老書記在位的時候,他還從來沒有這么低聲下氣過,不過現在為了自己的學生,也少不得人在屋檐下了。

旁邊的人事科科長張濤就咳嗽了兩聲,叩了叩沙發扶手:“余校長,還是讓學生自己來決定吧,其實我今天來,倒不是為了這個事情,主要還是來看看你們的人事考核報告做好了沒有。”

這就是變相的威脅了,話里話外都是你不要chā手這件事的意思。

權利就是道理,權力大道理就大,這世間哪里都是這樣,概莫能外。

余浦臉色也不好看起來,但是為了一高的穩定,又不得不顧全大局,心中卻充滿了對楊一的愧疚,覺得是因為有人想對付自己,這才連累了楊一。

楊一不太清楚這些舊事,他反而以為,是因為別人覬覦《云荒》,這才用人事問題威脅為難余浦,內心亦是有些自責。

“怎么樣,楊一同學,考慮好了沒有?”徐哲康對著旁邊的淺川夏奈笑了笑。

其實在上午島國人找上來的時候,按照習紅軍的意思,是不愿意看到一高,特別是楊一這個名字又冒出來的。但是在下面的人給他們講解了草擬的合同上,那些權利與義務不對等的條約后,幾個人反而又打定主意要促成這一次的談判了。

在教育局長眼里,他的連襟因為上次的事情,被發配到越州市最邊遠的一個鎮中學,掛了個有名無實的年級主任,雖然算起來是賈理平自己作繭自縛,可是畢竟親疏有別,屁/股決定立場,再加上市長曹建國也因為這是狠批了他一頓,所以習紅軍對于楊一,是很難有什么好感的。

這次要促成了簽約,楊一固然要出風頭,但是更跑不了他們教育局一干人領導有方的功勞,順帶還能讓這小孩損失掉實際利益,實在是一舉兩得。

“我自己的東西,我總能做主吧?”楊一對追問避而不答,悶聲反問道,似乎是在重重壓力下有些亂了方寸。

徐哲康很不滿意楊一的表態,心忖這個小孩子倒是會繞圈子,又道貌岸然地講了幾句大義為公之類的話后,算是下了最后通牒:“反正小同學你趕緊考慮,這個事情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還涉及到你們學校的形象問題,涉及到這次教改的大局余校長你也要多做一下思想工作。”

“我再問問出版社那邊的意思,過兩天給答復總行吧。”楊一似乎是終于露出了少年本性,言語中多有示弱,讓幾個頭頭腦腦心中得意嗤笑。

徐哲康大抵也是覺著這么多人在場,不好太過逼迫一個學生,就點點頭,又轉向一旁從頭到尾都微笑著的淺川夏奈:“淺川小姐,你看……”

“您做主就好。”這個島國女子倒是見好就收,還不算太過分。

于是一行人帶著滿意的神色從一高離開,留下了兀自忿忿不平的余浦,還有……臉上一點事兒都沒有的楊一。

“真是下作”余浦渾然沒注意到自己學生的神色,等到辦公室只剩下他和楊一后,頓時就忍不住火了起來。

“楊一你不用答應,我倒要看他們能搞出些什么名堂無非就是找個借口整人撒,大不了我托關系幫你轉學。”

楊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但心中卻是感動的。現在要不是怕這老先生受到牽連,他倒是希望能把事情鬧大,自己直接退學最好。

“轉學什么的其實也無所謂了,我估計這些島國人不僅找了教育局的人,怕是還有文化局和出版局也要來攙和一腳呢。”忽然想到了這種可能性,楊一趕緊起身:“校長,我請個假,去出版社問一下行不行?”

余浦這個時候也沒有難為他的心思,嘆著氣,揮了揮手大開綠燈:“去吧去吧,學校這邊的問題你不用管,有我在。”

人是好人,但是出了一高的地界,怕他也是有心無力罷了。

這個事情,怎么看都還是要靠自己啊。

楊一就早早回到了家中,本來是準備消化一下今天的遭遇后,打電話給羅戈,商討一下對策,沒料到老媽也在家里,居然是沒有例行出去,和那些老阿姨們跳舞。

“放學這么早?”楊敏皺著眉頭問了一句,但是語氣里卻沒有多少不高興。

答應了一聲后,卻忽然發現老神色不對,換好了拖鞋的楊一疑惑著試探道:“怎么了,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楊敏卻不答反問:“小一,你搞的那個什么娃娃書,就是那個漫畫,是不是出什么問題了?”

咦?老媽怎么知道這個事情?

83.黑桃A

83.黑桃A

“漫畫怎么了?”楊一不想讓母親擔心,就假裝不明白:“你又從哪兒聽到什么亂七八糟的事兒了?”

是羅戈打電話找過自己?所以無意中透露了?楊一隨即就否定了這個推斷,那胖子不是分不清輕重好歹的人,和誰說也不會告訴給自己母親。

那是?

不管是誰,這種聽了就讓人煩躁的事情,還是不要和她講清楚的好。

“是你舅舅和我說的,你大舅。”楊敏就有些不滿兒子對自己的隱瞞,聲音高了點,隨即又想到楊一正面臨著那些煩心事,立刻又放低了音調嗔怪道:“什么事還不能和你媽說了?用得著這么瞞我?”

楊一苦笑著搖搖頭:“不是想要瞞著你,主要是告訴了讓你白擔心,何必呢。”

楊敏就沉默了一下,嘆氣道:“我知道媽現在也幫不上你什么東西,但是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對你也不好是不是……”

楊一趕緊連連擺手認錯:“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以后什么事情都第一時間找老媽你參謀好吧。”然后又奇怪道:“大舅怎么知道這個事兒的?”

聽了楊一的問題,楊敏反而遲疑了一下:“說是有島國的出版社看上你搞的那個漫畫了是不是?”

楊一點點頭:“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那你怎么不賣給人家,有人要買你的書還不好啊?”楊敏就很是疑惑地問道:“是嫌價錢低了?”

聽得楊一有些好笑,母親這一輩人,總是把錢這個字眼掛在嘴邊,即使自己這個老媽已經是小地主太太級別的身家,卻還是改不了多年沉淀下來的習慣,似乎是市儈過了頭,但是又有誰知道,這是在經歷了生活的磨礪后才會留下的,讓人欷歔而微微心酸的習慣。

“不是價錢的問題”楊一搖搖頭:“是版權,版權的問題……”

隨即又搖搖頭有些好笑,如果集英社的人給一億,自己賣不賣版權?唉,說到底還是價錢的問題:“就算是價錢的問題吧,本來十塊錢的東西,他們五塊錢就想拿走。”

“嗬怎么這么不要臉?理都不要理他們”楊敏乍一聽聞這話,立刻就恢復了把家護犢子的本色,眼珠子一下就瞪大了。

“那大舅那邊是怎么回事?”

楊一的疑惑又讓楊敏無奈沉默下來,她不由得有些失神地想起剛剛在電話里……

自己大哥的聲音有些吞吞吐吐的遲疑,最后終于是道出了他的意思,想讓外甥把一本書的版權賣給外商。

只是這種事情,需要繞上這么大一個圈子么?楊敏沒有多問,楊衛紅也沒有多說,就含含混混地表達了他的意思。但兄妹兩都不是蠢人,心里也是多有懷疑的。

直到現在聽到兒子親口證實。

“你大舅舅不是在江寧賓館么,是市宣傳部的接待窗口單位,剛才他說是有人跟他打招呼了,要是你的書賣給外國人,有利于他們正面宣傳的話,就保留你大舅的現有職位。”

楊一心中一嗤,要是自己老媽還留在廠子里,保不準廠黨委都找上門了,野村申奈那伙人,還真是能鬧騰。

卻不知道其實是有個地頭蛇在背后指點迷津。

“那媽你是怎么想的?”

楊敏怔了怔,重壓之下反而恢復了潑辣的本色:“這事情該怎么處理,按你自己的想法來。你大舅那邊我會去想辦法,不管是我哥哥,還是我兒子,都別想有人能占你們便宜。”

這辣媽,楊一不禁失笑,不過還是聽出了她語氣里講狠賭氣的成分,大舅那邊她拿什么去想辦法。

正要開口講清楚自己的打算,電話正好在這個時候響了,楊一接起來一看,就是羅戈。

“喂,羅哥?”

“小一?你現在在哪里?”電話里的聲音有掩飾不住的疲憊,胖總這種狀態,楊一還是第一次見到,哪怕是在《云荒》的處子戰役打響之際,他也是緊張占據了主導地位,那像是現在這種心如死灰一樣的調調。

“怎么了?”楊一愕然:“羅哥你是不是病了?聽起來不太好啊。”

“文化局,還有新聞出版局的人找來了。”羅戈答非所問,卻一下道明了讓自己陷入眼下這種狀態的最根本原因。

果然一如自己所料,楊一亦是稍微沉默了一下:“你在公司是吧?我現在過去。”

羅戈的辦公室里,胖總正坐在他的紅木書桌后面,眉頭解鎖,有小秘書送文件進來,居然也是躡手躡腳,不復平時調侃無忌的樣子。

這位體制內子弟亦是有著自己的家庭背景,父親那一輩人在江南省各個衙門里面有著關系網。說起來,他自己的思閱文化,都是掛靠在某個政fǔ部門下屬的事業單位那里,這才名正言順的經商且涉足了出版行業。

不過縣官不如現管,即便是自己的長輩身居省廳部門要職,可是也干涉不到跨部門的文化出版領域,這一次出版社的上級主管單位過來說話,讓羅戈一時間居然找不到應對的辦法。

楊一來的時候,羅戈還窩在他的老板椅里有些走神,等到男孩在對面坐下,胖總才回過神來:“這一次不單單是小鬼/子挑事啊,好像有人借機在背后搞小動作。”

“嗯?”楊一有些奇怪:“羅哥你家里……”

又看了一眼羅戈的臉色,發現他沒有什么特別的忌諱神色,楊一這才接下去:“你家不是有關系的么?這次怎么會搞成這樣?”

羅戈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按著太陽穴苦笑:“第一,以前分管文教科技的副市長吳四明,一直是中立派,沒有站隊,姜叔來了之后他才向市長那邊靠攏;第二,思閱的太快,擋了一些人的路啊;第三……”

又組織了一下語言:“第三,現在經濟形勢你知道吧?”看到楊一點頭后,羅戈才繼續道:“現在的經濟形勢不好,我估摸著,上面是準備把這一次的事情做大,當成是文化輸出的政績項目。”

“就一本漫畫,也值得一些人眼紅?”楊一是知道98年前后,亞洲金融危機爆發的時候,國內市場一片萬馬齊喑的蕭條景象,但是他還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抄襲模仿一本漫畫,就能夠拉動一個沿海省會城市的經濟。

“這也太夸張了點吧,我們國內每年海外發行的書籍,那得有多少本?怎么單單就我們的這個值得他們大書特書?”

羅戈心情壓抑,說話也就沖了點:“還以為你有多明白呢是政績工程知不知道?就是大家面子上好看的再說《云荒》的銷量你也清楚,全國都是數得上號的,現在市委宣傳部的那些人隨便炮制點什么‘我國當紅動漫走向國際創造外匯’,什么‘古韻飄香,國漫《云荒》島國揚名’,你覺得夠不夠格大書特書?”

“這么說,就是有人打定主意,把我們的利益賣給島國人,然后換取他們自己的名聲,反倒是我們這個苦主什么都撈不到了?”楊一也不介意羅戈的語氣,現在這種的情況下,這胖子的肩膀上想必是擔著不小壓力的。

豺聚狼奔,妄竊非分聲名;蠅飛鼠走,饕餮他人之利,怎么看都是魑魅魍魎在作怪。

“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我們的名頭打響了。”羅戈苦笑,眼睛里卻看不到多少笑意。

楊一皺了皺眉頭,估計這次的事情真是有些棘手了,要不然一向斗志昂揚的羅戈也不會這么低落。

“文化局和出版局怎么說的?”楊一把思路收回到正題上。

估摸這兩個主管單位的人,在和羅戈接觸的過程中多少給了胖總一些氣受,現在楊一提到兩個單位的名字,就讓他忍不住的火大。

“一群什么東西,說人話不做人事”羅戈煩悶之極地恨聲道:“無非都是些空話,什么顧全大局,什么各退一步。”

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不說這些場面話,難道還直愣愣和你掏心掏肺——羅總這事兒你看著辦,要是弄的大家不滿意,以后別怪我們卡你

文化局和新聞出版局起了心要給一家出版社使壞,那辦法還不是大把的有?這事情你不干,好,以后出了事也別找我們這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游戲規則。

“那些人說是后天,要舉辦不對外的簽約儀式。”羅戈哼了一聲:“想要搶著把事情拍板。”

怪不得一路上過來,知道些許內情的總編主編們,都是士氣低昂,也有忿忿不平的,卻是干窩火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一直在旁邊站著的張助理終于忍不住,小聲建議道:“羅總,您不是和市委姜書記關系不錯?”

“不行”出言否定的是楊一:“這件事情要是我們自己能扛下來,事后讓姜叔叔幫著擦屁/股倒是可以,但不能把他推到前面做擋箭牌,就算他是市委書記,也不能擋了多數人進步的路。”

楊一及時的出言解釋,讓羅戈只是瞪了自己的助理一眼,倒也沒有多做文章,任意拿屬下使性子。

張助理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趁著羅戈想心事的時候,就感激地看了楊一一眼,覺得這小子比自己機靈不說,還很是夠義氣。

磨磨蹭蹭到下午六點鐘,羅戈面前的煙灰缸里,煙頭都快要堆了出來,楊一看著外面,似乎還沒有人敢擅自離開,就敲了敲桌子:“先讓他們下班吧,這么多人等你一個也不是辦法。”

“把他們耽誤了好久?就這么急不可待?”羅戈悶聲哼了一句:“你要走就走,別在這兒攪和了。”

又覺得自己的語氣還是重了些,就頭也不回的對著后面的助理揮揮手:“你去通知他們下班。”

有些同情地看著羅戈,這個胖子從被自己拉上奔向云中書城的道路上后,先是為了資金的事情,估計就沒睡過舒坦覺,現在更是陷入了一堆堆的麻煩。

有時候楊一也不禁在想,遇上自己,到底是這個胖子的福氣,還是他痛并快樂著的不能言說之苦呢。

不過自己先前的那個想法,稍微完善一下后,也還是不失為絕佳的應對之策啊。

那是現在就告訴這個胖子,還是繼續讓他憋屈一下?

84.一盤三國殺

84.一盤三國殺

禮拜四。

宣傳部,文化局,新聞出版局,教育局四大單位組織的內部簽約會議,在江寧賓館如期舉行。

六七十人的場面,除了一些頭頭腦腦之外,或許很多人連這次會議的主角是誰都弄不清楚,但是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們如同聞到血腥味的螞蝗一樣,蜂擁而來。

江寧賓館的一個側廳里,十幾桌酒席只待入席,兩瓶鳳凰臺加一包中華,四個冷拼已經上齊。廳門口站著不少各部門的干部,三五成群地談笑風生,有些人瞅一眼門前充氣橫幅上的大字,就有些好奇。

“這什么簽約會?思閱我倒是知道,這個集英社是哪里的神仙?”

另一個漫不經心地“嘁”了一聲:“誰知道呢,你們文化局的都不清楚,來問我們教育局的人聽說是那個思閱文化搞的一本書,要在島國出版發行。”

“又是思閱?市委宣傳部的人都請到了,他這面子也夠大的”先前發問的那個文化局小科長就忍不住感慨到。

聽了這人的感慨,旁邊立刻有人冷笑著chā嘴:“算了吧,你以為這一次是給他思閱做宣傳?人家現在指不定怎么罵娘呢”

看到周圍的人聽了自己的話,都一臉八卦圍過來的樣子,那chā話的人就嗤笑一聲:“這事兒我最清楚了,據說是島國那個叫集英社的,看上了思閱上一次操作的那個漫畫,就是那個什么叫《云荒》的,有印象吧”

周圍一圈人都點點頭,他就左右看了看后嘿然道:“不過據說是兩邊條件談不攏,然后那些島國人,也不知道聽了誰的指點,居然找上了文化部和出版局的關系你們想想,思閱的羅胖子家背后靠著誰?現在吳市長又是站哪邊的?再說自打思閱出版的兩本書大火之后,他們那圈子里眼紅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這些事湊到一起……”

“喏”那人拍拍巴掌,又一攤手:“不就搞出了這個事兒”

“那思閱文化不是吃了個悶虧。”一群人嘖嘖感嘆道:“強買強賣啊”

“你管那么多干嘛,出成績了領導高興,領導高興我們就好過,理他思閱文化是死是活?”那人撇撇嘴:“誰叫現在科教文衛這一塊正好需要樹立典型呢,又趕上這些島國人來湊熱鬧,只能說思閱是生不逢時,上邊有需要,就該他們來頂包。”

這些人大抵都是屁股決定立場的貨色,聞言就連連點頭附和:“那是,那是”

正談著,門口來了一群人,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的,是市委宣傳部的副部長、兼精神文明辦主任裘辛,旁邊正是集英社的野村申奈,兩人身邊圍著習紅軍,文化局局長劉chūn健,新聞出版局局長鄭文……看到越州文教單位的大小頭腦悉數到場,先前圍在側廳前閑談的人們立刻圍了上去。

“裘部長好,諸位領導好”江寧賓館的接待主任早早就等在了大廳那里,一看到今天的主角到場,立刻就迎了上去,一臉的熱情笑容:“酒會已經準備好了,您看……”

裘辛就微笑著頷首點頭,很是讓人如沐chūn風,說起來今天的這個簽約會,還是他昔日的屬下,文化局局長劉chūn健得到消息后拍板的產物,不過劉chūn健卻也沒忘記在第一時間通知自己的老上司,有了宣傳部門的加入,這場針對思閱的陽謀,無疑會更加的十拿九穩。

不過說到底政fǔ部門在這次的會議上,起到的是一個引導橋梁作用,怎么都不能忘記了主角,裘辛就滿面chūn風地看向旁邊的野村申奈:“野村先生,那我們就先入場吧?”

被問到的集英社版權事業課副主任,這兩天通過和同胞池上介一的聯系,倒是也了解到了不少這片土地上的習俗,雖然對這些收受了自己“禮物”的官員們印象不佳,卻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就笑著點頭。

忽然又想起來什么一樣:“那個,請問楊君和羅總,他們到了沒有?”

聽了翻譯的話,還沒等裘辛答話,旁邊就有秘書上前:“已經給他們打過電話了,馬上就到。”

裘辛滿意地點點頭,又對野村申奈一行人笑著說明了情況,就帶頭往側廳里走去。

領導們在主席臺落座,臺下最中間的位置,空出了兩張桌子,無疑就是留給大小頭腦的,其他人也紛紛找合適的位置坐上去。

就等著象征性地簽約后,再開始觥籌交錯的慶祝。

會場的人員剛剛安排好,幾個領導還沒來得及發表一通講話,就看到廳門口又進來一眾人,為首的一個胖子,身邊是一個個子稍嫌有些矮小的中年人,正有說有笑地并肩而入。后面似乎還跟著兩人,被前面的人擋住后,就看不太清楚面孔。

幾個市局的頭目這下算是真正出了一口氣,雖然他們是思閱文化的垂直主管單位,心里也覺得羅戈是不敢和他們較勁的,但是人家背后畢竟也還是有人,萬一咽不下這口氣撕破了臉,那自己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不過現在幾個人還算準時的到場,看來這一次,他們是準備捏著鼻子認吃虧了。

幾個人站在廳門口,一個工作人員就上前去引路,羅戈看了看頭上的充氣橫幅,就停下步子對著那人耳語了幾句。

這一下,離門口近的一些人,都看到這工作人員先是愕然,然后盯著羅戈旁邊的小個子中年男人看了好幾眼后,面帶難色地回到了主席臺邊,對著疑惑不解的頭頭們小聲解釋了起來。

大廳里的氣氛頓時變得很是微妙古怪,一些坐在四周席位上的,趁著頭頭腦腦的目光沒有注意自己,就忍不住開始低聲議論,中間的幾張桌子上,有人不住的拿眼睛往主席臺上瞥。

瞥一眼后,又趕緊挪開視線,生怕自己惹上池魚之殃。

等到裘辛一臉錯愕,他身邊的大小頭目們也是面面相覷著看過來后,羅戈已經是帶著人走上了主席臺。

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在臉上,尤其是野村申奈,這個島國人幾乎是見人就笑的和氣面孔上,第一次流露出荒謬,焦灼,不可置信……等等等等極為失態的神色。

不過羅戈倒是連看這些人的力氣也欠奉,直接走上了主席臺邊上,留給他和楊一的位置,然后扒拉了一下面前的話筒。

滿大廳的主任秘書科員,大大小小的機關干部們,此時就像是一個龐大的非洲狐獴家族,個個都伸直了脖子遠望而立,那可笑的模樣,讓門口侍立這的兩個小服務生都忍不住擠眉弄眼失笑起來。

“很感謝各位領導,感謝各位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同志們,對我們思閱文化的大力和關愛。”羅戈的開場白讓楊一忍不住嘴角抽搐——我們這是來砸場子的好不好

打臉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謙讓。

打臉是暴動,是被暗算被針對的階級,推翻那些暗算針對自己的混蛋們的暴烈行動。

不過少年的話也只能在心底想想而已,換了他自己,大話套話說得多半是比胖總還要順溜的。

掃了一眼身邊頭頭們的豬肝臉,野村申奈這個注定要淪為笑柄的可憐兒,已經要花費好大的力氣,才能抑制住自己的怒氣,而不至于渾身顫抖得失態。

“這一次,在大家的努力下,我們思閱終于和來自島國的講談社達成協議,與他們旗下的《少年MAGAZINE》雜志簽訂了合約,國漫《云荒.九州飄零》,也將正式登陸島國市場。”羅戈說到這里,就停下來頓了一頓。

那好整以暇的模樣,似乎就在等著大家給他鼓掌了。

不過底下人看著自己領導古怪難堪的臉色,哪里還敢在這個當口多生事端,都一個個自覺地閉嘴噤聲。

但是心中的好奇卻像被潑了油的火堆,越燃越旺。

楊一此時正大大方方地坐在大廳中間空著的兩張桌子,其中一桌上,其實主席臺上本來也有他的位置,畢竟他可是《云荒》的作者,但是現在野村申奈占據了羅戈身邊那人的位置,楊一也只好把自己的座位讓出來。

盡管身邊有講談社助理人員的陪同,但是一個學生坐在中間的席位上,還是稍微顯得有些突兀。

不過楊一也是沒有辦法,今天的這件事情,總得有一個著作權人到場,且到場的目的,又是對著越州市文教頭目放群嘲拉仇恨,這種擺明了是需要高端技巧的MT活計,楊一可不好丟給那個面具臉女生。

旁邊的桌子上就是集英社的人,女助理淺川自打變故突起,兩只手就一直死死按著桌子,似乎忍不住要站起來的樣子,這種打擊實在太出人意料,沒辦法。

楊一看到她向自己看過來,目光里都是那種“你們怎么可以這么做”的忿然控訴,仿佛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這一切,不由得就噗嗤樂了。

這表情,也太正直了吧去演竇娥都妥妥的。

然后趁著絕大多數人的視線還集中在羅戈的身上,就沖著那位知性美女做了個郭芙蓉撇八字的經典動作。

女助理在陡然間咬緊了牙關,臉上猶如式神附體,一片鐵青。

臺上的胖總居然也抽空注意到了楊一的小動作,連忙咳嗽了幾聲,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可是身上的一圈肥肉,卻怎么也掩蓋不住,像是果凍一樣顫巍巍地抖起來。

羅戈發言完了以后,一時間有些冷場,不過裘辛到底是做宣傳工作的,經歷的突發事件多,反應也快,就輕咳了兩聲,看到眾人的目光都回到他身上,才沉聲道:“這個事情……”

還沒說完,一旁的野村申奈終于按捺不住,漲紅了臉看著裘辛:“這是怎么回事?我需要貴方一個解釋”

旁邊的劉chūn健背后早就冒出了一身的白毛汗,這個文教系統的內部會議,可是他提議召開的,一來是統一戰線,二來也是存了幾分表功的意思,可是沒想到,現在卻把自己的老領導陷到這種境地,這以后的日子還怎么過?

不用裘辛吩咐,他就連連給翻譯使眼色,先到一邊對付野村申奈去了。

裘辛心中也是惱火,不過他是搞宣傳的人,臉皮工夫早已經過了筑基開光這種修煉的初級階段,居然還能笑呵呵地看向旁邊的羅戈:“這是我們越州出版界明星單位,思閱文化的總經理羅戈。羅經理,你這個是不是對上面的精神,有些理解錯誤了。”

“錯了?”羅戈裝作沒聽懂的模樣愣了愣,然后看看身邊的人:“這一次,市里面不是希望我們思閱好好配合工作,打響我國動畫走出國門的新世紀第一槍么?這我不就請來了講談社,還在第一時間達成了合作意向。”

這話,是文化局和出版局找上羅戈后扯的一通大道理,現在這胖子拿出來回敬給他們,倒把裘辛噎了個結結實實。

暗渡陳倉,驅虎吞狼,思閱文化這次倒是耍的一手好伎倆

85.領導請吃虧

85.領導請吃虧

暗渡陳倉,驅虎吞狼,這就是前天晚上,楊一給羅戈定下的計策。

自己的漫畫,到最后總歸是要登錄島國的,既然有些蠅營狗茍之輩存心想要伸出黑手,那就不如順勢而為,既讓上面那些主管單位無話可說,也完成了自己的布局東亞的第一步。

而之所以要找上講談社,除了島國動漫三大家之間的競爭關系外,這個老牌出版社早在60年代就開始了和中國出版界的交流,而78年后更是加強了兩邊的往來,這些都是楊一的理由之一。

有合作基礎,對國內圖書市場亦有一定的了解,更不會因為《OP》和《云荒》的劇情雷同,而咬住周邊授權不放,所以楊一這才緊急聯系了對方。

果然是一拍即合,講談社的少年漫畫部,對于大海另一邊的青少年圖書市場,關注度居然也不低,過來交涉的版權部副部長,甚至直言他們早早就看上了《云荒》。不過在內部的預計中,島國三大動漫雜志,也就是自己和華夏有些交往,另外兩家競爭對手是不會把目光投注到對面的大陸上的。

正是因為抱有這種思想,才讓講談社在《云荒》的版權引進上落后了集英社半拍。

不過他們做夢都不會想到的是,集英社因為《云荒》和《OP》之間天然的沖突,所以不滿足只是拿到書籍的鄰接權,倒讓讓他們有了可趁之機。

“這個,裘部長,我可是嚴格按照文化局和出版局各位領導的意思來的”羅戈一副掏心掏肝的誠懇表情,簡直就像是辮子戲里面的奴才給主子表忠心:“其實本來吧,現在就運作海外市場,對于我們思閱來說,還是勉強了點。”

也不去管周圍大小頭頭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羅戈話頭一轉:“不過,既然是為了大局著想,既然是為了配合這一次的教改,推廣樹立青少年典型,我們還是毅然接受了這個任務。”

裘辛臉皮扯著嘴角動了兩下:“你們思閱有這個決心,我很高興,但是既然是出于好心,是不是就應該聽從統一的組織安排呢?”

“我們聽了啊,要不也不會現在就同意出售版權。”

裘辛一下子心頭有點堵,這個羅戈以前倒也打過交道,還沒發現他是這么個滑不溜手的角色。若要說聽從安排,他們確實達成了文化交流和版權貿易輸出的目的,對于大方向上的宣傳造勢,也是有好處的。

只是撇開集英社,換了個講談社,這算是怎么回事呢?

“不是這個意思你也知道,集英社的野村先生,雖然一開始不是由政fǔ部門組織牽頭,但是畢竟后來相關單位是出了面的,也可以說是半個官方指定人選了,你又擅自換了合作人,把劉局長鄭局長他們又置于何地呢?”裘辛現在也是強忍著心頭的火氣,如果換了一個出版單位的人敢這么做,他當場勒令停業整頓的心思都有了。

“哦,這個事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可能還是在溝通上出了問題,沒有把上級的精神領會透徹。”羅戈呵呵笑了笑,雖然他現在是在裝孫子,可是心里面卻美得很,大有你奈我何的架勢。

旁邊的鄭文再也忍不住,就狠狠瞪了羅戈一眼:“你這樣做,讓我們有好被動知不知道?恣意妄為,政fǔ的信譽都被你弄沒了”

“鄭局長你這個話就錯了。”羅戈貌似謙恭一笑:“我們這一次的主要精力,還是在海外出版的成功與否上,至于和誰合作,根本就無關緊要對不對難道咱們老百姓還會去關心是國外哪個出版社出版了《云荒》?”

然后不等裘辛這一干人發話,又一副為大家考慮的無私模樣:“再說我國的出版工作者協會,和講談社還之間還簽訂了選派人員進修的計劃,現在都還有人在人家那兒呢我要是選了他們的競爭對手,以后進修回國的出版人會怎么看我?”

不甘心啊,在座的這么多人,除去和這件事無關的人員,幾乎個個都是不甘心的表情,可是偏偏又被這個胖子搶占了道理。

一時間,幾個頭腦心中居然升起了一種無法抑制的挫敗感。

不過事情到這一步,難道還能使絆子讓簽約黃了不成?那可不單是損人不利己的問題了到時候這胖子往上一捅,再加上那個什么講談社也出面交涉的話,臺上的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全得吃排揎。

市委不會給好臉色那就不用說了,怕就是市政fǔ那邊,都得要這些人好看。

現在政fǔ一整個領導班子,都在研究搞活經濟的問題,難得出了一個可以好好炒作的契機,哪里能放任有些人因為私怨去破壞。

到了最后,野村申奈一行人再怎么憤怒,也只能咬牙切齒地離開,至于這個島國人難得失態的叫囂著什么“要向島國駐魔都總領事館反應情況”,這是“赤/露ǒ露ǒ的商業欺詐”之類的泄憤之語,自然有宣傳部的相關人員去解釋安撫。

也難怪從頭到尾都是以彬彬有禮的面目,出現在人前的野村申奈會這么恨極。原本期盼的東西,就這么觸之可及地擺在你眼前,仿佛是虔誠的信徒禱告了經年之久,那些虛無縹緲的愿力終于將要結出金蘋果的樣子。

然后假扮成耶穌的魔鬼就陡然出現在你的面前,說:“你們得不著,是因為你們不求。你們求也得不著,是因為你們妄求。”

在楊一看來,即便是自己一手覆滅了原本的《OP》,還有《少年jump》的壯大之路,但是這些島國人就是妄求而已。

我要走你的路,讓你無路可走。

我的東西是我的,你的東西還是我的

外邦人而已。

對于一干大小領導來說,世界不美麗,可生活還要繼續。

他們不知道這位后買票先上車的講談社副主任藤岡策,到底和思閱文化達成了什么樣的火線協議,但是很明顯,這一次思閱沒有吃虧。

反倒是他們,不得不動用行政權來給這次的簽約造勢。轉了一圈,原來捏著鼻子也要認吃虧的人不是思閱,而是他們。

“怎么樣?”從主席臺上下來,眾人入座的時候,羅戈就和楊一嘿嘿低語著:“那小鬼/子還想占爺的便宜,這不是灰溜溜就滾了。”

楊一看了他一眼,表情淡然:“這才一個而已,一開始算計我們的,可不單單只有那些島國人。”

羅戈一滯,心中愕然——難不成你還想拿這些局長們撒氣?這心未免也太大了,能讓他們吃了啞巴虧,局面已是大好,可別弄巧成拙。

不過看到裘辛也帶著人從另一邊下來,羅戈只能把這話咽回了肚子,笑著又給大小領導們介紹了楊一。

“你就是那本漫畫的作者啊?”裘辛先前也有些猜到楊一的身份,不過現在親耳聽到羅戈證實,還是有幾分淡淡的訝色。

可也就是多看了兩眼而已,在副部長想來,這個小孩能弄出一本如此受歡迎的漫畫,多半還是機緣巧合。再說以裘辛的身份,漫畫這東西到底還是不太能入他的眼,對楊一也就是表面上的和顏悅色,轉頭就忘在了腦后。

酒桌上,裘辛和其他三個頭頭,算上羅戈,講談社版權事業部副部長藤岡策坐到了一桌上,還有幾個副局長,精神文明辦秘書長之類的人也在其中。

旁邊的桌子上,就是楊一,還有藤岡策的助手,再加上幾個單位里要害部門的辦公室主任,科長之類的人物。

頭桌上面的氣氛還算不錯,那些人再怎么不高興,氣度城府還是有一些的,再加上暫時看來,他們和思閱也勉強算是一個利益團體,喝著喝著也就熱絡起來,反而是楊一這一桌,一圈人除了給那個助理敬了幾杯酒,對于某位作者根本是視而不見的。

不過這個混吃混合的家伙倒樂得清閑,他前世就對杯中之物不太喜歡,現在加上年齡的問題,更是敬而遠之,一個人埋頭吃得有滋有味。

江寧賓館由越州老牌的招待所改制而來,雖然整體不比知味居,但一些特色菜還是有著自己的特色和口碑。

看到楊一大快朵頤地樣子,前兩天跟著徐哲康,見過楊一一面的中等教育科科長王旻峰,估摸著是看不順眼,就呵呵笑著用飲料杯倒了滿滿一杯白酒,大概能有三兩多的樣子,推到楊一面前。

“小楊同學,今天也要算是你的好日子,書都賣到國外了,是不是該陪叔叔們喝一杯?”

楊一從碗里抬起了頭,看了看眼睛里閃著不懷好意之色的王科長,好奇道:“你是?”

這倒不是楊一故意擺出這種態度,他的確對這位科長沒有什么印象,萍水一面的人而已,何況那天余浦也沒有專門介紹過他。

但是楊一這種誠懇天真如兒童的姿態,讓王旻峰的臉霎時垮了下來,也不去夾菜,就這么瞪大了眼睛看著楊一。

那天在一高,他對這個學生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今天又沒能如愿打壓到楊一,氣一直就不順,更別提現在,自認為是受到了輕視。

旁邊有王旻峰關系不錯的人,就把筷子一放:“你這個小孩怎么說話?懂不懂禮貌?”

咦,這位的屁/股也夠歪的,還真是把幫親不幫理發揮到了很高的水平呢。

楊一就刻意裝出幾分學生調調:“我問問這位叔叔是誰而已?這就是沒有禮貌?難道他是我們越州人人都認得到的名人啊?”

被楊一一通不甚犀利的反問,卻堵得說不出來話的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借著同桌人和稀泥的當口,呵呵干笑了兩聲不再糾纏,不過心中卻給楊一狠狠記下了一筆。

王旻峰的不高興更是溢于言表,心中早已打定主意,管這個小崽子什么少年作家漫畫家的,倒時候怎么都要替他家長管教他一下。

這個桌上的人大半彼此相識,看了王旻峰的臉色,多數同樣是對楊一和那邊的羅戈看不順眼,也有幾個對兩方的小齷齪看在眼里,卻沒什么感覺,就是覺得這學生有些楞,這一下算是得罪人了。

不過一桌的氣氛并沒有影響到整個大廳,隨著服務員穿梭其間,不停端上來一道道美味佳肴,氣氛漸漸升溫,不少人在低下看著楊一這邊,議論著這一次的事情。也有人猜著思閱和這個學生各自能分到多少稿費,眼睛不免有些發紅。

然后,沒有任何預兆的,門口那邊一下子轟然,最外面的幾桌人,甚至全都站了起來。

楊一透過重重罅隙,這才看到市委書記姜建漠的身影。

一路上對站起來打招呼的機關干部點頭示意,腳下卻絲毫不停地直接來到了主席這一桌,裘辛一干人正全都畢恭畢敬地準備迎接姜建漠的到來,卻不料越州書記眼神一飄,就一個轉折先跨步到了旁邊。

桌上的人都已經提前站了起來,但是卻怎么也沒料到,姜書記會先跑到自己這桌上來,一個個不免都是小心又緊張的樣子。

不過是些市局單位的科室干部,還沒有能勞動市委書記大駕的面子吧?

然而在兩桌人且驚且疑的目光里,姜建漠笑著一拍楊一的肩膀:“好小子,書都賣到國外去了?要不是小羅告訴我,還趕不上這次簽約宴會了。怎么樣,周末到姜叔叔家吃個便飯,算是給你慶功?”

便飯?去書記家里?一時間,滿地都是下巴噗噗砸落的聲音。

旁邊的王旻峰,更是連腳都哆嗦起來,這位科長的腦子里現在是一團漿糊,只是憑著身體本能的反應,縮在人群之后,生怕他剛剛還發誓要管教一番的學生想起了他。

86.東渡

86.東渡

不管如何不得志的市委書記,依舊是一個市委書記,整個地方的一把手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牽動無數人的命運。

在這個江南的現代化城市里,也唯有那個強勢而跋扈的市長能夠和姜建漠分庭抗禮,這還是依靠著曹建國經營多年的本土幫勢力,如果不是市委常委里面有他的黨羽抱成團,又有誰能對抗一個市委書記的權威。

至少裘辛這個宣傳部副部長不行。

就更別說那些市局單位的頭目們了,能夠在一些酒會上和姜建漠喝上一杯,都是足以讓他們心情激動的事情,而像王旻峰這種科長級別的人物,有時候擠一輩子,也撈不到市委書記一次拍肩的親近之舉。

所以當姜建漠過來拍著楊一肩膀打招呼的時候,才會讓人眼鏡兒掉了一地,不知道這個少年,是怎么和市委書記搭上了線。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楊一和姜建漠定然不會是什么親戚關系,如果是那樣,一向立身謹慎的姜書記,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對男孩表現得這么親近,甚至根本不會攙和這個宴會,以免平白給人留下口實。

那換一種說法,就是楊一這小孩,和姜建漠有著血緣之外的緊密關系了,但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能讓姜書記如此欣賞看重。

外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如果有誰能讓彼此失和的父女拋開芥蒂,重歸于好,估計這位老父親一樣會十分感激他。

更何況姜建漠還不是一般意義上得老百姓,身為一方大員——雖然他走上從政之路也是出于家庭的壓力——但仕途暗淡,事業受挫的時候,任何一個男人都難免心情灰暗。所以當他回到了家鄉,見到了久違的女兒時,立時就把未來的人生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姜喃身上。

卻不料以前總是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個小小丫頭,一晃眼變成了大姑娘,舉止間更多了一份冷漠和疏離。

在這種情況下,無意中介入兩人冷戰的楊一,卻很是機緣巧合地化身為調解人,讓父女之間的關系,漸漸有了破冰的趨勢,這怎么能不讓姜建漠真心實意地去感激。

更何況,在和楊一接觸的過程中,姜書記更是發覺這男孩的言行舉止,乃至于思想內涵,亦有一種脫離中學生天真幼稚的成熟。和這樣的孩子相交,既不用擔心利益上的沖突,也沒有激同鴨講對牛彈琴的無奈。所以這位書記大人在女兒的態度有所改觀后,對楊一的那一絲戒備也是漸漸淡化,轉而倒是欣賞看重溢于言表。

至于這里其他人見到這一幕后,私下里會怎么想,姜建漠根本是不以為意的。

接下來姜建漠自然是不好只陪著楊一蘑菇,而把一群文教系統的頭目晾到旁邊。所以在又溫言勉勵了幾句后,就回到眼睜睜盯著他的裘辛這一桌。

“我們本來是準備正式做宣傳的時候,再請姜書記蒞臨指導,沒想到還是驚動您的大駕了啊。”裘辛先就給姜建漠滿上了一杯,一手端著一手虛托杯底敬過去,然后又拿起自己的酒,笑容滿面地舉杯:“我們歡迎姜書記來檢查工作。”

姜建漠就很爽快地喝了這一杯:“談不上檢查工作,這種事情,有你們宣傳部統籌指導,有各個局齊心使力,我就很放心了。”

也知道這些人對自己的來意好奇的要命,姜建漠干脆于不經意間挑了個明白:“主要是小羅,還有楊一這孩子,都是我的晚輩。聽說他們這次搞的書賣到國外了,就過來看看,也是怕他們兩個不懂事,給負責這項工作的同志添麻煩。”

添麻煩?幾個局長急速地對視了一眼,都不說話。

如果現在姜建漠能看到裘辛等人臉皮下的模樣,保管就會發現,他們的面部表情精彩至極,一個個都如同踩了狗/屎一樣,那是說不出口的抑郁。

但卻還不得不違心地為腳上的狗/屎說好話:“哪里哪里羅經理還有小楊同學,那都是為我們越州文化市場的繁榮進步做了大貢獻的,以后啊,要把思閱文化當成是我們越州的一張名片打出去到時候在省里面一說,我們也有對外輸出的青少年文化產品了,說起來還是我們沾了光啊”

楊一在旁邊聽得是冷笑連連,看樣子,姜建漠這張虎皮當大旗也還是很好使的。

姜書記在此刻過來,也是他最開始計劃中的一環。就像是楊一所說的,在這件事情上,不能讓姜建漠擺明車馬地放言力挺,而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解決問題后,再拉著他來為思閱撐腰。

出場的順序不同,最后所達到的效果也就完全不同。

姜建漠也就是和主席上的一圈人喝了三杯,又握著藤岡策的手表示了歡迎后,回頭又轉回了楊一這邊:“怎么樣,今天是不是也要來一杯白的,意思一下?”

這老爹,今天也熱情過頭了吧?楊一就有些疑惑,在昨天他和羅戈上門拜訪的時候,原本以為姜建漠即便是會答應,多半也是看在羅家胖少的面子上,倒沒有覺得他對自己的態度如何不尋常。

但是今天自己和羅戈坐開后,姜建漠這幅姿態就耐人尋味起來,事有反常啊

楊一自然是不知道的,哪怕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個命運長河里的BUG,但是也依舊不能全知全能——前些日子在他的提示下,姜建漠的一篇有關金融危機以及人民幣、港幣金融秩序的文章先是上了越州地區的《內部參考》,一個星期之后又選登上了《國內動態清樣》,據說有領導在批閱后,大為首肯,很有可能繼續上一級,選登到《清樣附頁》上去。

《清樣附頁》是什么?中央一級的常委才有權看到的最高內部參考文件啊。

這才讓姜建漠對楊一的重視程度又上了一個臺階,也就有了現在這種無心的舉動,書記大人確確實實是起了惜才的心思了。

“白酒……”楊一就有些苦笑:“這個……”

旁邊的一群科長主任們,簡直是又急又嫉,恨不得自己上去幫著楊一代酒——這小子,也不看看發話的是誰,還拿三捏四的。

你當市委書記的酒是誰都喝得到的嗎?真的眼睛都要冒火了。

“也是,你還是學生,叔叔高興過頭了,那你喝飲料,我們走一個。”姜建漠一點兒掃興的意思都沒有,反而依舊興致很高的和楊一手中的飲料碰了碰杯。

喝了一圈酒,為羅戈和楊一把場子撐起來后,姜建漠也沒吃飯就離開了,等著他處理的事情很多,他也沒有時間在這里耗時間。

但是酒桌上的氣氛卻是更加古怪了,有些心思激靈的,就是給一圈人都斟滿了酒杯,不動聲色看向左右:“既然是內部簽約會,是不是要給小作家也敬上一杯?”

這人不好自己一個對楊一表示親近,再說那樣做也未免顯得突兀,就拉上一群人一起上,看起來倒像是在座的叔伯們關心晚輩一樣。

“這就是貴國的酒文化么?還真是熱情啊”一頓酒宴喝了快要一個下午,回到賓館的藤岡策心有余悸地坐在沙發上,不過即便是被勸了一輪又一輪的酒,這個島國人還是保持著肅然的坐姿。

楊一就奇道:“咦,難道藤岡先生在日本,不去伊勢屋和同事們喝酒聊天的么?”

對于這個面相有些——按照后世的說法——就是苦逼臉的部長,楊一倒是比走掉的野村等人多了些好感,原因就是因為感覺很自然,沒有島國人那種死板的共性。

倒不是說這位藤岡部長的壞話,而是在打交道的過程中能讓人感到自然,那種親切也是不是出于禮節性,比如像是現在,大多島國人是不會在主人面前發表這種感想的。

“小楊君還知道伊勢屋?”藤岡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在我的認知中,貴國是很少有人知道我們日常生活的相關情況的。”

因為年紀的關系,藤岡對怎么稱呼楊一實在有些拿捏不準,最后自己杜撰出一個華瀛結合的叫法。

楊一笑了笑:“也是道聽途說。”

藤岡就原來如此地點點頭,這位講談社的部長,因為以前一直負責和華夏之間的版權貿易交易,日久天長下來,講得一口地道普通話,成語俗語之類的東西,也少有能難到他的。

“小楊君,這一次的合約簽訂后,后續的問題……”盡管昨天草簽的合約已經揣在了懷里,今天又是半官方的簽約宴會,但是藤岡策的心里還是不能完全放下來。

野村申奈的遭遇,可是讓他印象深刻的。

如果版權引進的問題最終在他手上出了意外的話,不用高層問責,怕是他自己都會懊悔地主動請罪了。

“沒有問題了,不過我們還可以就這本漫畫的具體推廣,來商討一下。”楊一想了想說道。這倒不是他信不過講談社的產品推廣能力,只不過這是《云荒》系列登錄海外的第一場戰略級別的戰役,不由得他不上心。

“這個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小楊君的建議,我們當然會多加考慮”藤岡策可不會因為楊一的年紀,而產生什么輕視的想法,相反的,他對楊一的各種有關動漫領域的建議,還相當看重。

“不過,不知道楊君你為什么堅持不開放周邊授權呢?”一說到這個事情,藤岡策就是一臉的遺憾:“以這部漫畫的實力,加上我國在動畫方面的制作水準,一定可以大紅的”

“這個,實在是抱歉,關于漫畫的改編問題,我是早就有了計劃的。”楊一在一開始抄襲島國漫畫的時候,就把目光投向了國內美術動畫的起始之地——上美影,現在又怎么可能隨便更改早就制定好的計劃。

“唉,實在是可惜了。”

“藤岡先生這樣厚愛,我真是惶恐了。”雖然表情淡然,可是楊一這句話倒不是逢場作戲,因為幾個人都看得出來,藤岡策對于《云荒》,確實是發自內心的喜歡。

“小楊君要知道,我們國內的漫畫作品,一向是立體推廣的,還需要各個相關行業的輔助……”

楊一只好求饒一樣擺擺手:“我明白我明白,ACG嘛……”

“誒?”這下藤岡策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雖然島國的ACG產業在90年代初就已經緊密結合,到97年前后更是趨于成熟,但是ACG這個稱呼,卻并非起源于島國本土。

“Animationic,Game嘛,這不就是現在動漫游戲三位一體的產業群?”

“哈……哈哈,沒想到啊,小楊君的概括如此準確犀利。你對這方面的了解,確實是高人一等呢”藤岡策沒想到自己措辭了半天,結果人家一個名詞就說出了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頓時大有忘年知音的感覺,一高興,也顧不上儀態,拍拍大腿坐到了楊一身邊。

“小楊君真有你的,我們國內的動漫產業,可不就是A,C,G嘛?”藤岡重重一點頭:“所以在漫畫推廣的同時,最好其他兩方面也同時跟上,才能達到最好的轟動效果啊”

87.基情大叔,無名小人

87.基情大叔,無名小人

“這個,說實話吧,《云荒》系列的所有漫畫改編動畫,我是都要放在國內來做的”楊一實在是被藤岡三番五次磨得有點兒受不了,可人家又是真心實意……怎么說呢,總之和野村申奈是完全不一樣的態度,讓楊一也只得交出了自己的底牌。

“啊那實在是太可惜了”藤岡策忍不住就重重嘆了口氣:“這么好的漫畫。”

隨即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有些失禮了,趕緊連連鞠躬:“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還請小楊君多多包涵”

楊一苦笑一聲,自己能說什么呢,自打進入90年代以來,中國的動畫疲軟,這也是不爭的事實,難怪人家下意識就沒把中國動畫放在眼里。

“藤岡先生不用這樣,你想說的話,我知道那也都是事實。”

“小楊君的胸懷,值得佩服。”藤岡策又是一鞠躬:“不過的確是我失禮了。”

因為失禮而道歉自責,這是島國人的習慣,但是小個子中年男人現在更擔心因為自己失望之下的口無遮攔,而讓楊一生出芥蒂之心,最后影響到雙方的合作。

不過藤岡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過去:“小楊君剛才說的是,《云荒》……系列?”

部長的眼睛一時間如同功率可調節的燈泡,漸漸漸漸亮了起來。

看到這個小個子一臉夢幻的表情,楊一頓時生出了作繭自縛的不祥感覺。

果然,藤岡策騰的一下站起來,對著楊一就是一個90度的鞠躬:“還請小楊君多多關照我們講談社。”

楊一無奈看看窗外,又偏回腦袋嘆了口氣:“藤岡先生你先坐下來好么,您這樣我實在渾身不自在。”

藤岡策干脆保持著90度行大禮的姿勢不動了。

“你贏了。”楊一看著面前這個標標準準的人形三角鐵,最后只能是舉手投降。

“實在是太失禮了但是小楊君的作品,是我們講談社不能放棄的珍寶。”

楊一這一刻,對著這個明明是沒臉沒皮,偏偏又禮數俱全的男人也是毫無辦法,難道自己能伸手去打笑臉人么?只能是搖頭失笑:“先說好,這一個系列的作品,都是只有出版發行的鄰接權,其他的相關權利……”

人家這也是出于對《云荒》看好,自己還能擺出一副高高在上奇貨可居的態度么。

“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請小楊君放心。”

“現在能談一下有關漫畫的推廣了吧?”楊一陡然發現,自己居然是被這個小個子引歪了方向,趕緊把話題扯回來。

“還請小楊君多多指教。”藤岡策一臉誠懇的表情,面前這個少年,在他眼中的身份已經從母激直接升級到滿級——化身為生金蛋的母激,副部長哪里還能不好好照料。

神戶的牛肉都要喝啤酒聽音樂呢。

“其實,我不放出動畫改編權,也是有些顧慮的。”楊一想了想,這樣開口道。

少年的眼中有一副虛無的世界地圖緩緩展開,他盯著上面的某個點,那是一個有關征服的故事,即將開始的。

千多年前,有個和尚歷經千辛萬苦到達了那里,建唐招提寺,傳佛家戒律,辨藥草醫人,最終留下盛唐煌煌的光輝,以至于還影響著現在的島國人。

而他亦要重復先輩的足跡,從那里開始新的征程。

雖然楊一絕對不敢自詡為文化傳播者,也萬萬沒有和那位先輩比肩的狂妄想法,他現在想的,只是怎么樣讓島國人心甘情愿地掏錢,更是為以后國漫的真正成長打下鋪墊。

“顧慮?”藤岡策不解道,如果自己能打消男孩的顧慮,不知道有沒有希望爭取到哪怕是一部《云荒》的動畫改編權。

不過楊一一開口,藤岡策就知道多半沒戲了。

“好像從96年開始,島國的動畫市場有回調的趨勢對不對?”楊一努力回憶著前世的資料,奈何他對國內的東西關注的比較多一點,海外的大事記,就只是偶爾走馬觀花了。

不過光是這些表面上的資料,就已經能讓藤岡策稱奇不已,畢竟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除了弄出來一本極有沖榜潛力的漫畫外,居然還留心上了國外的市場,這就有些可貴了。

或者說他從開始就不僅僅只是著眼于一地,而把目光投向了更為成熟的島國市場?

可是暗暗心驚的藤岡策,又哪里知道楊一此刻正開著外掛呢,少年想了想后悠悠道:“今年又是金融危機的年份,而一般來說這種影響多半會持續一段時間,如果沒有一部具有沖擊力的作品出現,這種動畫市場的疲軟,很可能還要繼續下去啊。”

現實中亦是如此,從96年島國的動畫市場回調后,其后幾年一直處于緩慢的時代,直到01年才開始好轉,而02年的《千與千尋》問世,這才又讓ACG中的A字市場得以重新抬頭。

“可是,難道小楊君不認為,《云荒》就是那種,非常具有沖擊力的作品么?”

楊一啞然,這位大叔級的人物,看來是真心喜歡《云荒》了。

沾了尾田大神的光,還把別人逼得重新去墾荒的楊大剽,這一刻也不禁有些臉紅。創意是別人的,繪畫是蘇晚的,自己好像就動了動嘴巴。

但是他也毫不懷疑,即便是中國版的《OP》,依然有著絕對的實力:“不是我對《云荒》沒有信心,可是藤岡先生也知道,你們的動畫市場,是分為電影,電視,以及錄像帶和DVD光碟的,而《云荒》最大的不足,就是在電影市場上。”

藤岡策也是ACG領域的老人,楊一這么一說,他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不過還是盡著自己最后一份努力:“只要漫畫取得成功,電視版就能很快上映,然后再制作出劇場版,這不就……”

楊一還是搖頭,原版的《OP》能比得上《千與千尋》嗎?這是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至少在動畫市場上是稍遜一籌的。而改編后的國風版《云荒》,楊一就更不可能拿來冒險了。

有信心是一回事,可不代表楊一就自我膨脹到沒邊。

不僅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怕不管是誰,都不會覺得站在要垮了的墻根下是一件正確的事。

“那好吧,小楊君對于漫畫的推廣,有什么好的意見?”盡管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可是藤岡策還是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

“盡管這一次漫畫和游戲方面不會齊頭并進,但是,誰就規定我們不能用這些領域的推廣手法了?”楊一側光而坐,他的臉上是蓬勃的朝氣,還有不符合這個年紀的篤定。

就連反問,也是無比的理所當然。

“這個,小楊君,你要知道,在我們國內,漫畫和動畫的受眾多少還是有區別的。”

“對啊”楊一毫不在乎藤岡策話語里的遲疑,笑道:“這不就是要把原先屬于動畫的那部分受眾,拉到我們的《云荒》消費群里么?”

咦?藤岡策一愣,反向思維?

“是啊,雖然我不同意出讓動畫改編權,但是可以授權你們在推廣期間,使用一些必要手段,比如各個主要人物的CG短片什么的”

對啊,誰說不賣動畫,就不能通過視覺和聽覺來吸引消費者了?藤岡策這才發現自己走入了一個誤區,或者說以前的漫畫人沒有想到過的地方。

賣書就非要按照賣書的規矩來么?

經歷過國內市場檢驗的營銷手段,在外國人面前依舊好用。

“怎么樣,藤岡先生,一個CG短片,不需要具體的劇情,只需要具有感染力的畫面和聲音,哪怕只是一個刀劍相交的鏡頭,也足以讓那些熱血少年們,燃燒到死了吧”楊一微笑:“然后鏡頭換為霜摧木葉凄愴幽潭的悲傷場景,這時候只要一個孑然而立的背景,相信又會賺到不少女孩子的眼淚的”

人有性格,民族亦有著自己的稟性,楊一最后一段描述,無疑就契合了島國人骨子里悲chūn傷秋的特性。

“對了,有關《云荒》,我們還準備了捆綁發售的錄音帶,藤岡先生有沒有興趣,我可以讓人拿一些單曲小樣過來。”

不怕這位副部長把魚餌吞得更深一些,論起帶中國古風的新民樂這種東西,島國人的接受普遍度,可不是97年沒有網絡的華夏內陸可比的。

厲害,真是厲害啊,居然準備了這么多的手段藤岡策連連感慨著,看來社里的那些高層們接到傳真后,就派遣自己火速前來華夏,還真是無比正確的決斷,無怪這些老狐貍能坐上決策層的位置啊。

這邊,楊一在陪著藤岡策侃侃而談,說是指點江山未免有些過頭,但是也足以稱得上是定計謀城。

而在不遠的時空外,布置相仿的賓館里,有人卻在無奈賠笑:“野村先生,這件事情確實是個意外,我們開始也沒有料到是這種情況啊。”

宣傳部的幾個主任,正在努力做著野村申奈等人的思想工作,因為氣急成怒的版權事業課副主任,正舉著一疊畫稿,揚言要狀告思閱和楊一的抄襲。

負責這個事情的工作人員面面相覷,幾個人翻閱了這些稿件后,又看過了專門找來的一本《云荒.九州飄零》,都大感頭痛地搖頭苦笑。

起訴抄襲?

這些證據,根本就不足以成為訴訟的理由,怕是這個島國人自說自話而已。只是在這個關頭,誰敢讓放任他們鬧事。

姜書記中午過來是什么意思,要是有誰還不清楚的話,他也就不用在機關單位干了。

于是這邊一片兵荒馬亂,道歉的道歉,勸解的勸解,沒有誰注意到,有人在聽到了翻譯小聲說出的“起訴”,“抄襲”,“剽竊”等字眼后,眼中閃過意義不明的神色,再然后,這個人的目光,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野村申奈的公文包分毫。(。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月票,您的,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88.冬日晚餐,溫暖

姜喃晚上回到家里的時候明顯有些神思不屬站在門口換鞋子卻一只腳踩了半天才套上拖鞋然后就這么左腳毛毛熊棉拖右腳復古馬丁系小皮靴進了大廳。

雖然女孩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可臉上倒是沒有什么郁郁之色反而帶著此許俟?這怎么可能?完全想不通啊”的疑數眼神。

鼻頭和臉頰在外面吹了風有點紅紅的襯上少女瑩如白玉的膚色如同用最溫暖色調畫出來的卡通畫放到后世的網絡上幾乎可以肯定是屬于草根偶像級別的超萌乙女了。

迎面碰到了從廚房里端著菜出來的保姆黃嬸兒這位負責越州一號家庭飲食還有家務瑣事的大嫂雖然是真正的農村人出身可是卻一點都不木訥呆板。相反卻很有幾分察顏觀色的功底且又恪守本分半年多的時間下來已經深得姜家父女的信賴。

看到姜喃若有所思一步一頓的樣子黃嬸兒就趕緊笑臉迎上去正要招呼女孩洗手吃飯卻忽然發現了她腳上的怪狀。

小喃你這這是個什么稀奇穿法節”黃嬸也是看出來姜喃雖然有此神情恍惚可是心情卻是不差的要不也不會哎喲喂”的陪著笑出言提醒。

姜喃愣了一下什么什么穿法?

回過神來的大小姐順著黃嬸的視線路向下看去目光挪到腳上的時候頓時霞飛雙頰。

不過姜喃人格中沉靜的面早已是深八了骨子里就見她假裝若無其事地吐吐舌頭回到門廳很淑女地換下右腳的靴子后踩上了毛毛熊拖然后對著黃嬸淺淺一笑。

眉染煙黛馬尾輕搖如同十二月的水仙花開看得保姆大媽是一陣感慨到底是官家的閨女以后也不知道誰有這個福氣能把她娶回家。

吃飯的時候只有父女倆雖然他們都不是規矩大的人可是黃嬸依日堅持不和兩人同桌。

姜建漠就給女兒瓢了一勺蟹膏這個趁熱涼了就不能吃了。”

姜喃沒有抬頭但卻乖乖把勺子接了過來默默地小口抿著。大人想起一個月前自己夾菜過去還是被女兒笑著婉拒的情形再對比一下現在頓時生出一股老懷大慰的感覺。

又想到中午碰上的那個讓自己和女兒的隔閡漸漸消融的少年一招驅虎吞狼連消帶打啪啪啪啪甩了那此心懷不軌之輩好大一頓耳光就忍不住搖頭失笑起來。

正趕上姜喃也想著心事父女兩無意中對視一眼心底都是微微好奇老爸(丫頭)今天心情不錯啊

想什么事呢喃喃吃飯也一心二意的。”姜建漠就拿捏起嚴父的架勢不過對姜喃有多少威懾力那可就很難說了。

女孩眨眨眼睛嘴角輕翹爸你說這話的底氣很足么?”

姜建漠頓時一滯他這輩子也就是對妻女深有歉疚現在好不容易姜喃肯和他說說笑笑且還是卸下面具的那種真心交流又怎么會真的生氣。

那你想什么呢?說出來爸爸也高興一下。”

姜喃一眼就看破了父親貌似漫不經心實則是拐彎抹角打探著自己的情況就癟癟嘴不上當。姜建漠約莫也是覺著自己這問話痕跡太重實在是沒什么水平就有此微窘的一笑想要岔開話題。

今天楊一那小子是不是又逃課了?”

說這話的時候姜建漠還一邊夾著菜很隨意的樣子不過卻緊盯女兒的反應心中有此奇怪的失落。

一個做父親的要靠提到其他的男孩子來引起女兒的注意這種滋味實在是有此不足為外人道的奇特失落。

姜喃果然就抬起頭雖然面部表情變化不大不過姜建漠知道她是注意在聽的。

你怎么知道?”

姜建漠想起中午的場面又是連連搖頭我怎么不知道。中午還和這小子喝酒來著。”

逃裸?喝酒?和自己父親?這都什么跟什么?

饒是姜喃心思靈巧一時間也糊涂了。

也不算是陪我喝酒主要是市里面幾個文教單位對他和思閱起了點兒壞心思”姜建漠想到那此只顧自己官聲就被人攛掇著去為難自己同胞的墨吏一提起來也是心中有氣。

聽到楊一被人針對姜喃纖細的手指緊了緊筷子尖上的一團米飯也掉了一半重新夾了幾下都沒有夾起來后媽又掩飾一樣把目標對準了菜碟里的青椒

這個卻是不容易夾掉的。

然后呢是不是他和小羅哥哥有麻煩了?”不動聲色地輕聲問著端著青花碗的手卻不自覺緊了起來。

這小家伙也真是能耐自己沒有半分損失不說還讓那此人打落牙齒和血吞估計有人現在正頭疼著呢?”姜建漠一想到幾個市局頭頭便秘一樣的臉色到現在都還忍不住好笑。

女孩這才輕出了一口氣卻發現自己居然夾了一塊從來不吃的青根這一下不由得小嘴微癟起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爸你講了我聽聽嘛。”心里面斗爭了半天終究是抵不過好奇心又看到老爸已經是第二次搖頭失笑姜喃就偏著螓首小小地撤了次嬌。

不過手底下也沒有閑著那塊本來有機會一親芳澤的青椒兄正被女孩毫不留情地一筷子帶回了盤中那翩若驚鴻的速度決抵是有資格修煉陸小鳳的靈犀一指了。

姜建漠自然是看到了女兒的小動作有此無奈地掃了她一眼就又把事情的始末細細講了一遍引得小姑娘眼中異彩連連。

這家伙真是可惡難怪這兩天又見不到人影原來是忙著算計人去了,

不過被父親這么一講自己怎么就覺著他像是花無缺和小魚兒的綜合體呢外表一剔沉靜內斂的有禮模樣肚子里壞水該有的一點兒都不缺。

種了按照他自己的說法就是悶悶騷,想到這里姜喃再也端不住名門閨秀的架勢也忍不住抿嘴微笑起來,

就連本來就不錯的心情似乎也是更上了一層樓,

怎么樣也該輪到你給爸爸講故事了吧力說說剛才進門的時候是怎么回事啊。”

姜喃頓時愕然抬頭有此面如火燒原來洲才的糗事都被父親看到了啊。

看著父親似笑非笑的眼神姜喃難得孩子氣的皺了皺鼻子癟癟嘴道今天學校弄了個什么貧困生助學金計劃鬧得沸沸揚揚的

這是好事啊。姜建漠眼睛一亮。

隨后看了一眼女兒就打趣道就因為這件事思前想后?難道你也上了這份兒名單力

姜匯漠這話倒也不是無的放矢他在外省任職的時候就見過領導子女包攬獎學金助學全貧困生補貼這一類的事情雖然不知道一高的校領導會不會這么做但還是故意這么問了一句,

才不是。”姜喃就嗔道人家可不知道只是女兒干嘛來巴結我。”

哈哈姜建漠終于是爽朗一笑然后呵呵不解道那你怎么一直想著這個事情力

聽說姜喃心中權韋了一下利弊終于還是認真地看著父親這個事情本來不是學校先提出來的而是一斤學生挑起的。

哦?一斤學生公姜建漠立時動容一個學生能想到這個方面還能促成這件事情的確定那倒真是有些膽色

隨后看到女兒的神情后就反應了過來這不會不會又是楊一那小子出頭的吧

姜喃看了看父親的臉色確定他只是單單因為這件事吃驚后戴抿著嘴笑了笑所以大家都在猜測啊前兩天就是他因為這次學校收繳服裝費的問題剛剛教刮過我們班上的學習委員呢然后就極一個老師帶走了接著學校就言布了這個決定

姜建漠的興趣也被勾了上來他現在的心情就如同女兒剛才一樣實在是有此好奇。

等到姜喃把前天的事情也粗略說了說后姜建漠就習慣性地拿筷子敲著碗沿頜首道多半就是這個小家伙沒錯了呵呵平時看他不顯讓不露水的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有此擔當呢。

你怎么就這么肯定呢老爸,”姜喃心中一會兒升起小小的驕傲一會兒又因為自己知道的也不比其他同學多而冒出此幽幽的情緒

姜建漠呵呵一笑這還用什么肯定不肯定的但凡是一個學校打算出臺扶助貧困生的政策絕對不會在學期將要結束的時候毫丸征兆地放出來。而他們現在這么做那就定是因為外力的作用了再聯系楊一前兩天的所作所為”

聽了父親的解釋姜喃眸子里有欣喜和自豪躍動著原本的猜測終成現實而自己也的確沒有看錯人,

那個男孩子似乎只是自己身邊一個普普通通的存在和很多男生也沒什么兩樣

但是在不為人知的背后他甚至也可以算是一個英雄了呢。

想起白天在聽到這咋)消息后就有同學提出了是楊一催生出助學竹劃的說法但是也有相當m部分人還是將信將疑的一斤學生推動學校的政策出臺未免太匪夷所思了點。

那么等到再有人表不懷疑的時候自己就這么反駁回去口號。

還有一個禮拜就是新年了而越州一高也將迎來一件全校范圍內的大事那就是一年一度的丸旦文藝晚會,

高中的生活中學生們平時少有放松娛樂偶爾能夠喘口氣的也就是那短的不能再短的體育課了。除此之外還有春秋兩季的校運會最后就是幾旦文藝晚會了。

但是這叮晚會又不同于運動會凡是參加節目的人員都是要從半個多月前就開始排練的這時間通常就是下午放學前的最后一節自習課而當班上少了那么十幾二十個學生后對于剩在教室里面的人老師們多半是會采取放羊的態度而事實上也相當于是自由活動了所以才會人人期盼。

班上報的節目一個是集體舞另一個,還是集體舞表演者一色的女生,

如此這般陰盛陽衰的情況倒是讓班上的男址被鄙視了好久一段時間陳成王京還有另外一伙以魏飛飛為中心的男生倒也在一起商討過可是終究還是沒能拿出個令人信服的方案終于也只能在女生們鄙夷的目光中灰頭土臉了。

但是就在離下周五的晚會正好一斤衣拜的當口上班居然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無語而沮喪的奇事兩叮集體舞的領舞居然同時感染了流感一個不過能勉強上學還得天天帶著口罩坐在角落里另一個干脆躺倒在了柄床上,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班主任何岳也是焦頭爛額起來。

要知道今年的元旦文藝匯演可是和教改掛著鉤的所謂的素質教育即便是教學第一線的老師們如何不屑也不敢在社會和上級都關心矚目的時候唱反調,所以往年只屬于學生們的狂歡這一次也多了不少班主任出謀劃策的身影。

而這也正是何岳火急火燎的原因所在。

89.楊一說:讓你們拉風

89.楊一說:讓你們拉風

“你為什么不參加呢?”姜喃眼睛眨眨的盯著楊一:“這幾天何老師都急得不行。難道你還是對他有意見?”

早上七點的時候,走廊上有紅彤彤的日光灑落,冬日的陽光,很低,斜著從教室門口灌進去,幾乎快要爬上門對面的窗臺。

姜喃就在這樣的陽光下側對著楊一,樓下是涌動的人潮,陽光,操場,白色的教學樓,人群就像是破裂的杯子里漏出的水,流淌,漫延,伸展,薄霧從上至下的彌漫。

“怎么會。”楊一失笑:“我對他沒有任何特別的看法,和所有的老師一樣。”

然后又加了一句:“嗯,他喜歡打架。”

正在小口小口抿著牛奶的姜喃噗嗤一聲,嘴角上掛了些白色的液體,有著一顆男人心的悶sāo少年心頭頓時火熱——啊,伊利的啊。

姜喃不知道楊一心中正轉著猥瑣至極的念頭,要是她會一點兒讀心術的話,只怕能當場變身阿卡莎又或是奧妮克希亞之類的強大存在,瞬間做掉面前的這個小白臉。

恨恨地擦去了嘴角的牛奶,姜喃又剜了楊一好幾眼,沒好氣地道:“那為什么你不愿意參加這次的元旦晚會,郭娜都那樣請你了。”

姜喃口中的郭娜是三班的文藝委員,這一次班上被流感擊倒了兩員主將,除了何岳之外,就數她最著急。

約莫是楊一在兩個月前,校播音室里面的演出太過于震撼,以至于郭娜這個女孩在走投無路之下,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楊一。

難得這位神秘人物X今天早上居然準時到了學校,可是當自己抓住他說明來意的時候,這個混蛋居然高高擺起了架子,從好言相勸到惡語威脅,郭娜把所有的辦法都用了個遍,也沒說通楊一參加元旦的文藝匯演。

“哼,有點兒小才華就了不起了是吧?”郭娜紅著眼睛沖出教室后,她的女伴們就很是面色不善地盯著楊一:“像你這樣的人,一高里面多了去了,裝什么裝郭娜一個女生,你都忍心這么對她,真是可恥。”

聲音很大,教室里面還有一些留在后面的學生聽到后,就像是看到了皮卡丘的火箭隊一樣,興奮而八卦的目光一道接一道地投過來——楊一怎么郭娜了?楊一到底怎么郭娜了?

一些女生那種看陳世美一樣的眼神,頓時讓楊一生出了黃泥巴掉kù襠的深深無奈。

不過好在姜喃還在旁邊,這些女生對于這個副班長還是很有些敬畏,甚至于是敬服的。硬邦邦丟下了幾句狠話,表達了對楊一的鄙夷后,又一窩子地沖出去,去找郭娜了,留下一個目瞪口呆的尷尬身影杵在教室。

這些女生對楊一的逼迫,姜喃也是看在眼里,甚至內心還隱隱有些不舒服,不過礙于性別和副班長的身份,她也不好直接介入這種事情,現在看到她們走了,也是舒了口氣的。

“不是拿捏架子。”看著姜喃在日光下伊人灼灼陸離芳華的模樣,臉頰上的細微絨毛都鍍了一層柔柔的晨曦光彩,如同莫奈的日出印象:“我今天都是來收拾東西的,估計在過年前都沒時間了,哪里還有空參加什么元旦匯演。”

收拾東西?姜喃心中一驚,剛剛還因為楊一拒絕了郭娜的邀請而暗自欣喜的女孩子,以為楊一是只愿意為自己演奏的女孩子,眼中有濃濃的失落在迸發。

“為什么?”姜喃蹙眉。

其實楊一又何嘗不想坐在姜喃什么,即使什么都不干,就這么坐著也是好的,只是:“元旦思閱文化要做書展活動”

他就掰著手指一個個數:“我自己的新書老書;《云荒》漫畫的兩個系列要同時發售;書展活動的推廣方案審核;魔都那邊的音樂錄制……”

姜喃看著楊一,她沒想到這個少年不知不覺中,生活軌跡似乎已經和自己漸行漸遠,這種突如其來的認知,讓她覺得一陣陣的酸澀和委屈——他在遠離自己。

許是姜喃掩飾自己內心的功力太過深厚,楊一一時間也沒發現姜喃的異樣,他倒是在眼睛轉了轉后,試探道:“其實,你可以試著拉一曲小提琴。”

楊一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欣賞姜喃演奏小提琴的福氣,不過就在女孩的閨房里,那短短的幾次目光掠過,他就能肯定這個女孩的音樂造詣。

比自己只高不低。

彼時楊一在校播音室的演奏,如果單從技巧上面來評論,那么無疑可以冠之以班門弄斧的榮譽稱號。而姜喃之所以依舊還是沉淪到了他演奏的音樂里,那也只是大橋卓彌和浩旭的作曲功力罷了。

姜喃撅撅嘴,眉毛一扭就要拒絕,不過忽然又歪著頭看了過來:“你來看我的演出,我就上臺演奏。”

似笑非笑的yòu/惑表情,像是低吟淺唱的賽壬。

楊一嘴唇吶了吶,這個交易,他真的很難拒絕啊。

于是撓撓頭就算答應下來,姜喃也就順帶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和女伴們吃過早點,從走廊外經過的郭娜,不免又引起一陣不小的轟動。

“不是吧,喃喃,你還會拉小提琴”一圈的女生把姜喃圍起來,七嘴八舌地嘰嘰喳喳起來,楊一立刻就被這股強大的百合之力排斥到了圈子外面。

看著三四五六個丫頭片子眉飛色舞一驚一乍的模樣,楊一都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議了,不過現在覆水難收,即便心里忽然也冒出一絲,類似于寶二爺那種悶悶的滋味,可也不好再教唆女孩出爾反爾。

楊一郁悶地揉了揉因為天冷而不太舒服的鼻子,怎么就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呢。

不過一群女生在姜喃的巧妙影響下,對楊一的不滿倒是消弱了很多,姜喃既不愿意看到楊一和其他女生過于接近,也不想他被人莫名輕視和排斥,這種復雜的心情交織在女孩的心底,一時間矛盾無比。

“就算喃喃頂了一個,可是還差一個啊。”說話的女生叫費颯,人如其名,快言快語:“楊一你就真的不打算和喃喃來個二重奏嗎?”

一邊說一邊看著姜喃,語氣促狹,擠眉弄眼。

姜喃低下頭,努力不讓楊一看到自己眼中的期盼,而那邊的重生者果然及其遲鈍傻叉地搖搖頭,即便是快要被廣大女生橫飛的唾沫給淹沒,卻還依舊堅持著不動搖。

如果是和姜喃同時演出,那倒不是不能考慮,可是僅僅是同臺,實在是意義不大啊。

“沒集體榮譽感”

“沒膽”

“鄙視”

被幾千只鴨子聒噪的不勝其擾的楊一,反而在這種噪音中靈機一動:“好,好我出節目,我出節目”

看到一群女生得意洋洋的戰勝國姿態,楊一趕緊苦笑著解釋清楚:“我不是上臺表演,我就給你們策劃個節目。”

嗯?一群丫頭片子面面相覷了半天,楊一要策劃節目?

好像,也還是有幾分期待啊

“喂,你打算上什么節目啊?先報來聽聽。”有人就面帶懷疑,斜乜著楊一。

這個節目,貌似是要保密了才能達到最佳效果的吧?楊一抱著胳膊,一手抵在下巴上:“要讓我出節目,就不要這么多好奇心才行另外,這個節目不要女生,班上男同學的工作,就請你們去做吧。”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再加上鴨子軍團的助陣,郭娜很快就拉來了幾個男生,陳成,魏飛飛,林曉……這些班上玩得比較“跳”的家伙一個也沒放過,倒是王京始終放不下面子,沒有答應參與進來。

“楊一,你弄什么神神秘秘的?”魏飛飛性格最是大大咧咧,在男女感情上面似乎也沒有開竅,對于楊一算是最有……最沒有感覺的一個。

其他幾個多少還是有點小小的不爽,因為這個家伙霸占了姜喃同桌這一讓人垂涎的職位不說,居然還可以自由逃課。有比較就有差距,有差距就有不平,有不平就有嫉妒,倒也是人之常情。

“演節目啊”楊一一點都不怕和小孩對視,直到幾個人不自在地避開楊一的視線,他才很有技巧地yòu惑道:“喜歡周星馳么?”

“嘁”一片噓聲。

楊一倒是不以為意:“不試試怎么知道呢?只要你們能抹得開面子,我這里就有個大好的節目,就看你們自己的選擇了。”

“是不是啊。”聽了這話,幾個男生立馬鼓噪起來,他們本身就飛揚跳脫的性格,倒不在乎面子不面子的問題,只是單純懷疑楊一的話而已。

“你想要我們干嘛?”

“看你們緊張的。”楊一慢條斯理的笑笑,嘴角歪的多少有點不懷好意:“只是讓你們拉風到轟動全校而已。”

90.夢想發散之時

那等到楊一比刮著講解了自己的意思后一群人面面相覷了大半天說他們是目瞪口呆也好是啼笑皆非也好總之是都傻愣著眼說不出話來。

這都什么跟什么?

說楊一不是神經病就是精神病約莫也不會有人反對了但是他的這個點子又的的確確很勁爆啊起碼在場的男生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噴了口水。

這樣會不會太2了?”魏飛飛就有此心癢難耐不過他倒是能肯定這個表演那是一定能引起轟動的。

楊一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剛才他做示范動作的時候也是這樣懶懶散散的樣子讓人噴飯的效果倒是絕佳隨便你們啊反正被郭娜她們瞧不起也是習慣了對吧。”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讓還在猶豫的陳成等人立時跳起腳來不就是個跌份兒嘛誰說我們不干。”

楊一攤攤手聳聳肩心中居然生出些惡作劇成功的童心這此孩子們還真好騙啊。

而在其后的幾天里從二班傳出的消息成了一年級新生們最津津樂道的話題。一個是年級里有名的女神姜喃會在晚會上表演小提琴獨奏這讓不少對女孩有所憧憬的男生們從得到消息的這一刻起心就癢癢的不得了。

另一個就是一班男生的神秘蘋目。

還真的是夠神秘的連郭娜這個文藝委員都不知道一井一毫的內情只知道這此個男生們收集了無數的磁帶都湊在一起聽著選著。

也有女生們頗為不服氣地指責陳成魏飛飛他們說是沒有人把關到時候演砸了怎么辦可是沒料到在唯一的知情人班主任何岳栓驗了這個節目后居然也面色古怪地拍板定論男生的這個節目上了。

這此東西”靠窗的一個中年人拈著一疊資料稿件似的東西漫不經心地在手上撣了撣島國那此人就沒發現丟了么。”

窗戶外面是繁華的街道亮著燈箱的牌沿著街道向遠處延伸接蹲的人潮一點都不比白天少。遠處充斥著視野的是鱗次櫛比的大樓點綴著通明的燈火口這個江南首府的冬夜一派東風夜放花千樹寶馬雕車香滿路的繁花似錦。

天一茶莊的一樓兩個男人面對面坐著和其他桌上客人不同的是他們面前的茶水可不是現成的其中一人等服務員端上茶具后自己掏出一個小璀掌泡點湯續水溫杯入茶兩枚羊脂玉一般的花口素身小盞里雀舌小芽載沉載浮真當是明月染chūn水薄冰盛綠云”了。

對面的男人等茶泡好迫不及待就端起盞我已經跟你說了這東西構不成有效證據的他們自然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泡茶那人就皺了皺眉頭沒有用的東西你拿來做什么”

對面的男人反唇相譏有用的東西誰會這么隨隨便便。”

等到飲完了這杯茶他才又不慌不忙道你要的只是把思閱名聲弄臭一段時間而已這此東西在島國人身上沒用但是給你操作的空間還是很大的可不要人心不足才對我把這此東西帶出來也是冒了風險的。”

對面那人搖搖頭不再做聲顯然還是心有不滿。

好吧再附送一個消息這次也跟著吃了萬的習局長他的那位連襟你也知道的原來一中的校長賈理平據說和那個畫漫畫的小孩可是深仇大恨啊”說話之人拖長了聲調挑挑眉毛上次因為被降職使用的事情還在習紅軍的辦公室拍了桌子你該懂我的意思吧。”

兩人對視了一眼先前泡茶那人就露出此若有所思的表情。

媽以后舅媽啊姨爹啊這此人再來你門都不要開。”離兀旦匯演還有不到一天離兀旦書展還有不到六天雖然稿子已經及時交了上去但是楊卻還是要到思閱報道反復論證兀旦那天推廣活動的每一個細節。而今天晚上從思閱回來后一開門卻發現大身一家在屋子里。

然后自然是大舅媽何英的一番哭訴諸如好歹也是你舅舅一句話就能幫忙的事情你就是不愿意”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兩母子都是不記人情的”之類的話也不知道嚎了多少遍讓一向對親戚好脾氣的楊敏也是又氣憤又無奈。

倒是大舅楊衛紅實在有此拉不開面子猛的沉下了臉少說兩句”

接著又悶聲道你曉得個什么東西那此人明面合作其實是要搶小一的心血他答應了就是給別人打工這個事怎么幫忙”

等到大身媽何英垮著臉白了楊衛紅兩眼終于不說話后楊一這個大舅才又嘆了口氣看向楊一小一大舅舅我不是說來抱怨什么我也知道你的難處”

楊敏這時就心下不忍起來張口要說點什么卻被楊衛紅伸斷這次來就是問一下看小一你能不能幫忙說個話我看你們那個老總真的是認識不少人啊當然你方便就幫忙提一下不方便的話舅舅絕對不勉強你。”

這個四十出頭的男人眉頭有此不展在羅戈和楊一把野村申奈連同文教出版幾個單位一同涮了后楊衛紅所在的江寧賓館也就是骨傳部的對外接待單位里面的頭頭腦腦們對他也就格外冷淡起來終于在昨天一紙調令把楊衛紅從后勤經理職位擼到了倉庫主管的位子上。

都是主管可是手中的權力卻是天差地別的。

其實他早就想起了他的外甥那天的簽約酒會后市委書記敬酒一個少年的流言在賓館內部是傳得沸沸揚揚楊衛紅自然也是聽到的。

不過楊一的底細他比誰都清楚要說這個外甥能和姜書記有什么特殊關系他是第一個不信的在他看來那人無非是只有楊一一個孩子夾在一群成人中太過顯眼這才引得姜書記注意到并且勉勵了幾句。

公共場合大人物作秀也是難免的。

但是當他的人事安排在隙像不安中終于下來后心中郁結又不忿的楊衛紅最后還是懷著此許希望找上了楊一母子倆就算楊一不可能和市領導有交集但是他那個出版社的老總據說可是來頭不小的樣子,

看著大舅一夜之間佝僂了不少的身子楊一也是忍不住的感慨這就是現實兀比的生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舉步維艱哪怕是大舅這樣并無代毫野心而是只期盼能守好現在的平靜卻也不由自主的被卷入了是非當中。

說起來倒也算是被自己殃及的一條丸辜池魚了。

這樣好嗎大舅你幫我研究一個東西一份菜譜過了年過了年我找羅總保管讓你找到比后勤經理還好的工作

一個賓館的后勤經理有什么值得戀棧不去的楊一食指輕輕敲著桌面語氣是無可置疑的肯定這種不同于這個年紀孩子的那份自信讓楊敏在旁邊忍不住的驕傲。

開始她還覺得很不好意思面對自己的哥哥但是現在最信任的兒子這么說那就一定是沒問題了。

楊衛紅砸了砸嘴想要說此什么不過還是重重一點頭好小一你現在也出息了畫的畫兒都賣到國外去了見識比我們這此老的要強這次大舅聽你一次,

何英立孰就跳了腳她這個外甥可小把書賣到島國的小作家就算幫不了忙說話起碼也可以在經濟方面意思一下吧現在自家男人這么說話豈不是什么好處都撈不到了,

不甘心地還想要說此什么可是拓衛紅一個大男人自然是不井許自己一而再的去求晚輩可憐照應和楊一母子兩打了個招呼后拉起何英就走,等楊一去關門的時候還聽到樓道里隱隱傳來兩人爭執的聲音。

自己的這此個舅媽姨爹啊不說也罷到時候大舅一家自然就會知道他們不是放棄了一個后勤經理的位置而是得到了更多,

就算干到賓館總經理又如何還不是被上面的主管單位領導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只有走自己的道路才會最大可能的把握自己的命運,而楊一在上次就考慮過的飲食集團差不多在年后也該提上日程了。

又是一天忙硫過去在時針指向7點的時候思閱高層終于是敲定了書展的具體安排。

不知道從哪里傳來新聞聯播萬年不變的音樂一群發行部和其他部門的主管編輯活動著腰背長長地舒了口氣。

大家都忙了一天按道理論應該正是疲憊不堪的時候。但是這里的實際情況卻是人人臉上都充滿了躊躇滿志的期盼視線在楊一身上停留的時候就充滿了喜悅和嘆服。

思閱文化雖然是羅戈一手創立算是掛靠在某機關事業單位下的私企但是其中的組織架構卻還是采用了傳徑的以編輯室為中心的職能架構。

這也就造成了現在營銷方面的弱勢連社里僅有的兩個掛著營銷編輯名頭的家伙還是楊一在運作《公荒》的時候強烈要求掛職上任的。

所以別看現在圍了這么多人在這里也不過是抱著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的心思倒是把民主集中制發揚光大了一把,

而事實上從一開始書展計劃推出以來就是以楊一為中心包括其中細節的反復推敲論證也都是男孩提出意見然后大家根據多年的經驗再提出修正意見,

所以到了今天計劃確定的時候在座的這此人里再也沒有人覺得楊一只是那種看得多飛比較有想法的孩子而是完完全全把他當成了可以交流思想的同齡人。

只是不知道這個,同齡人他是怎么做到這一切的這種成熟的思想這么多讓人嘆為觀止的想法,

如果有可能這此人是絕對不介意觀賞一下楊一被解剖開的大腦的。

來小一陪我走走。羅戈笑著批準了小秘聚餐的提議看著身材婀娜的小情人一扭一搖地過去宣布這個好消息他的心情也越發愉快起來,

可是男孩卻嘆了口氣我很忙的學校的匯演都開始了再不去我會被尅。”

胖總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指了指正在鬧騰的會議室基本上社里的慶功宴你就沒有出席過這此人可都積累了很深的怨念了啊”

沒時間跟你廢話正好趁現在要不等會兒又難走了,楊一擺擺手走了幾步又想起來一此東西對了羅哥過了元旦你這個出版社最好改動一下職能架構了。”

嗯。”羅戈一愣沒有反應過來,

楊一揮揮手聲音遠遠的傳來自己去看看藤所那大叔留下來的講談社資料吧好好分析一下事業部制度和編輯室制度的優劣咱們得了空再談。”

原地怔了半天羅戈臉上的啞然和訝然忽然化為噗嗤一笑這小子別人還在沒口地夸他呢他居然又遠遠的想到前面去了

91.30歲的大叔也讀過小王子

楊一這邊這邊。”

尋幽訪勝一樣在后臺找了許久楊一還是沒有摸到自己班的位置正在苦笑的時候人縫里眼尖的陳成就看到了他連連揮著手。

一高是越州唯一有自己專屬禮堂的學校貨真價實的劇院般的禮堂校園里僅有的老建筑如果是在白天就能看到爬山虎的枯藤和角落里風干的苔蘚。

正是因為禮堂里專業的設計后臺甚至還分割出了不少鴿子籠一樣的化妝間這才讓楊一一陣好找險此耽誤了事情。

磁帶呢磁帶呢”白襯衫黑西褲的陳成看起來倒也和一般的草樣少年沒什么兩樣只是楊一知道參演的人員人人口袋里都揣著一各賣萌的大殺器紅領巾。

楊一就從口袋里面掏出了磁帶里面是在東麗音像托人剪輯過的寶貝這一次一班男生們想要大殺四方這盤磁帶也是要發揮不小的作用的。而這個時候還遠不像后世的網絡時代器材和設備的匿乏導致可以自己翻唱錄歌”剪輯伴奏的能人少之又少起碼在一高里面是沒有的楊一這才托了有過合作的東麗棄像幫了這么個舉手之勞都算不上的小忙。

磁帶交給陳成楊一嘴角一咧剩下的都看你們的發揮了我下去了啊。”

倒是先前一直眼巴巴等著磁帶的陳成現在去了一樁心事后看著楊一掉頭走開的背影卻忽然怯場起來。

前場又傳來一陣陣熱烈的掌聲還史雜著尖聲的口哨卻也不顯得突兀。事實上在這種難得放松的時候也不會有那個老師去干涉這種情況掃了大家的興致。老師也是從年少的風花雪月中走過來的人自然知道什么叫少年輕狂。

而一般來說掌聲中夾雜著口哨的情況多半就是這個節目異常受人歡迎若不然也不會有人興奮到要動用鼓掌以外的表達方式來曹泄自己的感情了。

哎楊一”陳成玉言又止居然難得扭扭捏捏子起來。

楊一有此忍俊不禁又看到那邊的件化妝間里齊刷刷從上到下探出來一個腦袋就回身站定然后朝他們豎了豎大拇指算是對他們的一種鼓勵吧。

說起來這此人一開始對楊一也是抱著戒備的心態楊一越是特立獨行他們就越是保持著距離這種情況倒也很好理解一個給人感覺很難接觸到內心臉上又長時間掛著疏離淡笑且下課后沒有扎堆習慣上體育課更是遠離籃球足球這種男生活動的家伙想要他被人接受實在是有此難度的。

但是隨著并不算多的相處楊一偶爾表現出來的閃光以及幾次在不經意中扮演了那個打抱不平的角色后此學生對他的印象就漸漸改觀起來大家本來又沒有什么不可調和的矛盾即便是有時候免不了猜測妒忌他和姜喃的關系但漸漸也就習慣了這個家伙的特殊性。

所以當楊一朝著他們豎拇指的時候幾個人心中居然泛起了一種微妙的信心連逃課都逃得這么瀟灑的家伙他的主意應該是沒什么問題的把一定是沒什么問題的吧。

繞到禮堂前面也沒有回到自己的班級事實上楊一現在也找不到自己的班級于是很隨意地倚在靠墻的過道邊上對于旁邊不知道哪個班級的學生投過來的打量目光視而不見。

前腳剛剛站定報幕的二年級美麗學姐就又一次站到了臺上下面請欣賞高一一班為我們帶來的歌舞串燒《大快活》。”

早已經聽說過這個節目神秘之處的學生就忍不住在底下尖叫起來這一次口哨和起哄明顯要多過掌聲可見一此人心中實在是和貓抓一樣迫不及待要見識節目的真面目了。還有一此不太知情的人看到氣氛居然一下就到了趕緊拉著身邊的同學問怎么了都鬼叫什么?這個節目很啊?”

燈光沒有隨著報幕學姐的退場而轉暗反而又打開了幾盞強光燈舞臺瞬間因此而亮了許多。

然后前后兩排六個男生齊刷刷登場還沒站定就引來一片抑制不住的哄笑。

他們脖子上的紅領巾實在是太少先隊員了。

前排主席臺上的一溜校領導也有此憋不住今天晚上算是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彎了彎嘴角。要知道現場的氣氛雖然熱烈可那都是學生們的感受這此頭頭們對于時不時蹦出來的一此情啊愛啊”的個人獨唱也是頗為不耐的。嗎哈哈哈好搞人啊還有紅領巾”

擦他們還真能想啊”

嘻嘻這些學弟蠻可愛的啊都是粉嫩仔哦

喂喂你不是想要老牛吃嫩草吧要不等下我陪你去后臺哎你個死人。”這是兩個妖精在打架。

各貯聲音亂成一片還沒有正式表演現場就升高了好幾個熱度。

然后隨著一陰極為極為饒是在場的也都是越州高中生的精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個調調。

是什么禍害莊稼呀螞非為什么不抓它呀蹦跶因為它呀長了四條腿呀一抓一蹦跶呀”

啊?啊哈哈哈哈

遲志強大叔囚歌系列中《螞排》開頭削上后世大名鼎鼎的兔斯基獨有動作一下就引爆了全場人無分男女老幼幾乎大半老師學生都被后面的人噴了一后腦勺。

這完全就是跳大神嘛最關鍵的是那六個男生還一本正經地板著臉表情比蘭博還酷比小馬哥還拉風

可是再看看他們的呃勉強算是舞蹈吧這讓人捧腹的動作設計。

楊一在這一刺也是有此小得意哦嘿嘿詭笑。感謝國家感謝黨感謝天津郵政員工們的想象力啊,

后世那一個風靡列絡的雷人舞在這一刻完美重現不過因為網絡的問題估計是不會傳遍大江南北了。

沒有花兒的《窮開心》又怎么樣力沒有象天王的她》又怎么樣力沒有終結者微有沖鋒號沒有東成西就的chā拖這都不是問題。

現在流行的那此歡快而搞笑的舞曲老歌替換掉原本的那此曲子效果根本都不差上半分《囚歌》十二首里面隨便挑挑揀揀兩個,還有搖太陽女人是老虎開心馬騁全日愛在楊一的帶領下陳成魏飛飛他們把想象力發揮道了極致,終于完美出一個97年度越州一高版雷人舞看看禮堂里那此跟著亂扭起哄笑到東倒西歪的學生們楊一就知道這個節目成功了。

唉笑死了哎喲肚子疼兩個女生扭成一團這種放在平時定然會引起一眾男生吞咽口水的動作現在居然也沒有多少人理會大家都在盯著臺上呢。

前排高二年級的一個班上幾個男生笑得靠倒在了前面的椅子上話都說不出來只顧一個勁兒地拍著椅背可是沒有一個人回頭表示不滿。

太了怎么想的啊

這此比人好過癮

就連前臺的校領導們一個個也是忍俊不禁更有甚者某位正在喝茶的副校長一個不留神雖然茶水沒有噴出來可也順著嘴角淌的領口里都是趕緊掏出紙巾動作隱晦地擦了起乘,

歡呼大笑聲中不知道哪個班的學生帶頭全場開始一邊抹眼淚一邊忍著笑哈哈哈哈”的打著短拍子禮堂里的氣氛一時間達到了歡樂的頂點,

而班的那一塊區域里面學生們更是鬧翻了天何岳幾次哎哎哎你們小點聲音鬧的提醒都沒有起到作用又看到全場都是這樣也只好無奈地坐了回去心中倒是頗為郁悶早知道自己就不看他們的排練了弄得現在雖然還是覺得好笑可卻怎么都差了點感覺一樣。

而學生堆里還在不斷傳出來諸如楊一”怪不得笑死了”老子服了之類的歡笑。

這就是楊一搞的節目啊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費颯已經癱在了郭娜的懷里笑得有氣無力道,

班的文藝委員也不比她的閨蜜好到哪里去一樣歪在椅子里用老娘算了服氣了的劇烈運動后的顫音感嘆哎這家伙還真是有一手呢真是不曉得他腦袋怎么長的都是這秘稀奇古怪的想法。

這個平時不管發生了什么都不為所動的家伙總是一派風輕云淡嘴臉的家伙還真是

悶sāo啊。

班男生的《大快活》就在這樣的一片快活氣氛中謝幕而場下此孰爆發出的口哨和歡呼簡直快要沖破天際。

92.兩個人的棋語

92.兩個人的棋語

天知道魏飛飛在臺上表演的時候,是怎么注意到隱于臺下一角的楊一,即使這個節目中的燈光遠比其他時候來的要明亮許多。

但是現在的事實就是,楊一被卸妝后的幾人簇擁著架到了班級所在的座位,難免又引起一陣嘻嘻哈哈的喧嘩。學生們就是這樣,有時候一場集體活動,就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

而有些女生們在和六個少先隊員們調侃的時候,也不忘了掩著笑,好奇地打量著節目的策劃人。

一驚一乍眉飛色舞。

大抵是因為三班這個節目太過于奪人眼球的緣故,接下來幾個節目雖然也不乏精彩之處,但有了《大快活》這種奇葩的珠玉在前,后面的表演總讓人有幾分食之無味的感覺。

而會場里的這種低潮,在美女學姐報幕出“小提琴獨奏,《卡農D大調》,高一三班姜喃”后,終于又達到了另一個高潮。

不得不說楊一給出的建議很好,三班的兩個節目,前一個是在很明亮的燈光下“嗨”起來的滑稽串燒舞,而輪到姜喃的小提琴獨奏時,橫沖直撞的鐳射燈卻沉默在如水清冽的黑暗中。

禮堂舞臺的兩側高墻上,開著排風的窗,沒有燈光的時候,就能看見冬夜里的曼妙銀輝侵灑,如霜的月華,耀了一個舞臺的白。

而臺上的女孩僅僅只在陰影中微露側影,就讓禮堂里的分貝降了一個檔次。平日里清爽嬌俏的馬尾盤在腦后,如天鵝般的脖頸曲成一個神秘而絕美的弧度,靜靜端坐的樣子,說不出的優雅動人。

伴奏帶的大提琴響起,而姜喃架起提琴的動作,如同風中百合一樣舒緩精靈。片刻后,悠揚的旋律響起,憂傷中帶著甜蜜的曲調,讓人仿若置身于威尼斯的游船,沿著翡翠般的浪花隨波而行。

全場終歸于寂靜,如果說雷人舞把全場的氣氛調動到火熱的頂點,姜喃的演奏無疑就是直擊靈魂深處。隨著這半個學期她在播音員位置上的完美表現,不僅僅是高一年級,就連高二高三的學生里,不認識女孩的人也已經不多。

而現在,在這個清泠的夜晚,無數人的心臟在姜喃琴弓掛弦的那一刻,就像是突然綻放的音符一樣,免不了跳得劇烈。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校園里的年少情懷,其實是少有人會在乎到那些出身門第之類的東西,無非也就比較一下彼此間的外貌,最多再加上一個學習成績當做是附加條件。只要兩者相差不是太大,就總有勇敢的人勇敢地把愛說出來。

但是在這樣的姜喃面前,眼前這近在咫尺卻難以觸及的一幕,讓很多平時自負自傲的男生,心底也是震顫莫名。

就像是遙遙懸在深遠夜幕上的冷月,抬起手就在指尖,卻永遠不屬于你。

報幕的學姐此時正在舞臺邊側耳傾聽,掃到自己搭檔悵然中隱隱流露出的一絲退縮,就玩味地笑:“怎么了,黃大才子居然一副自哀自傷的樣子,真是大新聞啊。”

今晚的男主持,旁邊高三一班的黃崎一驚,然后連連搖頭苦笑:“倪雅你不要無風起浪好不好,我怎么就自哀自傷了?只不過對這個女生的演奏水平感到驚訝罷了。”

“哦——”一個長長的尾音,高三五班的倪雅眨眨眼睛:“真的不是對姜喃有了那種感覺?那就算了,虧我還準備幫你去問問艾葉的。”

同為播音社的主持人,艾葉和姜喃雖然相差一年,可是關系也不比姜大小姐和同班的女生差,而倪雅又是艾葉當年初入播音社時的引路人。

黃崎一滯,就一副噎住了的樣子,卻又不好承認自己是真的對臺上的這個女孩動心了。

倪雅就咯咯輕笑兩聲后,又正色道:“說真的,其實我現在還真想你去追求姜喃,免得這小丫頭又被周紹纏上。”

“周紹?”黃崎就皺皺眉毛,如果說一高里面還有敢和周紹爭鋒相對的人,那就一定是有一個公安局長老爹的黃崎,最起碼在拼爹這個小游戲中,身為黑貓警長的黃老爹,是完克老鼠背景的周安周老板的,哪怕是食貓鼠也不行。

“是哦,我可是聽說,那個周公子等下會給姜喃小丫頭獻花的。”倪雅挑了挑眉毛:“不打算做一次護花使者嗎?”

聽了這話,也算是越州太子之一,卻絲毫沒有紈绔習氣的黃崎一下陷入了矛盾的困境中——自己要去接近她嗎?可是這個女孩是如此耀眼,即便以自己的傲氣,此時也有些不敢注目。

在這樣的女孩子面前,又有誰能保證自己不會自卑呢?

當然,也總有例外的人,比如兩位主持人口中的周公子,現在就正一臉興奮表情地捧著一束玫瑰,他身邊擁簇著一堆的幫閑人物,本來這些人一開始還在七嘴八舌地想著點子,不過等到姜喃的琴聲響起來后,也都呆呆傻傻地杵在那里,哪里還顧得上給老大出謀劃策。

琴聲還在繼續著,本來卡農就應該是兩個人共同演奏的二聲部曲目,可是別說三班,只怕就是整個校園,也找不出能和姜喃配合的人來,所以女孩才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磁帶的伴奏。不過即便是死板而沒有靈氣的伴奏帶,在姜喃的妙手調琴下,前后聲部仍舊如同兩只蹁躚的云雀,你追我逐,反反復復,在幽靜的夜空下纏綿。

“這是哪個班的啊?”

一個男生剛剛忍不住嘆了口氣,流露了些許的小小野心,就引來周圍同學的一致怒視:“嚷什么嚷?管她哪個班也輪不到你去追。”

三班這邊此刻也是議論紛紛,不過多半都是停留在對姜喃琴藝的贊嘆上,一個美麗又有才藝的女生固然值得人追捧,但是一個美麗又有才藝,并且還十分低調的女生,就更是讓人心生敬佩。

“要不是白露和張曼曼她們感冒,今天可就聽不到這天籟之音了啊。”

“就是,還好她們感冒了。”

后一句話無疑有些不合時宜,但是在這種時候,居然也沒有多少人表示異議。

只有楊一,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姜喃的手指和下巴上,雖然他不會演奏小提琴,但是卻比自己的這些同學們要知道更多情況,比如女孩有時指頭一碰琴弦就刺痛的厲害,長時間練琴后肩膀和手腕的酸痛,還有夏天時出汗后腮下的“琴wěn”,以及不間斷拉高音造成的耳鳴。

雖然這些多是姿勢不正確,或者練琴過渡才會引發的問題,但對于絕大多數非科班出身的提琴手來說,一生中總會遇到其中的一兩樣。

而一想到臺上這個女孩,明明眉頭已經緊皺卻還咬著牙堅持練琴的樣子,楊一就忍不住有些難過。

因為姜喃告訴過他,自從父親踏上仕途,媽媽遠赴北方經商后,原本她最最不喜歡的小提琴練習,曾幾何時卻悄然成為了尚幼的女孩思念父母的唯一憑籍。

一曲終了,會場里居然沉默了十多秒的時間,然后才是熱烈爆發的由衷掌聲。

沒有任何的起哄,沒有口哨沒有叫好,甚至鼓掌的聲響還比不過前面一些節目,但是卻持久而綿長,這掌聲里里蘊含著心靈的感動。

“沒了么”角落里一個男生悵然的自言自語,卻成了多數人的心聲。

而就在這時候,當姜喃站起來嫻靜一笑,鞠躬后準備退下去的時候,禮堂的一角陡然起了sāo動,這種轟然如同水中的波紋振動,一環一環蕩漾到整個學生群里。

“哎,那是周紹啊他想干嘛?”

“你還不曉得?他在追這個拉琴的女生,都快兩個多月了”

諸如此類的低語在禮堂的各個角落響起,而大家就這么看著周紹捧著一束潔白的玫瑰,大步的穿越過道,視周圍如同制導導彈一樣的目光如無物,就這么踏上了舞臺。

黃崎一直盯著周紹的動作,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周紹有膽子旁若無人地獻花,他卻缺少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去阻止,稍一猶豫,就讓周紹上了舞臺。

“這是送給你的。”

姜喃一愣,看著眼前的潔白花束,還有周紹那張已經有些惹人厭煩的臉。

這個暴發戶之子一直以來倒也沒有用過什么強硬的手段,這也是姜喃還沒有對他冷臉相對的原因,但是現在周紹在這種公眾場合下獻花,似乎有幾分借勢強迫的味道,這就讓姜喃心里不太舒服了。

前排的校領導們都皺起了眉頭,不過因為周安年年給一高捐資助學,加上周紹進校的介紹人也是頗有能量,而他現在的舉動又算不上違反校規校紀,也只好一個個不言不語地看著。

而底下學生們的反應就復雜了很多,一聲聲“哇塞”不絕于口的,這無疑是那些小女生,恨不得此時臺上被人當眾獻花的,是自己才好。

也有看不慣周紹的人,就用鼻孔冷哼:“就他也配給人家獻花?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不過多數人還是在底下起著哄,剛才攝于姜喃宛若月下精靈的風姿,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現在有人居然對這高高在上的云中之城發起了進攻,自然是瞪大了眼睛唯恐錯過好戲。

只有三班的學生們齊刷刷把腦袋轉向了楊一這邊,想要看看這個和姜喃相處時間最少,卻又走得最近的人是什么反應。畢竟在心理上,他們現在是更楊一的。

臺上兩人還在對峙著,周紹似乎是吃定了姜喃平日里溫婉柔順的脾氣,居然站在臺上不下來了。

而就在黃崎忍不住想要上前干預的時候,就聽到那個女孩居然輕聲說了一聲:“謝謝。”

謝謝……

然后她的皓腕顫抖著接過了花束。

全場嘩然。

這一刻,很多男生的眼睛,都被舞臺上的燈光和周紹的笑臉刺痛。

而楊一,依舊是靜靜的,默默的站在那里,面無表情猶如法老王的面具。

安知世事如棋。

就在大家以為這就是這次演出的不完美結局時,就在周紹志得意滿地走下舞臺時,他背后的女孩不僅沒有下場,反而上前一步,握住了話筒……

“我先謝謝周紹同學,感謝他替我買到了這束花,晚會結束后再把錢給你好嗎”

剛剛還意氣風發的周紹腳步凝固了,就好像姜喃那溫婉的話語,是最最惡毒的梅杜莎咒語一樣。

“然后,今天在這里,我要把這束花,還有剛才的《卡農》,送給我的一位朋友,楊一。”

比剛才更加嘈雜的喧嘩聲轟然而起,大大的禮堂變成了一個封閉的蜂巢,無數嗡嗡的聲音在里面回蕩著,碰撞著,反射著。

三班的大部分男生們,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和觀察,其實已經漸漸沒有了和楊一競爭的心思,現在聽到姜喃的發言,更是目光yàn羨地再一次看向楊一。

“我想說的是,感謝你教我懂得了做女兒的道理,感謝你的那些音樂和文字……”其實姜喃最想說的是——感謝你我之間共同分享的那些秘密。

但是她不敢,因為前面的話已經是一個女孩最大的勇氣了。

女孩最后抿抿嘴,輕咳一聲:“恩,我知道你在這里,所以,給一個讓我感謝你的機會吧。”

盡管女孩內心叛逆到無以復加,但是在幾千人眾目睽睽之下,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是不自覺的低了頭。等到她抬眼的時候,才發現男孩已經站到了她的面前。

“謝謝,不過這花,記得一定要去付錢給快遞員哦。”楊一笑著。

姜喃不知道“快遞員”是什么意思,但是這不妨礙兩人相視而笑。

臺下的聲音,在這一刻無比遙遠而渺小。

年輕的人們身體里流淌著一種叫做孤勇的東西,那個時候什么都敢說,什么都敢做。可是后來,漸漸的勇氣就沒有了,只剩下孤獨。

直到后來才知道,其實世事如棋,局局新。

居然如此,那就從現在起,落子一局無盡的長生劫吧。

93.將夜?將明?

93.將夜?將明?

“你們把這些玩意兒給我干嘛?”賈理平漫不經心地捻開面前的一疊資料,乜著眼睛打量對面的不速之客。

被賈理平斜著眼睛看來看去的那人也不生氣,語氣里有幾分好奇,也有幾分挑撥:“這個稿子,可是能幫賈校長出口惡氣哦!難道你就不想那個叫楊一的小孩兒吃點苦頭?”

那人不說這話還好,一提到楊一的名字,賈理平的臉立刻陰沉的可怕,簡直就要滴下水來,但他卻沒有接上那人的話頭。

“賈校長,再過三天就是元旦,我可是聽說思閱文化要在人民廣場搞個什么文化會展,機會就這么一個,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賈理平坐在那里不發一言,他對面那人也不說話,就這么好整以暇地呷著茶水。好半天后賈理平才冷哼道:“我和那個小崽子的事情當然不會這么就算,不過你們這些老總們一向自詡是文化人,居然也要借我這把刀去殺人?都說文人心毒,嘿嘿……”

“賈校長這話可不對,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他們思閱不先惹了我們,誰有心思去算計這些事情。”那人就搖搖頭:“你也知道我們這些人,都是打著文化公司的牌子,出版一本書還要去買個書號回來,原本就比那些正牌的出版社要難做。更別說以前有過合作的作者,現在扎了堆往思閱投稿,這不是也被逼得沒辦法了么?”

看到賈理平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那人又推過來一個紅包:“這次只要能把思閱名聲搞臭,我們最少也能再讓你干上校長。”

聽了這話,賈理平依舊不言不語,但是眼中的神色明顯閃爍不定,就冷笑道:“剛才你不是還說被逼得沒辦法,現在就能讓我再干上校長?呵呵,我怕你是不清楚我和習……”

“我們當然知道你和習局長的關系,但是這次除了我們,還有別人也是動了手的。思閱近來把手伸進了教材類出版,這一下可是惹到了不少人,只要你答應我們的條件,上面自然會有人幫你一把。”

“上面?紅/軍都辦不成的事情,難道是省里?”

“賈校長這你就別問了,同不同意,爽快點一句話!”

元旦匯演的評比下來,唯一的一個一等獎,最終被高二年級某班的大型集體舞摘得,這個結果一宣布,霎時引起了陣陣嘩然,不少前一刻還在面紅耳赤偷看姜喃的男生們,就忍不住在底下躁動著,很是群情激憤著。

但是校領導們的打分那當然是不會更改的,而且看到當事人都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三班的學生也不好起哄了。而坐在姜喃身邊的楊一,就看著女孩,有些不懷好意地笑。

“嗯?”姜喃偏著頭,依稀看得清她那姣的好輪廓,大概她以為楊一在笑自己身上的小禮服,難得有些局促地掃了一眼露出的香肩:“有什么問題?”

“我在想,要是沒有送我花這件事情,他們會不會給你一等獎。”

“哦……”聽到楊一關心的居然是這個問題,姜喃輕松的同時也難免小小失落了片刻,然后不在意地笑笑:“那有什么關系,反正一開始也只打算湊數而已。”

楊一擠擠眼睛:“湊數就湊上來獻花的追求者?”

“喂!”姜喃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沒上來獻花就算了,反過來我送了你,還這么多風涼話。”

忽然臉就一紅,自己這話接在楊一后面,豈不是怪他沒有獻花追求自己?

臺上的學校頭頭們還在致謝幕辭,兩個人的周圍鬧成一片,在嘻嘻哈哈議論著兩天后的元旦假期要怎么度過。

幾個男生的節目最后獲得了三等獎,能在三十多個節目中占據六分之一的位置,已經是大大突破了男生們的預期,興高采烈之下,幾個人就過來招呼楊一商量事情,可是看到他和姜喃之間無形的氣場,又都你推我攘的誰都不愿意上來。

至于心中的哀嚎就更是少不了的了,羨慕嫉妒恨啊。

最后還是心眼傻大粗的魏飛飛被支使上來,打了個招呼后,在姜喃清澈的目光中笑著訕訕道:“哎,那個什么,副班,楊一,后天下午放學了,大家約了一起去燒烤,你們也一起來吧。”

聽了這話,楊一難免有些小意外,高一的課程其實還不算太緊張,至少每個周末還能休息。而班上的同學也是經常組織一些活動,除了生日宴會外,大多是燒烤,爬山,唱k之類,不過對于楊一來說,他這還是第一次受到這種小圈子的邀請。

旁邊的姜喃倒是很有些開心,雖然她不像一般的小女生那樣,幻想自己心儀的人被萬眾擁簇,耀眼得如同一位王子,但是楊一能夠被人認同接納,她還是暗暗欣喜的。

“燒烤?”楊一想了想,后天下午?那可是去布置會場的時候,于是只好面帶歉意地搖搖頭:“不好意思,我可能有事。”

“啊?哦,這樣啊……”魏飛飛聽到楊一的答復,居然是有些遺憾地哦了一聲,這種態度可是很難得在他身上出現的。

這些男生本來趁著今天大家都高興的時機前來邀請,也是存了把楊一拉進他們圈子的念頭,只是沒想到他拒絕的這么干脆。就在魏飛飛失望地應了一聲,準備回去交差的時候,旁邊的姜喃忽然微嗔道:“喂,你就這么忙啊,元旦都不休息的?”

姜喃在班上可一直都是淑女女神的模樣,而此時忽然流露的嬌俏,讓魏飛飛眼神就精彩了,唾液腺也有些失控的趨勢。

即便知道不可能,卻還是忍不住yy著,什么時候姜喃也能對著自己這么喂一聲,那高中生活可就算是圓滿了啊。

而楊一的答案,明顯讓人義憤填膺起來,覺得這家伙生在福中不知福,實在是欠抽的很,居然連姜喃的嬌嗔都能完美抵抗:“這個,真的是有事情要忙。”

姜喃看了楊一幾秒鐘,然后轉過頭:“哦,那你忙好了。”

看著女孩不辨悲喜的目光,楊一忽然覺得手中的花束有些扎手,一時間居然生出些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的感覺。

他也只好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個,后天下午放學是嗎?我先去辦完了事再碰頭好么?”

看到魏飛飛連連點頭,但是姜喃卻只是“嗯”了一聲,就轉頭略過不提的小模樣,楊一及其不識時務地又補了一句:“去和蘇晚問個事情就來,很快的。”

“你忙的話就不要來了,我們自己去就好。”臉色才剛剛好一點的姜喃聽了楊一的解釋后,立刻甩下一句硬邦邦的話,起身就直接離開了會場。

這個時候也有一些零星退場的學生,所以轉身就走的姜喃也沒有引來多大的矚目,不過把這一幕收在眼底的三班眾人,卻不免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怎么感覺副班長大人走得怒氣沖沖啊?誰惹到她了么,還是每個月的暴躁時間到了?

這……看著魏飛飛他們投來的訝然神色,楊一也只能假裝無辜的攤手。

手上的花和離去的女孩,這反差也太快太大了吧。

不管姜喃丟下了什么的話,楊一知道自己現在是沒時間快活的,元旦過了,圖書大賣,他才能有資格幻想和姜喃以后的以后。

如果僅僅是看到她笑就輕揚嘴角,看到她皺眉玉以身代勞,那么任何一個男人都可以代替他的位置。

越是臨近書城戰役元旦戰斗,思閱就越是忙的天昏地暗,盡管半年多時間里已經擴大了近兩倍規模,這些天在人員安排上卻還是顯得有些捉襟見肘。就連楊一這個編外人員,上午前腳審核完活動流程計劃表,緊接著后腳就要把有關簽名售書的部分給蘇晚送去。

按照楊一原本的想法,他和蘇晚出現在公眾的視線里是遲早的事,但卻絕對不是云中書城建立之前,不過胖總怎么都不同意手上兩張王牌繼續隱藏在幕后的打算:“你說你不想出名了被那些舅媽姨爹之類的親戚眼紅算計,那蘇晚呢,這丫頭和她媽媽總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吧?你想想,有那些狂熱的小女生捧場,活動不成功才怪。”

這句話倒不是羅戈瞎說,現在編輯部里那種五顏六色的少女信封,已經超過了給“悅而讀史”讀者來信。羅戈發現了這種情況后,居然把楊一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做成橫幅,掛到了編輯室和新成立的市場推廣部里。

——誰敢忽視女性的消費能力,誰就是自尋死路!

所以在最后又征求了蘇晚自己的意見后,這才把簽名售書也添加到了活動流程中,而給女孩講解計劃安排的任務,自然落到了楊一的頭上。

思閱文化的大門口,胖總嘿嘿笑著把人往外趕:“現在這里亂成一鍋粥,人人都有活干,當然只有請你上她家啦。”

94.找鑰匙

94.找鑰匙

那天在越大兩人分別后,楊一已經是有些日子沒見過蘇晚了,雖然頭幾天晚上也有打電話過去詢問一番的念頭,可是終歸是沒有什么站得住腳的立場,難道電話打過去,就是問她在越大待到幾點?

自己好像,沒有什么資格這么去質問啊。

但是當他馬上又要見到蘇晚的時候,這種心理上的微妙感覺,就又攪拌著并不久遠的回憶,劇烈發酵起來。

還是青磚老巷,干枯的枝椏,偶有美人蕉的綠意點綴其間,這種夏天根本就注意不到的植物,在這一刻如翡翠般耀眼。

蘇晚眉頭微蹙,不發一言地看著手中的計劃安排,楊一也沒有說話,沉默在小小的后院中蔓延。

“明天上午9點?”蘇晚又從頭到尾掃了一眼活動安排,然后把薄薄的兩頁紙收了起來。

上面看起來沒有太多的內容,實則條目精細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但是對于一個第一次經歷這種活動,而且不喜言談的女孩子來說,這些條條框框又都是必須要注意的。

蘇晚不是那種過目不忘的高智商女孩,大抵是天賦全都被分配到了繪畫上,所以其他方面平平無奇的很。看到她收起計劃表的舉動,楊一就能夠肯定,今天晚上她是一定還會拿出來默默揣摩,直到熟記于心為止。

“恩,不過我們要在七點之前趕到思閱文化,這一次不單單是江浙滬,連同華中和南方的電視報紙雜志都來了人,所以羅哥專門給你請了一個造型師,要先過去準備一下的。”

按照楊一原先的想法,既然是造勢,那他是恨不得連西藏臺的記者都請來的,可后來多了蘇晚簽名發售這個環節,就又有些猶豫起來。

“怎么了,有什么問題么?”蘇晚似乎看出了楊一的玉言又止,就皺皺眉毛直視著他。

“沒什么,怕你不習慣。”楊一搖搖腦袋把杞人憂天的情緒趕出去,心里也是好笑,多少人求年少成名而不可得,現在蘇晚眼看就要如明珠般現世,自己還在瞎什么操心呢!

交代完了事情,兩人之間的氣氛又不自然起來,蘇晚似乎比平時更冷了些,以往多少還會在繪畫問題上和楊一聊上幾句的女孩,今天居然對他視若無睹,讓楊一也無言起來。

難道她還記著那天的事情?這冷丫頭不會這么記仇吧?

“晚晚,有人找。”

原本一直忙著收拾碗筷的蘇晚母親從廚房里出來,站在前廳門口叫了一聲,卻正好打破了后院里沉默到有些壓抑的氣氛。看到蘇晚默默地起身穿過廳堂,楊一舒了口氣——更像是嘆氣一樣——也跟在蘇晚后面走了出去。

居然是這人?看到在蘇家大門口瀟灑而立的藝術青年,即便以楊一重生者的心態,依舊是愕然不已,而心中又何止是五味雜陳,千萬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就像是非洲稀樹草原上的草木,雨季降臨般的瘋長。

“下午好啊。”來人在屋前燦爛笑著,揚揚眉毛對蘇晚打了個招呼,不過在看到了楊一的出現后,隨即也是一愣,眼里有異樣的神色閃現。

不過到底是出身書畫文藝之家,見識風度都是極好的,這男子笑著上來對楊一伸出手:“狄嘉,上一次在我們學校見過的。”

雖然看上去是這個美術學院院長兒子的年紀比較大,他這么主動伸出手也是合適且應該的,但楊一卻不會這么看,在心底暗罵自己丟份!眼下這情形,自然是誰大方爽利誰才顯得占了上風。

想了想,楊一也收拾了心情笑著:“我也記得呢,印象深刻。”

早在第一次接觸的時候,狄嘉就知道不能把眼前這個學生當成一般孩子看待,對于楊一的表象也就毫不在意,點點頭后就轉向蘇晚:“看來今天你是又沒有時間了吧,那真是可惜了,我們越州的國寶沈老師正在越大開設美術講座,還想叫你過去聽的。”

看到這家伙如此懂得進退,楊一沒有因為他的暫時退卻安心,反而生出了種種警惕。但是不管怎么樣,看來今天他是會鎩羽而歸了。

只是這個人,是怎么知道蘇晚住處的?

一想到這個問題,楊一就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淡定不能了。

但是讓他情緒波動加劇的事情還在后面,蘇晚在默然不語了好半天后,又看了一眼楊一,居然上前一步,對著狄嘉揚起了頭:“講座?這個下午?”

饒是這個文藝青年很有幾分處驚不變的范兒,這一刻也不由得意外起來,滿臉都是驚喜:“就是下午,怎么樣,一起去聽聽吧,對于提高繪畫技巧和美術素養還是很有好處的。”

蘇晚似乎在考慮著什么,眼角的余光卻在打量著楊一的臉色。目光所及,看到他還是不置可否的溫吞態度,似乎自己怎么選擇都會欣然接受,怨氣瞬間就充滿了四肢百骸。

毫不遲疑地就點點頭,又回去和母親打了個招呼,蘇晚就當旁邊的楊一如同裝飾般擦身而過。而楊一的目光,直到目送著女孩和另一個身影轉過街角,才顯露出極大的落差。

“這孩子,是怎么了?”大概是看出來兩人間的不對勁,蘇母也顧不上收拾碗筷,出來站在楊一身邊:“剛才那個人也來過幾次,說是越大的美院學生,一直約晚晚看畫展什么的。可是晚晚從來都是不理不睬啊,今天這是怎么了?”

楊一嘴角干澀,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話,他現在才發現,其實自己還遠沒有強大到可以坦然面對一切。

雖然他和蘇晚相處的時間并不多,但是從女孩內心滲出的冰冷,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一份自己難以輕言割舍的牽絆。

即便是能夠彌補前世遺憾的重生者,當他面對這一世新生的困擾時,依舊會在沒經歷過的岔路口舉步維艱。

“小楊,要不你去看看晚晚?我怕她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蘇晚的母親忽然有些遲疑地來了這么一句,楊一今天經歷的意外實在夠多,倒也不差蘇母這句話,就笑著推辭道:“阿姨,約蘇晚的那個人,應該真的是越大的學生,我也是見過的。現在他們有事情出去,我不太好去打攪吧。”

不過這貨心里面卻是截然相反的期盼——阿姨,你再提一遍啊,你再提一遍我馬上就去。

果然蘇母也沒有讓他失望,有些懷疑的神情恰到好處地表達了她的不放心,語氣也帶上一分焦急:“你和那個男生也只是見過一面,哪個曉得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晚晚這孩子又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我去了她也未必聽,搞不好還要起到反效果,今天就拜托你了小楊。”

這話倒是沒錯,自從蘇晚的漫畫成為這個家庭的主要經濟來源后,蘇母對女兒的約束力就直線下降,倒是和楊一家里有幾分異曲同工的味道。

不過對于帶來這種改變的楊一,蘇母卻只有感激,以及幾分不敢高攀的喜愛。所以前幾天當狄嘉出現在家門口的時候,她就相當的警覺乃至戒備,不過女兒對其根本就不理會,也讓她放下了一顆心。

但是看到今天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況后,親疏有別的蘇母立刻擺明了立場,自己管不住女兒已經是既定的事實,蘇晚要真的和男孩子開始交往,就憑她是沒辦法阻止的,那眼下自己該怎么樣選擇,也就不言自明了。

楊一拿到這道沒有什么威懾力的懿旨后,揮揮手直奔越大,身后還隱約傳來“找到晚晚了就過來,晚上就在這里吃飯”的呼喊。

而在前往越大的路上,狄嘉一開始還因為請動了蘇晚而欣喜不已,可是兩人才剛剛轉過巷子口,旁邊的女孩就又恢復了古井不波的姿態,甚至連和自己的距離都隱隱拉開了些。

這種在別人身上看起來平平常常的變化,放到蘇晚這里就完全是不同的意義,狄嘉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中學生,他現在也是有些回過味來,自己似乎……被人利用了。

但是不舒服歸不舒服,讓他對蘇晚擺出一副黑臉,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不過他也在賭,賭蘇晚只要是真心喜歡繪畫,那么兩個人之間總歸是有機會的。

狄嘉帶著蘇晚來到會場的時候,正趕上講座開始,為了維持秩序,校方會在老先生講授的時候封閉會場,免得有什么不相干的人沖撞了他,而狄嘉算是踩著點到場,趕上了最后的入場機會。

知道他近來動向的幾個同學,看到他身邊真的跟了一個小冰人,頓時擠眉弄眼的小聲喧嘩起來,狄嘉就矜持地笑笑,卻也掩不住心底的那份得意。

至于蘇晚,她進場后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這個大畫室四面墻上的畫作上。

而當一個銀發皓首,清矍瘦鑠的老人上臺后,蘇晚就更是無暇理會狄嘉同學們的眼光,一心都沉浸在了老人的講授中。

這種機會對于她來說過于奢侈,卻偏偏又有著一顆對繪畫無比熱愛的心,哪里還有時間在乎周圍人的眼光。

兩個小時一晃而過,當沈嵩之在下面一片不舍的遺憾嘆氣中起身的時候,蘇晚還怔怔地回想著老人剛剛的話,手上也漫無意識地勾畫著,癡癡傻傻的模樣,比起平時的凜冽又是另一種動人的風情。

看到蘇晚這個樣子,狄嘉腦子一熱,就沖口而出道:“是不是很喜歡沈老師的講座,這沒關系,我帶你去見見老爺子,說不定他一高興,就收你為徒也難說呢。”

蘇晚果然就直視過來,雖然還是沒有說話,那雙灼灼的眸子卻已經足以說明問題,這一下即便是狄嘉反應過來,自己的口氣好像太大了些,卻也來不及收回去了。

于是只好趁著在場的百多個美術生還在三五成群,興奮地談論著自己的感想和收獲時,帶著蘇晚摸向了沈嵩之離開的方向,而已經知道他正在追求蘇晚的七八個同班男生,看到這一幕后也是神情詭秘地跟上了去。

“沈老師,沈老師!”狄嘉匆匆趕上了腿腳不快的沈嵩之,卻被他身邊的助理攔了下來,另外兩個陪同而來的美院領導也是面帶不虞地回過頭,看到是狄嘉后,立時又堆上了滿臉的笑容。

“請問這位同學,你有什么事情么?”二十六七歲模樣的助理彬彬有禮,卻把兩人攔在三步之外,他平時最怕就是有狂熱的學生上來糾纏沈嵩之,可現在偏偏是怕什么來什么——要知道,老先生的身體可不算太好。

有自己父親的下屬在場,狄嘉自然是多了幾分信心,對兩個美院中層點點頭后,他就看了一眼身后的蘇晚:“沈老師好,我是狄瀚濤的兒子,也算是您的徒孫了……”

拉了這一層關系,看到沈嵩之果然饒有興趣地看過來后,他更是底氣足足:“我身邊的這個小丫頭,一直很仰慕您的繪畫技藝,所以這次托了我來提個不情之請,那個……您能不能收了她當學生。”

95.找回失落的光彩

95.找回失落的光彩

哦?年輕的助理回頭看了一眼沈嵩之,碰上這種事情,他一般是直接替自己的老師兼老板直接回絕的,沈嵩之的丹青蜚聲東南,在南派畫家里也是很有影響力的領軍人物,想要拜師的人都有,怎么可能輕易答應一個小輩的這種要求。

但是眼前這個學生又自稱是狄翰濤的兒子,算起來還是自己的師侄,這種門內的事情,那就只能讓沈嵩之自己來決定了。

而那兩個美術學院的中層領導,更是面帶希冀地看著沈嵩之,于公于私,他們對這件事都是樂見其成的。

老先生打量了狄嘉幾眼,又轉過頭看看旁邊的蘇晚,女孩正一反常態地局促低頭,雖然看不到表情,但兩只緊緊絞在一起的手卻是出賣了她的緊張和期盼。

“嘉哥這是要干什么?”遠遠綴在后面的一票人,要么是狄嘉的死黨,要么是室友以及隔壁一幫人物,平時都是以他為圈子中心的,現在自然是好奇心旺盛。

現在看到他居然攔下了沈嵩之在說著什么,旁邊還帶著據說是他的小女朋友,一個個都眼巴巴瞪著那邊:“誰知道啊,還帶著嘉嫂。”

眾人就一臉鄙夷地看著說話的這個家伙:“人家還是幼/女!嘉嫂……”

沈嵩之上下審視了一番狄嘉,居然是先點了點頭,就在狄嘉心跳都快了一拍的時候,接下來的話卻把他打落了深淵:“狄嘉是吧,其實你父親狄院長在美術上的造詣,已經是自成一家了,跟著他好好地潛心學習,可比拜在我這個老頭子門下強的多了。”

這話無異于就是婉拒了狄嘉的請求,而這個藝術范兒的青年聽了這話后,一臉的失落,哪還有平時的自信爾雅的風度。倒是在場的幾個成年人,隱隱聽出了老先生和狄翰濤之間,似乎不像是一般的師徒那樣和諧啊。

而旁邊的蘇晚,在經歷了最初的絕大期盼,以及之后的失望后,倒是顯得比狄嘉更能接受眼前的現實,滿臉淡然地站在旁邊,不發一言,這模樣反而引得沈嵩之又多看了她一眼。

但也僅僅只是一眼而已,老先生又對著兩個孫輩的人點點頭,就沒有了后話,在美院頭頭的賠笑中向外走去。

“這個,真是不好意思……”狄嘉有些艱難地開口,他的人生到目前為止,也許遇到過比這更大的挫折,但是卻沒有一次讓他感覺像現在這樣難堪和失望。

而蘇晚漠然的表情,讓他的耳朵就更熱,連帶看向沈嵩之的背影時,也帶上些從未有過的怨懣,似乎在遭遇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失敗后,反而反彈出某些負面的情緒。

不過再次出乎狄嘉的意料,聽了他的道歉,蘇晚的臉上反而有了些許的表情,嘴角上揚,卻是那種本能的自嘲:“沒什么,習慣了。”

這種經歷對她來說確實是習慣了,好像在半年前,也是這么似曾相識的一幕,那個人興沖沖地帶著自己去見這位老先生,一樣的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隨后又皺皺眉頭,覺得不應該把這兩個人放在一起相提并論——因為不是人人都有耐心,對一個原本落魄而邋遢的女孩送上幫助和溫暖的。

只能說,拜師求學這種以前就是奢望的事情,現在還是奢望。自己的生活雖然改變,但更多的卻是不變,比如那些注定的失望,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幻想太多。

場面一時間沉寂下來,遠處的八卦眾似乎嗅到了味道不對,也不敢過來調笑了。就在狄嘉的大腦飛速轉動,想要表示些什么挽回顏面的時候,因為封閉會場而在美術樓外等了半天的楊一走上來:“聽了講座有收獲么?沒事了的話,就走吧,要不來不及了。”

當然是來不及了,沒看到沈嵩之已經快要走下臺階上到小車里面了么。

本來等了兩個多小時的楊一,還在猶豫著蘇晚出來后,要用什么理由帶著她離開這里,而當先走出來的沈嵩之,卻是讓他眼前一亮。

這個老頭子,可不是就是放自己鴿子放了快半年的混蛋么,夏天的時候還說的好好的,同意收了蘇晚當學生,卻又一個畫展接一個采風消失了好幾個月,現在回了越州也不通知自己!著實……可恨啊。

旁邊的狄嘉看到楊一居然追到了自己學校里,剛剛被沈嵩之婉拒,心里本就郁積了火氣,也不管自己和蘇晚什么關系都不是,就側身攔住了楊一的腳步:“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楊一冷笑,先前狄嘉拿講座畫展之類的借口糾纏蘇晚,他想著是對女孩有益的事情,也就壓下了微酸的心情裝作視而不見。但是毫無理由地過來阻止自己,本來理虧的事情還能做得這么蠻橫,也讓楊一心中反感。

追女追失敗了,就撕下溫和的外皮么?

“閃開,別耽誤我時間,要是晚晚錯過了這次拜師的機會,我會讓你后悔。”以沈嵩之這種神出鬼沒的出行規律,想要碰上一次還真的不容易,加上現在又被狄嘉的無禮激怒,楊一也懶得虛與委蛇,直接就撥開了狄嘉的身子。

“喲?拜師,就你?”那邊的一票幫閑原本是不打算過來的,但是看到忽然殺出來了一個半大小子,看上去和狄嘉不對路的樣子,也就一擁而上把楊一圍了起來。

幫親不幫理,這本來就是大家都習以為常的事情。

有些人大概也是看出,先前狄嘉帶著旁邊的小女生找沈嵩之,估摸也是為了這個事情,現在跳出來個小屁孩在這上面做文章,可不就是針對狄嘉的么。

不過這話,也著實不著調了點吧?美院院長的兒子上去搭訕拉關系都不行,你一個毛孩子放出這種大話,是仗著自己年紀小就不要臉么?這簡直就像是幾個人正看著電視里人類登月的新聞,然后旁邊跑來一個人說登月過時了外星人正在他家做客一樣。

有句話怎么說的,弱智兒童歡樂多。

所以當楊一說出那句話后,旁邊一瞬間的靜謐后,就忍不住紛紛嗤笑起來。

一個和狄嘉關系特別好,逢年過節還到狄家給狄翰濤拜年祝壽的學生眼睛一翻,也不講風度,渾沒一點尊老愛幼的概念,歪著嘴譏笑的模樣,就像是看著先天智障的畸形兒一樣,傻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屁大點兒的小孩,居然也知道吹牛裝/逼泡馬子?”一個有向人體藝術家方向的學生呵呵一笑:“比我們當年可是強多了啊!”

面對著很有些同仇敵愾地態度,楊一哪有時間和他們消磨,拍開狄嘉橫在面前的胳膊,楊一拉著反應不及的蘇晚就跑向即將發動的小車,直接就攔在了車頭前,臉上都是忿忿然:“沈老爺子,你是準備放我鴿子到什么時候?”

本來還驚訝于楊一膽子之大,但也抱著看好戲的心情駐足而立的一群人,在那個助理皺著眉頭打開車門,兩個校領導也慌忙趕上前的時候還是一派幸災樂禍的態度。可是僅僅是三秒鐘后,就一個個神情古怪地面面相覷起來。

這是什么架勢,沈嵩之還下車了?

居然是在笑!

那分明就是只有在面對自己的晚輩時,才會露出的那種束手無策的苦笑,擺明了是對這小子又喜又惱。

這老爺子先前對著越大美院院長的兒子,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和藹笑意而已,那像是現在,一張老臉都皺成菊花了。

幾個人看了看狄嘉現在的臉色,很黑,就像是嚴冬提前到來,明顯有暴風雪醞釀的跡象。

他們可不敢在這個時候找不痛快,只好默不作聲地目送著楊一上前,和沈嵩之笑語了幾句后,拉著蘇晚的手鉆進了轎車絕塵而去。

而自己,卻如同被變心男人無情拋棄的怨fù一樣。

這狗/日的人生啊。

第二天一大早,越州人民廣場,難得的無云天氣,市政fǔ特別鋪植的草皮,在冬日里翡翠如夏,沒有什么烈度的陽光溫柔覆蓋在上面,卻連一個小時前的霜氣也未曾蒸發。

淡淡的柔軟金紅色打下來,給晨練后未散的人們鍍上一層迷離的炫彩,已經是8點多的時間,按道理現在即便是有人,也不應該是聚成一團黑壓壓的樣子,可是現在偏偏就是人頭攢動。

因為在廣場的正中央,已經支起了一塊巨大無比的電子屏幕,周圍也被圍出了半個足球場大小的地盤,里面還劃分出了一格一格的場地。

再加上兩個熱氣球下面系著的足有二十米高的豎立條幅,這一下連廣場四周縱橫交錯四條主干道上面的人流,也被吸引過來不少,一些人隔著百多米的距離看不清楚條幅上面的字,居然不惜上下攀爬天橋,也要過來看個明白。

“哎,這是搞什么啊,好熱鬧,我們越州還從來沒有弄過這么大的場面吧?”一個提著一兜子新鮮菜肉的大媽從廣場邊經過,看到越聚越多的人流,就好奇地對一同買菜的鄰居咋舌。

旁邊年紀稍小的fù女倒是知道一些事情,就用下巴點點那條幅:“孫姐你還不曉得啊,這半個月電視臺天天在放,說是什么文化交流,書展什么的!你看那個條幅,上頭不是寫的思閱文化書展啊,現場簽售會什么的?”

“小一,你這次既然不曝光身份,那就就留在這里幫我坐鎮。我估計等不到晚上書展結束,就會有渠道商的電話打進來,老田他們要是忙不過來,那你也是要上陣的啊!”

從思閱臨走前,羅戈還是頗為不放心地交代著,胖總大抵是對第一次《云荒》發售的時候整個公司忙成一鍋粥,只有楊一悠悠然無所事事的樣子心有余悸,一只腳踏上了車里,猶自回頭耳提面命著。

楊一根本就懶得理會這廝,而是俯下身敲了敲大奔的后車窗,看到女孩抬起頭來,他就送上一個鼓勵的笑:“昨天睡好了吧?”

能夠被沈嵩之收納為關門弟子,怕是任何一個向往美術熱愛繪畫的孩子都要為之興奮的,所以楊一才有這么一問,要是蘇晚昨晚激動過頭導致沒有休息好,今天面對省內外諸多媒體可就不讓人放心了。

一大早經過魔都造型師的打扮后,原本就清冽拒人的蘇晚,更是把淡漠疏離的氣質發揮到了極致,按照那位冷酷的莫西干頭帥哥造型師的說法,女孩這樣的形象,既符合漫畫中人物縹絕如仙的氣質,又能激起女孩的親近感和男生的保護玉。

而看著蘇晚身上黑色的蘇格蘭呢子大衣,黑色的開衫毛衣,黑色的牛仔kù繃出纖美的腿型,還有白皙脖頸上的黑曜石掛飾,讓她動人到不真實起來。

看到蘇晚黑曜石一樣的眸子眨了眨,卻還是有些緊張的樣子,楊一故意吊兒郎當地咧開了嘴:“別多想,記住計劃表上的注意事項,還有演練過的答記者問。就用你平時的態度對待他們就行了,只當這些人是哈巴狗,上趕著來搖尾巴的……”

“哎哎哎!小一你注意點場合啊!”另一邊擠進車里來的羅戈看不下去了:“減壓不是你這么搞的,這話傳出去以后我們思閱還混不混了?”

楊一才懶得理會口不對心的胖廝,估摸這貨等下被某個刁鉆記者發難后,心里罵得那些話鐵定是比自己難聽多了,就繼續對著蘇晚點點頭:“加油,相信自己一定會成為一個光彩奪目的人,相信以后只會遇到越來越好的事情,對自己和未來要充滿希望,你會發現,它真的像你期待的那樣的……加油。”

蘇晚的眼圈莫名其妙地紅了,努力提醒自己臉上有妝,強忍著涌上來的水汽,她也抬起頭,眸光清澈:“加油。”

96.風聲太大,聽不清楚

96.風聲太大,聽不清楚

時針指向98年1月1日上午9時整,越州人民廣場上已經是人山人海,占地近八萬平方米的城市花園,除了一半面積的綠地外,其他能走能坐的地方,幾乎擠滿了人群。

一半是十五、六歲的少男少女。

而最中央的場地上,赫然已經排滿了如同會議一樣的桌椅,主席臺上的五六個工作人員更是來回緊張地忙碌著,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疏漏的地方。

下面就是記者團的長槍短炮,江浙滬三地的大大小小近二十家媒體,還有帝都,湘鄂川的衛視臺,南方周末,甚至連駐香港的外媒都來了兩家,加起來三四十人,都興致勃勃地坐在臺下的會場,等待發布會的召開。

能吸引這么多媒體前往的,無非是因為97年下半年以來,思閱文化那兩本紅書所造成的影響,一本是前后暢銷了近半年,銷售力度依舊強勁的《宋朝那些事兒》,另一本就是在全國初高中校園里面傳瘋了的《云荒.九州飄零》。

而當思閱文化這一次放出消息,《云荒》的作者將會現場簽名售書的時候,自然就引得大大小小的媒體們趨之若鶩。

世紀之交以前的這幾年,國內“狗仔隊”,“炒作”之類的概念還沒有興起,所以一方面是讀者們對于這兩本書作者的好奇,而另一方面就是思閱對于作者資料的守口如瓶。可以說大凡是愛書之人,又或是文化圈內部人士,幾乎就沒有不對這“兩個”神秘作家好奇的,而現在思閱一朝放出風聲,且還有《宋朝》第二卷,《宋朝》作者兩本全新力作,以及《云荒.九州飄零》第二卷,《云荒》系列第二部……前后加起來五本新書同時重裝上市,一下就引爆了全國的注意力。

“各位來賓們好,在場所有的讀者朋友們好!”從越大藝術院聘來的司儀婷婷走上電子屏幕下面的主席臺前:“在這個新年伊始的日子里,我代表越州市思閱文化全體員工,歡迎大家的到來……”

毫無營養的歡迎詞壓根就引不起人們的興趣,其最大的作用,也不過是讓周圍幾千圍觀群眾的議論聲小了下去,至于大家的目光,卻早早越過了絕對算是江南美女的司儀,落到了她身后那一排主席臺上。

四男一女的陣勢,看得下面的記者們有點發傻,中間那個胖子據說是思閱的老總,他們多少是從同行那里得到過預告的。

另外一個年輕些的男子自動坐到了那位胖總一側靠邊的位置上,擺明了是助理之類的身份,而另一邊的兩個男人,都帶著眼鏡,襯衣領口一絲不茍,十足的文人氣。這樣的叔叔級人物,應該不會是少年漫畫的作者吧?

底下有記者就和自己臺里的攝像師議論開了,不過也有對漫畫這一塊知道些內情的某雜志記者,就笑著對旁邊兩個有過幾面交情的同行解釋著:“知道日本的漫畫么?就是那些小孩子愛看的機器貓啊,美少女啊什么的,都是中年大叔大媽畫出來的,所以你別看上面那兩個人模狗樣,說不定就是一內心童真又癲狂的周伯通。”

一圈的同行們就“原來如此”地點點頭,然后又饒有興致地猜測道:“那你說他們哪一個可能是《云荒》的作者?我看最左邊那個很悶sāo啊,估計是這本少女漫畫的作者。”

那個雜志的記者掃了周圍一眼,眼神中明顯是你們怎么能以貌取人的痛心疾首:“位置啊,看看位置啊,本來就是新書簽售會,怎么可能把作者放最邊上!”

“那中間還有個小姑娘呢!”有人提醒了一句,立刻就引來眾人哄然一片。這個小女生氣質是絕佳的,就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有勾人眼球的魅力。可是最關鍵的是,《云荒》又不是現在國內那種學齡前兒童讀物,里面的劇情構思,人物塑造,包括每一句臺詞蘊含的幽默和智慧,都不是這種年紀的孩子寫得出來的啊。

說她靠著臉蛋去拍戲還靠譜點。

然后就聽到前面發言完畢的司儀款款走回主席臺,坐到了助理模樣的年輕人身邊:“下面,請《云荒》系列漫畫的作者,蘇晚小姐致辭。”

誒?小姐?

這司儀說的是小姐,不是先生!

臺下的記者們極其沒有職業道德的愣了足足一個節拍后,才想起來什么一樣,一個個手忙腳亂地舉起了手中的相機,頓時卡擦卡擦的聲音響成了一片。

而最開始給大家普及了“漫畫作者常識”的那個記者,臉上的五官霎時間擠成一個連銀河超級機也解不開的幾何圖,蔚為神奇。

他們還不是最受震動的人,反應最大的,反而是把中間的場地圍得水泄不通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們。

從十多歲的標準蘿莉正太,到二十出頭的小年輕,中間幾乎相差了整整一輪的兩代人,不知道哪個——或者說哪幾個帶頭喊了一聲“蘇晚”后,整個廣場的氣氛一下就沸騰起來,喧囂聲引得隔了一條街的小區住戶們,都紛紛在家中打開窗戶居高臨下望過來。

“蘇晚!蘇晚!蘇晚!”

“啊!我要死了,《云荒》的作者居然是冰山大美女!”

“蘇晚,簽名售書啊,我們要簽名售書!”

看到眼下已然狂熱起來的氛圍,主席臺正中的胖總心中也是驚喜連連,果然被那個小子說中了,這些漫畫的受眾,也就是廣場上這些各個年齡段的大小孩子們,還真是有幾分追星的架勢啊。

而正在半個街區之外的思閱大本營,悠哉悠哉看地電視直播的楊一,臉上的神情,一時間是猥瑣小人的志得意滿,一會兒又變幻為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自信篤定,轉換倒是極為流暢自然。

當然有追星的架勢,要不然一開始的神秘,近些天來不斷的造勢,還有魔都造型師絞盡腦汁地形象設計,如果把現在的蘇晚放到后世那種漫展上去,恐怕就已經有粉絲開始沖擊主席臺了。

饒是這樣,現在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還是大感吃不消,羅戈甚至動了打電話請民警前來協助的念頭。

“觀眾朋友們你們好,我是越州衛視的文雅,我現在正位于越州市人民廣場,為大家帶來思閱文化元旦書展暨《云荒》系列漫畫的現場簽售會報道……現場的氣氛很熱烈,而這種熱烈,正是由《云荒》系列漫畫的作者,年僅十六歲的美少女作家蘇晚所引發……”

鏡頭轉向了周圍的讀者,看到少男少女們激動興奮的神情,甚至不少小丫頭漲紅了臉,身子都激動的發抖,看得楊一實在是擔心不已,自己捧出這樣一個蘇晚,會不會讓那些小女孩在百合這條不歸路上,越走越遠?

算了,沉陷就沉陷把,總比以后墮落成腐女好。

然后鏡頭中一個依稀有些熟悉的面孔映入楊一的視線,這是……林默默?

一口茶水噴了個滿臉,這個極其名不符實的小娘皮,居然真的跑到越州來了?

在經歷了最初的意外和激動后,場中的記者們除了八卦的血液還在沸騰,大腦倒是都高速運轉開了,一個個準備著可以引發讀者興趣的問題,接下來的提問環節,可不能臨時掉了鏈子。

當然手中也沒有閑著,在蘇晚把《九州飄零》和馬上就要簽售的《墨.偃師》一左一右擺在自己臉旁,供人拍照的時候,那張和兩本漫畫封面人物相映爭輝的臉蛋,不知道謀殺了多少膠卷。

和蘇晚比起來,后世的什么所謂美女作家,就是戰斗力只有5的渣渣啊。

終于在蘇晚發言完畢,羅戈發言完畢,另外兩個發行編輯和運營編輯也發言完畢后,發言權交到了在場的記者手中。而當被搶光了鏡頭的美女司儀宣布問答環節開始時,下面一片人肉胳膊的森林,晃花了她的眼睛。

大抵古時候才貌雙全的富家小姐拋繡球,也不過這個架勢了吧。

主持發布會的是司儀,但是決定誰來提問的,卻是一直笑成瞇瞇眼的胖總,越是這種時候,他的眼睛越是不能花:“第一個問題,就請這位先生來提出吧。”

越州晚報的記者龔小兵,還是羅戈的開襠kù朋友,接到了胖總基情四射的暗示眼神后,文質彬彬的無冕之王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蘇晚小姐你好,我是越州晚報的龔小兵,我這里有幾個問題。第一,你現在的身份是什么?學生,還是專職漫畫家?第二,您創作《云荒》系列的動機是什么?財富,還是名氣?第三,我注意到你的作品里,融入了不少中國傳統文化,譬如楚巫文化、遠古社會觀、《山海》、《淮南子》……這些都是你真正有所涉獵,還是僅僅為了完成漫畫而當成資料查閱?”

這三個問題本來就是胖總精心設計的,標準答案蘇晚不知道背了多少次,實在是太soeasy了點,不過蘇晚一開口,還是出了點意料之外的小問題。

“專職……”蘇晚頓了一頓,接著面無表情:“媽媽……”

羅戈差點就停止心跳,叫蘇晚姑奶奶的心都有——喂喂,導演,臺詞不是這么寫的啊!你這一個詞一個詞的往外蹦,我們是在召開最新款智能機器人的現場演示會嗎?

場外監督的眼皮子也是直跳,手心里的汗都是一沱沱往外冒,什么叫惜字如金,這才叫惜字如金!換了別的女孩恨不得抱著話筒滔滔不絕,蘇晚倒好,兩個詞組就打發了兩個問題。

從沒發現這女孩這么善于總結歸納呢。

不過還好,第三個問題女孩沒有這么言簡意賅,只說了核心詞匯而任由在場的觀眾們腦補:“至于漫畫里融入的東西,談不上精通,但也不是隨便去對待,而是不想先輩們留下來的東西,我們卻都是一無所知……當然,我在漫畫里添加的這些,還很淺顯甚至于淺薄,只是希望起到一個拋磚引玉的作用而已。”

蘇晚從沒有沒一口氣說過這么多話,但因為是全程背誦,倒也沒有感到太大的壓力。

而臺下的記者們也抓住每一個機會,瘋狂地按著快門。

隨著蘇晚回答完第一個記者的問話,又因為在最后一個問題上讓人了解到了她——準確說是楊一——的深遠立意后,全場倒是不吝送上熱烈的掌聲。

而就在羅戈準備點到第二個發言者的時候,一個中氣很足的聲音卻十分突兀的chā了進來:“騙子,一個抄襲者,也好意思說思想文化!”

全場sāo動了起來,中央場地上的記者齊刷刷掉過頭去,尋找聲音的來源,而比他們更失色的,是思閱派到現場的工作人員。

終于,所有的目光聚焦到從人群中擠出來的一個中年男人身上,這個人一副義憤難平的樣子,手上拎著的便攜式喇叭,可以想見,他這一嗓子絕對是預謀已久。

現場的保安不用吩咐,立刻就上去了三四個,想要把他架出場外,但是這人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保安們縮手縮腳起來:“怎么?朗朗乾坤,剽竊者就這么無法無天了嗎?心虛了就盡管動手!”

幾個人回頭去看臺上的羅戈,畢竟他才是這里的主事人,而已經從這個突然打擊中回過神來的胖總,則是黑著臉示意安保人員停了手,他自己也拿起了話筒:“這位先生,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么?如果對于今天的事情沒有一個充分的解釋,我一定會以誹謗罪起訴你。”

“你們思閱一個抄襲者?也有臉起訴苦主?”那男人悲愴一笑,然后舉起了手中厚厚一疊稿紙:“什么《云荒.九州飄零》,什么《墨.偃師》,這些都是我兒子構思了好幾年的,從山海經中改編而來的故事,就這么被你們無恥剽竊!”

全場一片颶風過境般的轟然,因為那個男人用的是擴音喇叭,所以就連會場最邊緣的人都聽了個一清二楚。而幾千人鼓噪議論時產生的氣流和嘈雜聲音,讓會場中央的蘇晚覺得呼吸都困難起來。

女孩第一次的出場就遭遇到這樣的意外,雖然想要努力保持鎮定,可是大腦卻是一片無助的空白。

場中,那個男人尖銳的詰難,加上貌聽上去異常真實的爆料,一下就抓住了在場記者們敏感的神經,快門摁動得頻率幾乎加快了一倍。

而有些羅戈事先打過招呼的媒體,一時間有些面色肅然起來,不過不管是出于職業習慣,還是抱著為朋友盡一份力的想法,最后都還是紛紛開始記錄起來。

現場有一些蘇晚的粉絲開始躁動,對著那個男人破口大罵,情緒也很是激憤,不過立刻就有另外一些意見相反的聲音冒了出來。羅戈一聽到這些早不反對,晚不反對,卻偏偏在這個時候聲援那男人的聲音,就知道今天肯定是麻煩了。

“大家看,這些就是我兒子的畫稿,他一個遠郊普通中學的學生,平時舍不得多花一分的零花錢,全都積攢起來買了畫紙筆墨,最大也是唯一的愛好,就是這些漫畫!”男子語帶悲憤地亮明手中的稿紙:“但是就在他準備給出版社投稿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作品居然被人無恥剽竊,這對于一個十幾歲孩子的打擊有多么巨大,你們能夠想象嗎?”

話音未落,那些一開始就混進來的別有用心之人立刻跟著鼓噪起來:“什么美女漫畫家?是不是誰的小老婆?抄襲不要臉!”

“說清楚,把事情說清楚!”

“還越州的驕傲!我看是越州的恥辱才對!”

在對方的步步緊逼之下,羅戈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騰的起身,一口的牙齒幾乎快要咬碎:“放屁,是誰讓你來潑黑誹謗的!你給我說清楚!”但是即便有話筒,他的聲音還是瞬間淹沒在洶涌沸騰的喧囂中,連一點兒水花都沒有濺起。

旁邊的司儀,加上編輯助理都在喊著冷靜,靜一靜一類的話,卻同樣沒有絲毫的作用,在現在這種人人驚愕議論紛紛的當口,誰又會靜下心來聽他們的解釋。

“我還有證據要問你,這個什么《九州飄零》,不是寫的明明白白,是‘零’畫,‘壹’著么?那么誰是零誰是壹?怎么現在作者又變成你一個了?”鬧事的男人倒也沒有忘記自己背后那人的囑咐,把他一再交代的問題拋了出來。

蘇晚在臺上是完全懵住了,本就寡言少語的她,面對這些詰難根本就無從分辨,而躁動起來的會場,現在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吃人的地獄,她幾乎是花費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維持著堅持不退的勇氣。

“說啊,解釋不了了?”中年男人越發得勢不饒人:“為什么封面注明是兩個人,現在只有你一個作者,心虛是不是?”

也不知道會場里有多少來歷不明的人,反正現在四下都是“抄襲可恥”,“把人家的東西還回去”之類的聲音,很有些煽動性。雖然也有蘇晚的死忠粉絲辯駁甚至是對罵,帶來的效果卻只是讓場面更亂。

再加上一些沒有打招呼的媒體,一心只顧著抓拍這個勁爆無比的新聞,甚至還有涌上去采訪那個男人的記者,場面哪里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控制得住的。

而那個男人看到有人上來采訪,立刻紅著眼睛把手上的稿紙拍得啪啪作響,遞到幾個記者的鼻子底下,還不忘反復強調:“你們說說,他們的漫畫明明寫著作者是兩個人,現在只拉來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女生,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有人幫他抄襲?”

從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的女孩現在才勉強回過一點神,看著對方氣勢洶洶的樣子,還有越來越多的質疑,不免就惶然起來,現在發生的一切,她不知道最終會以怎樣的結局收場,但是在女孩的認知里,這已然就是一個無法解決的難題。

咬了咬牙,女孩拿起話筒,不是為自己辯解,而是直視臺下:“沒有兩個人,壹和零都是我,我也沒有抄襲。”

不管結果是好是壞,自己也能努力讓他不卷入這場紛爭了。

但卻全然沒考慮到說了這句話后,就是讓自己說不清道不明的嫌疑又更重了一分。

剛剛去了一趟洗手間,錯過了那個中年男子出場的一幕,等到楊一回到電視機前的時候,已經是廣場上一片嘩然的景象。

然后就看到蘇晚在有預謀的連連逼問之下,搖搖玉墜,卻堅持著自己就是所謂的壹和零,抵死也不暴露出他的慘白臉色。

啪的一聲!楊一手中的薄釉薄胎的茶杯被捏了個粉碎。

慌慌張張趕過來的羅戈秘書正要開口說什么,就看到了眼前這一幕,被染成紅色的茶水順著楊一的手流下來,滴落在地上,分外刺目。

“小楊……”

楊一還是第一次打斷一個女人的話:“安排車,我過去,現在。”沒有任何病癥,聲音卻掛不上弦一樣嘶啞起來。

反常到極點的平靜神情,讓羅戈的秘書情人也忍不住咯噔一下,不敢多說一句,就匆匆去安排車輛。

她剛剛從門口退出來,就聽到屋里一陣呯呯砰砰的聲音,分明是瓶瓶罐罐砸了一地……

對著從旁邊編輯室里探出身子的編輯搖搖頭,小秘書也是咬緊牙齒,沖進了后院里。

楊一沒有立即跟出去,而是在門口努力平靜著心緒。

他恨,恨那個不知道哪里跑出來的下賤無恥之人,更恨支使這個人的幕后黑手。

他恨,恨自己為什么不堅持一下,就同意蘇晚站到前臺,那樣也不會讓女孩受到這樣的攻擊。

等我,蘇晚。

等我,那些藏頭露尾的垃圾。

思閱的公家用車在最繁華的主干道上飛馳,只用了平時一半的時間,就沖入了人山人海的廣場。

車還沒有停穩,楊一已經打開了車門沖出去,險些被慣性帶出一個踉蹌。

沖過無數阻礙的人群,就看到亂成一片的會場,原本是用來開展讀書體驗活動的區域已經擠滿了人。而主席臺下的記者席,反倒空了大半,這些座位的主人要么擠在主席臺前,要么正采訪著圍在四周的觀眾。

羅戈不在場,多半是協調疏通關系去了,現在只有他的助理和另一個編輯努力維持著場面。

而蘇晚的面前,正站著兩個伸長話筒的記者。

心情暴戾地推開兩個無冕之王,從頭到尾都無視了他們驚訝和憤然的目光,上前牽起了女孩的手。

“先跟我走。”

蘇晚倔犟地站在原地不動,她的眼中是滿滿的惶惶憂色。

因為楊一的突然出現,無數道目光霎時集中過來,落在兩人身上。還有記者在后面不依不饒地喊著:“那邊的那位小朋友,請問你和蘇晚小姐是什么關系?你為什么要帶她走。”

更多的針對性口號被喊了出來,還有幾千人圍觀好奇的喧嘩議論。

根本就無視周圍的一切,楊一一把把蘇晚拽到身邊,拉著她從電子屏幕后的快捷通道向廣場管理處而去,那里是思閱臨時租用的休息場所。

他的身后傳來蘇晚焦灼的聲音:“你來干什么,你自己走啊!我不能這么逃掉!”

握著她的手抓得更緊了些,隨風飄來的回答讓她的眼眶和胸膛一同潮濕。

“風聲太大,聽不清楚。”

971.最好的時光

971.最好的時光

有些東西,是可以帶給人某種深刻記憶的,這種記憶直接烙印在靈魂深處,比如夏日午后翻看的一本書,又或者冬天燈火通明的街頭聽到的一首歌,以后每每再次翻看這書或者聽到這歌的時候,不管身處何時何地,都會有夏天傍晚或者冬夜街頭的時光恍惚感。

就像是現在,被牽著手的蘇晚,這個陽光躍動的一月清晨,她想自己是很難忘記了。

廣場上傳來的喧嘩依舊縈繞于耳,但是再不能讓她心驚,只有眼睛里的彌漫的潮氣卻怎么都無法消退。前面的背影有些模糊,不過足以讓人安寧。

她喜歡給自己帶來快樂和希望的這個背影。

她也喜歡,在自己需要的時候,像是守護神一樣站在自己身前的這個背影。

兩個人來到廣場管理處,這里被思閱臨時租用了一天,所以現在是沒有人在里面礙眼的,楊一沖泡了熱茶,塞到蘇晚的手中。

“坐一下,不要想太多,等會兒就什么都過去了。”楊一盡量笑了笑,然后拿出手機開始撥打:“姜叔叔嗎?恩,是我……哦,你聽羅哥說了是吧,那好的,我就是問一下能不能給電視臺那邊打個招呼,直播先掐一下,但是人不要走……哎,對,記者那邊我們自己會處理好的,恩,那麻煩叔叔了……”

掛下了姜建漠的電話,又撥通了另外一個昨天剛拿到手的號碼:“沈爺爺是嗎?是我楊一啊,您也在看直播……您覺得我和小晚會是那樣的人?好好,您能過來最好了,嗯,我們等著。”

掛了電話,看到蘇晚瑟瑟顫抖手已經平靜很多,就溫言道:“等下沈老爺子也要過來,有你老師在,沒人能污蔑你。”

就在這時,管理處辦公室門口沖進來幾個人,前面的是羅戈,后面還跟著兩個穿著警服的人,看到這個滿頭汗的胖子,楊一強自壓下的火氣又冒了起來。

“哎,你也來了,我剛才給姜叔打了電話,媒體方面也拖住了……”

“那蘇晚呢,蘇晚是怎么回事?”楊一打斷他的話,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那么多鬧事的人,還有添亂的記者,為什么不先保護好她?”

“事情太突然了,這不是先要保證危機公關嗎……唉,是我疏忽了,小蘇你別生我氣。”羅戈還想辯解幾句,又看到蘇晚眼角猶存的瀲滟水汽,就嘆了口氣,垮著臉檢討道。

楊一半天不說話,看了看旁邊的兩個警察后,還是遏制住爆發的脾氣,對著兩人點點頭:“兩位好,請問你們是?”

這兩人在旁邊看了半天,早就對楊一的言行稱奇不已,羅戈他們是認識的,也是彼此有關系的人,知道這胖子的身份底細,現在一個半大的學生幾乎就差指著這位胖總的鼻子開罵了,他羅戈還得賠笑臉賠不是,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我是市局治安管理支隊的王剛,這位是技術鑒定科的曲陽,思閱的羅總剛剛報案有人惡意誹謗,擾亂社會治安,所以我們就趕過來了……這位小同學,你是?”發問的警察和羅戈關系不錯,看到這胖子的態度古怪,他問話也就很是客氣。

楊一就是再有火氣,也不能對著前來查案的警察撒,笑了笑就道:“王警官好,我叫楊一,是……算是思閱的簽約作者吧。”

簽約作者?剛剛還為旁邊這個小女畫家牽扯出這么多事情,一會兒又多了一個簽約作家?這羅胖子是開出版社,還是搞青少年活動中心?

這位王警督還想問點兒什么,旁邊的羅戈可是等不及了,上前就哎喲道:“這是爺,思閱的小爺!老王,你別管這個,先快點拿個主意出來,怎么洗刷了這些臟水。”

王剛就搖搖頭:“這事情你急也急不來,那個鬧事的人我們倒是控制起來了,可是現在人家都不算犯罪嫌疑人,要認真說起來,他才是原告……”

羅戈立刻就急了:“老王你什么意思!”

“你看你。”王剛就翻了翻眼皮:“我要是不把這事查清楚,怎么好意思去見羅老爺子!可是現在首先是人家先提出了自己的主張,并且也舉了證,你們才是侵犯著作權罪的被訴方,我就算要幫你們,也得按照法律程序來吧。”

“不行!”

一句話引來了眾人的視線,王剛皺皺眉頭剛想說話,楊一又接著解釋道:“就算到時候能查明這個人是惡意誹謗,但是今天這起事件造成的負面影響卻已經流傳開了,難免給人先入為主的不好印象!所以只能今天解決!”

然后轉向王剛:“王警官,那個鬧事的人好像沒有主動報案,也沒有向司法機關提出訴訟要求吧?”

“是啊。”

“這樣的話,那我們也不要求立案調查,而是由我們自己和他自行解決可以嗎?”

聽了這話,王剛就有些為難地看了看羅戈,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小一,你有把握?”羅戈猶豫不決地看著楊一。

楊一深吸了一口氣:“一次性洗白的把握不大,但總不能讓那些讀者今天抱著疑慮離開這里,不是么?哦,對了,待會兒還要請曲警官幫助檢測鑒定一下。”

旁邊年輕的技偵警察點點頭一笑,話倒不多。

“嗎的,干了!”羅戈狠狠一拍桌子,今天吃了這個大一個悶虧,要是不當堂找回場子,這位胖總怕是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好的,更何況就像楊一所說,如果今天不給到場的讀者和媒體們一個交代,那思閱的名聲一定是要大受打擊的。

正說著,羅戈的助理一溜小跑進來,臉上有意外的驚喜:“羅總,沈嵩之沈老來了,在外面說要見楊總和蘇小姐。”

羅戈立時就拍桌站了起來,旁邊的王剛和曲陽交換了一個眼色——楊總?

一行人商議完畢后回到了會場上,當先是楊和蘇晚攙著沈嵩之,原本正因為思閱高層退場而不依不饒的部分記者和觀眾們,看到人又回來后,頓時又轟然起來。

等到那個聲稱思閱剽竊的男子,也在兩個民警的陪同下上了主席臺后,現場就更是如同暴雨滂沱的湖面,無數的熱議如同一個個振動的波源,在人群的每一處蕩開。

“這是干嗎?當庭對質?”

“嘿,今天真是大開眼界了!”

“都小點聲兒!聽上面的人說!”

看著下面黑壓壓攢動的人頭,各種各樣的目光,蘇晚有些眩暈的閉了閉眼睛,這還是因為她性格冷漠的緣故,換了其他女生,多半是沒有第二次登臺的勇氣的。

感受到蘇晚的緊張,旁邊的楊一在底下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心中所想,卻是這個女孩在自以為不能幸免的時候,咬緊牙關承擔下所有罵名的那一刻。

所以牢牢地牽住。

感到手上傳來的溫度,蘇晚怔怔地看向楊一,這個面部輪廓清秀溫和的男生正在對著她笑,那笑容比日光更安寧祥和,而心中的擔心害怕,憂讒畏譏也在這笑容中漸漸消融。

牽起的手啊,就不會放開,縱然顫抖的手指上沒有命運的紅線也沒有誓約的戒指。

場上的司儀這時又臨時兼職了這一場焦點訪談的主持人,應變的能力顯然不錯,三言兩語既吊起了大家的胃口,又平息了眾人的喧鬧,就連開始還搶著遞話筒的記者,一個個也都坐了下來靜觀其變。

不過在這場現場對質開始之前,坐在主席臺最中央的一位老人先拿起了話筒:“我在這里先說幾句,《云荒》漫畫的作者蘇晚,是我的最后一個學生,我相信她不會做出抄襲剽竊這樣的事情……就算等一下事情水落石出,的確是她的不對,這個責任也由我來擔負。”

沈嵩之是在昨天見過蘇晚后,就立刻喜歡上了這個小姑娘,雖然她看上去不通世故寡言少語,但是在看到自己一屋子的書畫后,眼中迸發的熾烈光芒卻深深打動了老人。

這樣一個對繪畫如此熱愛的女孩子,又這么不通人情世故,怎么可能做出剽竊的事情!

退一步講,如果蘇晚真的是在人生道路上行差踏錯,沈嵩之覺得自己就更有義務,指引她回到正確的道路上來。

都說良師難求,但是一個有天賦又有毅力的弟子,何嘗不也是難得一見。

而當老人擲地有聲地說出了那番話后,不少認出了老先生的人——多是記者們,就忍不住齊齊嘩然起來,沒想到這個小姑娘還有這樣一重背景身份。

不過也有和沈嵩之緣慳一面的家伙,就嘿然道:“這老爺子以為自己是誰?他說不是抄的就不是抄的?這屁股也太歪了吧!”

然后立刻就招來一群人古怪的目光:“有些人真是一二就一輩子,這老爺子是沈嵩之!”

而等到沈嵩之的名號被懂行的人傳播開后,場中的輿論就漸漸回到了對蘇晚和思閱有利的方向。不少原本因為失望,而對蘇晚投去懷疑目光的學生們,也都伸長了脖子期待起來。

在楊一決定當場對質的時候,姜建漠打過招呼的越州市電視臺,就已經恢復了直播,而在某個會所中,兩個男人正陷在柔軟的真皮沙發里面,面色陰沉地看著屏幕里面的老人。

“老而不死是為賊啊!沒想到那小丫頭還有這種運道!”

“沈嵩之又怎么樣,你是不知道高德喜這人,只要他兒子能出頭,就算是刑警隊的人來了也不一定能問出名堂,何況就這幾個小不了臺面的東西。”說話這人赫然正是賈理平。

“你就這么肯定?萬一人家把他兒子叫來調查怎么辦?”

賈理平嘿嘿一笑,盯著屏幕里一晃而過的某個重生者,狠狠咬牙道:“他兒子除了畫畫,其他方面就是個地地道道的白癡,能問出什么來……沒想到我被發配到了那種地方,居然也能碰上這樣的白癡奇才,真他嗎是老天都在幫我!”

972.絕殺

972.絕殺

會場里,王剛代表中立方和公證人,講了幾句場面話后,就由得兩邊自由發揮,而臺下的人們也都停止了討論,開始睜大眼睛看著兩邊會怎么樣說道。

而出乎眾多記者們意外的,思閱這邊率先發言的不是羅戈,也不是沈嵩之又或是蘇晚本人,而是一個看起來和蘇晚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楊一把話筒挪近了些,輕咳兩聲試了試聲響,才盯著對面座位上的男人:“利令智昏,勇氣可嘉!希望你等會兒還能這么鎮定!對了,還沒問你這些畫稿怎么來的?”

因為是兩方當眾打擂臺的需要,所以臺上剛剛重新布置了一下,倒像是某個大眾辯論賽一樣——思閱方面全部坐在左邊的位置上,中間是王剛和幾位警察的座位,那個鬧事的男人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右手邊。

“無恥,我看你們才是利令智昏!這些畫稿都是我兒子辛辛苦苦的勞動成果,卻不知道怎么流落到了你們手里!”面對警察和思閱的強勢陣容,這男人絲毫不怯場,反倒是氣勢十足,他孤身一人面對一群人的樣子,居然也是博得了不少同情分。

楊一皺皺眉頭,察覺到了臺下那種同情弱者的氣氛,就逼視著那男人:“那你可以把你的兒子叫來也當面對質嗎?”

“我兒子除了繪畫,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男人的聲音陡然悲憤起來:“他也就是你們經常說的傻子!這樣的一個孩子,繪畫就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東西,你們也好意思,也好意思!”

嘩!男人的話引來一片止不住的議論,就像是陣風掠過。而大眾的同情心,毫無遲疑的再次偏向了他。

嗎的,不知道這背后的人是誰,還真是算計到了絕處!楊一心中警惕,不過臉色絲毫不變:“那可以把這些畫稿,交給公安人員做個鑒定嗎?”

中間座位上的曲陽及時跟上:“我是越州市公安局刑偵隊技鑒科的曲陽,現在在這里對某些證物坐一下初步鑒定工作。”

十多分鐘后,在萬眾矚目的關注目光下,年輕的警官湊近了話筒:“根據畫稿中的文字比對,痕跡鑒定,和公安圖像技術分析得出的初步結論,該畫稿和思閱文化旗下《云荒.九州飄零》一書的相似度極高,但是具體分析結果,還有待于進行文書制成時間鑒定。”

這是什么意思?底下的人又亂了起來,這是在說到底是思閱剽竊,還是那男人污蔑?

曲陽也對著羅戈這邊輕輕搖了搖頭,看得思閱眾人心中一沉。

其實不用曲陽暗示,楊一就已經知道了結果,《云荒》的第一卷出版發售于三個月前,如果這些畫稿上的筆跡是鋼筆,圓珠筆,簽字水筆或者其他有色原料筆中的任何一種,都能夠通過文書鑒定,來檢測成稿的時間。

可是這些畫稿偏偏都是鉛筆所作,想要通過書寫原料來鑒定制成時間,無疑是太難了。

也就是說,現在那男人和思閱方面,誰都沒有必勝的證據,可問題是對于現在的思閱來說,不勝不敗就意味著大敗!

到底是記者們見多識廣,率先就聽出了曲陽的意思,一個個也顧不上主持人點名,第一時間就站起來了三四個搶著要發問,不過幾個人對視了一眼后,幾個大男人還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只留下一個女記者:“請問這位警察同志,那你的意思,就是現在從技術上來講,是無法確定誰是抄襲誰是受害者,僅僅只能認為兩部作品是雷同的對嗎?”

年輕的警官曲陽在刑偵鑒定上面是一把好手,但是對付起牙尖嘴利的無冕之王卻是大感招架不住,來的時候他的前輩王剛就打過招呼,盡量幫助思閱洗清嫌疑,可是卻又不能在公眾面前太過偏幫,就為難地支支吾吾起來。

這一下那個男人更是大感占了理:“我說了,你們這個什么思閱,就是小偷,欺負我沒有實打實的證據來告你們!”

右邊座位上,沈老先生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他也鑒定不了材料的真偽,可是他看的清人心,旁邊蘇晚漸漸趨于絕望的眼神就是最好的證據。

就在輿論風潮又要成型的時候,楊一遙遙看著放在曲陽王剛面前的稿紙,心中一動,拿過了話筒:“請問兩位警官,我們思閱可以看看這個稿子嗎?”

“這個……”王剛稍微思考了下:“既然你們是當事人雙方自愿調解,當然可以看的。”

那男人張嘴想說什么,不過看到有警察在場,也就把話又咽了回去,倒是圍觀的人們興致越來越高。

畫稿擺在了面前,楊一一張張仔細翻閱著,從泛黃的小學生美術本,到半新的信紙,最后是幾張九成新的白紙,似乎是一個完整的時間段過渡,而最上面的幾張,鉛筆畫的線條都起了模糊的毛邊,整個畫的風格和蘇晚亦是幾乎如出一轍。

難怪專業人員也是安能辨我是雄雌了!

不過……這些造假的黑手還是留下了一個漏洞啊!瞬間發現疑點的楊一,剎那間心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強壓下心中的興奮,抬頭目光炯炯地盯著那個男人:“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警察,最后冷哼一聲:“高德喜。”

“哪里人?什么工作?”楊一緊追不放。

高德喜這次不干了:“我什么工作也要跟你說嗎?你是什么人?”

楊一就看向正中座位上的王剛,這位支隊長估計也是覺得愧對羅戈,就對著高德喜蹙起了眉:“這也不是什么秘密,再說今天要是沒有結果,到了局里你們還是都要從頭交待。”

高德喜就悻悻從鼻子哼出聲來:“越鹽鎮農民,種地的。”

楊一聽了這話,嘴角翹起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而熟悉他這個笑容的羅戈,心跳陡然加快起來。

這小子,莫非真看出了什么問題?

“農民?你這個農民的口才也太好了點!”楊一譏笑一聲:“你最遠到過哪里?上海?北京?香港?出過越州范圍沒有?”

“你這話什么意思?沒出過遠門我兒子就畫不出來這些畫了?”高德喜臉一垮忿然不平:“我的確沒有出過遠門,沒有什么見識,一輩子就圈在越州了,連我的兒子也是!但是,這不代表我們就沒有見識,不代表我兒子沒有出息……”

“你兒子有沒有出息不管我的事,我就想知道,他平時畫畫的紙,都是在哪里弄來的?”

“你自己不會看?作業本,美術本,文具店買的信紙!”高德喜聽了楊一的問話,心中有些發起毛來。

“你想好了再說!到底是買的,還是別人給的!”楊一目光如刀的盯著高德喜,步步緊逼:“這最后幾張白紙?真的不是別人送的嗎?”

“當然是我自己買的,就在鎮小學旁邊的文具店里面!”高德喜一看到楊一單獨抽出來的那幾張白紙,一顆心差點沉到了屁/眼,卻還是咬緊牙關不松口。

就是要故意誤導你這垃圾!讓你分不出心思來想其他的借口!楊一冷笑一聲,終于一字一頓拋出了足以致命的證據:“不錯不錯,你們一個鎮小學旁邊的文具店,居然還有島國原產的專業漫畫用紙!看來我們越州市連一個鎮都比不上啊!”

“你胡說,這紙就是我在文具店買的……”高德喜驚慌失措之下,從椅子上彈起來,又兩腿一軟坐回去,自己明明還比較過,除了有點點發黃,那幾張紙和文具店里面的白紙根本就是一個樣的,難道是這小子在唬人?

“哦?那要不要,我們現在叫人去把那個店老板叫來問話!看看他有沒有從島國進口這些白紙!或者,我們去公安局鑒定一下這些紙的原產地!”

楊一的聲音通過話筒化為電波,在整個廣場上回蕩,也在高德喜的腦海中回響,質問的他張口結舌。

當時兒子年級上的那個年級主任賈理平找上來的時候,就說讓自己兒子把畫稿臨摹一邊后,立刻燒掉原畫,可是在看到里面的幾張白紙,自己那傻兒子又在上面隨意畫了幾筆后,就抱著紙張再也不放了。

高德喜和自己那個只知道畫畫的兒子又講不通道理,如果拿走了這些紙,只怕他是絕不肯老老實實畫畫的。

再加上這個農民又認為這些不過是幾張空白的紙張而已,什么東西都沒有,哪會出什么岔子,還顯得更雜亂更真實,這才夾在了一摞畫稿里面。

沒想到,就是這個小小的疏忽,現在卻成了對方最有力的證據。

楊一也在心中冷笑,他開始把這些畫稿拿到手的時候,就覺得異常眼熟而不對勁,仔細回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種稍微帶點煙熏黃的紙張,不就是上一次集英社野村申奈拿出來過的那種漫畫稿紙么?

再仔細回憶了一下能夠接觸到這些稿紙的人物,以及陡然聽到的越鹽鎮——上次從余浦那里就知道了,賈理平這個陰魂不散的垃圾正是被發配到了那里!

真相在這一刻呼之玉出,而楊一也從一開始,故意反復質問,是不是有人送出的這些紙張,就是為了打草驚蛇!免得這個嘴硬又狡猾的農民一下子頓悟過來后,又扯出諸如“這紙是在外面撿的”,這種胡攪蠻纏而又無法查實的鬼話。

“你還有什么話好說!是不是還要改口,說這些紙又是從其他地方弄到的!”楊一冷笑連連,深蘊除惡務盡的重生者,把高德喜最后一條路也堵了個嚴嚴實實。而此時,廣場上有聲音漸起,越來越大,如同由遠而近襲來的機群。

“我就說晚晚不是抄襲的吧!你們還不信我!”遠遠廣場的一角,幾個擠不進中心的小女生興奮地嘰嘰喳喳著,中間的林默默一臉的驕傲,只是女生口中的稱呼著實熱情的離譜。

她同伴的心思根本就沒有放到她的身上:“什么叫晚晚,你和晚大很熟悉嗎?我倒是覺得那個男生好厲害,簡直快比得上福爾摩斯了!哇塞,他辯論的樣子好帥!”

林默默氣急:“我本來就認識他,他還在我家吃過飯呢!還說要把晚晚介紹給我認識!”

“神經哦你!一邊去,不要妨礙我們看帥哥!”林默默身邊的幾個小女生,本來都是《云荒》的讀者,可是現在,分明卻有向楊一粉絲的趨勢了。

而這個時候底下的記者們早就炸了鍋,一個個又有往前涌的架勢,最開始那個提問的女記者還指望著女士優先,就是沒有一個人往她這邊看一眼,各個自顧自地伸長了脖子和話筒。

“請問這位……這位先生,你是思閱文化的員工么?”

“請問臺上的這位小同學,你和思閱文化是什么關系,和蘇晚小姐又是什么關系!還有,你是怎么發現紙張問題的?難道你也是漫畫家嗎?”

973.五谷豐登

973.五谷豐登

“請問臺上的這位小同學,你和思閱文化是什么關系,和蘇晚小姐又是什么關系!還有,你是怎么發現紙張問題的?難道你也是漫畫家嗎?”

而臺上的思閱眾人,哪里顧得上理睬臺下的記者,羅戈隔了沈嵩之和蘇晚兩個人,還是目光灼灼地把楊一牢牢盯著,身上的肥肉像是奶皮一樣抖著,顯然是激動已極。

旁邊的沈嵩之原本準備是豁出老臉也要保住小姑娘的名譽,沒想到峰回路轉之間,楊一就自個把問題解決了,就假意看向疏懶而笑的男孩:“你這小子,有絕招還打電話給我,真當我這把老骨頭不會散架啊!”

可是忍不住豁開的嘴和皺成了菊花一樣的眼角,卻把老人的心情出賣了個徹底。

旁邊的張助理就靠過來,臉漲得通紅,連說話的語氣都輕快了幾分:“老板,現在要怎么辦,這個場面、氣氛,正好是推廣的好機會!”

平時這張助理只有稱呼羅戈的時候,才會“老板,老板”的叫,對于楊一,私底下叫老弟的也有,在思閱內部跟著叫楊總的時候也有,可是像現在這樣一聲老板脫口而出,還是第一次。

“嗯,趁著這個勢頭,按照計劃書上的來!”楊一也是捏緊了拳頭,不過卻顯得比其他人更多了幾分沉穩:“還有,先把那個高德喜處理了,今天這事兒,還沒完!”

而在某個并不遙遠的會所里,有茶杯狠狠砸在電視屏幕上的碎裂聲響起,然后是閃過的電火花和裊裊青煙。

那邊兩位警官還在嘖嘖稱奇,王剛看著臺下的熱烈氣氛,一時忍不住對著曲陽調侃道:“怎么樣,今天輸給一個小孩子有什么感想?”

曲陽倒是臊得耳朵都紅了,連連搖頭苦笑:“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行了,這也怪不了你。”王剛就拍拍巴掌站起來:“你是做慣了鑒定分析工作,文書鑒定也都是從書寫材料入手,有誰想得到一摞紙張里面,問題就出在那么幾頁上面!走吧,估計他們也不會放過那個高德喜,現在該我們干活兒了。”

曲陽一愣,還在吶吶道:“就算是這樣,這小家伙的yòu供水平也是杠杠的,愣是沒給人留下一點狡辯的機會啊!”

“老王,這個人就交給你了,還有,留下幾個人幫忙控制一下場面,開始有不少跟著起哄制造混亂的王八蛋,我怕他們還要生事兒!”羅戈迎上了王剛,一張胖臉笑得都是褶子,約莫可以和沙皮狗一較長短了。

“剛才沒幫上忙,都是老哥的不是。”王剛愧然握著羅戈的手:“剩下的交給我,保管讓你這次活動順順利利落幕!”

王剛帶著人押走了失魂落魄的高德喜,那個中年農民漢子還一臉的悔不當初,不知道是后悔和別人的交易,還是后悔自己做事不周密。

而思閱的書展活動,終于是能再次開始。

“大家剛才都看到了,一些別有用心的小人試圖通過制造偽證,來污蔑蘇晚小姐,來給我們思閱文化潑臟水,但是現在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有關后續的問題,我們思閱會給大家一個明白的交待,而對于一些不法分子,也一定會追查到底!”羅戈站在主席臺正中擲地有聲:“但是,畢竟我們今天的主題還是書展和簽售會,所以不要糾纏于剛才的那些小意外!好了,現在接著剛才被打斷的提問環節!”

羅戈說是這么說,可現場的記者,除了特別交好的那幾位,剩下即便是被打過招呼,現在也懶得去買他的賬,聽到又開始了提問環節后,一個個頓時猶如打了激血一樣站起來。

“請問剛才發言的那位先生到哪里去了?”

“請問那位同學和思閱文化,和蘇晚小姐又是什么關系?”

趁著混亂,正從特別快捷通道開溜的楊一還沒走遠,就又聽到了這個記者的提問,險些跳起來罵他的娘——叫我同學,叫蘇晚小姐?這尼瑪什么眼力!

一把拉過陪同的張助理:“你不用陪我了,我自己回思閱去!你現在趕緊回去盯著,剛才誰叫我同學的,今天誰都不許回答他的問題。”

張助理同情地看了看楊一,憋著笑很理解地點點頭,轉身回了會場,留下一個咬牙切齒的“小同學”,且行且郁悶著。

不管在場的記者們如何的不情愿,如何地抗議著思閱藏著捂著的做法,活動依舊不以他們意志為轉移的著,過了提問環節后,新書試讀正式開始。

“接下來的活動,是我們的新書試讀環節!”聲音甜美的司儀今天也是得到了不小的鍛煉,越發進入了狀態:“思閱文化此次為了回饋讀者的厚愛,值此新年之際,特意推出了五道文化盛宴!”

“第一本,讀者們期盼已久的《宋朝那些事兒》第二卷!”

剛剛報完書名,底下平靜下來還沒到半分鐘的人群又掀起小小的浪濤——電視上的打了快有一個月,可也只是說有五本新書而已,沒一個人知道名字,誰料到第一本就是人們期盼了半年之久的《宋朝》?

立刻就有《宋朝》的死忠讀者往前涌動著,迫不及待想要搶到一個試讀名額,從主席臺上看去,就像是在錦鯉池中投下了一把餌料,五彩翻騰。

好在王剛走的時候,留下了足夠的人手,一大票人民公安在這樣的場合下維持秩序,勉強還是夠用了。

“哎哎哎!小李你個狗曰的,你小子想干嘛!”在廣場帶隊的一個警官無意中一回頭,卻看到一個剛進警隊的小青皮偷偷摸出了自己的錢包,對著旁邊挎著工作證的思閱員工小聲招呼:“喂喂,哥們兒,我先定兩本,等會找你拿!”

“還不滾過去維持秩序!”老警司一張馬臉都快拉成烏梢蛇了,又長又黑。

“老大,我家老爺子……你知道的。”

看到小年輕苦著一張臉,磨磨蹭蹭不愿意收回錢的樣子,這老警司瞪了他一眼,又一言不發地從他旁邊經過,塞了兩張十塊的票子過去:“三本,幫你嫂子捎一本。”

差點一口血噴出來,小警察一個立正:“保證完成任務。”

看到大家的熱情被調動起來,司儀又款款上前:“第二本,《神農密碼》……”

這一下倒是有些冷場,有些急著去買《宋朝》的讀者就忍不住在下面高喊:“快過,快過,我們要試讀《宋朝》!”

司儀一點都沒有被打斷的不快,反而盈盈一笑:“《神農密碼》,作者,悅而讀史!”

剛剛還喊著要過的人群,表情瞬間精彩了,這不就是寫《宋朝》的那位么?

“不是吧,又一本?太拽了!”

“這個悅而讀史到底是誰啊!”

“這書名聽著就不一般!”如此唯心的一句話,居然難得沒有招來反駁。

而臺上的司儀一點給人回味的時間都不留,又沖臺下甜美一笑:“第三本,《鬼吹燈》,作者,悅而讀史。”

偌大的廣場,這一刻反而沉默下來,和司儀想象中的氣氛再次拔高完全不相符。

這種情況讓她一愣,于是又報了一邊:“《鬼吹燈》,作者,悅而讀史!”

還是詭異的安靜,但是仔細觀察,就能看到現在的廣場上,無論自己周圍是不是認識的人,都互相愣愣地盯著,目光是近似呆滯的狐疑:“喂,你聽清楚了嘛?是不是又是那個悅而讀史?”

迎接他們的無一例外,全是吞咽口水的機械聲調:“就是這人。”

而臺下的記者們,這些多少也算文化圈的人士一個個目瞪口呆——這什么速度,半年一本書不奇怪,可是半年一本《宋朝》這樣的暢銷書,就讓人無語了,如果另外兩本也有《宋朝》一半的水準,那這個悅而讀史……

這個時候坐在電視機前的,已經不僅僅是普通的觀眾和思閱文化的讀者,在接到了消息后,不少出版社的總編、社長們都盯著屏幕里司儀那紅潤的嘴唇,生怕再次聽到悅而讀史這個名字。

明明是黃鶯啼谷般的清脆聲音,卻偏偏繡口輕吐,就是一股大漠西風金戈鐵馬的風云激蕩。

“這回,真的是狼來了啊!”

“第四本……”

“悅而讀史!悅而讀史!悅而讀史……”好端端一個文化盛會,居然被弄成了當紅歌星一樣的專場,讓臺上的羅戈和自己手下也不禁相視好笑,廣場上也是掠過一陣低低的哄笑聲。

“《云荒.九州飄零》第二卷!作者,蘇晚!”

又是一片低低的,卻并不失望的嘆氣聲席卷了整個廣場,終于不是悅而讀史那家伙了,可蘇晚的出場,卻又引得另外一半讀者們激動起來。

這些從初一到高三,乃至越州本地的一些大學生們,聽到蘇晚的名字后,似乎是要把剛才女孩蒙受的委屈一次性發泄而出,爆發的歡呼居然是比剛才還要大上幾分,一時間人頭潮涌。

“最后一本,《云荒.墨.偃師》,作者,蘇晚!”

“聽到沒有,是晚晚的新書哎!好bāng,好bāng!我一定要買到!愛死晚晚了!”林默默擠在人堆里,和身邊的朋友一起捧著臉大喊大叫,本來嫵媚的一張小臉,都扭曲成了清蒸龍蝦的模樣。

整個廣場的氣氛終于到達高/潮,雷動的歡呼和掌聲,驚起一群早已習慣了城市聲音的飛鳥,在廣場上盤旋著,久久不散。

99.這是我們的動畫

99.這是我們的動畫

“咚、咚、咚、咚!”

忽然,主席臺上,眾人背后的那塊電子屏幕亮光一閃,接通了電源。然后是震動天地的鼓聲,其間夾雜著悠長號角。

激昂的調子,讓人仿佛身處十里連營,金戈揮舞鐵馬嘶鳴,聽著這氣勢雄渾的大鼓,不僅僅是普通人熱血上涌,就連見多識廣的記者們也是動容不已。

作為前奏的鼓聲漸歇,然后是一段錚錚淙淙的古箏,百轉的樂曲,一下就把人帶入了羌笛胡柳的邊關之地,蒼漠冷月高懸,塞上勁風人瘦,心中卻有莫名的感動涌了上來,似乎深藏在靈魂深處的一些東西被喚醒,血液在這一刻升溫。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誰陳?王風委蔓草,戰國多荊榛。龍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正聲何微茫,哀怨起sāo人……”曲子的片頭,是一首雄渾的古風,配上予感悠悠婉轉中又帶著蒼勁蕭索的曲調,讓人血脈賁張,不知不覺就沉入到其中。

只有沈嵩之在聽到這首冠絕太白古風篇全集卷首的詩作后,卻是眼神一亮:“這詩是誰選的?”

羅戈正和臺下的觀眾一樣心情激蕩,聽到沈嵩之這么問,心中舒爽的胖總也沒多想:“小一啊,怎么了?沈老師,這曲子都是小一做的,怎么樣?”

沈嵩之長嘆著搖搖頭,又點點頭:“曲子我沒發言權,不過聽慣了二胡琵琶的老調子,這曲子也是很好的了,比那些什么流行樂強得何止以萬里計……倒是選的這首詩,他倒是下了功夫啊!”

嗯?羅戈就不解地看過來,狐疑地盯著沈嵩之,老先生朗聲一笑:“這首詩,是太白古風篇的開篇之作,千百年來我們后人提到它都是一帶而過,又怎么知道里面其實是寄托了詩人的抱負!”

“什么抱負?”

“我志在刪述,垂輝映千chūn。希圣如有立,絕筆于獲麟!”

激昂的聲音還回蕩在廣場上,沈嵩之輕輕握拳:“就是這兩句,只愿在有生之年,于文學上有所建樹,太白在詩里面可是自比孔子的啊!這小家伙選了這首詩,足見他用心良苦。”

作為片頭曲的《予感》播完后,屏幕上終于顯露出了畫面,思閱花費了百萬制作的《云荒.墨.偃師》的宣傳動畫在這一刻終于如同海上旭日般,光芒萬丈的出現。

緊接著是林海才子的《踏古》,滄遠而極具玄幻感的鼓點響起,古風的弦樂如同暴雨擊打著芭蕉,一陣接一陣無窮無盡……

而大屏幕上也出現了大家從未見到過的動畫,瞬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下意識抬起頭的人們,尤其是那些為了《云荒》系列而來的學生們,見到了自己以前從沒有見識過的動人畫面。

畫面中,無涯的云海翻騰著,像是被無形的力量迫開一樣,而后視線拉近到一座孤絕萬仞的青峰。

青峰之巔有人孑然而立,單人只劍,青絲亂舞,如仙般縹緲。

看著這場景,剛剛一些已經翻看過《云荒.墨.偃師》的學生們激動了,不少人忍不住齊齊驚呼:“越青丘!是越青丘!”

雖然還不知道這個漫畫中最先出場的女子是不是主角,但是在前面短短的戲份中,這個已經有了足夠人氣的角色還是瞬間點爆了場中的氣氛。

然后畫面拉平,女子的身邊有皓月從云海中游出,又隱入蒼茫白氣之中,如是幾進幾出,那明月忽然梭巡到女子的身邊,一陣光芒之后,居然化為了一只九尾青狐,一個彈身,就落到了越青丘的身邊,然后乖巧伏下。

這一下就連不是《云荒》系列漫畫的讀者,也被這畫面吸引了全部的心神,這是什么?動畫片?可是這畫面,這構思,這人物,還有那種撲面而來的古風和仙家氣氛,加上背景樂《踏古》時而昂然時而凄絕的幽幽曲調,讓人瞬間沉淪,再也難以自拔。

而那些本就是《云荒》系列的忠實粉絲們,更是覺得連氣都喘不過來。

屏幕上,越青丘側坐在那九尾青狐上,畫面拉近,風姿卓越,清而出塵,幾乎是瞬間就秒殺了那些后世中所謂的宅男。

青狐奔跑到萬丈山巔之邊,然后居然奮力一躍,那些不清楚具體劇情的《云荒》粉們,有不少都情不自禁地“啊”了出來,在這一片低低的驚呼中,青狐又化為一只青鳥,于茫茫云海中仙絕而去。

哇!如潮的議論,這一下不僅是現場的讀者,連記者們也多有忍不住站立起來的。

普通人只覺得這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動畫片,只有對國內動畫產業有所了解的媒體人,才清楚這個短片所蘊含的意義。

現在國內的動畫,說是到了青黃不接的危機四伏時刻,是一點兒都不夸大其詞的,整個90年代初期,只有上美影早期的經典作品堅守著中國動畫的最后一塊陣地,而到了臨近世紀之交的97年后,再如何經典的動畫也不免老去,而新面世的動畫根本不足以和國外的舶來品分庭抗禮。

如果思閱借著《云荒》系列漫畫大賣的東風,趁機推出《云荒》的動畫版,那豈不是……

畫面還在繼續,可是卻從遠去的青鳥身上,轉移到了另一個眉眼容貌和越青丘有七分相似的女孩身上,這個女孩子盤膝坐在茫茫無涯的翠竹林海中,唯有中間是一塊空地,她的身邊可不只是只有一只奇怪的青狐,密密麻麻趴著窮奇,猙,蠱雕,旋龜,昆吾,英招,無窮無盡的異獸。

而隨著那女孩靜靜站起來,卻發現左腳似乎不太靈便后,居然從背后的行囊中拿出了一條肢干,如同卸換零件一樣給自己換上,然后一聲鳳鳴般的清嘯,數不清的異獸就如潮水一樣奔涌出去。

廣場上所有看到了這一畫面的人們,是徹底的驚到了,他們沒有被詭異的畫面嚇住,反而是口干舌燥地盯著臺上的屏幕,還有屏幕下的蘇晚。

然而這不是結束,馭使著百獸的女孩子輕巧地臥在一只騰蛇上面,然后開始一個零件一個零件的更換著身體——帶指刃的左手,整條右臂換成了獸爪,兩邊肩膀也卸了下來,裝上了赤紅的饕餮頭,而那兩個饕餮獸頭分明還在活動。到最后,女孩甚至還掀開了頭蓋,換上滿頭由細細的五彩斑斕小蛇編織的假發……

全場徹徹底底地嘆服,這是多么恣意而瑰麗的想象力啊,把現在正充斥著少兒頻道的動畫拿來和這個短片一比,簡直就是渣渣中的渣渣,不忍再提。

不要說近年來制作的動畫,就算是和八十年代以前的老牌經典比起來,這個短片也毫不遜色!

屏幕上的畫面又是一分,變成了上下兩個畫面,而先后出現的兩名少女,在她們的前方,無窮無盡的鬼魅精怪涌了出來,浩浩蕩蕩橫無際涯,天地都在顫抖起來。

上邊的畫面中,古劍出鞘,而少女四肢一震,又彈出四柄一模一樣的古劍,而后她雙手高舉,露出了欺雪賽霜的皓腕,如蘭花般的十指忽張忽合,一個個曼妙手印結出,隨著一個印發的完成,她身邊就會多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兵器。

“墨子煉兵訣!”

隨著一聲清呵,無數的奇兵異寶帶著無比的威勢,沖向了前面攔路的群妖。

而下面的畫面中,妖媚詭秘的女孩如花的唇瓣輕吐:“偃師道。”比前面群妖數量更多的異獸,攜著無比的猛惡沖勢,和群妖對撞在一起。

此時的廣場上的人群,早已經看得如癡如醉,而思閱文化的諸位高層,則是不由得想起了楊一力排眾議,要求拿出百多萬的資金來制作這個短片的堅持。

此刻,已經回到了思閱坐鎮,通過電視看到這一幕的楊一也是心中自豪,花了重金砸下來的制作效果,參考了后世那些經典漫畫的打斗場面,還有最最重要的,就是這些改編后的漫畫中所蘊含的傳統性。

就是傳統性!這一部cg短片為什么能夠在短短的時間里,打動這么多觀眾的心,讓人呆呆地沉醉在里面,就是因為身為華夏子民,在潛意識里,在血液中,對歷史故舊還是親近的,這就是民族的集體無意識!

當看到一襲青衣月下獨立的場景,看到伊人如仙秀雅風流的模樣,看到高山流水,看到墨家,看到偃師,哪怕是那些傳統故事中的妖魔鬼怪,也會覺得內心有難以言表的激動!事實上,越晚出生的孩子,就越少有機會接觸到這些故紙堆里的東西。

或許只是在夢和記憶中見到過,而當人們陡然間見識了《云荒》后,才發現,燈火闌珊之處思念已久的人,她就在這里。

這也是楊一明知道改編《漫畫》其實并不討好,還要堅持去做的原因,他所瞄準的動漫大作,哪一部不是拿出來就能賺個盆滿缽滿的東西,可他偏偏要把這些漫畫用華夏文化洗滌一遍,過濾一遍,熏染一遍,意義就在于此。

哪怕現在只是消遣,可是消遣也是能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一個人的。

現場觀眾的反應,就是對楊一理念的最大。

將近二十分鐘的動畫結尾,當兩個女孩最終匯合到一起,到達了一個黑霧濃稠無邊無涯的祭壇上后,看到上面靜靜躺著的,一個眉眼和她們同樣是無比相似的中年美fù,身軀漸漸消融在黑霧之中,兩人身子一顫,同時跪倒在了祭壇之下,眼角已經是一片晶瑩飛揚。

到此結束……

惆悵和失落的情緒一時間籠罩在廣場上,不少小女孩從激動的不能自已,轉為了眼睛通紅地張望著臺上,心中有異樣的情緒翻涌:“啊!怎么這就沒了?結局呢!”

還有少數激進派,更是忍不住紛紛鼓噪起來:“還有呢?不要吊人胃口啊!”

只有那些頭腦清晰的理智派,多是前面的記者們,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想要得到這個動畫短片的第一手資料。

“小羅,你們思閱這個活動,搞得很不錯啊!”沈嵩之原本是為了自己的關門弟子而來,沒想到倒是還見識了這么一副大場面,雖然到了他的年紀,不可能如同小孩子一樣為了一部動畫短片而激動,不過對于思閱的這種圖書推廣模式,他還是大為贊許的。

“現在的人啊,讀書讀得越來越少了,你們這種活動,還要多搞幾次才好,最好是能夠想辦法,在賣一些哲學文史類的圖書時也弄出這樣的效果,那就沒的說了!”

羅戈大感無奈地一攤手:“這個啊,您得找小一去。”

100.夜宴和歡聲

100.夜宴和歡聲

“觀眾朋友們,我是越州衛視的文雅,在經歷了上午一個小小的意外后,思閱文化元旦書展正如火如荼的開展著,現場的讀者們剛剛經歷了一場視覺盛宴,而我們是不是也能夠因為思閱文化放映的這一部動畫短片,而欣喜國產動畫片的chūn天就要到來了嗎?”

此時越州衛視的導播室里,掐斷了話筒的職員們,就也興致勃勃地圍觀著前方傳回來的畫面,有人忍不住感嘆著:“這一次思閱是一飛沖天了,怕是那些國字號背景的,什么越州人民出版社也要著急了吧!”

“那不是怎么的?你說這思閱前些年也沒搞出過這么大動靜,難道都在蟄伏啊?奇了怪了!結果從半年前開始,一出手就是大場面。”

“要不然某些人能這么算計思閱呢!你們看看今天上午,差點就讓思閱翻不了身了。”

動畫宣傳環節也結束了,最后終于迎來了蘇晚的簽名售書環節,在聽到司儀宣布簽名售書開始后,一些已經被前面的預熱活動撩撥到“嗨”了的學生們,幾乎就要沖擊主席臺了。

“共同維護好現場的秩序,蘇晚小姐也會盡最大努力來滿足大家的要求……”

呸!你才去滿足呢!一直對司儀感觀不錯的楊一,聽到了這句話后立馬黑了臉色,卻不管別人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純粹是口誤而已,更沒有檢討自己不純潔的意思。

而看到現場《云荒》的書迷們往上涌,而自己的讀者又退不出去后,楊一終于是痛苦地捂住額頭:“百密一疏,一開始就應該調整好不同讀者的位置才對啊!”

但是現場卻已經控住不住了,無數蘇晚和《云荒》的粉絲們,根本就無視周圍只看楊一作品的人群,個個奮勇當先,那架勢嚇得沈嵩之都連連色變:“我還是先走了,小羅你們忙著吧!這都比得上人民公社集體過年那會兒了,這我可受不了!”

“哎,你踩到人了,怎么回事兒啊,看著點!”

“別擠,別擠!你們有毛病啊,一個小姑娘的簽名而已,跟打了激血似的”

說這話的人都不是蘇晚的讀者,她的粉絲們現在正一心往排隊處涌過去,哪里有時間顧得上和人口角。

而臺下的記者們,基本上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務,卻沒幾個人有走掉的意思,有的人是出于職業習慣,打算留下來深挖一些內幕,比如上午那個突然出現辟謠,又神秘消失的男孩。也有人去和思閱的員工們拉關系,他們這些人里面,不少都是《宋朝》的讀者,現在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宋朝》卷二,誰還有耐心去等明天正式發售。

還有幾個在98年這個年頭就有了筆記本電腦的先鋒派記者,正在記者區一心一意地趕著稿子——新年的文化盛會,越州元旦書展,一個由一家文化公司獨立支撐起來的讀者節日……

如果說有人因為現在的場面驚喜,有人因為現在的場面驚嘆,那就一定有人因為現在的場面而心驚憂慮。

一個圈子的蛋糕就那么大,你吃得多我就吃得少,對于現在的社會階段各行各業相對成熟的市場情況來說,尤為如此,與其費盡心思開拓新市場,還不如從別人的碗里奪食。

但對于那些被搶去了蛋糕的人來說,他們的心情就絕對算是陰雨連綿了。

不少同樣關注著思閱這一次活動的大小出版商們,已經有了接下來一段時間,自己會寢食難安的覺悟。面對思閱的壯大,他們眼紅卻有無可奈何,原本和自己一樣的一個文化公司而已,怎么就不知不覺間變得這么強大了呢?

思閱不是越州最老牌的出版社,也不是最強大的,但卻是最有活力,最有希望成長為越州乃至東南文化圈哥斯拉的一個。

不少人到了現在終于承認,經過這一役,思閱已經是開始向著龐然大物的方向,而一想到以后這個怪物要天天壓在自己心口,那些作者資源,那些讀者市場都會漸漸離自己遠去,某些人就感覺到快要喘不過氣來。

尤其是里面參與了今天那個陰謀的人們,他們幾乎可以預見,未來的日子,將要不好過了!

這是什么,這就是心病啊!

這就是內傷啊!

“楊總!今天要請客了吧!”和上次的兵荒馬亂不一樣,這一次羅戈早早就聯系好了印刷廠,五本新書一溜的供貨充足,就等到今天有關書展的新聞上了各地媒體后,就會源源不斷地發往全國各地。

所以這些留守在編輯室的編輯們,一個個接二連三喜氣洋洋地沖過來,集體調侃著楊一。

之所以是接二連三,是因為現在編輯室和接待部的電話幾乎快要被打爆,電話旁邊壓根就離不了人,哪怕是半分鐘都不行。

“電話啊?我都連著接了十幾個了,大多是下訂單的,還有打聽楊總你是何方神圣的記者,還有追問活動策劃人的不明人士,恩,還有幾個動畫制作廠商呢,問我們愿不愿意合作喲!”

因為廣場那邊活動性質的需要,所以過去的都是些男同志,留守的多半是女人,現在時不時有鶯鶯燕燕跑到楊一這邊來調笑,讓某個在外貌上還抓著正太尾巴的大叔,有一種身陷百花國的無奈。

“楊總啊!”現在過來的兩人,一個是大學剛剛畢業的女孩子,另一個是羅戈某位長輩的關系戶,高職讀了一半就鉆進了思閱里面,算是和楊一年紀最為接近的女子,說話就格外帶上了些調戲的意思,大抵是覺得小/弟弟很好對付,那一個啊字拖得極長:“你要是覺得人多了吃虧,就什么時候單請我們兩也行啊!”

兩人都是剛進公司不久,對于楊一的了解,也就僅限于“年少,多金,有才”這三個方面,雖然據說才是高一的學生,可是言行舉止,卻比她們接觸過的很多年輕男人還要多了幾分沉靜的氣質,讓人總在不知不覺間就忘記了他才十六歲的事實。

所以在內心深處,她們兩人未必就沒有老牛啃嫩草的潛意識,年紀算什么,畢竟像他這樣的奇葩只有一個,誰都會算這筆賬,要是能釣到這個小金龜,以后豈不是一步登天?

楊一就有些大感招架不住,這兩位,未免也太兇猛了點!看來擇優而取,果然就是動物界恒古以來不變的本能和真理。

正想著怎么把這兩位雌性掠食者打發走,電視鏡頭拉近到了蘇晚簽名售書的現場,這個女孩哪怕被反復交待要帶上笑容,可是現在還是一副木愣愣的模樣,讓楊一實在是無語。

可是更無語的還在后面——“晚晚,晚晚我愛你,我要簽名,還要合影!”

正在在蘇晚面前大呼小叫的,不是林默默這個母二貨是誰!這妞兒能一天兩次在攝像機鏡頭里面露臉,可見一張小臉還是很有吸引人的潛質的,不過看她現在明顯是花癡犯了的模樣,楊一不禁開始為遠在魔都的某位中年音樂人大叔擔心起來。

“干杯!”

一天的活動結束后,楊一又發現了自己犯的第二個疏忽——或者說,是思閱全體員工都沒有想到的疏忽。

居然忘記了預定慶功宴!

雖然今天的書展和預售活動一波三折,可是其中的那個小chā曲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而活動的成功本也應該在預料之中。

就是這樣,上到羅戈,下到后勤部主任,沒有一個人想到這個問題。而等羅戈疲憊無比卻中氣十足地把電話打進知味居的時候,就被無情告知了客滿的事實。

于是也只能改在了另外一家頗有名氣的火鍋店里,六十多人占據了整整三個大包。

“小一,沒說的!今天你是最重要的人!”一臉的激動而真誠的笑意,羅戈對著楊一舉杯,另一只手還把他死死壓在座位上,不讓他起身。

“敬楊總!”兩桌二十多人,思閱所有的高層都在這個包廂里面,有在出版界混跡了近三十年的老資格總編,有一支筆桿子讓華新社越州分社里的頭牌記者都要佩服的名筆,更有和越州大大小小的零售書商全都有交情的能人,可是在這一刻,所有的人都真心誠意地舉起了酒杯。

這一聲楊總或許還是帶著些調侃,但無疑卻更是表達了他們對楊一特殊的感激和喜愛。

“你們……這……”楊一鎮定工夫再怎么深厚,也沒辦法對著一群可以做自己伯伯的人的敬酒,還穩坐著無動于衷,可是偏偏羅戈就把他牢牢摁著。

“喝了這一輩,怎么說都是大家的心意,你逃不過的!”

“喝一杯!喝一杯!”

包廂里面的動靜驚動了隔壁兩間的人馬,一個個過來把這邊的情況回去一說后,幾秒鐘后人頭攢動,將近四十人擠進了房間里面,過道中也滿滿都是人:“楊總,大家敬你一杯。”

看著身邊同樣站起來瑩瑩而立的蘇晚,還有女孩淡淡的一抹羞澀和驕傲,楊一猛然發現,自己居然很不爭氣的酸了鼻子。

埋下腦袋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小感動,楊一抬起頭,男孩在這一刻笑得燦爛。

“干!”

102.美好回音

102.美好回音

思閱的會議室,羅戈面前擺放著一疊報紙。

《北方青年報》的文化體育版,整整一個版面都是蘇晚的大幅照片,下面還有一排四小幅,分別是蘇晚埋頭簽名的場景,兩本書的封面,還有一幅廣場上人山人海的遠景圖。

另外半個版面上則是巨大的標題——“中國動漫的希望”,副標題則是“《云荒》作者現身越州廣場,簽名售書現場氣氛火爆”。然后就是從各個角度各個方面報道分析了這一次簽售會的盛況,以及這個系列的漫畫在青少年中的影響力。

——半年前我們就對《云荒.九州飄零》第一卷的熱賣做過一次報道,就像那一次我們所說的:在中國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終于出現了可以匹配其魅力的想象力產物。”

——而也有人這么形容自己對于這套漫畫的感情:一見《云荒》誤終身!

——我們不知道《云荒》的出現,是不是就像金庸先生筆下的故事一樣飄渺而美好,仰或只是讀者們的夸大之詞。但是在經歷了半年的苦苦等候,以及昨天漫迷們的熱情爆發后,起碼我們能肯定,半年前我們的編輯對于《云荒》的評價,的的確確,是對的!

這還沒有完,既然標題是動漫,除了漫畫外,思閱在簽名售書前準備的那二十多分鐘動畫短片,也是報道的重中之重,在第二版上,記者花團錦簇的文字,幾乎把那個短片完整描述了下來!這一下,讓無數沒有看到短片,又或是在電視直播中看到驚鴻一現畫面的人們,好奇心就無限拔高起來。

到底是什么東西,居然被這個華北范圍內的大報也是如此不吝贊美之詞?

而諸如湖湘衛視之類的衛視臺,則是把重點放到了蘇晚的外貌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要讓做慣了娛樂報道的記者們,面對一個相貌氣質進入娛樂圈綽綽有余的少女漫畫家無動于衷,那未免強人所難。

“半年前我們報道了《云荒》漫畫第一冊面世時的盛況,那個時候,我們以為所有有關中國漫畫的熱情和驚喜,都在那個朝夕間燃放的徹底,以為像那樣的震驚只會出現在漫畫第一次問世的時候,但是現在我們只能說,錯了!”

“我們不知道這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女,她的漫畫作品能不能被稱作是國內的no.1,但是就女孩本人來說,她無疑是美少女畫家中的no.1!當然,拋開這些作品外的因素,《云荒》系列漫畫本身,也是國內圖書市場近年來少有的高水準之作!如果有誰對此有所疑問,那么請看我臺記者在前方帶回來的畫面。”

早間新聞里,廣場上如海的人潮讓電視機前的觀眾不由得就嘖嘖驚奇起來,不少對于《云荒》有所耳聞,但是并不準備在這上面消費的觀眾,也都動了路過書店的時候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甚至到了后來,還有觀眾打進電話,要求把那個動畫短片完整播放一遍。這種要求并不算離譜,但是偏偏發生在一個全無受眾基礎,甚至沒有完整播放過哪怕一次的片子上,就讓幾大電視臺的負責人實在是有些無語了。如果思閱現在開始出售轉播權,估摸第一批下游客戶就穩穩有了著落。

當然也有羅戈愿意看到,但是楊一極為郁悶的報道,比如《南國都市》,他們的著眼點居然放在了一度引發混亂的高德喜,以及平息混亂的楊一身上。說到底思閱文化還只是偏居一隅的地方文化企業,也許在本地有著不小的能量,可是一旦出了越州之外,影響力的有限就凸顯無疑。

現在的思閱,還遠遠沒有到可以呼風喚雨,一個招呼就能截留控制外省媒體新聞報道的地步。

不過好在報道的最后,還是指明了思閱文化在事件中的受害者位置,楊一揣摩著這才是羅戈沒有跳腳的根本原因。

“二十三家紙質媒體,八家電視臺,我們思閱這一次算是圓滿了!”羅戈心滿意足地靠在老板椅上,聽著隔壁發行部快要被打爆的電話,仿佛看到了天上下著金元雨的美好景象,胖臉上滿是純真而質樸的夢幻:“小一你猜猜,咱們頭一個月的碼洋能有多少?”

碼洋?楊一搖頭失笑,還需要關心這個嗎?今天早上公司剛剛開始上班,電話就一直處于通話狀態,前后各主渠道和二渠道的經銷商們,這次一點都沒有在書款回流問題上討價還價,任由思閱文化說了就算,這種反應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

要知道對于一些經銷商們,他們并不是人人都對時下火爆的暢銷書趨之若鶩的,一個成熟的文化商人,他可能更愿意做一些不需要營銷成本的“常銷書”。

“對了,今天貝塔斯曼方面也打過來了電話,他們在魔都的總部會直接派人來思閱,就你的那些書的代理銷售問題進行談判。”

貝塔斯曼!楊一這一下是有些動容了,不是因為其他,僅僅是牽扯出了年少時候的回憶而已。

98年啊,在眼下還沒有當當和卓越的年份里,這個來自德國的世界五百強文化公司,就是現在全國人民除了新華書店之外,最耳熟能詳的書籍銷售者了。他們讓中國人第一次從信箱里找到自己的圖書商品目錄,而隨著商品目錄一同到來的,還有針對用戶消費特點的獨特內容。

這可是第一次出現在華夏國土上,除了新華書店和二渠道之外的另類圖書直銷模式。

最鼎盛的時候,他們的書友會擁有150萬的會員基數,創建了中國最大的圖書俱樂部,年營收可以達到1.5億人民幣。

雖然因為種種原因,貝塔斯曼最終在中國失敗離開,輸給了后來者的當當,卓越。但是這不影響楊一對這個公司的特殊感情。想當初,那可是一份新書推薦郵冊就可以讓楊一消磨一整節課的美好時光啊。

“貝塔斯曼也來人了?”楊一打了個響指,這個舉動讓羅戈一下愕然了,在他的印象里,這小子可是少有這么心情顯露在外的時候。

“合作是當然要合作的!就算是借著他們的名氣打響我們思閱的牌子也好!”楊一點點頭,忽然冒出來一個主意:“價格上不要爭太多,雖然現在主動權在我們手上,但是沒這個必要!折扣給多點,但是要讓他們開辟一個思閱頻道,專門做我們的書。”

羅戈對于楊一的思維之發散,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只是習慣性的又來了一句:“我說,你小子趕緊退了學和我一起干才是正經。”

“現在我們不是就在一條船上么!”

羅戈嘁了一聲撇撇嘴:“沒把你綁牢,總歸是不安心嘛!要不,你也別說用版權作抵押找我借錢了,把云中書城的股份再讓點給我就行!”

“你也不傻嘛”楊一嘖嘖看了這胖貨幾眼,表示著驚奇和贊嘆。

“我真的就弄不懂了,小一你搞這個云中書城,難道是有了自己的渠道么?沒有渠道,你跑到下游經銷商這一攤子里面攪合什么?難道以后就守著這一座書城,專賣你自己的書?”

楊一笑了笑,有些事情不是不能對羅戈說,而是說了他也未必相信,他現在要是告訴這個胖子,自己建立這個書城頭兩年只是為了積攢名氣,而后就向著在線服務么?

當當有沒有屬于自己的實體銷售門店?卓越有沒有屬于自己的實體銷售門店?

都沒有!

可是它們都將在以后成為成功的網上圖書音像商城。

而楊一現在想做的,就是先通過云中書城積攢聲譽,然后在全國主要大中城市,建立起自己的倉儲體系,通過2000年后開始蓬勃的快遞公司,來書城的遠距離銷售。

這哪需要什么實體店面!

“小一你笑什么!我說的不對?”一看到楊一似笑非笑的眼神,羅戈就全身不自在起來,很有些惱羞成怒的可恥情緒在里面,胖總總覺得被這小子這么一看,自己的智商就又直線下降了一大截一樣。

簡直就是弱智射線啊!

還好就在楊一解釋無門的時候,一個電話打進來幫男孩解了圍,不過接通電話的羅戈,卻隨著通話時間的演唱,面色漸漸陰沉下來。

“怎么了?”楊一眨眨眼睛,實在想不出來有什么消息能讓羅戈這么憤怒。

胖子一把將愛立信拍到桌子上,表情陰郁:“老王打來的電話,上面有人讓他不要查下去了。”

“原來是這個。”楊一不以為意地笑笑,臉上那種溫吞吞的表情,讓羅戈都有了一拳擂上去的沖動。

“什么叫‘原來就是這個’啊?”羅戈激動的嗓門都大了起來,拍著桌子直嚷嚷:“人家都騎到我們脖子上拉屎拉尿了,等到我們自己洗干凈了,有人還不讓我們去找那些人的麻煩!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么?”

楊一就撇撇嘴:“那你叫也沒用啊!再說,這件事還用查么?要不要我來給你分析一下案情?”

羅戈狐疑地瞄了穩穩安坐的楊一一眼,少年一點兒的激動之意都沒有,吸了吸鼻子,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地點點頭。

“這件事情,背后的主謀肯定是那些被思閱擋了財路的圈內人,然后還有一個恨我恨之入骨的賈理平,至于他們是誰先找上誰,我就不敢肯定了,至于這個高德喜,只不過是背后這些人假手于人的犧牲品而已。”

“賈理平?”羅戈疑惑道:“就是那個以前污蔑過你的三中校長?”

“是啊,我一聽到那個農民交代自己是越鹽鎮人,就知道跑不了他的影子!”楊一淡笑兩聲:“昨天的事情如果鬧大,那么必然會牽扯到現在的教育局長習紅軍,要知道上次我們班級的群毆事件,他可就對自己的連襟從輕發落了一次。現在這件事情再一捅開,習紅軍是絕對跑不掉連帶責任的。”

“然后這習紅軍是分管教育口的副市長吳思明手下,也就是曹建國一系!”羅戈終于恍然大悟:“這些狗曰的!”

103.戰前動員

103.戰前動員

事實上,在今天羅戈接到這個電話的同時,一些更高的層面上,就已經展開了激烈的較量,而相比于這些上層風暴,引起風暴的思閱,其實已經是無足輕重。

在昨天的意外發生時,姜建漠就是少數第一時間得到通知的人之一,也格外關注后續的,高德喜被市局治安支隊帶走,他也是知道的。而當他今天一早讓秘書打電話詢問案情,卻得知有人已經打了招呼要輕挖輕辦后,姜建漠終于是忍不住心中的火氣了。

“我的意見是要徹查清楚,一個關系到本地文化產業的盛會,居然被人明目張膽地潑臟水,如果不查清楚,政fǔ的威望何在?還怎么讓人信任越州的投資環境?”

“老姜,這話也不能這么說!”能夠在姜建漠怒火沖天的時候還這么說話的,也就是市長曹建國:“我們都知道你一直很關心像思閱這種文化企業的,但是既然昨天的事情已經完美解決,思閱的名聲一點沒有受損不說,書展活動也是圓滿結束,那就應該把更多的精力,放到怎么樣幫助這些企業的上,而不是糾纏這些細枝末節。”

本來是談論市政工程的常委會,到了最后,話題居然圍繞著原本不屬于議題之中的思閱文化爭論起來,多少有些讓不知情的人錯愕,而見識了書記和市長爭鋒相對的場面,有姜建漠的,也有曹建國的鐵桿出來表示到此為止,更多的人還是保持了緘默和中立。

所以會議結束后,臉色難看的姜建漠在電話里的口氣也是郁結而沉重,覺得實在是有些愧對老友。

倒是羅戈同樣心情郁結地放下電話后,還幫著姜建漠解釋著:“姜叔這也是沒有辦法,要是因為這個鬧開后,最終能不能取得我們想要的結果還是不一定的事情,對于姜叔的布局也有很大影響。”

如果不是現在姜建漠給他這個電話,這位胖總怕是還在喊打喊殺。

“布局?”楊一呵呵一笑:“我還以為姜叔叔會一直君子到底呢。”

羅戈的表情很是失落,更多的是不甘:“君子?走上了他們這條路還想著君子,就等于自殺!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打死也不愿意重復我家老頭子的路!”

“那你看看昨天,從政和從商又有什么區別?”楊一就呵呵一笑:“行了,羅哥你別愁眉苦臉的好么,有人不讓從高德喜那里查,那就換一個突破口嘛!”

“嗯?”羅戈驚疑不定地看著楊一:“小一你想干嘛?我告訴你,商場上的事情你玩得轉,但是可別以為官場上也是一樣,這個里面就不是你能攙和的了!有些東西,不是光憑聰明勁兒就能解決得好的!”

“沒有那個打算。”楊一擺擺手,又想到事情沒有做完之前,終歸是不好說出去,就安慰道:“我又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你至于這么緊張么?”

羅戈不放心地又叮囑了好幾遍,心中總是害怕楊一年輕氣盛,一聽到那些陰暗和不公正的待遇,就熱血上頭不顧一切。直到他連連保證絕對不會亂來后,才勉勉強強放下了心。

至于楊一自己,實則是沒把羅戈的叮囑聽進去的,這一次的事情里面,某些文化公司和出版社算一個,還有陰魂不散的賈理平也要算一個,如果不打得他們記住痛是什么滋味,難道還等著這些人再三再四地使陰招下絆子么?

“羅總,越州出版集團的蕭總來了,還有藝聯文化的李總!”秘書輕輕地敲了敲門,然后進來通知道,臉上是掩不住的驕傲。

“蕭總?就是那次在白石精舍見過面的蕭萬山?”楊一眼睛一亮,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這就是宿命啊

羅戈也是有些驚奇地奇道:“就是他,你和人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胡吹大氣過,我估計這位蕭總到現在對你都還印象深刻喲!”

然后就沖著秘書點點頭:“去把會議室收拾一下。”

“他們和我們一樣,是做出版發行的!”楊一就狐疑地瞇了瞇眼睛:“怎么會在現在找上來?”

羅戈小眼睛神采奕奕:“管這么多干什么,水來土掩兵來將擋,現在我們可是奇貨可居啊小子!”

“等一下!”

“嗯?”羅戈不解地回過頭來。

楊一正色看向正要喜滋滋得瑟而去的胖子:“如果他們提到合作的問題,又或是旁敲側擊了昨天的事情,勸我們到此為止,那就不要答應他們!”

“為什么!”

“現在越州每一家從事出版發行的單位,都有可能是昨天那事的幕后黑手,我不想在事情沒有查明前和他們扯上關系!”

“感情我剛才說了半天,全都是白費功夫!”羅戈就很是哭笑不得:“小一你平時可是很淡定的,連姜叔都經常夸你有大將風度,怎么這一次這么不依不饒?姜叔都讓我們先忍一忍了。”

不依不饒?楊一想笑,卻笑不出來。

昨天明澈清亮的日光下,蘇晚如同置身冰窖,那個倔強的身影幾乎快要被質問的聲潮擠壓的支離破碎,這畫面猶在眼中。

就在那樣的厄境下,她卻決然承擔了所有……楊一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面還有捏碎茶杯留下的傷痕。

不依不饒?

羅戈大概看出了一些楊一的心思,反而不急著過去,又重新坐了下來:“說實話,昨天聽到小蘇承認自己既是‘零’,又是‘壹’的時候,我也是很感慨的……”

彈了一支中華過去,羅戈給自己也點上一支:“我記得,最開始這個‘壹’,也是這個小丫頭堅持要讓我加上去的。”

有些時候,香煙就像是萬能的解藥,現在的情緒讓楊一不想推辭羅戈的好意,就接了過來:“是啊,也是在這里,你扔給我的樣本,我還從你那兒順走了一支煙。不過羅哥你今天還是tǐng自覺的。”

“當時她跟我說,要把封面加上你的名字,口氣硬邦邦的,那時候我也沒有和她接觸過幾次,覺得這小丫頭片子,怎么跟個機器人一樣?哪有這么和人說話的!”羅戈嘿嘿一笑,明明是在回憶,卻總有揮之不去的委瑣:“不過說實話,還是tǐng羨慕你的。”

楊一只能是“嗯”了一聲,心道你羨慕有個屁用啊。

“然后就是昨天,估計這丫頭也是亂了陣腳,也不管自己這么說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就是一心不想把你也帶進來。那種兵荒馬亂的,唾沫星子都快要把她淹沒了,還想到這個,這份兒心意,你要記得!”

楊一怔了怔,羅戈用過來大哥的口氣和他說這些話,還是讓他很有些觸動的。上一次他以為自己是被自己激烈的想象感動,現在卻完全清楚了,有些事情,原來不只是想象而已。

不過……

蘇晚的心思難道自己現在還不知道么?還需要你來提醒:“好吧,你說這個是什么意思啊?外面還有人等著你呢!”

羅戈就又“嘿嘿”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蘇晚那丫頭有你好好對她就行了,就不用把情緒帶到生意上面來了吧!忍一時之氣,才能成大事嘛!”

楊一:“……”有些人,還真是洗脫不了jiān商的本質!而妥協,就是被社會同化的悲哀么?

“這件事情上,沒得商量!”楊一笑著揮揮手,留下了一張無比苦逼而怨念的胖臉。

給家里打了個電話,楊一又來到了薛海清的家里,老人看見他自然是高興的,就連薛令子和宋藤兒這兩個小家伙,也是極為快活地迎了上來。

“我以為你都忘記了我這把老骨頭呢!”薛海清就假裝生氣到:“怎么,還記得過來看看啊。”

對于這個一心愛護自己的老人,楊一就是臉皮再厚,此刻也是有著微微愧疚的感情的,于是就趕緊送上《宋朝》的第二卷,這本禮物果然對了薛海清的胃口,讓老人也喜笑顏開起來,卻還不忘關心道:“聽說昨天你那個書展,是不是出了一些事情?”

“老師,今天來就是為了這個!”楊一慚愧一笑,然后把事情的始末完完整整講了出來,包括其中賈理平的推手作用。

“所以,我今天是來請您幫個忙!”

“又是他!被分到了鎮小學還不安分!”薛海清也是氣到了,胸膛急劇起伏著:“你說,老師能幫到你什么?”

“帶我到后勤主任方淑琴家里面去一次!”

“方淑琴?”薛海清有些弄不明白了:“她以前是賈理平的人,不過應該和你的這件事情沒有什么關系吧!”

楊一嘆了口氣,如果不是這一次賈理平做得太過,他又何必去為難一個單身媽媽。這位三中的后勤主任,因為家境的原因,在賈理平主持學校的時候,半是被迫半是主動的和他同流合污,很是貪墨了不少學校的資金和后勤款項,但是因為賬面上做得干凈,所以直到98年年底,學校后勤制度改革的時候才暴露出來,而那時介入調查的檢察人員,最后在方淑琴家廚房的米缸里面搜出了最為重要的證據——她和賈理平的賬目往來。

賈理平也正是在那一次的風波中落馬,還順帶牽扯出了不少教育局的官員。

但是現在,楊一只能對方淑琴抱歉了,既然早一年晚一年都是同一個結局,那就讓自己來親手終結那個陰魂不散的陰影吧。

至于她的孩子,楊一也做好了暫時收養他的打算,畢竟讓那個小男孩少了一年和母親在一起的時間——倒也不算是少了一年時間,只是把方淑琴入獄的時間提前了一年而已。

聽了楊一把事情前因后果娓娓道來后,薛海清也是嘆了一口氣:“沒想到啊,小方這個人雖然以前是賈理平的人,但是一向口碑還是不錯的,沒想到也……”

不過老人終究是有些決斷的人物,更何況他現在又重新回到了三中校長的位置上,于公于私就更不能放任方淑琴了。

104.很辛苦才挖到的餌料

104.很辛苦才挖到的餌料

在薛海清的帶領下,楊一和他來到了方淑琴的家里,這位后勤主任顯然是有些意外的,不過還是把兩人熱情地迎進屋里。

“校長,您今天貴客登門,是有什么事?”方淑琴此時也不過三十出頭,但是面相卻不再年輕,想來是一個人帶著孩子相當辛苦。賈理平被調走后,她又要保守著貪墨公款的秘密,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楊一跟在薛海清的身后進了屋子,然后四下打量著這個家中的布置,簡潔、簡單,傳聞她把錢都花在了兒子身上,倒也不是虛言。

“這位小同學是……好像有點面熟啊!”方淑琴把人讓到屋里坐定后,一邊殷勤地沖茶泡水,不時回頭打量著楊一。

半年前楊一大鬧校會,三中上下幾乎所有人都是有所耳聞的,不過方淑琴畢竟只是負責后勤一塊,對于教務和學生工作到底有些生疏,而現在時間又過去了大半年,所以也只是覺得這人似乎在哪里見過,再具體的信息可就想不起來了。

“哦,他啊,以前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小方你可能什么時候打過照面也說不定。”薛海清呵呵笑了兩聲:“說起來他也是我一個老朋友的孫子輩,現在不知道怎么對蘇繡有了興趣,過來找我問相關的資料。我一想小方你娘家不是專門做這個手藝活兒的嗎?就帶他過來問問!”

“喲,現在還有人記得這個啊!”方淑琴嗨了一聲,心中的疑惑也打消了大半,就笑道:“連我都好多年沒有碰這個東西了,他一個大小子,學這個干嗎?”

“他可不是打算學這個,就是了解一下相關的知識,好像是課外興趣小組什么的吧,你把你家那些老物件,以前的帕子,荷包什么的拿來給他瞧瞧,也就行了!”

“行,校長您坐一會兒,我找找,這些老東西都收在箱子底下,還不定能翻出來呢!”方淑琴給兩人端上了茶水和水果,笑著返身回了臥室,倒是好說話的很。

眼見事情果然按照兩人計劃的方向,楊一就給薛海清使了個眼色,故意用方淑琴聽得到的聲音“低聲”遲疑道:“薛爺爺,我先洗個手,我們老師說這些東西現在是很珍貴的,給別人弄臟了就不好了。”

“對對,你去你去,洗手間就在那里面!”薛海清連連應聲道,然后又對著里屋高聲招呼:“小方啊,我讓孩子去洗手間洗個手,他怕弄臟了你的東西!”

其實在楊一開口的時候,方淑琴就聽到了他的話,只覺得這個孩子教養是十分好的,心里面也舒服很多,就一疊聲的答應著,根本沒有往其他的地方去想。

快步走進了側門里,這套房間的布局,楊一早在和薛海清商討計劃的時候,老人就給他講了個清清楚楚,現在進來,根本就是輕車熟路。

沒有轉身進入洗手間和廁所,而是直接進了更里面的廚房。

這也是兩人事先定下的計劃,由薛海清打掩護,楊一進去搜集證據。本來按照老人的意思,是要和方淑琴開門見山,希望這個女人主動坦白的。

不過已經下定決心要一棍子把賈理平打到斷氣的楊一,可不敢去賭別人的良心發現,萬一方淑琴咬著牙不承認那些事情,可不就是打草驚蛇了?難道等著兩邊撕破臉后再拋出“你的米缸里面的賬本是怎么回事?”的證據嗎?那還不如一開始就自己動手。

更何況,如果現在那個賬本是放在其他地方又該怎么辦?所以楊一才堅持著要暗中動手。

“校長,我這里就三條帕子,荷包都找不到了!”遠遠傳來方淑琴的聲音,而楊一還在上下左右尋找著她家的米缸。在后世的報道中,報紙上面只說了證據是從那里面搜到的,但是至于米缸放在哪里,卻沒有一星半點兒的提到過。

薛海清心中也是有些焦急,不過楊一還沒有出來,他也只好盡量再拖一會兒:“那個小方,你再找找行不行,要是少了荷包,我怕這個資料就有些單薄啊,這孩子班上的老師又嚴,怕是要批評他的。”

“哦,好好,我再找找!”

那邊方淑琴應了一聲,算是又給楊一多了片刻的喘息之機,不過本應該是目標明顯的米缸,卻還是沒有下落。

明澈的光線從窗戶里傾瀉下來,一波一波溫柔似水的漾開,讓人心生暖意,而排氣扇的葉子隨著空氣的流動有一下沒一下的旋兩圈,又停下來,扇葉映在地上的影子亦如是。時間近午,外面偶爾傳來一兩聲招呼,那是校園背后巷子里的小店老板在叫孩子。

所有發生在這個正午的一切,都帶上了幾分冬日特有的倦懶,可是楊一卻體會不到這種悠閑和慵懶,正化身柯南的少年偵探,委實有些心跳加速的感覺。

米缸呢?還真是奇了怪了!難道這位后勤主任,是什么餐霞飲露的妖精?一圈找下來,明明不大的廚房,卻愣是看不到米缸的影子。

如果不是后世的報道上面,前后三個地方都提到了這個證據,并且言之鑿鑿的說明了證據的藏匿之處,怕是楊一都要懷疑自己的記憶力是不是出了問題。

“唉,薛校長,我這實在是找不到了,你看……”方淑琴的聲音第二次傳來,楊一一時間有些心急火燎了起來。

萬一被主人撞破自己這怎么看怎么可疑的舉動,怕是多多少少要引起別人的懷疑吧!就算他辯解自己是在廚房洗手,也不需要花這么長時間!兩分多鐘,你在廚房里干什么?

如果這一次讓方淑琴聯想到一些事情,進而轉移或者是銷毀了證據的話,只怕就算今年年底的后勤制度改革時,這把火也燒不到賈理平的身上去。

那樣且不是自己變相的幫助了那個陰魂不散的老流氓?

那蘇晚所受的一切詆毀和委屈,她不動聲色而又堅定的隱忍付出,自己卻不能給她討回公道,這算什么?

楊一焦灼的目光再一次從頭掃過,最常見的灶臺和洗碗池下面都找過了,沒有。

上面的儲物柜和靠門的立柜里面也翻檢過,沒有。

總不會把都要吃的大米,放到冰箱里面去吧!楊一就疑惑地準備去拉開冰箱門一看究竟,目光卻忽然落到了灶臺上面的一個暗紅色塑料大桶上。

“實在是找不到了,就只有這么幾條帕子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校長……哎,那個小同學還沒有洗好?”

快步上前揭開上面的蓋子,楊一眼睛被白燦燦的米粒晃的眼睛一花,心跳也是漏了好幾拍,果然在這里!

還真是燈下黑!明明就在最顯眼的地方,卻讓楊一幾次忽略了過去,本來還以為這就是個接水洗菜的東西而已,卻沒想到方淑琴把一桶大米放到了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上。

伸手就往米桶里掏,卻發現因為這種塑料桶遠比一般人家用來裝米的陶罐要細,也更深,伸進去的手一時半會兒居然是挨不到最下面。不過到了這時候,楊一也顧不上其他,使出全身的力氣向下挖去。

“薛校長,那個孩子他?”方淑琴的聲音中已經多了點疑惑,而薛海清教了一輩子書,要讓他當著別人的面撒謊,有些話還真是說不出口。

只好含糊道:“上了個廁所吧,就來就來。”

方淑琴遲疑了少許,終究還是坐不住,就往衛生間走去,看看究竟,卻發現那一扇輕質鋁合金的門洞開著,里面根本就沒有人。

然后就聽到了廚房里面傳來了簌簌作響的聲音,就像是……什么東西在偷米似的!

想到了什么的方淑琴再也維持不了自己的矜持,面色大變地沖進了廚房,就在她站到門口的時候,看到的卻是讓她感覺天都塌掉得畫面。

那個跟著薛海清進來,口口聲聲說要觀摩蘇繡的學生,居然從自家的米桶里面帶出了一本巴掌大的牛皮紙封面小冊子。

天旋地轉的感覺襲來,方淑琴頓時軟到了在門框上。

陽光燦爛的午后沒有一絲風,賈理平就坐在越鹽鎮鎮小學的宿舍門口,正抱著一杯茶曬著太陽,圍墻外面偶有激鳴狗吠的聲音傳來,有悠悠農家的溫馨。

他的心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這一次自己私做主張,答應了那些老板們背后構陷思閱,到元旦書展上攪局。眼看就要大獲成功,最后卻功虧一簣的倒在了區區幾張白紙上,這讓賈理平一口悶氣實在是找不到地方發泄。

自己選定的棋子高德喜,現在還在看守所里面,據說是被思閱方面以損害商業信譽罪和誹謗罪提起了訴訟。

不過不幸中的萬幸是——在自己又厚著臉皮去找過了習紅軍后,雖然這位連襟都氣得拍了桌子,不過最后還是出面動用了他的關系,再加上一開始設計陷害思閱的那一幫人,也是活動了不少的門路,今天早上傳來的消息,思閱估計是要捏著鼻子吃下這個悶虧了。

說起來思閱那邊也沒有損失什么東西,無非就是被人陰了后,一口氣咽不下去而已。不過要說到咽不下氣,賈理平覺得自己才是咽不下氣,為什么每次那個小子都能多過危機,而自己卻從一所市重點初中被發配到了遠郊的鎮小學!

他嗎的,我看這小崽子的運氣能用到幾時!總有被我踩下去的那一天!

賈理平抿了一大口的茶水,又忿忿然把幾片老茶葉吐了出來,在干燥的沙地上打出一個個微型的環形山。

這才覺得自己的身心似乎愉悅了一些,就仿佛胸中的那股不甘之氣也隨著這一口茶葉渣子被理了出去,整個人也舒爽了幾分。

落滿陽光的操場上,賈理平正靠著一把躺椅緩緩坐倒,眼睛了瞇了起來,如果把他翻一個個兒,簡直就是千年王八成了精的模樣。

而他曾經作威作福的地方,笑傲一方的三中校園里面,有個男孩正掂著一本小冊子,在清涼的陽光下冷笑,視線根本就沒有落在已經雙眼無神的方淑琴身上,而是穿越了重重的時空,鎖定在某個方向上。

胸有成竹的姿態,就如同一個飽經風雨的漁翁。

只是這一次,某位漁翁約莫是要換換口味,去逮一次老鱉了。

105.釣鱉也要找保鏢

105.釣鱉也要找保鏢

“這些東西,你在哪里弄到的?”謝絕了薛海清挽留吃飯,在兩個小家伙悶悶不樂的眼神中,楊一揮別了老校長。不過薛海清也知道楊一手上那個東西的燙手,就沒有強留他。

而有著姜建漠秘書電話的男孩,第一時間也來不及通知羅戈,直接一個電話打到了唐秘書那里,姜建漠也就借口吃午飯的機會,拖著男孩來到了政fǔ大門外不遠的一家館子里。

像姜書記這樣身份的人,是不可能到這些蒼蠅館子吃飯的,所以偶爾來一次,倒也不虞引人注目,三個人叫了幾個小菜后,就關上了包廂的門。甫一落座,楊一就交出了那一本賬目,引得平日里輕易不動聲色的姜書記也是一陣愕然。

“這個賬目,你從哪里弄來的?”

楊一好整以暇地喝了口水,那模樣引得旁邊的唐秘書好一陣牙癢癢,這小子,到了這個份上還要拿捏一下,實在是很有幾分欠扁。

“方淑琴,也就是三中的后勤主任主動交代的,我恰好又和老校長有些交情,他就委托我跑這一趟!”楊一撒起謊來眼睛都不眨一下,而這套說辭也是他和薛海清商量好后,盡量讓方淑琴減輕罪責的一種方法,要不然薛海清好糊弄,到了姜建漠這里可就說不清楚了。

總不能牛氣哄哄地來裝神棍:“您別管這個賬本怎么來的,只要有用就行了!”那只能讓姜建漠心里埋下疙瘩。

“三中后勤主任?她為什么要主動交代這個!”

姜建漠的問話一點都沒有出乎楊一的預料,而早有準備的他也順理成章給出了以下答案:“聽說是三中馬上要搞后勤制度改革,那位方主任知道這一次躲不過去,所以想要戴罪立功?反正我也不太清楚,具體的還要去問薛爺爺。”

這太極拳,打得順溜啊。

“薛校長讓你帶過來?”姜建漠喃喃自語了幾句,旋即看向楊一:“小一,你知不知道這個材料會帶來什么影響?他怎么自己不來呢?”

心中還是存了幾分懷疑,楊一文學上的才情他是知道的,有著驚人的天賦。在一些時政的問題上也有遠超普通青少年的眼光,不過姜建漠把這就歸結于楊一愛看書,所以才從各種書籍報紙上面獲得了海量的信息和知識。但是對于今天這件事情,已經關系到圈子里的某些派系斗爭,如果不問問清楚,姜建漠實在是心底不踏實。

“薛校長還要留下來安撫方淑琴,雖然那位方主任主動交代了事情,但是萬一她又想不開,反悔了怎么辦,到時候通知了賈理平也是一件麻煩事。”楊一笑了笑,問吧問吧,所有的借口在來之前都找的好好的,也不怕你不放心。

其實倒不是楊一對姜建漠不信任,如果連他都不能去相信,那豈不是說羅戈一家都是有眼無珠之輩?

只不過自己先知先覺這個事情實在說不清楚,也只好這么蒙混過關了,人都是唯物主義戰士啊。

“那倒也是!”姜建漠就點點頭,顯然是對楊一有理有據的話有了幾分贊同,不過還是夾了一筷子菜,卻又放到碗里不去吃。

楊一看到姜建漠這幅模樣,就知道他心里顧慮著什么:“姜叔叔是不是覺得很難下定決心?”

“下定什么決心?”姜建漠回過神看著楊一,雖然他已經一再對這個孩子高看一眼,可總也禁不住每次見面都有意外的驚喜。

說是驚喜,可是一點都不為過的,確確實實是又驚又喜,其中驚的成分,約莫還會多一些才是。

“辦了賈理平,就是辦了習紅軍,這上面可有著一大摞教育局頭頭們的名字呢!對不對?”楊一笑得很是人畜無害,可是旁邊的唐秘書怎么看怎么覺得這就是一個小妖孽。

“你還知道什么?”姜建漠對于楊一能看到這一步,還是有幾分心理準備的,不過他可不覺得楊一就只能看到這些明面上的東西。

楊一看到姜建漠就是不提自己的打算,反而一個勁兒考校自己,就知道他其實還沒有拿定主意。

算了,那就自己來推波助瀾一次吧!有了思量的楊一就正襟危坐:“動了習紅軍就是動了吳思明,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著也要背上一個‘失察’的名聲吧?可現在恰恰好是這位副市長入常的關鍵時刻,姜叔叔你沒法讓他下去,但是卻能讓他上不來!對不對?這樣一來那位市長大人也就少了一個臂助。”

“咳咳!”旁邊的唐秘書正含了一口茶水,聽到楊一“沒法讓他下去,但是卻能讓他上不來”這一句,頓時嗆了個結結實實,還引來姜建漠微微責備的眼神。

可是誰又知道姜建漠自己都是強忍著內心的驚訝呢,他剛才正咀嚼著一口蔬菜,冷不丁聽到楊一這話,也是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入常?這種仕途圈子里門門道道,隨便一個機關小角色都能掰弄一二,但是從一個不怎么接觸社會的學生嘴巴里說出來,委實有些匪夷所思。

“這話,是不是薛校長說的?”姜建漠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在三中校長位置上起起伏伏的老人,如果是他一心想要針對冤家對頭賈理平,所以才把其中的得失利害通過楊一之口轉達給自己,倒也說得通。

看到姜建漠還是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楊一就嘆了口氣,這位姜叔叔凡事先考慮萬全倒也沒錯,官場上么,不都是先不問做一件事對自己有什么好處,而是做了這件事會對自己有什么危害。

但是眼看這一次的機會如此之好,根本就不會對他帶來什么損害,卻還要這么小心翼翼,未免氣魄不夠。人一旦想的太多,就少了幾分決斷。

“不是薛校長,人家教了一輩子的書,哪里有這么多心機。”楊一裝作無意的又拋出來一個炸彈:“昨天羅哥還和我說,姜叔叔你有自己的布局,我也就順著這方面想了想,猜你是不是因為沒有布局好,才下不了這個決心的。”

這一下姜建漠和唐秘書徹底不說話了,這小子能有這種揣摩人心的本事,還真是個當官兒的好料子。

只不過羅家那小子嘴巴實在是不牢靠,以后算是有話也不能對他多說了。

沉默了許久,姜建漠終于點點頭:“既然楊一你也懂這么多得事情,我就不一點一點給你分析了,現在這個小本子,我確實還不能拿出去……”

楊一早就料到了姜建漠的答復,倒是一點兒也不著急,還在自顧自地夾菜扒飯:“行啊,姜叔叔你就慢慢布局吧,反正市政fǔ那位也在布局,到時候大家就中軍列陣射住陣腳,然后兩翼騎兵排開,一板一眼地決出勝負好了。”

轟隆!如果說楊一前面的話,只是讓姜建漠單純覺得驚訝,那么這最后一句不啻如驚雷一般,讓這位書記大人驚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自己在布局,但是又焉知曹建國就沒有布局呢?到時候大家你來我往,還是又回到了勢均力敵的位置上。這段時間自己一心都在考量這個事情,卻沒能跳出來從旁觀者視角多看看。

剩下的已經不需要楊一多說,姜建漠如果還想不明白,也不需要在這個位置上待著了。

所謂先發制人,出其不意,不就是這個意思嗎?趁著對方也沒有準備妥當,這一場較量下來,贏面還是不小的。

姜建漠心念一動,也顧不上吃飯了,匆匆結了賬,還不忘好奇的問了一句:“你這小子,就對賈理平這么除之而后快?”

吃了個八分飽的楊一也跟著起身:“姜叔叔我和你說實話吧,這一次就算你不出手,我一樣會把這個東西捅出去,反正我的目標只有賈理平一個。”

姜建漠一滯,倒是哈哈大笑起來:“你這樣反而還有幾分可愛的樣子了!老是憋成個小大人似的,我看著也不習慣啊。”

書記大人的速度很快,在拿到了楊一交給他的證據后,直接責成了紀委相關人員跟進,等到他讓秘書打電話告知楊一這一消息的時候,楊一卻正在醫院里面陪著蘇晚。

準確說來,是陪著蘇晚的母親,因為售書中的意外,守在電視機前面的蘇母在信號掐斷后心急如焚,恰好在現場的鄰居打回來電話,其中也有些夸大其詞的成分,這才引得蘇母暈倒在了家中,然后被人送進了醫院。

躺在病床上的蘇晚母親臉色到現在都還不怎么好,缺少正常人的那種血色。

看到楊一的到來后,還有些驚喜:“小楊啊,你怎么來了,真是太麻煩你了!”

看著她還想坐起來的樣子,楊一趕緊上前扶住她:“阿姨您別動,躺著就行了!”然后又拿出來帶過來的老火甲魚湯。

蘇晚看見就想上前,卻被楊一塞了一個碗在她的手里:“你也沒吃飯吧!我來給阿姨喂好了,你也吃點!”

看到女孩遲疑著還想拒絕,楊一卻少有的堅持起來:“現在聽我的,你去吃飯,好嗎!”

楊一也不是什么圣人,面對這個女孩默默守望的心意,面對這個女孩默默付出的心意,面對這個女孩默默維護的心意,他實在很難再像以前一樣,知道也裝作不知道。

命運中遇上的人,那就是不可逃離的,他只以為自己的變相拒絕是對她的好,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她的感受。誰又沒在年輕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呢?她就是覺得他最好,就是認為以后不會再遇到這樣的人了。

遙遠未來的事情,誰又顧得到那么多呢,她能夠確定的,就是如果自己不再去喜歡他,那么這些年自己一定不會幸福。

面對這樣一個女孩子,楊一怎么能無動于衷。

看著蘇晚在旁邊默默小口抿著熱湯,白皙透明的耳根飛起了霞紅,而她的母親現在還一臉病色,卻只因為自己的到來欣慰笑著的樣子,楊一心中對一些人的恨意,就越發的勃發了。

母女兩的晚飯就在各懷心思中用過,收拾好東西的楊一正好接到了唐秘書的電話,掛下電話后,楊一忽然看向蘇晚:“明天有時間嗎?和我去參加一個精彩節目吧?”

蘇晚疑惑地抬起清亮的眸子。

楊一就笑,眼睛里有一種快意恩仇的飛揚:“來吧,我保證,一定會很精彩的!”

要去見見賈理平,不是楊一的突發奇想,早在他決定要狠狠地報復,所有參與了元旦事件的幕后黑手的時候,這個念頭就一直在心里面打著轉。

只不過不想因為自己的輕舉妄動,而讓姜建漠也同時陷入了措手不及的局面,楊一這才先隱忍了一天,直到得知紀委已經展開行動,即將在明天就對賈理平采取措施的時候,這個想法立刻就難以抑制地冒了出來。

特別是在見到蘇晚的母親也因為女兒被污蔑,而病倒在醫院后,這個想法就更是難以驅散了。

有些事情可以風輕云淡地瀟灑揭過,甚至從頭到尾都不曾理會,比如學校里那些對自己白眼相加的小屁孩,比如因為先入為主的印象而一直看自己不順眼的老師……

但也有些事情有些人,就是那么的不可原諒,大度只會被他們看成是軟弱,寬容只會被他們看成是可欺。所以楊一這次,是不想再淡定了,最初看到女孩被潑臟水時冒出來的邪火,到現在一直沒有消散,只是被他很好的壓制了起來。

而馬上,楊一就要毫無顧忌地釋放出這一股邪火,讓那些人也嘗到憤怒和痛苦的滋味。

車子是政fǔ小車隊里面最普通的一輛桑塔納,前排座位上面是唐秘書,后面是楊一和蘇晚。

當姜建漠在電話里怎么也打消不了楊一要去見賈理平的念頭時,擔心出了問題的書記大人,只能是又派車又派人,生怕楊一做出什么駭人聽聞的事情來。

“小楊啊,你也真是!”前面的唐秘書就無奈地嘆氣:“平時也都是很明白事理的孩子,怎么忽然就……”

楊一一臉的無辜:“唐哥,我錯了。”

唐秘書聞言立刻轉過頭:“想通了?想通了咱們就回去!反正紀委的人馬上也就要過去了,他快活不了幾分鐘的。”

“我真的錯了,一開始就不應該和姜叔叔提到這個事情,反正思閱也不是沒有車子,我們自己過去就行。”

唐秘書聞言一滯,郁悶地回過頭去再不言語。

薄霧彌漫的操場,日光傾瀉下來就是一片的燦爛氤氳,而操場上,氣氛對峙,一邊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眼睛里有不加掩飾的猙獰,另一邊是男孩和女孩。

遠處停著一輛小車,還有兩個男人湊在一起抽著煙,像這樣陪著兩個孩子踩到人家家里來——雖然說是看著他們以免生事——總還是有些瞎胡鬧的感覺,可是這個命令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吩咐,也只好乖乖照辦。

“是楊一吧?”賈理平眼角突突跳著,就是眼前這個小崽子,讓他在三中的名聲掃地,然后是群毆事件,害的自己被發配到了這個離市區足有十多公里的遠郊小鎮上,現在居然還敢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個世界上總有些莫名其妙的人,總是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自己仗著權勢欺負別人那就是公道天理,若是別人不甘于被他們欺負,這些人反倒是覺得“哎呀還反了你了”,由此懷恨在心。

道理什么的,對不起,他們的字典里,從來就沒有收納過這兩個字。

賈理平又看了看楊一怒極反笑的神色,就暗自懷疑起來,難道是這個小崽子聽聞了什么風聲?這倒也不難猜,那個鬧事的高德喜就是這越鹽鎮的人,自己又在鎮小學混著年級主任的位子,兩相聯系,懷疑自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是!

現在的賈理平頗有幾分那一部港片《水滸傳之英雄本色》里高衙內的風采。

小崽子,我知道我侄兒的死和你沒關系,我就是要陷害你,你能把我怎么樣啊!

后面那些混混也是我叫去你們學校的,差點就搞死你了吧,老子現在在這個小學也是說一不二,你又能把握怎么樣啊!

前天的臟水也是我找人潑的,這個小丫頭片子差點就被我玩死了,你又能把握怎么樣啊!

現在我還好好地站在這里,你能把我怎么樣啊你說啊!

一邊得意地乜著楊一,眼睛又落在了蘇晚的身上,以前倒是沒有注意到,這個小丫頭倒是很有幾分姿色啊!

要是抽開了條,壓在身子底下的感覺肯定不是那些出/臺小/姐們能夠比的。

楊一注意到了賈理平桀驁的臉色,反而笑了。

“校長啊,雖然只有三天,不過,我卻覺得我等了你好久了!”

“等了好久?”賈理平嗤笑兩聲:“我跟你說,有話快說有屁就放,我沒時間和你一個學生娃兒磨嘰。”

雖然猜到了楊一的來意,不過賈理平心中一點慌亂和愧疚都沒有,昨天自己的連襟就打來電話,這次的事情已經算是完結了,這兩個半大孩子今天找上門來的舉動,實在是顯得可笑而幼稚。

他們來了又能干什么?

楊一一點都不介意賈理平現在的嘴臉,他甚至希望這個老流氓蹦跶的再歡快些才好,面對著賈理平姿態極高的挑釁,他只是笑著對旁邊的蘇晚點點頭:“看到沒有,就是這個垃圾在書展上找人鬧事的,本來他的目標是我,可能還有思閱。不過卻全都讓你承受了,恩,對不起了!”

看到楊一眼睛里面根本沒有自己,還對著旁邊的丫頭輕言細語的樣子,賈理平反而冒出了些火氣。

于是壓低了聲音譏笑道:“就是我搞的又怎么樣?你一個小屁娃子,還裝模作樣過來搞人,怕是不清白了吧!”

蘇晚厭惡地瞟了一眼賈理平,全當他的挑釁是瘋狗在吠,又看向楊一,她知道楊一今天帶她過來,可不是來讓人在言語上欺負的。

而那一聲對不起,更是讓女孩眼眶有些潮氣。

“校長,你想知道我們過來是干什么的嗎?”楊一覺得時候差不多了,也就不在藏頭露尾,貓玩老鼠,總要讓老鼠知道什么叫恐懼才對,現在賈理平這有恃無恐的樣子,還是讓人很不爽的。

賈理平嘿嘿一笑,眼神猶如在看白癡一樣:“幾個小崽子也學人搞事,還是快點滾回去吃……”

下一刻,沒有說出來的那個“奶”字,被他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倒真是吃了一口“奶”。

臉上浮現出一些驚疑不定的神色,只因為楊一手上的那個小冊子。

“什么意思,要老師給你簽名?”賈理平就不屑地笑笑,一本冊子,能說明什么問題。

楊一就施施然翻開來,然后有些恍然大悟一樣喃喃念道:“九五年四月二十八日,校后門門面三月份租金共玖千元整……”

某個老學霸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身子都不自然的晃了一下,終究還是穩住了心神。眼神猙獰地盯住了楊一,兩腮的肌肉抽動著。

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涌上心頭,那是噩夢化為現實的恐慌感。

可是這些東西,怎么會被一個小孩子知道的?他設想過有人舉報自己而被紀委帶走的那一天,也想過被人出賣而被紀委帶走的那一天,但是怎么也不應該輪到一個小崽子來和自己說這些話啊!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賈理平在這一刻,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顯得顫抖。

“咦?校長啊!你怎么臉色這么難看,這兒有校醫室嗎?沒有的話可就麻煩了!你這很像突發性心臟病的樣子啊!”

楊一滿臉的天真質樸,似乎很是關心的樣子,眼睛里充滿了冰涼的調侃之意。

賈理平的牙齒在一瞬間咬得格格作響,不過還是強忍了下來。

現在不是斗氣的時候,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這個小崽子知道多少事情,他這個小本子又是從哪里弄來的。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這些事情的?”楊一沖著賈理平眨眨眼睛。

賈理平背后已經被冷汗濕透,卻還裝出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你說的什么,我都不懂。”

“哦!”楊一又淡淡地應了一聲,再次隨手翻開小冊子:“九六年九月三日,挪用食堂后勤款項共計三萬三千伍佰元整!”

這一下賈理平終于站不住了,如果說前面那一條還是一些知道學校出租門店價格的人,故意散布出來的流言,那現在這一條,就足以讓他感到一種天崩地裂的末日感。

對了,都是后勤款項,一定是方淑琴那個婊/子!

楊一笑了笑:“還要我繼續念么?”

賈理平終究是經歷過風浪的人,他不明白這兩個小屁孩怎么會弄到這個小冊子,也不知道楊一有沒有把這些事情宣之于眾,但是就看那邊兩個男人事不關己的模樣,這件事到現在可能還有救。

穩了穩心神,賈理平眼中沒有了輕視嘲笑種種情緒,而是把頭探近了些:“小娃子,你弄到這個東西,是想搞什么?”

楊一趕緊擺擺手后退一步:“口臭!”

賈理平臉色一青一紅,強忍著心中惱羞成怒的熊熊火氣堆上尷尬的笑榮:“你開個價,把這個本子賣給我,以后我在教育局長那里給你說好話,到時候想上個什么大學,還不是隨便你挑!”心中卻已經打定主意,只要拿到這個本子,立馬就讓習紅軍給余浦施壓,開除了這個小崽子。

“想要這個?想要就說啊!”楊一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膀,然后把冊子丟給了他。

賈理平一時間沒后反應過來,直到冊子“啪”的一聲砸到臉上后又掉下來,他才手忙腳亂地去撈,也顧不上楊一實際上是在拿這冊子自己的臉了。

到底是小孩子,一給他好處就上鉤,現在東西回了自己手中,就該輪到他哭了。

接二連三的變故給賈理平帶來的沖擊實在太大,以至于他現在都沒有覺察到楊一這些舉動的不合理之處。

但是當他翻開冊子后,卻發現里面居然是空無一字,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又翻了幾頁,還是空白!

“小……”賈理平剛想氣急敗壞地把“小崽子敢耍我”這句話罵出來,隨即又想到如果楊一不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那他怎么會報出那么精確的數字?于是話頭一轉:“小楊同學啊,你這個,上面什么都沒有啊,亂說話可不好!”

“廢話!”楊一終于是欣賞夠了賈理平的丑態,笑著咧咧嘴:“原本在紀委那里,我怎么會有!”

撲的一聲悶響,從開始起就不可一世,即便在楊一拿出冊子后,也還是賊心不死的的賈理平,終于失魂落魄地退后兩步,一屁股坐在了空曠的操場上。

107.月光傾城

107.月光傾城

看著賈理平扭曲的表情,楊一笑著搖搖頭,居高臨下地打量了他幾眼,又覺得這個姿勢不太舒服,就施施然蹲到了賈理平面前:“我們這叫什么?評書里面一般是這么說的‘呔!但見那主客之勢瞬時易位,風云突變……’,好像是這么說的吧?呵呵,要不然怎么說,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呢!校長啊,你好像又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喲。”

賈理平咬牙切齒地不說話,他的腦袋里現在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那邊唐秘書看到了這邊的動靜,遠遠望過來一眼,又回過頭去繼續和司機聊自己的話題。

“其實,雖然我剛剛回來那天就和你卯上了,不過也只是為了自保而已,你看我都沒有計較上輩子被你害的那么慘的事情啊!”楊一很感慨地回憶道,也不管賈理平聽不聽得懂:“倒是你呢,多大的人了,天天也不干正事,招惹我一次不夠,還接二連三的來,真當我是hellokitty么?”

賈理平到現在還沒有從紀委已經介入的打擊中驚醒過來,還是一副臉色發白神情恍惚的樣子,所以楊一說些什么,他一點都沒有聽進去,只看到一臉眾生皆苦的憐憫。

如果給楊一背后裝上十幾只胳膊,再剃光了頭敲出一腦袋的包包來,約莫也是可以放到蓮臺上裝神弄鬼了。

看到賈理平一副身心受到了極大摧殘的樣子,楊一反而更來了興致,其實只要是沒有觸及到他底線的事情,再怎么挑釁,他也只是不以為然地一笑而過。

但是一旦打破他的底線,那么就像是現在一樣……

“其實呢,按道理講我能有現在,應該是感謝老天、感謝時空管理局、感謝上帝安拉老子釋迦牟尼的,不應該這么暴躁。好不容易再來一次,隨便做個作家什么的,隨便賺點錢,然后和不丑也不美的普通女人結婚,生兩個小孩,第一個是女孩,第二個么是男孩,等到長女結婚,兒子也能夠獨擋一面的時候,就從自己的崗位上退休,之后就過著下圍棋的悠閑生活,然后比老婆早死,我其實很想過這種生活的!”楊一裝模作樣地嘖吧著嘴:“你看,事實證明我也沒有故意跑出來搶風頭啊,尼瑪我都暢銷書作家了,還這么低調,真心傷不起啊!”

“結果你這老王八蛋!就是不讓人過日子!”楊一又撿起那本沒人要了的小冊子,狠狠摔在賈理平的臉上:“校長!老子只想好好打籃球……”

“呃,不好意思,搞錯臺詞了!”楊一摸了摸腦袋,及其人畜無害地尷尬一笑,然后又惡狠狠板起臉:“校長,老子只想好好抄書賺錢啊,這也惹到你了?啊!這也惹到你了?”

剛才還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癡癡呆呆的賈理平,聽到了楊一這句話后,居然從一大堆夾雜不清的后世網絡用語中,準確地捕捉到了“抄書”這兩個字,猶如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自己說的,你抄書了!我沒有誣告你,你抄書了!”

楊一一只胳膊撐著腮幫子,靜靜地看著賈理平,等到他不叫嚷了,才繼續像是喝茶聊天一樣略帶驚奇地撇撇嘴:“抄了又怎么樣,你咬我?”

一時間啞口無言的麻臉前校長呆呆地看著楊一的嘴。在他看來,這張嘴里現在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劇毒一樣!

“我上面還有人!我要去告你抄襲,教育局的人一定會把這事情調查清楚的!”賈理平的手指在硬土操場上生生摳出了幾條指痕。

“哦,那你去吧!”楊一及其遺憾地嘆了口氣:“對了,忘記告訴你,我們三中的方主任習慣很好,很明白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個道理,所以除了和你的錢/權/交易,里面還有教育局一些頭頭們的吃喝拿卡的記錄哦……怎么樣,是不是有一種情緒在醞釀?就是那種,恨天恨地恨蒼生的感覺?”

楊一覺得自己現在模仿王剛扮演的和珅,模仿的很到位。

“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楊一拍了拍賈理平的肩頭,然后又用另一只手從口袋里面抽出一張紙巾,細細地擦拭起拍過肩膀的那只手:“哭一場,睡一覺,就什么都過去了!嗯,如果你在紀委那邊睡得著的話。”

“不就是十幾萬的事情么?”賈理平忽然想通了一樣獰笑,掙扎著就想站起來:“教育局那幫人下來又怎么樣?還能動到紅軍這個一把手上面去?只要他不走,我遲早還會回來,你一個小屁孩子知道什么門道!”

與其說賈理平的話是對楊一的反擊,還不如說是講出來給他自己寬心罷了,充滿了色厲內荏的味道。

“哦,倒也是!”楊一抿抿嘴,點了點頭,像是對賈理平的話深以為然,然后又忽然一驚一乍道:“對了,你看到那邊那個男人沒有,就是帶著金絲眼鏡兒的那個,姜建漠的秘書。明白什么意思了吧?你那個小冊子是先到了姜書記的手上,才轉到紀委那里的……”

賈理平儼然用見了鬼一樣的目光看著楊一,張了幾次嘴,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話來。楊一也用“理解萬歲”的欣慰目光回視過去:“你明白了,我很高興。”

最后這句話終于是抽空了賈理平的力氣,而他也再沒有了試圖站起來的心思,就那么仰面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他的兩眼好像看著楊一,又好像看著楊一身后的那一片虛無,但是仔細觀察,其實目光毫無焦距,連賈理平自己都不知在看些什么。

這一次是真的完了!前后加起來不到一個小時的對話,似乎是抽走了賈理平全身的骨頭,他即便是被降職調用,發配到了這個遠郊小鎮,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在這里待上一輩子。他一直覺得自己才是能夠下棋,起碼是掌握那些學生家庭命運的人物。

原來自己一直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原來世界上果然沒有不透風的墻……

原來報應不爽這句話,不只是說說而已!

“小楊,其實你這么做,真的沒有必要。”在小學的大門口,看到車窗外擦肩而過的紀委車子,唐秘書終于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你給我,甚至是給姜書記的感覺,一直都是沉穩有度的,和其他孩子不一樣!怎么這一次還和過家家似的,也太任性了點。”

“小人報仇,從早到晚!一萬年太久,報仇只爭朝夕!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楊一笑笑,就是因為自己的步步為營,因為自己裝什么看破世情的云淡風輕,這才連累的蘇晚,同樣的錯誤,傻子才去犯第二次。

唐秘書的眼角急劇抽動了幾下,想說什么,又把話咽了下去。

自家書記都拿這孩子沒辦法,他還能多說什么。

蘇晚從來就不是喜歡說話的人,另外一個小車司機大頭兵出身,身邊又有姜建漠的秘書坐鎮,哪里還會多嘴,車里的氣氛一時間沉默下來。

就在楊一覺得氣氛有些跑偏,想要主動下車告辭的時候,卻接到了那邊余浦的電話:“小東西,聽老薛說你又折騰出事兒了?”

幾句話解釋了這些天發生的一切,正要掛掉電話,楊一卻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有求于余浦,就恬著臉笑道:“校長,這個……是不是快要期末考試了?那什么,分數的問題?”

電話那一頭的余浦一聽這話何止是開心,簡直笑得眼睛都沒了,只能依稀看到眉毛:“小子,你還有求到我這里的一天?哎喲沒想到啊沒想到!”

這老不尊!楊一咬咬牙,眼前又飄過老媽那張怨念的臉,如果不早早把這個問題搞定,怕是這個年也要過不好了——誰樂意在母親的絮絮叨叨語重心長中過chūn節?

“校長,您老人家……”楊一著實有些無奈,早知道弄成現在這樣,何必聽那胖子的慫恿上什么一高,真是虛榮心害死人,何苦來哉。

“我怎么了?我還要問問你怎么了?一個學生,天天不干正事兒,把學習丟到一邊……到頭來還準備讓我包庇你?”余浦聲音大了起來,倒讓楊一心中好生納悶,這老爺子今天吃了槍藥么?怎么又糾結起來自己學習的事情了?

“哼!前天你都能讓那個幫你畫漫畫的小姑娘露臉,自己怎么就不能公布你《宋朝》作者的身份?這么大好一個給我們學校長臉的機會……”

楊一頓時無語了,只怕這老頭,去年夏天在知味居第一次見面就要特招自己,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吧?

被人算計去當學校吉祥物的寂寞我還是不懂啊!我對老jiān巨猾這個詞的理解還是太年輕了!

“那個,唐哥,到夕長街的時候,你們放我下來吧,我要去一趟學校。”

學校?唐秘書一時間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楊一,這小子該沒失心瘋吧?怪不得從昨天晚上就不對勁,非要來齷齪賈理平,現在又主動要去學校……

兩人就在夕長街的街口轉過來,楊一后面跟著蘇晚,女孩是不會一人坐著素不相識人的車子回去的,楊一也只好讓她跟在后面。

“你現在大小也是個名人了,就不怕在街上被人認出來?要不打個的士回家吧?”

蘇晚默默看了他一眼,讓楊一越發覺得這個女孩應該改個名字——蘇默默也好,蘇語默也好,總之這樣才名符其實。

看到蘇晚沒有離開的意思,楊一撓了撓頭無奈道:“那要不你再學校外面等我?我找一下人就出來。”

大段大段的沉默。

楊一忽然發現,自己其實一直都沒有弄明白過這個女孩,雖然蘇晚看起來就是天生冷漠而冰冷的模樣,可是這個女孩子心里面藏著很多事情,只是不說而已。

“為什么要帶我去看那個人?”

老式電車從兩人身邊顫巍巍的搖過去,兩邊還有青磚紅瓦的房子,大約幾年后就會一一拆除,梧桐葉子早已經落光,只剩下斑駁青灰的枝條。

就在這樣一副油畫般的天空下,蘇晚直視著楊一的目光,有如手術刀般直刺楊一的心臟。

雖然有著遠比身邊女孩豐富得多的經歷,可是這些經歷卻不包括怎樣和女孩子打交道,感情廢柴即便是重生,也還是一條感情廢柴罷了。

楊一有些無所適從,他還沒有做好直面自己內心的準備,雖然那天,他曾經幾次牽過女孩的手。

“反正……不想看到有人欺負你。”

有些答非所問。

可是出乎楊一的意料,蘇晚輕薄的身子遲疑了一下,忽然就融入了楊一的肩頭,冷冷的,就像是夜晚霜白的月光,清冽卻纏綿。

一觸即分,那滋味卻再也難以忘記。

108.這是……誤入虎穴了么

108.這是……誤入虎穴了么

到了學校門口,楊一看著耳邊還有一絲霞色的蘇晚,心中有久違了的幸福味道,可是想到這個校園里面還有另外一個女孩,那才是自己一直想要彌補的遺憾,就又踟躕起來。

這算不算美人恩重?匯演那晚的那一束玫瑰,到現在還在自己房間的花瓶里呢,老媽楊敏沒事兒就在追問到底是哪一家閨女送的。

聽說那天晚上散場后,周家大少一路駕車狂飆,還差點出了車禍。

“要不,我們不去了吧?我先送你回家。”楊一很沒膽地在校門口退縮了,明天再來找余浦也是一樣。

“楊一?”一聲有些意外的招呼,然后就是何岳萬年不變的黑臉:“是不是來上課的?到了校門口還不進去?跟我走。”

苦也苦也!

楊一真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了,現在算起來應該是第三節課的時間才對,怎么自己的班主任居然還有空在學校外面亂逛?

看到楊一遲疑的樣子,何岳就又板起了臉,不過心中卻已經打定主意,要是這個近段時間來翹課嚴重的小子堅持不進去,那自己……那自己好像也沒有什么辦法……

不過怎么說兩人也是結下過“戰斗友誼”的師生,又想了想,楊一只好對著蘇晚點點頭:“要是不走的話,就等我一下,很快出來。”

然后就跟在何岳身后,大的一聲不吭在前面走,小的也是在后面不說一句話,到有些像是威嚴的長兄領著闖了禍卻又不羈的弟弟了。

行走在校園里面,路上左邊是籃球場,右邊是跑道,有不少正在上體育課的班級,楊一也沒有放在心上。不過走著走著,他就發現不對勁了!那邊籃球架下面一群隔壁二班的女生,依稀記得是和文藝委員郭娜關系很近的幾個,怎么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對勁起來。

明明和她們一句話的交集都沒有吧!這么盯著自己是什么意思?楊一心中一動連忙低頭去看看自己的小門,結果今天穿的是立領加長的毛衣,根本就看不到那里啊!

又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也沒有穿反了之類的溴事啊!抬起頭來,一群丫頭還在盯著自己看,愈發的肆無忌憚起來。

然后何岳就回過頭來,皺皺眉:“楊一,還在磨蹭什么?”

看到男孩一臉迷迷糊糊的無辜樣子,那邊的小女生們嘻嘻哈哈笑成一團,然后又對著楊一吐了吐舌頭,倒是有幾分青chūn無極限的意思。

今天奇奇怪怪的人物還不遠止二班這些女生一撥,在經過實驗樓底下的時候,碰上幾個明顯是高二年級的女生,正從器材室里面抱著一筐排球出來。看到楊一后,也是一驚,就擠眉弄眼一驚一乍地呼朋引伴,那樣子,就如同看到了野生奧特曼似的。

這下楊一是徹底狐疑起來,難道是元旦的事情暴露了?壓下心頭的懷疑,就和何岳打了個招呼,準備直奔余浦所在的行政樓。

“找余校長?”何岳轉過頭來:“那你還是先去教室里面呆著吧,校長正在開會,選派參與期末統考命題的老師,這會兒他辦公室都鎖著。”

有沒有搞錯?外面還有人等著我呢。楊一心中嘀咕了一句,不過卻不打算又當面和這個愣頭青對著干,不就是讓我去班里么,轉一圈就下來走人好了。

到了三班的門口,正好碰上下課鈴打響的時間,楊一是一點都不打算進去的,在外面站個兩分鐘好了,然后趁著校園里面都是人的工夫再離開。

不過他才剛剛靠著欄桿沒半分鐘,旁邊就圍上來一堆的人。

這是干嘛?沒見過我么?楊一就奇了,雖然他近段時間很少來學校,一個禮拜象征性的來聽一次課而已,不過卻還從來沒有受到過這種待遇!身邊這些人,眼睛里面精光閃閃什么意思?怎么感覺他們一夜之間都成練家子一樣。

“唉,楊一,你來了啊!”左右一兩米的距離上,各站了一堆人,都是有名的幾個小圈子,左邊的魏飛飛仗著年前排練節目,和楊一也算是能說得上話,就忍不住上來搭訕,聲音里明顯能聽出來幾分緊張和興奮。

“來了!”楊一笑笑,這都是怎么了,如果是元旦那件事,沒道理整個學校都知道了一樣吧?應該最多也只是在喜歡動漫的圈子里面流傳啊。

“走來的?”

“是……呃,你是爬著來學校的么?”

魏飛飛撓撓頭一個傻笑,他在學校里面也是很出風頭的人物,成績優秀、錢多、人傻……豪爽,所以平時是少有人這么不客氣譏諷他的。

不過楊一這話卻沒有讓他生出哪怕一丁點兒火氣,反而繼續拉著楊一扯東扯西:“元旦出去玩了沒有?班上一些人頭天晚上唱了k,第二天又去了梅莊玩的。”

“哦,不錯啊,業余生活tǐng豐富的。”楊一聳聳肩膀,他可沒有心情關心一幫高中生的課外生活。

“那你呢,元旦那天都在干嗎啊?”魏飛飛繞了一個圈子,終于還是憋不住了。

楊一失笑,原來還是為了那天的sāo亂啊:“元旦?在廣場上看書展啊!”

一句話說出來,原本還離了些距離的學生們一下圍過來,小小的走廊頓時水泄不通,旁邊幾個班出來上廁所的人被堵在了一邊,滿臉的郁悶之色。

魏飛飛立刻回過頭一拍巴掌:“我就說是小一吧,你們還不信!”然后及其亢奮地轉過頭來:“喂喂,一哥!來給我們說說,你怎么會在那里的,聽說還英雄救美了啊!你是不是認識那個蘇晚啊!她是我們越州人?哎哎,聽陳成他們說,那個漫畫女神好像開學的時候來找過你,她們是不是一個人啊?”

“這么多問題,你讓我回答哪一個啊?”楊一很是無奈地看著打了激血一樣的魏飛飛。

“一個個慢慢說,我們有時間!”

“我記不住!”楊一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

魏飛飛也不惱,趕緊又問一遍:“那你先說是不是認識漫畫女神蘇晚?”

女神?那我是什么?神王?楊一眨眨眼睛,否認的很干脆:“不認識。”

干嘛要把我認識蘇晚的事情和你們分享,有病吧!是不是接下來又要讓我牽線搭橋,讓你們覲見女神?

聽了這個答案,魏飛飛一臉抓狂的樣子:“扯淡呢你!陳成他們都說了,以前開學的時候來找過你的女孩,和元旦那天的漫畫女神蘇晚就是一個人!”

“陳成好像要戴800度的眼鏡吧!”楊一嗤之以鼻,這小屁孩看女孩子倒是不近視了!

“楊一你可以懷疑我的身體有缺陷,但是絕對不能懷疑我品鑒美女的眼光!”旁邊的陳成再也拿捏不住,就跳了出來:“你不承認也行,咱們問韓媛媛,她可是你以前三中的同學吧?”

那邊女生堆里就一陣嘻嘻哈哈,一個戴著眼鏡兒的高大女生就站出來:“就是,楊一,你也別裝了,那天我也在場呢!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和蘇晚!還把我嚇了一大跳!原來《云荒》的漫畫就是她畫的啊!”

還沒等楊一開口辯解,韓媛媛又猛爆料:“蘇晚以前就很喜歡畫畫的吧!我們又不是不知道!”

呃,這下沒得什么好說了,楊一癟癟嘴,一臉被打敗的衰樣。

“誒!你真的認識漫畫女神啊!快給我們介紹介紹啊!太不厚道了吧!”

“就是就是,這種事情還藏著掖著,搞毛啊你!不把我們當兄弟是吧!”

楊一嘴角抽了抽,現在求著我就是兄弟了,等到認識了蘇晚,自己保準連破抹布還不如。

那邊的女生也在鬧,不過更多是說著《云荒》漫畫:“哎,楊一,讓你朋友幫我們簽個名唄!”

“就是啊,我元旦被關在家里寫了一天的作業,都錯過了簽名售書唉!”

倒是也有除了漫畫和蘇晚外,還有對楊一本人感興趣的,那個短頭發的費颯,兩個碩大的眼睛水花花地盯著楊一:“哎,楊一,我說你那天的辯論很帥氣啊,這么多人看著,連公/安都拿那個騙子沒辦法,你居然一下就找出問題了!不過可惜電視沒有轉播,要不你就出名了!”

我這就壓力夠大的了!還禁得住再上電視?楊一現在不由得深深慶幸,還好姜建漠給電視臺和來訪的媒體記者打了招呼,要不然把那一段故事搬上銀幕,自己哪里還能奢望以前的那種平靜生活。

“想要簽名的可以,我下次幫你們帶來,至于打不良主意的人,都給我自覺啊!”

噢!這是女生的歡呼。

嘁!男生們集體鄙視著。

不過在楊一答應了這些同學們的要求后,四周那些人還是不肯散去,一個個眼睛里照樣是精光閃閃。

這是什么意思?楊一覺得不對勁了,這些人的眼睛里,怎么一個個左眼都是大大的“八”字,右眼都是大大的“卦”字。

“哎哎,你和那個蘇晚,是不是關系很好啊!”一個女生終于忍不住,把在嘴巴邊上轉悠了好半天的話問出了口。

“現在關系好又怎么樣,人家那可是全國聞名的人物了,聽說已經有電影廠要把她的漫畫買下來改成動畫片,到時候在中央臺一播,嘖嘖!像這樣的人,以后還會記住以前的同學長什么樣。”

口氣說不出來的酸,也隱隱含有提醒眾人要有自知之明的意思。

當然,這個“眾人”里面,自然是包括楊一的。

畢竟以前是一個學校的同學,韓媛媛就不服氣地反駁了一句:“你見過蘇晚啊?你就知道她是這樣的人?”

那個女生撇撇嘴:“沒見過又怎么樣?現在那個大明星知名人物不是這樣,他們和我們普通人就不一樣,知道吧。”

又看了看周圍的男生:“所以啊,別想著認識人家就怎么樣了,說不定打個招呼后,轉眼就把你們忘了。”

聽了這個女生的話,剛剛還躍躍玉試的男生們,居然集體無話可說起來。

109.甜蜜危機

109.甜蜜危機

姜喃本來是下課鈴響起的時候,就想要出去活動一下的,可是卻被老師留了一下,交代了些班級上的事宜。

外面時不時傳來的一陣“哇塞”,“呀”之類的驚訝聲,還有元旦,廣場,楊一的字眼,早就讓這個外表一臉純良,實則早已是資深煙酒生的女孩心臟撲撲跳了起來。

等到老師好不容易離開,她來到走廊上后,就發現十好幾都快二十個同學圍在楊一身邊,圈子最外面,還有不少其他班級的學生,不少男生滿臉羨慕嫉妒的模樣,也有口水橫流一派委瑣的,連女生都在旁邊嘰嘰喳喳。再聯想到前天發生在人民廣場的那一幕,姜喃內心里的黑暗面立刻就爆發了。

平時溫婉可親的副班長落落大方的上前,沖著里面的楊一笑道:“咦,這不是我們班上‘風一樣的男子’楊一么?今天大駕光臨到學校,好難得哦。”

如果說剛才眾人的好奇和熱情,只是讓楊一大感吃不消的話,那么現在就完全是頭皮發麻了,姜喃的這語氣,聽上去只是調笑而已,但楊一卻從里面聽出了陰惻惻的調子。

“哎,姜喃你來啊,快讓楊一給我們去要簽名,他認識蘇晚耶!”郭娜很沒有眼色地咋咋呼呼著,根本沒有發現副班長大人已然黑化掉了。

“蘇晚?”姜喃一副不理解的樣子:“簽名?哦你們說是那個什么《云荒》的漫畫吧?那讓他簽也是一樣啊,反正也是半個作者!你們不會不知道漫畫封面的那個‘壹’是什么意思吧?”

噗!楊一一臉便秘的差點從樓上栽倒下去。

周圍一瞬間安靜了,人人都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楊一。

魏飛飛正準備伸出胳膊攬住楊一的肩膀,聽了這話,腳下一個踉蹌,手上也沒有扶穩,險些硬生生tǐng尸一樣撲倒在地。好在楊一反應還是快的,一把從腋下撈住他,站穩了的魏飛飛整理了一下扭歪的衣領,臉上都是因為失態而漲起的紅色。

“楊一,一!”陳成口中喃喃幾句,然后隔著魏飛飛捅了捅楊一的腰:“這個‘壹’,是不是就是指的你名字里的這個‘一’?”

楊一吞了口口水,一臉的無辜:“你覺得可能嗎?”

陳成實在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就求救似的看向周圍。

一群人有搖頭的,也有點頭的,莫衷一是。

“我開玩笑呢。”姜喃溫柔的低下眼簾,仿若最最蘭心惠質從不說謊的好女孩,正因為逗弄了大家而不安。只有楊一知道,這個妖精一半如水晶一半如黑洞的變異心靈是多么的變態。

“這樣吧,有事回頭再說好么?馬上也要考試了,楊一你過來把復習資料拿一下!”姜喃從男生們讓出來的通道里走到楊一身邊,又恢復了那個關心同學的副班模樣。

“啊,這樣啊,好好……那楊一你千萬別忘了啊,簽名!”一些人現在才反應過來,他們這位副班長,在元旦晚會上可是反過來給楊一送過花的!當著她的面老是提蘇晚什么的,好像的確不太恰當啊,難怪!于是一個個訕訕笑著,邊走還邊回頭囑咐著楊一。

喂,你們別走啊!楊一覺得自己想哭,現在他倒是很能體會什么叫百味雜陳了。

其實如果楊一能夠預測到接下來的事情,他一定不會覺得現在單獨面對姜喃,是一件什么讓人困擾而為難的事情。又或者他一開始就會冒著再次頂撞何岳的風險,也不會來到班里。

比單獨面對姜喃更糟糕的,就是同時面對姜喃和蘇晚兩個人。

長長的走廊那頭,原本都談笑嬉戲的學生們,忽然像是陽光下的向日葵一樣,腦袋齊齊往一個方向看過去,不同于那些生長在原野上的植物,這些人型向日葵是會動的——走廊上說起來還算是很稠密的人潮,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撕扯開。

這種隱有巨ō瀾的sāo動,一下就引起了三班這邊眾人的注意,隨著人潮的分開,一個寥落的身影輕盈走來,而在這個身影后面,人群自然而然的合攏,眼中的視線焦點從來就沒有變過。

而在身影的前面,還不斷有學生“嘚兒”的一下愣住,然后有些避之不及地靠向兩邊,不敢置信又神情激動地跟在身后圍觀。

三班這里,一群準備進教室的男生集體失聲,然后動作整齊劃一地回頭,如果換了任何一個場合,絕對擁有讓人瞬間噴飯的喜劇效果。

但是現在沒有人發笑,因為來的人,就是他們剛剛談論過的蘇晚。

蘇晚前后也不過在這個不屬于她的校園中行走過兩次,第一次還名聲不顯,卻因為丑小鴨變白天鵝的突兀,甚至還招來一些原本認識她的女生的妒忌。而這一次,她的到來卻挾帶著耀眼的光環,讓人不敢逼視。

整整一條走廊的人,但凡是在這三天里對元旦書展有所了解的學生,目光都尾隨在蘇晚的身上,如同制導的激光一樣精準而灼熱。

“哎,是蘇晚耶!”這里面反應最快的,還是女生里面最沒心沒肺的費颯,看到心目中的偶像到來后,率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眼巴巴地迎上去,一臉的討好:“蘇晚,你好你好!我是你漫畫的粉絲啊,能不能給我簽一個名啊!就一個啦!”

至于剛剛有人說他們和蘇晚距離太過遙遠的問題,在這一刻早已經被拋之腦后。

對于蘇晚來說,她其實并不太想進入一高的校園里面,雖然現在擁有了遠超同齡人的財富,但是已經輟學的事實,總歸讓她在這些重點高中的學生面前感到不自在。

只不過她萬年不變的表情把這種隱約的自卑掩藏的很好而已。

但是現在有人沖上來問自己要簽名,蘇晚又想起羅戈再三的囑咐:“你現在已經是知名漫畫作家了,萬一被你的讀者和粉絲認出來,一定要保持微笑,不能再和以前一樣!”

于是面對費颯欣喜若狂的激動,盡管不習慣也不愿意,她還是克制住了內心拒絕的沖動,對著短發女生點點頭。

“啊!”一聲變了調的尖叫,費颯掉頭就往教室里面沖進去,她的課桌里正躺著一本剛剛入手的《云荒.墨.偃師》。

看到費颯居然張口就要到了簽名,其他女生得到鼓勵一樣紛紛上前,把蘇晚為了個水泄不通,但恰恰是這種過分的熱情,終于引起了她的排斥。說到底蘇晚現在還是一個遵從內心自我的人,遠遠沒有達到精通人情世故的地步。

蹙著眉拒絕了其他人簽名的請求后,蘇晚徑直來到楊一身邊,無視旁邊姜喃意味不明的目光:“電話怎么關了?”

所有人的目光隨著這句話轉移到楊一的臉上,這兩人,果然是j情閃閃啊!

楊一和蘇晚有關系,這是他自己都已經承認的事實,只不過沒料到兩個人真的是熟悉到如此程度,一開口就是這種私密的問話。

咦?電話?有些家庭環境很不錯的學生一時間愕然,該不會說的是手機吧?

果然,在一群人且驚且疑的目光中,楊一從鼓鼓囊囊的kù兜里掏出來他的諾基亞綠屏變色龍,隨手按了兩下,無奈攤攤手:“沒電了。”

然后在自己同學把視線完完全全鎖定在他手上黑色流線型機器的當口,輕輕巧巧揣回去:“怎么了,要打我電話。”

“羅老板找你找不到,電話打到我這里了。”楊一所知道的三個認識羅戈的女孩子,姜喃叫胖總是“小羅哥哥”;林默默只要不當著她爸爸的面,直接就是“羅胖子”的稱呼;只有蘇晚一直堅持“羅老板”的叫法。

一群男生喉頭下意識滾動一下,然后看到蘇晚掏出來一只一模一樣的手機遞給楊一。

意識到被一群人圍觀明顯不是什么值得興奮的事情,楊一就歉意地沖四周點點頭,準備和蘇晚離開。自然,對于一道讓他如芒在背的目光,是要假裝視而不見的。

我是因為羅哥找我,不是因為蘇晚!仿佛只有這么想,他同時面對兩個女孩的糾結和愧疚才能減輕一些。

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很不妙,而夾心餅干這種神奇的東西,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又有事情么?那你等一下,把復習資料帶上吧!”姜喃在后面柔柔地提了一句,旁人完全看不出來女孩的心思,如果楊一這個時候掉頭,倒是能發現她瞳孔深處升騰的火焰。

一群人愣愣地看著姜喃,沒想到平時看起來嫻靜溫柔的副班大人,還有這種氣場。要讓自己面對已經是火爆全國的偶像兼實力派漫畫家,還能氣度自若的不落下風,做不到,肯定是做不到的。

楊一這邊還沒有答話呢,蘇晚卻忽然語調冰冷地開口:“你不是不準備參加考試的么?還要什么資料?”

緊張的氣氛開始蔓延。

姜喃卻仿佛沒看到蘇晚的冰冷神色一樣,依舊是巧笑倩兮:“這次不考還有下次啊,下次不考,最后還有高考呢,打牢基礎總不是壞事啊。”

姜喃溫柔的調子沒有讓蘇晚的態度有半分好轉,還是如冰風般的回應:“他不需要考試,高考也一樣。”

眼前一黑,楊一這一次是真的冒冷汗了。

旁邊的學生們也聽出來不對勁,一個個嘴巴不受控制的裂開來,看看姜喃,又看看蘇晚,品出了場中詭異而微妙的味道。

魏飛飛推了推身邊的陳成,卻沒有得到半點反應,回過頭一看,這個在班上學習前五、體育前三、家庭條件也不輸給絕大多數人的“小黑馬王子”,那開合的口型,分明就是一個不曾說出口的“草啊”二字!

兩個女生黑曜石般的眸子都只盯著楊一,等待他的決定,但眾人分明聽到了電火花的噼啪作響的聲音,姜喃和蘇晚現在這幅模樣,不是爭風吃醋又是什么?

好像是誰家的醋壇子,就這么稀里嘩啦打翻了啊!

110.打電話解圍的胖子都是好人

110.打電話解圍的胖子都是好人

兩個女孩分明沒有對視,但是卻總讓人有一種微妙的錯覺,仿佛正在對峙的兩人恍惚間化身為冰火島上的趙敏和周芷若,翠衣黃衫間沒有一絲的煙火氣,卻足夠驚心動魄。

但是這種氣氛一閃即逝,那邊姜喃就噗嗤一聲笑出來:“說起來我們同班三年,還一直不知道你的畫兒這么好呢,現在成知名漫畫家了唉,就忘了老同學么?”

姜喃的笑容是極恬靜的,如同chūn風拂面,話題也瞬間從楊一轉到了蘇晚身上。

蘇晚看了旁邊的楊一一眼,微不可察地皺皺眉,如果把所處的環境按照主客場劃分,那么在眾人的圍觀下,蘇晚明顯就是客場作戰了,這讓女孩很不習慣,卻又因為莫名生出來的敵意,讓她不愿退縮:“沒有!有事,下次聊。”

典型的蘇晚式回答。

姜喃的招數可以吃定百分之百的同齡小男生,以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同性,但是對上毫無心機只會直來直去的蘇晚,不免有種使不上力氣的感覺,后者的個性就決定了,兩個女孩之間絕對不會存在建立友誼的可能性——哪怕只是一時的虛與委蛇。

盡管聽起來是幾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不過冰雪聰明的姜喃已經明白了蘇晚的意思,她不說話,而是把選擇權交到了一旁如坐針氈的楊一手上。

對一個前世在感情上空白了三十多年的無能大叔,就算拿著《泡妞寶典》和《女人心理學》對他講得口干舌燥,他也未必能理解其中的兇險詭秘之處,女人才是最危險的動物之類的警示明言,楊一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可是如果一旦有真實的案例發生在他的身邊,那么無師自通的速度比誰都快。

親身經歷才是最好的老師。

就好像現在,姜喃端莊大氣的笑容看上去明明是真誠的,讓人不自覺心生親近,但是她心底究竟在想著什么,楊一卻不敢妄言可以解析。

這個女孩本來就是楊一的心結所在,她集合了他年少時候,對于戀情的一切美好想象,是楊一并不光鮮的底層生活中不多的幾抹亮色。

而且無論命運如何流離,即使是女孩的容顏都在時光的研磨中變得模糊,楊一也始終沒有忘記那一束躍動的馬尾。

這樣一個出色的女孩,不要說這么長時間接觸相處的楊一,換做平平常常一個路人甲,都會有難以抑制的好感,更何況楊一還是和她分享著秘密的人。

是啊,分享著屬于她們兩個人的秘密——女孩帶著些許自嘲而不羈表情猶如月之暗面,她纖細柔白的手指上有同樣纖細雪白的香煙。就像前世的16歲那年,兩個人在中考的分界線上彼此成為過去式的時候,得到通知書的第二天早上,在臺風過境后的梧桐樹干上刻下心里的話。

彼時露水清涼,大地濕潤,殘枝落葉鋪了滿地。吸一口氣,整整一條巷子里都是植物受傷后散發的辛辣清香。

但是本來重生后的劇本上,男女主人公難道不應該是彼此唯一的堅守嗎?為什么又多出來另外一個女孩呢。更讓楊一尷尬而惶恐的是,那個女孩的出現,還是自己一手造就。

眼下姜喃和蘇晚的對峙,近乎直白的敵意和戒備,讓楊一實在是有些痛并幸福著,齊人之福是任何一個正常男性無法抵御的終極夢想,但是敢想不意味著敢做,所以他現在只能是假裝一臉茫然地對姜喃笑了笑:“考試的事情下次有空說吧,羅哥那邊你知道的,不是要緊的事情他也不會打電話到處找我。”

事實上是某個胖子接二連三的電話打過來,倒是幫著楊一解了圍,也許姜喃的內心甚至遠比蘇晚要難以捉摸的多,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她還是那個溫婉大氣的她,少了幾分后者的直接與凌厲。

于是落落大方地一笑:“那你忙去吧,資料的事情再說咯。”

就在楊一以為事情已經到此為止的時候,姜喃還不忘“哦”了一聲:“天機我看完了,等你的天巧哦。”

楊一一個踉蹌,果然是黑化了。

《云荒.墨.偃師》的第一冊就叫天樞卷,不過沒有明說,只是印在了附頁目錄上面,倒也不虞被人聽出端倪來,而天機和天巧則是楊一計劃中的二三卷,偶爾和姜喃提過一次,現在卻被她拿出來當做暗器,這冷不丁的一下委實讓人招架不住。

果然,旁邊的蘇晚目光黯了黯,她原來以為,這些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卻不料多了一個人分享。

突如其來的發現令她難過,可是依舊沉默。

好在最后一節上課鈴,在這時及時打響了。

蘇晚也就來不及再說些什么,和楊一在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目送下,匆匆揮別而去。

一路路過的窗口,還有人探頭探腦地往外看,不停地拉著同桌又或是前后排竊竊私語,視線集中在窗外的兩人身上,想來對于蘇晚出現帶來的震動,一時半會兒之間還不能完全消化。

偶像兼實力派的美少女漫畫家,蘇晚的影響力已經是在漸漸顯露。

楊一和蘇晚走了,不過目睹了這一幕的學生們,第四節課的學習效果如何卻是不得而知的,平靜的湖面投下一粒石子后,引發的余波總是要慢慢才能平息的。

就像現在,有的人還在和好友滿臉興奮地討論,視講臺上的教師如同無物;有的人心不在焉,翻了翻書桌中的《云荒》漫畫,又回味著蘇晚的冷清和凜冽,心中無比失落;更多的是在唏噓,為什么自己生命中就沒有這樣一個絕美的身影出現。

不過不管怎么樣,一高校園,特別是高一年級里面,恐怕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大家的話題都會圍繞著這件事展開了。

“羅哥說是有人要談合作的事情,大概也有涉及到你和《云荒》的事項,你要不要過去看看?”楊一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蘇晚的臉色,覺得今天來學校實在是愚蠢之極,余浦那老家伙也真是太不厚道。

郁悶了,遷怒了,夾在兩個女孩子中間焦頭爛額了,也不叫老校長老爺子了。

“去醫院,《云荒》你做主。”蘇晚的斷句在旁人聽來已經是冷峻,不過楊一稍微安了心,如果這個三無臉的丫頭要是記在心里,她是絕對不高興說這么多話的。

送蘇晚在去第一人民醫院的路上分手,匆匆趕往思閱,楊一還記得昨天越州出版集團的那個蕭總找上門來過,還有以前也邀請過合作的藝聯文化,不過他們和思閱同屬于圖書產業的中游出版商,能夠合作的領域應該不多才是。

帶著疑惑趕到了思閱,不過他先見到的人,不是翹首以待的羅戈,而是自稱越州文藝出版社總編的男人。

就在自己的地盤門口,胖總被人“截胡”了。

“小楊同學,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到車里談好么?”這個四十多的男人臉上堆滿笑容,還是很能讓人心生好感的,他送上來的名片上,簡簡單單印著一排職務,下面是他的名字——麥憲。

看上去應該是有些內涵的人,楊一接過名片微微一笑,就這么電光石火間已經從頭到尾把人隱晦地打量了一遍。不過心中卻在犯嘀咕,這種場景,怎么看怎么像是港片里的綁票鏡頭啊?

大抵是看出了楊一的猶豫,這位麥總編很鄭重地作出了一個禮讓的姿態。

楊一這個無語了,按道理講,堂堂越州文藝出版社,也就是越州出版集團旗下頭號出版社的總編在自己面前這么小意,應該是虛榮心極度膨脹才對的,但是楊一偏偏就有一種有勁兒使不出來的感覺。

明明不想和他談啊,可是人家這幅樣子怎么都開不了口狠心拒絕。

從某種意義上說,連蘇晚都比他殺伐果斷,喜歡就去做,不喜歡直接推掉,任何回旋的余地都不會給人留,當然,也不會給她自己留。

“麥總編,您不需要這樣吧,有事情就直接說吧。”楊一現在也隱約猜到了一些東西,不過還需要這位總編來親自證明。

“本來我是不信的,不過現在看到你,我覺得還是小看天下人了。”麥憲點點頭:“就耽擱你十分鐘,相信十分鐘的時間,羅總和我們蕭總還是等得起的。”

看來是對于楊一的舉止自若有了新的認識,麥憲臉上少了幾分刻意的微笑,反而更顯得真實。

聳聳肩,坐進了小車里面,畢竟是在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家鄉,綁票什么,也只是楊一的自我調侃罷了。

“小楊同學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麥總編從另一側上車后,倒也沒有多余的場面話,頭一句就直奔主題:“《宋朝》第二卷的銷量,這才剛過三天,就已經上了50萬這個大臺階,我做了二十多年的編輯,從文字編輯到內容編輯,再到內容主編一直坐到總編的位置,從我手上過的稿子真的是數以萬計,但是這么短時間里面,就能有你這個成績的,你是頭一份兒!”

《宋朝》第一卷的累計銷量現在已經突破一百六十萬冊,可以說如果現在有暢銷書排行榜,那么就是當之無愧的前無古人——本身的內容精彩,再加上遠遠超越當下時代的炒作手段,讓《宋朝》成為了中國加入wto前后,第一本真正意義上的暢銷書——雖然現在暢銷書的概念還沒有完全引入。

第二卷三天銷量51.2萬冊,不管說是因為元旦書展的造勢,還是圍繞這本書的一系列炒作噱頭,總之又是一個破紀錄的成功,全國各地這兩天的提貨電話,讓羅戈笑得嘴角都起了泡。

據說胖總現在經常一個人躲在自己的辦公室,唱著不成調子的越劇《柳玉娘》,很是陶醉自己的慧眼識珠的眼光。

“麥總編太抬舉我了,《宋朝》的成績,更多還是機緣巧合這四個字。”楊一是一點兒都不奇怪這位大編輯知道自己身份的,畢竟他的大老板蕭總一個多月前就一清二楚了。

至于他所說的這些話,倒也不全是故作謙虛,畢竟作為深知后世圖書市場興衰的作弊者,楊一可不敢妄言《宋朝》是后無來者。

咦?麥憲此刻聽了這話心里面愣了一下,他可是記得自己大老板來時交代的話:“這孩子才氣十足,不過也很有幾分桀驁不馴的意思,你去的時候要注意把握好分寸。”

麥憲聽了上司的吩咐,其實是不以為奇的。在他想來,能在少年時候就寫出紅遍全國的書,沒有那種銳氣和不馴才是奇怪呢,所以從見面開始他的態度就十分和氣,姿態極低。

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已經見慣了人情世故,放下身段哄一個小孩一點兒都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只要能成功把楊一收入轂中,到時候反而有一種陰謀得逞的快感,這個時候的低姿態,也就愈發顯得他麥總編手段高明。

不過現在聽到楊一居然一副這么謙虛的模樣,倒是讓他有些意外,這個少年居然不是恃才而驕的人?難道是自己領導判斷失誤么?

心中疑惑的麥憲不動聲色,不過嘴巴上沒有放松對楊一的吹捧:“小楊同學,你這就太謙虛了!我說的可都是事實……”

楊一歉意又無辜地笑了笑,然后指指手腕:“真是不好意思,我們羅總還等著我過去的。”

黑鍋什么的,胖哥還是你來吧。

麥憲絲毫不以為忤地理解笑笑:“那我就長話短說了,不知道小楊同學有沒有和我們合作的意思?據我所知,你的作品中,除了《宋朝》之外的剩下兩本,也沒有和思閱簽訂全版權合約吧。”

111.好人就是用來暗算的

111.好人就是用來暗算的

第一次和羅戈簽訂《宋朝》的時候,是包含了全部內容,預計共七冊圖書的。不過在后來的《神農密碼》和《鬼吹燈》合約上,因為涉及到他和羅戈之間的款項借貸,云中書城的股份問題,所以換成了一卷一簽。

現在這些書賣再多的錢,也是要用來還賬的,什么時候還清了書城的借貸,什么時候重新換原來的合約形式。

不過按照這個火爆程度,楊一覺得自己這包身工的職業,多半做用不了幾年了。

但問題是,現在《神農密碼》和《鬼吹燈》的版權問題,自己說了根本就不算啊。

“對不起,我好像沒有明白您的意思。”楊一笑了笑,似乎是確認一樣:“麥總編的意思,是對《神農密碼》和《鬼吹燈》很看好?想要出版發行?”

兩本書各近六萬冊的三天銷量,雖然還遠遠比不上《宋朝》,但這也是因為類似題材圖書還遠遠沒有得到良好的開發,一旦后程開始發力,累積銷量一樣相當可觀。

現在也有極少數不和諧的聲音,在報紙上質疑“悅而讀史”的寫作能力,所采用的證據,就是這兩本書的銷量數量。

不過只要稍微有心的人,就能從銷量走勢上面看出一些端倪——這三天以來,兩本書的銷量都是逐漸上揚而非下挫。而作為在出版行業中混跡了二十多年的麥憲,自然能一眼看出來一本書的潛力問題。

“對!也不對!”麥憲笑著搖搖頭:“我們看好的不是《神農密碼》和《鬼吹燈》,我們看好的是你這個人!”

楊一笑了笑不置可否,這話要是換了對其他什么“少年作家”來說,估計就算是再怎么心高氣傲不好相處的人,也難免對這個麥總編生出知音的感覺。可是換了楊一,這招數實在起不到什么作用。

“那您的意思是?”

“除了《宋朝》,你其他的作品都由我們文藝出版社負責包裝發行,無條件出版。”麥憲斬釘截鐵道。

咦?倒是有幾分氣魄啊,楊一嘖嘖嘴,然后故意試探道:“要是我隨便寫一本亂七八糟根本不夠出版條件的書,也能幫我出版?”

“就憑‘悅而讀史’的名聲,你敢寫我們當然就敢出版!”麥憲呵呵一笑:“不過小楊同學會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么?”

這老貨。

楊一在心里面撇撇嘴,先送上好大一頂帽子,最好還不是仗著自己的筆名價值。說不得就算到時候真的隨便寫一本書,他們也是會出版的,只不過這個印數嘛……

“不好意思,這個我說了不算。”楊一算是明白了越州出版集團的心思,也就沒有了繼續兜圈子的意思。

麥憲笑容不變:“小楊,真人面前不說假話,百分之十六的版權費,這已經是天價了。”

楊一同樣笑容不變,還是搖搖頭,就準備推開車門。

這一下麥憲的臉色終于變了,這可是百分之十六的版權費用,雖然沒有保底金額,但是以“悅而讀史”這個筆名現在的影響力,一個百分點都將是幾十萬的收益。

在現在這個作家版權費,普遍不超過百分之十四的時候,他們文藝出版社能開出十六個點的高報酬,居然都不能讓眼前這個小孩子動心?

麥總編這下是真的急了,越州出版集團的老總蕭明南之所以讓他在這里截住楊一,就是希望在私下能和他交流一下,直接繞過羅戈和思閱,來搶占到當前圖書市場上的這尊小財神,現在。

說起來這位蕭總也是夠用心了,昨天就來過思閱,可是楊一急著去找賈理平的犯罪證據,就這么錯過了見面的機會。下午又讓人直接跑到了楊一家門口等候,奈何母子兩一個去了醫院,另一個正在勤勤懇懇盡職盡責地碼著長城……等到今天上午再次登門的時候,楊一又帶著蘇晚去“上山下鄉”。

如果不是提前安排了人在思閱外面蹲守,那就只有當著羅戈的面和楊一談判了。

麥憲這個時候也顧不上矜持,趕緊出口挽留道:“小楊同學,我覺得你有必要好好考慮一下我們的提議,對你對我們,都是有利無害的。”

楊一一只腳已經踏出了車門,看到麥憲著急上火的樣子,忽然很是惡趣味地假裝無奈道:“沒辦法啊,羅總不發話,我怎么敢隨便和其他人簽約。”

麥憲聽到這話,險些一口血噴到楊一背上,就這小子剛才表現的氣度,會把羅戈當成一回事么?居然也有臉扮可憐。

想到這位麥總編也不過是給人跑腿辦事而已,而且以他總編的身份地位,面對一個作者能做到這種程度也是頗為不易了,楊一就認真一笑:“說實話吧,麥總編,雖然《神農密碼》和《鬼吹燈》是一冊簽約一次,但是實際上這兩本書所有的版權,理論上都已經屬于思閱了,真的不是我想簽,想簽就能簽的。”

啊?怎么會這樣!麥憲愣了一愣,看到楊一點點頭,禮貌招呼了一聲后走遠的背影,忽然不甘心地追出來:“那個,小楊同學,我們不要現在這些書的版權了,簽你接下來的書怎么樣?來我們文藝出版社吧!”

走進了思閱的院子,楊一心中還是有些感慨的,剛才這個麥總編雖然也是受了上面的指示過來接觸自己,但是誠意卻是十足,對那些書的欣賞也是毫不掩飾,絲毫沒有一般談判里面通過挑刺來壓價的意思。

雖然最大的原因是他們有求于自己,但是麥憲鄭重的態度,無疑讓人心里極為舒服。

甚至到最后都沒有放棄努力,一心拋著橄欖枝想要招攬自己。

只不過,楊一的確是無法和他們合作,就算沒有把《神農密碼》和《鬼吹燈》的版權許出去,也不行。

越州出版集團和思閱文化可不一樣,前者是名頭響當當,有國資背景的掛牌出版集團,不是思閱這種掛靠在事業單位名下的私企小魚蝦!如果選擇和越州出版合作,自己還怎么實現實體云中書城——線上云中書城——網絡文化集團的構想?其他的不談,越州出版能讓自己抵押著作權換取資金,來折騰建書城這種看似瘋狂又白癡的舉動么?

這么一比較起來,還是羅戈那個胖子比較好糊弄一些啊。

還沒有開走的車子上,麥憲正坐在后排,閉目養神一樣默然不語,但是他的助手卻知道這是自己波ss煩悶時的下意識表現,就不由得忿忿然埋怨道:“百分之十六的版權費用,就算他是金筆桿,這也足夠有誠意了吧!我們社還沒開出過十四個點以上的稿酬呢……”

“算了,這小家伙的書當得起這個價!再說,百分之十六這個價碼,也是蕭總定下來的,難道人家蕭總還沒有你眼光長遠?”

那助理一聽是蕭明南親自點將,咧咧嘴不說什么了。

“算了,回去吧,剩下的事就該蕭總親自和他談了,麥憲吩咐了一聲,雖然自己今天沒有能夠成功,但已經是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想來蕭明南也是不能說什么的。只是希望這位老總能夠有一個心理準備,不要因為自己的招攬失敗,影響了他談判時的判斷和決策。

想到這里,麥憲拿起了自己的愛立信,還是趕緊通知一下這位集團掌舵人吧,招攬失敗的事情他可以不計較,但是事后這些細節自己做不到位的話,那就是自討苦吃了。

蕭明南已經在思閱的會議室等了半個多小時,卻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感覺,反而還出言撫慰頻頻撥著電話的羅戈:“年輕人嘛,誰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呢?羅總你也別著急。”

他自然是不急的,他派了人在半路上等著楊一,現在當然要盡量給屬下創造時間。

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個多月前在白石精舍的那一幕,如果自己當時就答應羅戈和那個孩子的提議,只怕現在都坐在一起開慶功宴了吧,哪里還用得著現在過來費這個心思。

不過蕭明南是個從來不言后悔的人,即便這一次很有可能要低頭,為以前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埋單,他仍然是穩步展開著自己的計劃,地地道道的實干派。

就在這時,自己的電話響了,對著羅戈做了個歉意的手勢,然后接通。

“喂?是我。”電話那頭說了很多,蕭明南基本上沒有chā話,臉上的神色更是分毫未變,就像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次通話,沒人能從他的表情上,察覺出來蕭明南剛剛經歷了一次失敗。

“恩,好的,我知道了,這件事情你不用再管了,對對!另外把昨天我提過的事情,你親自去聯系一下,好的。”

掛了電話,蕭明南淡淡一笑,配合他的儒雅氣質,和長圓桌對面的胖子高下立判。

“羅總,說起來還都要怪你們思閱,喏,剛剛文藝出版社的麥總編打來電話,他們重點跟蹤的一個作者,已經完稿的新書卻打算拿到你們思閱來出版,這真是讓人情何以堪啊!”

羅戈心中嗤之以鼻,臉上工夫卻不差蕭明南分毫,連連賠笑道:“蕭總說笑了,這也就是元旦的活動鬧出了點聲勢,等到這一陣風過去,誰還會記得我們思閱呢。”

呵呵,這小胖狐貍。蕭明南對著窗戶的位置,眼鏡片亮的厲害,不置可否地沖著羅戈笑了笑。

嗎嗎的,這老狐貍。天知道剛才是什么事兒,要真是被搶了作者資源,你還能自曝其短說出來讓我開心?

口蜜腹劍,兩個所謂的儒商,一起在心里面罵著娘。

112.最后1/3

112.最后1/3

“羅總,楊一過來了。”羅戈的小秘書隨著胖總生意的蒸蒸日上,倒也出落得愈發多了些女人味,想來是這段時間沒有少被滋潤,得到的打賞比以前更加頻繁貴重也是原因之一。

“怎么搞的,半天才過來!說了把我那車給你先用著,你又不干!”羅戈歪鼻子斜眼。

看似是抱怨,但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來,這種抱怨只能存在于極為熟稔的朋友之間。

雖然羅戈和楊一之間,本來就已經沒有了什么大小尊卑的概念,平時說話也隨便的很,但羅戈卻還是刻意顯出了對待楊一大喇喇的樣子,這也是做出來給蕭明南看的姿態。

羅戈的這些心思,蕭明南又怎么會不知道,卻并不點破,站起來對著楊一伸出了手:“小楊是吧,上次你的豪言壯語言猶在耳,沒想到啊,果斷是言出法隨,這就在元旦搞出來這么大一出好戲。”

楊一靦腆笑著急步上前:“蕭伯伯說笑了,那時候我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是忍不下那口氣,后來要不是羅哥精心計劃了元旦這個活動,我還真是放了大衛星呢,肯定要招人笑話了。”

無事獻殷勤,非jiān即盜。楊一已經見識了這位蕭總的手段,剛剛還派出來下屬出版社的總編挖墻腳呢,現在卻穩穩坐在這里,估計就算自己說出來,他也是要一推二五六,推個干干凈凈的。

既然是這樣,你想要勾心斗角,我就裝傻,還是讓那個胖子來陪你玩吧。

蕭明南呵呵笑得極為爽朗,羅戈?這個文化商圈的后起之秀確實有幾分本事,但要說他能操作出元旦書展那樣的經典推廣,未免還差了幾分火候。

和人打交道,跑關系托門路,發掘潛力暢銷書,這都是羅戈的長處,但是絕對不包括具體的活動策劃,尤其是聲光結合的那一部動畫短片,堪稱神來之筆。

這是賣書,不是公社大隊里面的電影隊下鄉,眼下國內圖書市場上,連簽名售書開展的都不是很廣泛,更遑論在售書的場合里還推出這些稀奇古怪的chā播節目。

但他又不得不承認,思閱為了推廣《云荒》漫畫而專門制作的動畫短片,和這次的簽售會結合的天衣無縫相得益彰,用眼睛和耳朵的最直觀感受,激發了讀者們最大的購買熱情。

當然,還有那個和讀者互動的試讀活動,也是頗為讓人眼前一亮的精彩之處,身為圈子里面的資深老總,他當然知道這個節目能夠最大程度地調動讀者的積極性。

但是同樣的,這也是一把雙刃劍,那就是推出來讓大家試讀的書籍,必須有足夠的吸引力,要不然大家看過一遍掉頭就走,誰還會有興趣掏腰包。

這么看來,活動的策劃人對于這幾本書倒是信心十足啊!

不過有《云荒》和《宋朝》第一冊的成績打底,想要信心不足也難。

然后在他有心的打聽之下——其實從思閱員工那里探聽到這個活動的策劃內幕倒也不難——卻發現所有的推廣計劃居然出自這個半大孩子的手筆,這就讓蕭明南失眠了。

羅家小胖這運氣,還真是好得讓人嫉妒啊!

金牌作者加金牌營銷經理?蕭明南又結結實實把楊一上下打量一邊,然后笑著和兩人落了座:“今天冒昧上門,主要就是想談談合作的問題……”

“等一下,蕭總。”楊一忽然笑著出言打斷,讓羅戈霎時就無奈了。

這小子,以前沒見他像這么睚眥必報的啊。

“嗯?”蕭明南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笑著看向楊一。

“元旦那天的事情,我知道有不少同行在里面攪和,蕭總只要隨便告訴我一兩家,我們的合作也就有基礎了!”楊一的臉色肅然起來,很是認真地看向蕭明南。

蕭明南頓時吃了一驚,沒想到事情已經過去,而且思閱的活動也還是圓滿結束了,為什么這個少年還是不依不饒地糾纏在這個上面,沉吟了一下就開解道:“小楊,這個事情已經都過去了,你看是不是……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嘛。再說你們思閱風頭太勁,也確實有點搶人財路的意思……”

“那蕭總這次過來,難道不是為了搶人財路?”楊一意味深長地看了蕭明南一眼,還在笑,但是言語如刀:“要是我們和蕭總這一合作,還不知道要斷了多少人財路呢。”

蕭明南一訕,沒想到都坐到談判桌前了,這小子居然還這么不留情面,一時間也猜不透他到底是成熟還是幼稚輕狂了。

“我還是那句話,蕭總你隨便透露一兩家背后弄小動作的人,我們才有談下去的可能,要不,請回吧。”簡單,粗暴,毫不講理!但是對于本就是求上門的蕭明南來說,卻沒有任何多余的選擇和回旋的余地。

和楊一談不攏,蕭明南又轉向羅戈,帶著些避重就輕地退避,心中微微有些不太舒服。

在他看來,這個胖子社會上打磨已久,本身又是長袖善舞的人物,多半是不會像楊一這么任性而為的。如果他能說服楊一最好,就算不能,兩人有了意見分歧后自己也有了下手的機會。

可是讓他失望而錯愕的是,羅戈居然無奈地嘆了口氣:“蕭總,就我自己來說,是同意和氣生財的。不過,今天這事兒,還是小一說了算!”

蕭明南的目光立刻凝重了,他已經最大程度地把楊一拔高了來看待,換做其他任何一個少年作家,連平等對話的機會都不會有!可是到了現在,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個少年的能力和影響力。

而羅戈在楊一進門伊始說的那些話,顯然也不只是說說而已。

“天一書局,他們攪和在里面,是因為本來已經要簽約出版的《紅樓小札》,作者臨到頭又轉投到你們社里了,從十一到現在,也是快有五萬冊的銷量了吧?”蕭明南終于還是選擇了向現實妥協,盡管他的眼睛已經微微瞇了起來:“還有古麓文化,他們相中的《臺/北記事》也是被你們半路摘走了果子,不過人家是魔都那邊的出版社,你們暫時還夠不著他們。”

“就兩家?”楊一才不相信幕后的水就這么淺。

蕭明南忽然笑了笑:“還有越州教育出版社,他們倒不是因為被思閱摘了果子,好像說是有教育局的影子在里面,具體是誰在里面牽線,我就不知道了。”

說完這話,蕭明南盯著楊一,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顯然是想知道,當聽聞有官方背景介入后,眼前這個少年是不是還會堅持舉起復仇的利刃。

然后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縮緊了,因為對面的那個學生輕描淡寫地笑了笑:“賈理平被紀委帶走了,3個半小時以前,而且這一次會連累到他的連襟習紅軍,教育局里面也會落馬一批人。至于更上面的事情,唉喲,那就不是我這個小小百姓能夠知道的了!”

掌管五家出版社,另外還有無數大大小小依附于他的文化產業中小企業,就是這樣一個文化巨艦的掌舵人,此刻神色凜然地看向羅戈。

然后他就毫不懷疑楊一的話了。

他嗎的!蕭明南終于是忍不住在心中爆了粗口,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消息,從你這小屁孩嘴巴里透露出來,還敢說自己是小小百姓!只不過,他的消息渠道到底來自何方,還是個疑問。

“好了,既然蕭總能把這些消息透露給我們,想來貴集團和元旦的事情是無關的。”楊一點點頭:“我們可以接著談合作的事情了。”

蕭明南此刻終于是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感,一個據說是高一的孩子,在這里和他侃侃而談?好吧,這個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可是他居然還能爆出讓自己為之愕然的猛料,正在發生的一切,似乎已經偏離自己的想象太遠了。

但是隨即,蕭明南就反應過來,這一定是羅戈的授意,一定是!玩心計本就是這個年輕胖子的強項,所以他利用家中的關系,得到一些內幕后,再借著這個孩子嘴里說出來,讓自己猝不及防之下心態失衡!

好算計啊。

認為自己已經抓住重心的蕭明南恢復了一貫的儒雅:“合作嗎?我們集團自己也是做出版發行的事業,自然不能和思閱搶食,不過《云荒》的相關授權,應該還是在小楊的手上吧?所以,我們合作動畫片怎么樣?”

動畫片?原來這位蕭總打的這個主意,倒也是有眼光的人了。

看到羅戈和楊一都沒有說話,蕭明南沉吟了一下:“你們在書展活動上的那個動畫短片,很多業內的人士都是很看好的。所以,我想由我們越州出版出資,楊一授權,來拍一部足以支撐中國動畫大梁的片子!到時候劇本的審核權也在小楊的手里,而思閱方面,我們自然也是會補償部分版權費用的……要不然這么好的故事放在這里,卻不能搬上銀幕讓大家分享,實在是太可惜了!”

楊一和羅戈對視了一眼,都說懷璧其罪,今天這就是最好的寫照了,哪怕是原本就屬于你自己的東西,只要別人眼紅上了,一樣有千百種理由找上門來。

好在蕭明南還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說話雖然也帶著幾分官/樣文章,卻還不算惡心人。

要是換了一些人來,估計連“這是對中國動畫的犯罪”這種無恥之尤的話,都是能說出口的。

113.禿鷲與鬣狗

113.禿鷲與鬣狗

“怎么樣?我覺得我的提議,還是值得羅總和小楊同學考慮一下的。”蕭明南一只手輕輕叩著桌面,卻沒有發出聲音,神情隨意地看著對面的兩人,仿佛對于他們是否接受自己的提議并不看重。

事實上蕭明南現在確實是在心中冷笑,委托自己出面的那一群人啊,想和思閱合作,又不肯拿出誠意來。總以為能憑著以勢壓人,就能讓對手妥協退讓。

花花轎子人抬人,他們也不是不懂這個道理,但是在利益的刺激下,總是有人眼紅腦熱,就這么做出了傻事,不過這些也不關自己的事情,看看羅戈和楊一怎么應對吧。

果然,這一次連羅戈都笑了:“我們思閱自己開發制作《云荒》的動畫不行么,為什么要和越州出版合作呢。”

“合作合作,當然是要找出一條對大家都好的路子來,可能羅總覺得我這是在從你們碗里搶食,不過……”蕭明南很清楚地覺察到了羅戈語氣里的排斥情緒,可是他真實的目的也不在于此,眼下只不過隨意試探一下罷了:“既然大家都在這個圈子里面混飯吃,為什么就不能合作呢,如果你們有能力來做《云荒》的動畫,我就再也不提這件事情。但現在的問題是,思閱好像正面臨著資金短缺吧?哪有余力顧得上這些呢?”

楊一笑了笑,不答反問道:“蕭總單純是為了《云荒》而來的話,那就應該去找漫畫的作者本人才對啊。”

蕭明南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小楊你這就沒有意思了,直說了吧,《云荒》每一卷,我們都出50萬的動畫改編版權費,思閱也能另外得到10萬的補償。如果收視情況好的話,還可以在這個基礎上提高版權費用!注意,我們只要動畫改編版權,至于以后有電視編導又或是電影人看上了《云荒》,你們還是可以拿出去再賣一次的。”

楊一啞然,這蕭明南倒是篤定,分明就是打聽到了自己和《云荒》的關系,不過思閱里面知道《云荒》是合作作品的編輯也不少,想要瞞住有心人,還是很有些困難的。

但是他好像把動畫制作,想的太過簡單了一些吧!

楊一就好奇道:“那個,我先問一句,蕭總你知道一集30分鐘左右的動畫片,制作成本是多少么?”

“當然,我有老朋友在上美影,那邊一集大約是150萬不到的樣子。”蕭明南呵呵一笑,像這種細節,他怎么可能疏忽過去。

楊一看看羅戈,胖總明白了他的意思,就點點頭。

他這才轉過來對著蕭明南笑了笑:“那我就給蕭總透露一個商業秘密吧,我們元旦的宣傳片,委托島國方面的制作費用是接近300萬!”

陡然聽到這個數字,蕭明南眼睛跳了跳,300萬的價格確實是很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了,和上美影方面的報價相差甚遠,不過他立刻就從訝異中反應過來,作為一個老總,這點應變能力還是有的。

“看來是我想得簡單了,好吧,如果每集300萬的投資我也能拿出來呢?”蕭明南目光灼灼地看著楊一:“我的態度已經很真誠了,我們集團是真心尋求這一次合作的。”

每集60萬的改編權費,這個數字前后加起來,光是《墨.偃師》也要付出近500萬,還不算另外在制作上的投資,僅從這一點來講,越州出版集團確實是很有誠意的。

但說到底,這還是別人想來摘果子,要不然在《云荒》第一部《九州飄零》發售出去后,怎么沒人來談動畫改編的合作事宜呢。

“抱歉,如果蕭總這一次是專門為了《云荒》而來,那么只能是讓你失望了。”

楊一本以為自己這么說了后,蕭明南一定會慍怒甚至羞惱,可是沒料到這位老總渾不在意地點點頭:“也是,換了是我,也不會這么輕易把這種下金蛋的母激賣出去,那我們來談談別的方面吧……哦,對了,其實眼紅《云荒》動畫的可不是我們越州集團,而是魔都的鼎辰卡通,這個公司的老板是90年代初從上美影出來的人,在動畫領域里面很有幾分獨到眼光,不過就是為人不怎么樣,要不然也不會在上美影待不下去。但是現在回過頭來看,他從上美影出來自己干倒是賺到了。”

聽蕭明南這話的意思,是還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楊一和羅戈同時惱火起來,這些人倒是有幾分非洲鬣狗的精神,哪里有錢賺,哪里就有他們鍥而不舍的身影。

“那蕭總你這次過來的意思是?”

“兩件順帶的事情,一來是問問能不能參與《云荒》動畫,二來就是給別人牽線搭橋……也就是我剛剛說的鼎辰卡通,他們的老板秦丕想要我在中間做個介紹人。”蕭明南的語調平平,顯然對他剛剛所說的事情是不太上心的:“至于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和你談談有關云中書城的問題。”

這老鬼,繞了這么半天,才繞到了正題上。

楊一和羅戈各自警覺,這位圈子里有名的集團大佬在白石精舍說過的話,他們到現在可都是印象深刻的,羅戈就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那個,蕭總,你的意思是……我記得你當時是百般看不上我們這個計劃的,怎么現在又……”

“人嘛,總會有自負的時候對不對,我當時的的確確看走了眼,還請小楊同學不要介意。”蕭明南倒是大大方方地認錯,但他這種審時度勢,反而讓楊一在心里嘖嘖贊嘆。

果然是老狐貍,一開始反復圍繞《云荒》動畫改編授權糾纏,談不攏之后,才把另一撥人拉出來擋槍口。現在又聲東擊西打上了云中書城的主意,還能痛痛快快把自己以前說的話吃回去。

這才是長袖善舞,深通進退之道的老怪啊。

“我那時候好像說,現在要上船,票價會變的哦?”楊一挑挑眉毛。

蕭明南扶了一下眼鏡腿,居然是深以為然地贊同道:“那當然,要不是這樣,我也不好意思來談合作問題了。”

這不對啊!楊一這下是郁悶了,劇本不是這么寫的好不好!

有道是好馬不吃回頭草,現在這蕭總居然也恬著臉要吃回鍋的了,那自己應該是高高在上各種刁難才對!

然后他蕭明南在自己的鄙夷下,痛哭流涕地悔不當初,深刻而深入地檢討他當時的錯誤,還死乞白賴地懇請自己大發慈悲,讓他也有這一份榮幸參與到云中書城的建設上去。

就應該是那個樣子才對啊!可是現在呢,現在他輕描淡寫地承認了那時的走眼,一點兒都不為自己話中的小刺生氣,說什么就附和什么。看起來快五十,說不定已經是五十好幾的人了,居然毫不介意和小自己兩輩的人平等相交。

果然不好對付。

“那個,先吃飯吧,中午一起聚一下,下午接著談怎么樣!”一時間無法揣摩出蕭明南的心思,羅戈趕緊就打岔,另外兩人也就順水推舟下了談判桌。

“你怎么看,小一。”往訂餐點趕去的時候,羅戈就看看副駕駛上的楊一,又從后視鏡里面瞄了瞄跟在后面的凌志轎車,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楊一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要說到勾心斗角,我們兩個加一塊兒也不是他的對手,現在之所以能讓這位蕭總低頭,還是他在為自己先前的失誤埋單……既然這樣,那不如干脆就大大方方答應他,反正我們又不是什么上市公司,只要牢牢握緊股權大頭和決策權,也不怕他有什么小動作。”

羅戈想了想,也只能點點頭,又問到了另外的事情上:“那天一書局和古麓文化的事情,怎么處理,你總不會這么好心放過他們吧。”

“天一書局?挖編輯搶作者,隨便你怎么干。”楊一咧咧嘴,放過他們?呵呵:“魔都的古麓文化,先讓他們快活一會,到時候直接拿錢收購好了。”

吃過午飯,蕭明南所說的鼎辰卡通老板,還有越州市廣電局的官員果然趕了過來,蕭明南給兩邊介紹了一番后,一行人就又回到了思閱的會議室里面。

上午這個會議室里面還稍嫌有些空蕩蕩的,現在坐進了七八個人后,立刻就有了談判的氣氛。

地毯軟綿,窗明幾凈。

思閱這段時間里頻頻有人來訪,幾個辦公室助理倒也習慣了這種場面,接待工作一絲不茍,這讓魔都方面來人稍微收斂了一下眼中的隨意和輕浮。

長桌的一頭是越州廣電的辦公室主任陶行景,亦是負責對外接待事宜的主管官員,所以當然不讓地坐在了主位上,蕭明南這時和羅戈坐在同一邊,對面是鼎辰卡通的老板秦丕外加助理等人。

陶行景一番沒有任何意義的開場白后,那邊秦丕按捺不住,開口就問道:“我們的來意貴社應該也清楚了,那就談談合作的具體事宜吧。”

“具體事宜?”羅戈那一邊末尾位置的楊一忍不住笑笑:“我們什么時候就同意合作了?這就已經到了談細節的時候了么?”

“這位是……”魔都的一行人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半大少年,一直就心有疑惑,這種正式的商務會議上,還有廣電局的官員主持,怎么就混進來一個學生,所以目光中質疑的味道很明顯,嗤笑和不快的表情也是毫不掩飾地顯露在外。

頭上的陶行景對于楊一倒是有所耳聞,畢竟前段時間島國兩幫人馬先后來過越州,就是為了這個少年的書鬧得沸沸揚揚,而凡是和文化事業相關的市局機關,多少是有所耳聞的。

“哦,這位是楊一,我們社的特約作者,另外這個《云荒》的著作權,也是在他的手上。”羅戈呵呵笑了笑,仿佛是現在才想起介紹楊一的身份。

《云荒》的著作權在他的手上?那么那個蘇晚是怎么回事?鼎辰卡通的幾個人摸不清頭腦了,他們的老板秦丕更是有些目光閃爍地看著楊一,顯然已經失去了最開始的成竹在胸。

和其他動畫公司的部門設置不同,鼎辰卡通里面有一個專門的公關部,不僅僅是掛個名而已,更是有著十多人的在編人員。這一次來到越州,公關部的精兵強將們也都同行了過來,不過大部分人去了蘇晚那邊。

所以當秦丕一聽到《云荒》的著作權人居然是這個學生模樣的半大孩子,立刻就心思電轉著:“羅總,我們這一次來可是誠意十足,您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喲。”

“秦總多慮了,這么慎重的大事,我們會不負責任地亂說嗎?”

保持著對楊一目不斜視的姿態,幾個人足足看了楊一好幾分鐘,這才低聲交換了一下意見,然后那邊秦丕收起由這個意外消息引發的心情動蕩,點點頭到:“先不管《云荒》是誰的作品,但是我想這不妨礙我們之間的合作,動畫影視改編權,300萬買斷,怎么樣,羅總。”

“噗!”秦丕說這話的時候,楊一正在慢條斯理地抿著茶水,陡然聽到這位老總“豪爽”的報價,一時間忍不住噴了個滿桌。

這小子!主座上的陶行景臉都黑了,他大小也是個機關干部,有關楊一的傳言也聽到過不少,都說他和姜建漠關系不淺,多半是子侄輩。有了這一層身份擺在這里,讓他這個廣電局辦公室主任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在客人面前著實尷尬的很。

“這位小楊先生這是什么意思?”旁邊秦丕的助理覺得受了侮辱,就帶著幾分質疑皺眉看過去。

楊一根本就不理會這個小卒子,把目光放到了旁邊陰著臉一言不發的秦丕身上:“秦總確定是300萬,就準備買斷《云荒》系列一共七部漫畫的動畫,‘加上’影視的改編權?”

中間的連詞咬得很重。

而楊一不置可否的態度,還有隱含諷刺的問話,都讓秦丕心里面別扭起來,到現在為止,他終于開始覺得事情有了脫離掌控的跡象,這種認知無疑是最最讓人從心底覺得惱火的。

“怎么了?楊先生覺得有什么不妥嘛?”

楊一啞然,這是何等理所應當的強大氣場啊,就無語地沖著秦丕笑笑:“300萬的話,我情愿賣給身邊這位蕭總,人家好歹還開出了一卷80萬的動畫改編版權費,聽清楚了,只是動畫的哦。”

楊一這么一說,秦丕就瞇著眼睛看向蕭明南:“蕭總就是這么給我牽線搭橋的?”

旁邊蕭明南笑了笑,對于秦丕顯然已是記恨眼神不甚在意:“我也是說說而已,本來以為秦總一定會出個很高的價錢,所以上午沒事兒的時候就和小楊隨便聊了聊報了個價,我可是一點兒都沒當正經事來談的,秦總你千萬別誤會!”

“呵呵,還真不知道這位楊先生的胃口這么大!”對于蕭明南的說辭,秦丕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就只好把矛頭對準了楊一:“我不知道這里面有什么內幕,但是明明《云荒》的作者是那個叫蘇晚的小姑娘,現在思閱卻推出了楊先生,我不得不懷疑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內幕!”

“這個問題,好像不是秦總應該關心的吧。”羅戈笑了笑,他搶在楊一之前接話,也是怕楊一又冒出些什么驚人之語,讓兩邊都下不了臺。

經過了元旦那場鬧劇后,羅戈發現楊一的心態似乎有了些許的改變,不再是什么事情都風輕云淡,對于一些事情的容忍度也低了很多。

“這么說起來,思閱和楊先生,是沒有合作的意思了?”秦丕本身不是正經商人出身,做事走偏門居多,要不然也不會一個動畫公司,卻養著十多人的公關團隊。在覺察到了楊一和羅戈的抵觸情緒后,不是想著怎么緩解這種對立,反而激起了他的戾氣。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不打算見面的,羅哥非要拖著我來。”楊一滿臉無奈的笑笑。

秦丕上上下下打量了楊一好一會兒:“我可能忘記說了,我們鼎辰卡通有一流的制作團隊和發行團隊,不少人以前在上美影干過。另外我們和廣電部門的關系也不錯,只要思閱愿意和我們談,那以后不光是動畫,你們的圖書改編為影視作品,我們也是能幫得上忙的,這種雙贏的合作,我想不到不接受的理由。”

這就拿廣電的名頭恐嚇我了?原來是有著這層關系,難怪敢于覬覦《云荒》的動畫改編權。楊一心里面越來越不耐煩:“哦,那你們就去做好了,這么有實力的動畫公司,缺了《云荒》又算什么,還有大把的好劇本嘛。”

秦丕眼睛一跳,他沒想到自己祭出了廣電局的名頭,眼前這個少年還敢直接拒絕,頓了頓,就瞇著眼睛:“你還小,有些問題可能不清楚,動畫這塊兒,不是你想玩就能玩的溜的。衙門里的事情,你要能說擺平就擺平,以后我出門倒著走路。”

秦丕這話已經算是赤果果的威脅了,雖然言辭并不激烈,但是這陰惻惻的調子,顯然比激烈的沖突更加讓人心驚。

傳說這秦丕手眼通天,看他這幅不同于平常商人囂張的做派,好像那些傳言并沒有夸大事實啊。

倒是旁邊的陶行景有些聽不下去了,一個外地人跑到越州地面上,還當著他這個廣電局辦公室主任如此叫囂,怎么看都讓人反感,于是出言打斷道:“呵呵,秦總也是累了吧,中午剛到越州,下午就趕著談判,也沒休息好。要不,還是先歇歇了,大家明天再聊吧。”

114.聞風而至

114.聞風而至

鼎辰方面終究是沒有繼續談判,而是帶著碰壁的羞惱,當天晚上就回了魔都。而羅戈和楊一,也深切體會到了蕭明南所說的“秦丕風評”很差的事實。

從思閱出來,給家里掛了電話,卻被老媽告知“好兒子,媽媽晚上要在外面打會兒牌,你自己弄吃的”后,楊一站在十字街口茫然了半天,最后還是選擇去醫院看看,蘇晚的媽媽晚上出院,倒可以去幫忙搭把手。

而與此同時,早已回到了越州出版集團的蕭明南,正在助理不解的目光中悠悠看著窗外,心情極好的樣子。

“想問什么,就直接問吧,看把你憋得!”蕭明南說話的對象,是他的助理曾云,這個畢業于越大社會關系學專業,后又就讀劍橋的高材生,是蕭明南極為看重的接班人,所以才會屢屢破例,在他不懂的問題上出言指點。

“蕭總,您為什么要攙和這個什么云中書城,他們思閱又沒有自己的銷售渠道,就算這個書城能在越州稱雄,可是終歸還是偏居于東南一隅,能有什么作為?”

蕭明南笑了笑,羅戈前段時間到處拉資金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是這么認為,這也是明明羅戈人脈不錯,卻還是處處空手而歸的最主要原因。

而自己當初也是這么認為,這才錯過了這個元旦的精彩演出,要是那個時候就答應了那兩個小子,他越州出版這一次豈不是也要大大的出彩了?

“你知道思閱文化半年前的市值是多少嗎?”蕭明南把手中一份文件漫不經心地扔到了辦公桌上,又回身看著窗外,天上有這個季節少見的流云,以激烈又壯闊的姿態急速變幻,就像是這個時代大潮下的國家。無數人只是這些云朵中身不由己的一朵,而另外極少的部分,則是看不見摸不著,卻又主宰多數人命運的高空颶風,一個隨性而肆意的吞吐,就有無數人的命運為之改變。

“兩千萬不到。”曾云對于這些數據大致還是清楚的。

蕭明南搖搖頭:“一千七百萬,半年前,這個數據說不上多么驚人,但是在借殼運作的民營出版社里面,算是很強的一支勢力了。”

“集團里面隨便一家出版社都比他們強!”

“哦?”蕭明南用很平淡的語氣應了一聲,然后緊盯著曾云:“隨便一家都比思閱強?現在思閱的市值是多少你清楚嗎?”

“最新的報告還沒有出來,主要是他們最近操作的幾本主打暢銷書的銷量,還都在統計中。”發覺老板的態度不妙,曾云的聲音小了點,也收起了那種不屑的語氣。

“這還要評估報告?我教你的那些東西呢?”蕭明南冷眼掃了曾云一眼:“想要坐在我這個位置上,就要有隨時隨地通過圖書市場的動向,來判斷一家出版公司近況的能力!”

“是。”年輕的助理老老實實低下了頭。

蕭明南蹙了蹙眉,長出了一口氣:“三千七百萬,這是最保守的估計!而只要楊一那個小家伙還在思閱,這個數字就還要再翻倍!”

“我明白了,蕭總。”

“哦?”看著很快意識到自身不足,并且能夠舉一反三的接班人,蕭明南第一次回頭看著曾云:“你明白什么了?”

“蕭總之所以要和思閱在云中書城的項目上合作,是看好楊一這個人的潛力。”

“差不多吧!”蕭明南靜了一下,才悠悠點頭:“這半年來,思閱的路線幾乎沒有出過大錯,而市值卻坐火箭一樣翻番,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啊!既然如此,我搭著他們這架快車,又算得了什么。雖然他們在沒有銷售渠道的前提下,建這么一個書城的舉動看起來很白癡,但恰恰就是這種反常,讓我堅定和思閱合作的信心。”

“但是蕭總,他們……好像還沒有答應您的合作要求。”

“事在人為嘛。”蕭明南淡淡一笑:“鼎辰動畫的那個混子老板,可不就是我故意引過來的。要是不給那兩個小子找點兒外部壓力,他們怎么會知道盟友的可貴!”

“啊?可是您這樣做……”曾云頓覺愕然,他忽然發現,自己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

蕭明南“嗯?”的看著自己的助理:“我這樣做被他們知道了怎么辦是吧?拉下老臉負荊請罪就好了,這怕什么!反正我看楊一那個小家伙還是很吃這一套的,你只要不觸及到他的底線,耍耍二皮臉也就蒙混過去了,那小子是個好人啊。”

渾然不曉自己被一個老頭子發了好人卡,如果知道的話,楊一約莫是打死也不會和蕭明南再見面的了。

而這個好人,現在正和蘇晚扶著她媽媽進了家門。

雖然經過了一次大的裝修,但這房子也只是內部改動而已,南方家宅的外貌還是未變的,木頭的窗欞被梅雨侵蝕成暗黃的顏色,屋頂還有閣樓式的尖頂天窗,檐下的燕子窩現在空空如也,它的主人要明年谷雨才會回家,屋子外的竹竿上還晾著蘇晚早上出門時掛上去的衣服。

楊一無意間掃了一眼,立刻臉熱心跳地轉過頭去,真是太尷尬了,白色的小胸衣,同樣白的徹底的小內kù,沒有那些少女的夢幻顏色,粉紅魅紫之類,也沒有蕾絲蝴蝶結之類的裝飾,純的干干脆脆。

但是依舊有讓人心跳急促的魔力。

蘇晚大抵是注意到了楊一的視線落點,橙燦燦的夕光中,女孩臉色一片霞光,看不出來絲毫變化,但是收著衣物的纖手卻如同受驚的鳥。

“小楊,你去坐著,讓晚晚來!”蘇晚母親忙不迭招呼著,盡管她自己的身體也還沒有好。

后院里面鋪著青石板,掃一眼就知道夏天這里會有多么的繁盛,枯萎的牽牛花藤,金銀花藤,還有只剩下荊棘的薔薇,墻角有一口瓦缸,里面是干脆發黑的荷莖,水缸邊上的青苔也是如此,靜靜等待著來年的生機。

蘇晚從水缸里瓢了一勺水,沖掃飄進院子里的落葉,江南人家很少用掃帚,拖把更為常見。看著女孩有些束手束腳的樣子,楊一好奇地過去一看,里面居然還有倦懶撩人的金魚。

“就在這里吃飯!”蘇晚母親堅持著,然后又炫耀什么一樣:“今天讓晚晚做飯,這女子昨天給我做了一次飯,以前都是做其他家務,也沒讓她動過手,還不知道她有這個本事。”

蘇媽媽的挽留熱情卻不過分,加上楊一現在回家的確是沒有飯吃,假意推辭了幾下,也就答應了下來。對于蘇晚那能夠被她媽媽盛贊的廚藝,說實話他是很好奇的。

而那邊,女孩不說話,在水池邊上清洗著菜葉,身影裊裊,像是再平常不過的南方居家女孩。不一會兒,鏟子和鐵鍋的撞擊聲響起,鄰居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好奇地從逼仄狹窄的二樓涼臺看過來:“這么早就做晚飯了?喲,小女婿上門!”

院子里的母親啐了一口,卻分明在笑,楊一尷尬,蘇晚肩頭微顫,不敢回頭。

一盤盤的炒菜上來,也許是為了慶祝母親出院,也許是第一次給心中的那個他做飯,所以晚餐極其豐盛,螺絲,海瓜子,蝦皮冬瓜湯,香菇油菜豆腐,青椒魷魚,還有切半的咸蛋,紅yànyàn的油心堆在盤子里。

晚飯做好的時候,已經是燈火闌珊,左鄰右舍也開始傳來高壓鍋的“奇奇奇”聲,還有兩口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家常。

這個晚上,生活普通而又真實,卻滋味濃烈,是感覺無比豐足的一天。

“你明天?”送楊一出來的時候,蘇晚難得偏著頭,大抵是剛剛楊一對晚飯的喜愛,雖然沒有贊不絕口的華麗詞匯,可是滿滿三大碗飯,還是讓小姑娘從心底感到微澀和滿足。

兩個人之間沒有什么轟轟烈烈,勉強算是驚世駭俗的,也不過是廣場上堅定的牽手。蘇晚只是默默地看著楊一,在自己覺得應該付出的時候付出,卻終是守得云開見月明。

輕輕用腳尖觸碰著被風吹到墻角的一片枯葉,霜白的月光穿檐而漏,落在蘇晚的側臉,看著女孩絕不會在第二個人面前露出的少女模樣,楊一就毫不懷疑,現在的這種感覺就是幸福了。

“去思閱,到過年前,估計都會很忙了!”

“會去考試?”本來一向鎮定清冷的女孩子,這一刻居然不敢和楊一對視,可是這神態反倒暴露了她問這句話的意圖。

“不考試。”楊一深深吸了口氣,他覺得自己現在,實在是沒勇氣說出其他的答案。

手就忽然被握住,冰涼,柔若無骨,一瞬間的空白后,女孩抽身而退。

楊一站在原地發愣,他不是第一次牽著女孩的手,但以往卻都是事出有因。而蘇晚剛才的主動,讓他近乎麻木到觸電一樣。

就這么狀態恍惚地從巷子里往外走,連身邊經過了一群鬧哄哄的人都毫無知覺。

今天,真是幸福的一天啊。

不過走出了巷子口的時候,卻發現手機居然忘在了蘇晚家里,如果明天胖子找不到自己,楊一簡直就能肯定會看到他那怨fù般的嘴臉。

只能再回去拿好了,只是一想到剛剛的牽手,楊一的心情就難以平靜。

門居然沒有關,看來剛才那妮子未必比自己平靜多少,這么想著,楊一就覺得胸中塞滿了小小溫暖,正要叫人的時候,里廳卻傳來一陣絮絮叨叨。

“你們也是的,老四走了這么多年,怎么就不跟我們講呢!不管怎么都有一層親戚情分在這里,哪個還會翻臉不認人么?你自己看,小晚都瘦成什么樣子了!”

楊一愕然停下腳步,這才隱約記起剛剛從自己身邊過去的那一票人馬。

“就是,你這么搞,弄的我們那一塊的人,都以為我們是什么惡人!連孤兒寡母都容不下!小四是小四,他走這么多年,我們一家哪個好過了?老爺子走的時候還在喊他的名字,他也就是犟,非咬牙不回來……要不是那天來越州玩,在廣場上逛,還不曉得你們兩母女現在都怎么樣了!”

怎么聽上去像是蘇晚親戚的樣子,不過以前楊一幾次問起她的時候,女孩不都是說自己和媽媽相依為命,再也沒有什么親人了嗎?

一直就是那幾個聲音說來說去,蘇晚和她母親在其間沒有說過一句話,這讓楊一越發心中懷疑起來,干脆也不做聲,默默地站在大廳聽著。

過了大約一刻多鐘,才中這些人雜亂的對話中理清了一個頭緒——這些人,居然是蘇晚那個已經過世父親的兄長姐妹們。

女孩的父親聽起來是和家中人失和,所以攜妻帶女離開了梅城的老家,從此斷絕了往來。而這些人十幾年來對母女兩不聞不問,現在卻忽然找上門來,楊一簡直就是用屁股,都能明白他們的用意。

“還有我跟你說,妹妹,晚晚現在也是有出息了,但是你不能就讓一個丫頭兒在外面拋頭露面啊!你說元旦的活動,不是那個騙子最后被揪了出來,那不是白白讓晚晚受冤枉受欺負?”如果只用耳朵來聽,任誰都會以為說話這人氣憤填膺的很。

蘇晚母親就爭辯道:“晚晚這個簽名賣書,也是她的老板安排的,現在也是她的工作,怎么能說不拋頭露面就不拋頭露面。”

“哎喲,妹妹你這就不懂了吧!”最后開口的那個聲音就連聲道:“現在有個名堂叫經紀人,那些大明星都是這么搞的,就是私人助理一樣,什么事都該他們處理,黑鍋也是他們背!按照晚晚現在的身份,就應該配個經紀人,再碰到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用她自己出頭。”

聽到這里,楊一終于忍不住笑了,想來接著他們就該自薦去做蘇晚的“經紀人”了吧,這些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親戚們,倒也真是當得上厚顏無恥這四個字了。

又想想自己的舅舅姨媽們,楊一忽然覺得自己其實還是很幸福的了,盡管有大舅媽何英,姨夫馬俊這樣的角色,但是比起蘇晚的這些親戚,那真是強到了天上去。

也懶得再聽下去,楊一一把推開門進了里廳:“那你們是打算讓人做晚晚的經紀人呢?”

楊一的突然出現,把里屋的人唬了一跳,唯獨蘇晚和她的母親看到楊一到來后,卻眉頭舒展了許多。

當中一個黑臉的男人就站起來:“你是什么人,怎么亂闖別人的家?”

他旁邊一個女人回過神來后,狐疑地打量了楊一半晌,忽然想起來什么一樣,就拉了拉那個男人的胳膊:“這個男娃兒好像是那天在臺上的那個!”

這女人這么一說,倒是讓屋里的男女們都注意起楊一來,一個個打量了半天后,這才紛紛明白過來。

“這個小同學,你是晚晚的同學,還是她朋友?”其中一個女人用審視的目光盯著楊一看了半天,開口問道。

放在平時,楊一根本就懶得理會這些人,不過現在蘇晚母親沒有表明態度,他也不好隨便越俎代庖,淡淡回了句:“都算吧。”

這個態度無疑是很難讓那些惡親戚們滿意的,不過他們現在的主要精力還放在蘇晚那邊,也就紛紛不滿地掃了一眼楊一后,又轉回到蘇晚身上:“晚晚你說是不是,要是那天有個能幫你的人,你怎么會受這種委屈!”

“有楊一。”

蘇晚的話她媽媽聽的明白,楊一聽的明白,可是和她十多年不見面的伯伯姑媽們可是聽不明白的,最后蘇晚母親只得又給他們解釋了一遍。

這一下這些男女們的臉色就古怪起來,心里頓時就升起了忿恨和危機感。

該不是這小子借著那天的表現,所以想要攀高枝吧,看自己這個古怪侄女的表現,竟然是把這什么“楊一”當成了依靠?這怎么行!

“晚晚,你接觸社會的還少,不清楚什么叫人心險惡,怎么能把什么都交給外人呢!”

也有從蘇晚母親那里旁敲側擊的:“妹妹你也是的!小晚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我們屋里自己的事情,你也讓外人來摻和!”

那個最先起身的蘇晚大伯甚至直接對著楊一下了逐客令:“那個小同學,我們現在家里有事情,不方便待客,你還是快點回去吧!”

“耶?感情這屋子是你們的!晚晚和阿姨都沒說讓我走!”楊一看向這個男人的眼神,充滿了看白癡一樣的憐憫和同情。

這就暴露了你們的嘴臉么?

楊一的眼神無疑激怒了蘇晚大伯,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盯著男孩,還伸手摟了摟楊一的肩膀,隱約有幾分暴力威脅的意思:“你還蠻不得了啊,我跟你說,小娃兒就不要不懂事……”

沒有等他繼續說下去,嘩啦啦一串脆響,蘇晚拿起了不知道是誰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她大伯的腳前。

錯愕到極點的詭異寧靜,風雨玉來。

115.雖然我從來不說,但是我想你一定知道的,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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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晚你這是什么意思?”說話的女人面相敦和,絕對是第一眼就能讓人信任的相貌,然而細細觀察,就能發現她鼻翼深刻的法令和眼角吊起來的那一抹潑辣厲害。

事實上蘇晚這位小姑也正是上門認親的發起人,在看到自己侄女極為不留情面都摔了杯子后,而大哥二哥的反應居然是嘴巴翕合了幾下,一時間愣在那里,心中就對兩個男人充滿了鄙夷。

當然心里面也是恨極了楊一,沖著一旁仍舊表情淡然的少年狠狠剜了一眼,頗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小同學你還是快走吧,你看這弄的,讓晚晚也夾在中間不好做。”

旁邊蘇晚的母親這時也回過神來,看到這些“親戚”著實讓人厭惡的嘴臉,還有他們在自己家里大模大樣自作主張,忍不住輕咳了一聲:“別人好歹也是我的客人,要送客也該我自己來吧?再說當年晚晚她爸爸帶我們從梅城走的時候,不是都說清楚了,兩邊再沒有關系了……”

“老四那是氣糊涂了,雖然大哥他們也確實不對,但是一家人還有什么說不過去的事呢?”蘇晚的小姑連連給兩個男人使臉色。

旁邊蘇晚大伯二伯得了小妹的暗示,就連忙點點頭:“以前的事情都過去就算了,最重要還是現在一家人和和美美是不是,要是讓媽曉得她小孫女現在這么出息,肯定會高興。”

聽到幾人提起自己的婆婆,蘇晚母親就更是臉色不好看,不過礙于楊一在這里,也不好過多泄露自己的家事,再加上她本來也是偏軟的性子,就敷衍道:“以后有時間,我再和晚晚回去看她,你們要是沒有事情,就先到這里吧,家里還有客人。”

“能回去就好,能回去媽也就沒什么遺憾了。”蘇晚小姑狀似欣慰地嘆了口氣,又試探道:“晚晚那個事情,嫂子你就不考慮下?我跟你說,現在沒有這么一個經紀人在身邊,和那些大老板談合同很吃虧的,這次晚晚受了這么大的委屈,那個出書的老板有沒有給她補償?沒有吧,所以說人家就是欺負你們不懂……晚晚你說姑姑說的對不對!”

蘇晚直接就沒有理睬她,心里掠過怒意,頭偏向了一邊。

而蘇晚母親則是被糾纏的無可奈何,淡淡“哦”了一聲:“那你的意思是?”

“二哥的兒子,你也知道吧,今年剛從職高畢業,雖然比不上那些大學生,但小伙子也是一表人才能說會道,經常和人在外頭打交道的,有自己的堂哥在身邊,以后還怕晚晚吃虧么?”

“呵!”

蘇晚母親是本性使然,所以對上這些不知道臉面為何物的人,就顯得沒有什么好辦法。而蘇晚……如果楊一不在這里的話,估計小姑娘從頭到尾都不會搭理這些人,但也不會有辦法趕走他們。

所以現在弄明白了這些人的來意,也清楚了蘇晚母女的態度,楊一懶得再看這些人拙劣的表演,直接噗嗤一笑打斷了那女人的絮絮叨叨。

終于是讓蘇晚小姑惱羞成怒起來:“你這個小同學蠻有意思啊,就算你是晚晚的客人,現在我們在談自己家的家事,你在旁邊鬼笑是個什么意思?”

“家事?”楊一譏諷地乜了她一眼:“先別說我還沒聽過,有哪個作者畫家也要請經紀人的!就算是晚晚有這個意思,也還要問一下我的意見啊,你們這個自說自話的,讓我很搞不懂啊!”

旁邊蘇晚大媽立刻就急了,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臉再也藏不住:“喲,我就想到你這個小鬼沒安好心,不過是碰巧幫晚晚抓了個騙子,就還纏到我們晚晚不放了?這么小就有倒chā門的心思,真是不得了……”

“雖然說趨利是人之常情,但是像你們這樣個個都是錢串子,還從頭到尾自以為是的人,確實少見。”楊一淡淡地打斷了這個女人的聒噪:“以前和晚晚爸爸不合,一家子人合起來排擠幼弟,不出意外,也就老死不相往來了!不過現在看到蘇晚出息了,掙大錢了,又是孤女寡母家里沒主心骨了,就又亂七八糟的齷齪念頭一個接一個亂冒,我說你們,知道一撇一衲是什么字么?”

“小屁娃子沒得家教,我就來替你父母管教你!”蘇晚大伯黑了臉沉聲道。

她妹妹就拉了他一把,轉過來諷刺道:“放屁!我們都是晚晚親人,誰還會害她,倒是你,一個外人,死要攙和我們蘇家的事情,不曉得是什么齷齪心思。”

“咦,那些漫畫明明就是我和晚晚的東西,你們非要chā上一腳,我還不能說么!”

“哈,果然暴露嘴臉了吧!也不曉得你是怎么騙了晚晚的,還想把別人的東西占為己有!”蘇晚小姑仿佛抓到了絕大的鐵證一般,跳腳。其他幾個男女也忿忿然地把矛頭對準了楊一。

你一言我一語的聲討四起,還有埋怨蘇晚母女輕信外人沒有頭腦的。

“楊一說的是事實!”

幾個人已經開始激烈起來的指責和譏諷還來不及剎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相互用錯愕的表情對視著。

“晚晚,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是不是這個人騙到了你那個畫兒的什么版權?”

蘇晚大伯和二伯兇狠地盯了楊一幾眼,轉過頭期盼著侄女給出一個說法。

“沒騙!他教我漫畫,他也有版權,合約上寫了。”當時楊一讓蘇晚和思閱簽訂合同的時候,女孩就是不同意只寫她一個人的名字,到最后胖總看到兩人推來推去扯不清楚,一怒之下把楊一和蘇晚都填寫進了“甲方”簽名欄里,所以蘇晚這么說是一點都沒有錯的。

“你是說,你那個畫兒,是一開始就是你們兩個人的?不是因為感謝他幫過你,所以送他的版權吧?”蘇晚小姑嗓子干澀,盡管她也知道送版權這種事情太過離譜,可還是忍不住再三確認。

蘇晚那個大媽正喝著茶,聽到這種意外消息,對著自己老公啊了一聲,還沒完全咽下去的最后一口水險些就滴落下來,連忙用手掩住。

“本來就是他的,我只畫。”說完最后一句,蘇晚再也不吭聲,任憑幾個大伯大媽在那里不停問話,也只當做蒼蠅一樣。

“怎么可能!”乘興而來,眼看更要敗興而歸的蘇晚小姑實在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也懶得維持臉上的笑容,連連追問:“哪有這種合同的,還能和兩個人一起簽訂嗎?我不信,嫂子你把晚晚的合同拿來我看。”

嗬!這奇葩!

楊一終于第一次正眼打量了下蘇晚的小姑,這個女人明明也三十五六的樣子,怎么說出來的話白癡又不講理到這樣子?倒有幾分郭芙郭大小姐的脾氣了!

“晚晚的合同,你有什么權利要看?你是她監護人?”

隨意問的一句話,楊一有幾分唏噓感慨,說到底,還是錢這個東西鬧得。但是那邊梅城蘇家人卻都一個個氣憤已極:“我們是晚晚的長輩,有權利保護她不被騙不被利用!”

“行了,都滾吧,我沒勁兒聽你們的聒噪了。”

對于這些以正義之名,行齷齪之事的,楊一前世看了不知道多少,重生這半年來倒是第一次看到,也就有了幾分親切感。

不過新鮮勁兒已過去,剩下的只有無盡的厭惡,就干脆利落地揮揮發道。

他已經注意到,沙發上蘇晚的母親眼睛紅了又紅,呼吸也急促起來,要是真被這些人氣出個好歹,那蘇晚怎么辦?不是更給了這些小人乘人之危的機會!

“你給我放清楚點!這是在什么地方,一個不曉得哪里的小崽子,嘴巴還蠻臭!”

“最后一分鐘,不走的話就去公家的地方住一晚上!”楊一對蘇晚大伯的威脅不甚在意,隨手抄起自己落在桌子上的手機,按了幾個鍵:“喂,是王叔叔吧?我楊一啊……這邊有些人跑到小晚家鬧事,你叫幾個人過來看看,恩,那我等你。”

放下電話,沖著幾個男女一笑:“王叔叔,你們去過元旦書展,應該知道的,就是那天在臺上維持秩序的那位警官。”

“還真是有意思!我們這是家事,還怕公/安的人!”蘇晚小姑色厲內荏,繼續嘴硬著,嗓門也大起來。

楊一看了她一眼,聳聳肩膀:“到時候說你們私闖民宅也好,尋釁滋事也罷,都是要去那里說清楚的,反正不出錢白住宿,你們確實不用怕!大不了第二天放出來再來鬧,鬧得多了,那些罪名也就真成立了……”

“順帶再打聽一下你們的單位,讓我王叔叔把這個事通知一下貴領導,雖然一般拘留之類的問題不會上個人檔案,也就記錄在公/安系統內部,不過……”

楊一笑的一派人畜無害的樣子。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羞怒不已卻又毫無辦法。

“走!”蘇晚大伯一口氣咽不下去,憋得臉色直發青,卻依舊不得不在現實面前低頭。

愣愣地看著有些亂的客廳,蘇晚母親嘆了口氣:“小楊,讓你看笑話了!今天這算是過去了,可……哎,晚晚他爸的那些親戚……還驚動了警察同志。”

“哪有啊,阿姨。”楊一就笑笑:“我電話都沒有電了!唬人的呢。”

蘇母愕然,隨即又想笑,終究還是沒能笑出來:“以后還不知道會鬧出些什么事來,他們那些人我是知道的,絕對不會就這么甘心走掉。”

“放心吧阿姨,這事交給我了。”楊一篤定的語氣,讓蘇母心里面又生出些希望來,畢竟這個男孩一手改變了她們母女兩的生活,讓她們從此遠離困苦和憂慮,那這是不是意味著,從此她們的生活中就多了一個依靠呢。

“這……哎!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連我們的家事都要麻煩你,小楊!”蘇母實在是想不出來更好的法子,吁了口氣,看著楊一站起來告辭,連忙推推蘇晚:“快去送送人家。”

這一次兩人沒有在門口就分開,楊一還回味著余香猶存的那一握,兩人肩頭挨著肩頭,走在江南月下的老巷子里面。

“爸爸娶媽媽的時候,那兩個老人就不愿意,后來有了我,只喜歡男孩的他們就更是從不和媽媽說一句話……后來爸爸重新考上了大學,家里也不同意他去,害怕他上了學就拿不到工資養家,爸爸就沒去……再后來到了我上學的年紀,他們還是不讓,所以爸爸就帶著我和媽媽出來了。”

蘇晚第一次說了這么多話,情緒微微有些激動,和楊一印象中的模樣并不相符。

可是回憶越多,越讓楊一心生憐惜。

空氣冰冷清冽,深吸一口氣,寒意似乎能沁透到心臟里面。兩邊是或昏黃或明亮的燈火,偶有電視里的聲音傳來,每當經過兩家房子的間隙時,就有屋后潺潺的水流清響。這一刻,清凈到只有兩人的世界。

“到這里就可以了!”楊一站定在巷子頭,左拐上了石橋,再走出去,兩條街外就是自己的家,并不遠的路程,讓他能夠放心離去。

“今天這就是……你說的不想看到有人欺負我嗎?”

和她相處的越久,楊一越能感受到她冰冷的外表下讓人痛楚的內心,心臟仿佛被無形的手捏緊。

所以他忍著這微妙的心疼,對著女孩笑了笑:“是,以后也一直是。”

揮揮手就要離開,剛轉過身去,背后就傳來女孩很小聲,卻又明顯是用盡力氣的呼喊:“楊一,雖然我從來不說,但是我想你一定知道的,我喜歡你!”

雖然我從來不說,但是我想你一定知道的,我喜歡你!

大腦中傳來劇烈的麻痹感,僅僅一句話,已經足以讓人萬劫不復。

116.揮舞著鈔票

116.揮舞著鈔票

“怎么搞的,失眠了啊”第二天在羅戈的車子里,胖總大為驚奇地盯著楊一猛看。在他的印象里,少年在一些事情上極為自律,生活作息也是很有有規律的,像今天早上這樣顯露出熊貓基因的時候可不多見!

嘁,要你管!重生了,命運改變了,人也不是以前那個我了,華麗翻身活出成功男人的滋味了!我會告訴你我昨天輾轉反側了么?

不動聲色地瞥了羅戈一樣,深沉的小模樣讓胖子連連倒抽冷氣,楊一用下巴點點方向盤:“快開車!”

羅戈早就習慣了楊一不把他當老板和哥看待,嘿嘿一笑努了努嘴:“怎么,被昨天那個老家伙弄郁悶了?”

老家伙,楊一疑問地轉過頭,隨即明白過來:“你說蕭總?確實是個見風使舵修煉到家的老手,不過……”

不過什么?到了現在這小子還能玩出花樣來?羅戈不相信:“不過什么?”

一提到蕭明南,胖總本來暢快的心情也不由有些小抑郁,當初他和身邊的難兄難弟找上了越州出版,人家就差連正眼都不瞧他們一眼了,讓楊一憤憤然還在人家面前發了狠話。

現在這狠話倒是兌現了,而他蕭明南也屁顛顛主動找上門來,反過來哭著喊著要和思閱合作。

看著原本又黑又粗……的大腿,顛倒了身份反著要來抱自己,這應該是很揚眉吐氣很振奮人心的事情啊!但是在那位蕭總接二連三的算計之下,甚至有些是他刻意做作的捧哏之下,羅戈和楊一可是連一點兒勝利者的喜悅都沒有體會到,只覺得那老狐貍笑里藏刀,滑不留手,實在是太難對付了。

雖然因為元旦的新書推廣,這幾天來思閱的資金回流情況極為良好,甚至到了下游經銷商排著隊揮舞著支票來搶書的地步,但是要想一次性解決云中書城的資金問題,還是有些捉襟見肘。

這也是楊一催促太急的原因,如果他同意把書城的開張推遲到農歷年之后,那么不需要任何人的援手,光是五本新書的實際利潤,就足以支撐起書城的后期改造。

“這怎么可能,就是要趁著新年趕集的當口,給大家送上一次文化年貨,拖到新年后還有什么意義。”

羅戈苦笑著搖搖頭:“我也知道年前是開張的好時機,但他蕭明南恰恰是抓住了我們這心態,才會想著來揩油占便宜的。”

“是么?未必!”楊一嘴角彎了彎:“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

看到楊一眼角眉梢都透著詭異,羅戈心里就撲撲直跳。

沒道理啊!楊一這小子就算再怎么修煉,還能比蕭明南道行更深?要有誰敢這么說,胖總是第一個不信的!

不是他信不過楊一的能力,正因為他比大多數人更清楚楊一的不同之處,所以才會得出楊一現在還不如蕭明南的結論。

羅戈的認知里面,一直有一個這樣的公式:實力能力潛力。如果拋開最后面那個“潛力”的因素,楊一要是現在就對上蕭明南,男孩的贏面并不大。

所以胖總把楊一的神色盡收眼底后,才會覺得不安,他害怕少年被作品大賣,還有蕭明南主動前來低頭尋求合作的大好局面沖昏了頭腦,算計起那些現在不應該去想的東西。

“小一,羅哥我很嚴肅地跟你說,你別想著去搞蕭明南,說到底他也沒有占到多少便宜,現在又拉下臉面主動示好。并且有了他的帶頭,以后還會有更多的人來尋求與我們合作……上流社會人抬人,下/流社會人踩人,我看這次啊,就到此為止好了!”

“誰說不和蕭總合作了!”楊一嗤了聲道:“當然要合作啊,要不然冤大頭誰來當!”

羅戈心里面都快哭出來了:“小一,你還是不清楚蕭明南的能量!雖然他看上去就是一個出版集團的老總,但是能坐上這種文化集團的頭把交椅,手腕不會比我家老頭子差多少。你覺得,你是能和我家老頭子那種人物掰腕子了?”

“好了,羅哥,我沒說現在就和他對上!”楊一哭笑不得地瞥了他一眼,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可不就是說的羅戈這種么。

羅戈抖著臉上的肥肉,很認真地看過去:“那就是以后要和他對上了?這個以后,是什么時候?”

“快的兩三年,慢點兒五六年!”

吱!一聲急促地剎車聲響,差點把楊一的腦袋摔到迎風玻璃上,饒是他一向鎮定淡然,面對這近乎于謀殺的一腳剎車,還是黑了臉,我昨天才被人表白,昨天才被人表白啊!這還12個小時都不到,你羅胖子就要送我下去么?

“兩三年?好!老子就當我耳朵出了問題!五六年!”羅戈一手無意識地揮動著,就像很多大腹便便的交響樂團指揮家一樣,一邊盯緊了楊一:“五六年,你是說我們思閱五六年就會趕上越州出版集團?”

羅戈這種精神狀態,讓楊一不由得慶幸,看來這胖子剛剛當機立斷地停車,的確是十分正確的選擇,要不然現在已經出了車禍也說不定。

但他還是不得不遺憾地提醒道:“不是思閱,羅哥,我不可能一輩子都綁在你的船上!我說的最多五六年,是指云中書城,更確切的說,是陽一文化!”

胖總的興奮勁一下被澆了個晶晶亮,透心涼,滿臉不甘地喃喃重復道:“楊一文化?”

“陽一文化!太陽的陽!”

羅戈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嘿嘿一笑:“老子想那么多干嘛,這不是自尋煩惱嗎?以后你是單純做一個作家也好,還是搞你的‘陽一文化’也好,總都是我的小兄弟不是么?來說說,你為什么這么肯定,最多五六年就能和越州出版對抗。”

兩人很默契,羅戈沒說讓自己摻一腳,楊一就也不提。有些東西,嘴巴上說的終歸只是虛無縹緲,到時候楊一真能把用自己名字諧音為名的這個文化公司做起來,胖總自然有他的決斷。

“多的我真不能說!有些東西,說出來你也未必相信。”楊一搖搖頭:“我只能透露一句——此云中書城,非彼云中書城!”

這就是楊一打算好了對付蕭明南的招數,把現在這個實體文化摩爾,和未來的網上文化帝國拆分成陽一文化名下的,兩個互不相干的子公司。現在先全力經營越州云中書城,等到“全國第一綜合性圖書賣場”的名號拿到手后,借著98年網絡閱讀的興起,以及線上電子商務的蓬勃,把書城的線上業務分離出來,那個時候蕭明南先生笑也好哭也罷,總之是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的。

這不是楊一戰勝了蕭明南,而是急劇的社會變革擊敗了越州出版的老總,和楊一一分錢的關系都沒有,他只是個重生的作弊者。

而在當下這個,只要能預知未來半年時間,就足以獲得巨大成功的時代,腦子里足足塞了未來十七年后世經歷的楊一,能夠小小地陰上蕭明南一把,也就是不足為奇的事情了!

和羅戈來到原國棉廠的舊址上,機器正在轟鳴,改建的工地上處處閃著焊槍的火花,紅磚廠房的舊窗欄已經被全被拆除,有巨大的吊臂正在不停送進去建筑材料。

另外一面的職工生活區和倉庫,也被全部推倒,這里會被當做是全新的文化休閑區,搭配著書城建立。

羅戈塞給楊一一頂安全帽,然后徑直走向了未來的書城主題——正在被改建的廠房腳下,立刻就圍上來幾個帶著白帽子的監理和紅帽子的安全員。

楊一瞧了瞧自己手上這頂,黃色的工人帽,笑了笑一腦袋扣上去,于是就看到了一群監理和安全員,圍著兩個黃帽子畢恭畢敬的場面。

“羅總,這是工程進度報告,要不您看一下?”正在給羅戈介紹的男人三十出頭的樣子,臉上的皮膚看上去卻粗糙的很,應該是常年在工地上風吹日曬的結果。

這個細節讓楊一對監理男的好感多了不少,就想湊到旁邊看看具體的工程進度。

哪里知道人家倒是敬業的很,手上稍微收了收,因為反光的緣故,楊一就難以看清楚擺在羅戈面前的那份文件了。

胖總就愣了愣,等到他搞清楚這邊這男人的用意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張工,你不用這么小心翼翼的,知道我身邊這位是誰么?”

楊一半大不小的學生模樣,剛進場的時候,就引來幾個工地頭頭的注意,幾個人以為是羅戈的子侄輩又或是小弟,也就沒有多問,不過不怎么把楊一當回事倒是真的。

但現在聽到他們的金主這么一說,好像這孩子的身份還別有隱情一樣。

“哦?這位是?”張工有些摸不清楚頭腦地看看羅戈,又瞟瞟站在羅戈另一邊的楊一,滿臉的疑惑。

羅戈嘿嘿一笑:“他才是你們的大老板,我啊,就是個跑腿的。”

老板?這個學生?張工回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下,都是一種難以置信于楊一年紀的訝然,倒是和自己一個看法,不過看這個少年沒有否認的意思,他還是趕緊笑了笑,難免因為自己剛剛的舉動,帶著幾分尷尬:“原來是大老板來了,請問貴姓!”

果然是不會說話的工科生,楊一笑了笑,也不想因為激毛蒜皮的小事兒,去為難一個算是恪盡職守的人。一臉微笑著點點頭后,楊一從他手里接過工程進度報告,逐條瀏覽起來。

不是吧?說他胖,這就還真喘上了?幾個工地頭頭面色古怪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倒是要著看,這個小孩有什么高見發表。

117.韓H、小四、和80后們,惡魔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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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人打量的目光中,楊一把報告還給了羅戈。

“怎么樣?”

“我又不是土木工程的專科生,什么怎么樣!”楊一毫不避諱地笑笑,還沒等周圍的人長吁一口氣,他又立刻拋出了讓一群監理們耳熱心跳的話:“不過如果我們追加資金投入的話,這個改造速度應該是還能再快一些的吧?”

“能,當讓能!”張工立刻就拍拍胸口應道:“只要有足夠的資金,就算是深圳速度,我們七局也拿得出來!”

剛剛還因為楊一細細查看工程進度報告,而在旁邊擠眉弄眼的幾位,立刻就七嘴八舌地殷勤介紹起來,不過一看到楊一的臉色,又連忙紛紛閉嘴。

“行,那你們忙去吧,我和羅哥自己看看,追加工程款的事情,等一下決定好了,羅哥會通知你們的!”

幾個工地頭頭千恩萬謝地趕緊閃邊,可是還沒走出兩步,就紛紛小聲八卦起楊一的身份來,從這一點上看,男人和女人的差別倒也不大

“張工,你看這位是什么來頭!羅總都說他才是老板!該不是我們越州哪個大老板的兒子?”

“傻得你!就一定是大老板的兒子,不能是大官兒的兒子?”開口反駁的這人指了指遠遠停在大門口的羅戈座駕:“要是富豪的兒子,能不自己開車過來?”

最后還是那位張工發了話,才打住眾人的猜測:“管他是誰,只要他真能給我們追加工程款,就是咱們的大老板,你們快到各個工地上監督去,別在人家兩個老板過來的時候出了岔子。”

“小一,現在這個速度已經夠可以了,我看報告上面說的,再有二十天就能把工程交付,也就是這個月二十五號以前,趕上chūn節綽綽有余了,至于圖書進場的問題,也都好說,讓蕭明南出面,這可正好是他交投名狀的機會。”

“不夠啊,羅哥!”楊一嘆了口氣:“圖書進場的問題由蕭明南解決,但是音像品呢?還有三樓的體驗大廳也要提前布置,我們現在的重心,已經要從圖書那邊收回來,放到書城建設上去了!”

“這書城建好了,你就不屬于思閱了!哥哥我舍不得啊。”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又看看羅戈顫巍巍的肚子,楊一強忍著一走了之的沖動,很嚴肅地質問道:“羅哥你是不是覺得現在思閱的形勢一片大好?”

“起碼我沒有看出來不好!”羅戈覺得楊一是在聳人聽聞了。

“嘁,你也就這點兒志氣了!”楊一嗤嗤而笑:“就沒想想,把思閱做到連蕭明南那種人都不敢打分毫主意的境界?”

羅戈一點都不臉紅地翻了個白眼:“我可不是你,沒有三年趕英五年超美的雄心壯志。”

對于胖子這種穩扎穩打的勁頭,楊一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也只好從旁敲側擊,另一方面使勁兒刺激羅戈:“那個鼎辰卡通的秦老板,蕭總也說了,他是確確實實有上面的關系。你別和我說《云荒》的動畫改編這一塊,你能松的開手!”

呃……胖子聞言一滯,然后帶著苦笑看向楊一:“別拿這個嚇唬我好不好,難道我同意追加工程款,你就能搞定動畫改編的問題?”

楊一丟給胖總一個愛信不信的眼神。

“你先說說,為什么這么趕著要把書城建好!”羅戈大有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架勢,不過這又的的確確是楊一不能說的秘密。

告訴這胖子,中國馬上就要迎來網絡閱讀新時代了么?

還是告訴這胖子,就在即將到來的98年3月,隨著北京圖書大廈的興建,全國的圖書市場即將迎來大賣場時代?

后者是楊一不能放棄的最重要光環,而前面這一個,則代表了在網絡時代里,陽一文化興盛的基礎。

還有那些島國的動漫,現在只憑楊一慢慢回憶,然后讓蘇晚一點一點畫出來,那豈不是要生生放棄掉無數的大作?

如果楊一現在就能拉起陽一文化的架子,如果他現在能像那些在各自領域有著極大聲望的公司一樣,哪里還用為這些小事發愁上火?

“我懶得跟你說,動畫這塊兒你愛玩不玩!”楊一撇撇嘴:“反正又不是我的損失!”

說起來,楊一拿羅戈沒脾氣,反過來羅戈不也是如此,看到楊一死都不說為什么趕著書城完工,他也沒了辦法,只好順著楊一的話頭:“那小一你打算怎么對付那個鼎辰卡通?”

對付?為什么要對付?楊一奇怪地看了羅戈一眼:“你還記得給我們制作宣傳片的那個日本公司么?”

羅戈點點頭,周圍的聲音太大,說話累。

“到時候直接在國外制作,在國外上映,至于國內嘛,只需要報道相關的新聞,讓老百姓知道我們的動畫是墻內開花墻外香就好了,其他的關我們什么事!”

羅戈怔了一下,這才回過味兒來,感情這小子是和毛爺爺走了一條截然相反的路!老人家是農村包圍城市,楊一這小子是國際包圍國內!當然了,這里面還存了幾分挾著洋大人的威風,狐假虎威的意思。

說白了,就叫利用國際影響力,來強/jiān……哦不,是引導民意!

我堂堂天朝上國,好不容易有了一部島國人都要拍手叫好的動畫片,你們這些廣電部的官兒們居然不讓在國內放!這是什么意思!

他秦丕無非也就結識幾個上部的臺面,卻又把著緊要關口的小鬼罷了,難道還能壓的下這種滔滔民意么?

再說《云荒》系列漫畫里面,楊一刻意避開了后世廣電總局多次明文禁止的雷區,神獸的大鉗子可揮不到他和蘇晚的頭上來。

“你小子,夠無恥!”羅戈想通了里面的關節后,頓時就贊不絕口,嘴巴都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下個禮拜,就是《云荒.九州飄零》第一卷在島國發售的日子,只要銷售情況看好,立刻就聯系那個cg公司,談動畫改編的問題。第一次正式合作,版權費可以適當降低一些,但是要把制作費用,以及我們對最終產品的要求寫進合同里!咱們做的是口碑!”

羅戈一疊聲的“嘖嘖嘖”,看得楊一莫名其妙。

“小一,你這是要做百年企業啊!想的夠長遠的!”

雖然嘴巴上說出來,好像很有幾分不依不饒的調侃諷刺之意,不過只有羅戈自己知道,他是真心佩服這個少年決策的。

現在這世道,誰不是為了錢不顧一切,換了一個家伙在楊一的位置上,版權出讓費用越高越好,誰管他質量不質量,口碑不口碑!只有這個不到18歲,還未成年的男孩想的深遠。

最終羅戈還是“勉勉強強”,“極為肉痛”的通過了追加工程款的決定,只因為楊一又分潤給了他一份好處。

不提工地上那些監理,安全員和施工員們拜菩薩眼神,就連東建七局的領導們聽到這個消息后,也紛紛打了電話過來,非要拉著張工口中的那個“年輕俊彥”好好喝上一頓。羅戈是極想去的,但是楊一可沒有陪著一群大肚子吃吃喝喝的興趣,干脆利落地拒絕掉了邀請,還引得羅戈一陣久曠怨/fù般的不滿。

“說,是什么好處?要是今兒個不讓胖爺我滿意了,立刻調頭去趕飯局!”

拿出放在羅戈車上的單肩包,從里面抽出一疊不算厚,加起來卻足足十多斤的雜志,噼里啪啦扔到羅戈的身上,就像沖著垃圾桶倒垃圾一樣,動作自然到極點。

“還反了你了!小一你翅膀硬了啊!”那一摞雜志在羅戈的肚子上彈了彈,居然全都落到了胖總兩條象腿上,一本都沒有落下去!當然,這也和胖總兩條腿就占滿了整個駕駛空間有關。

楊一沖著這些雜志努努嘴:“《萌芽》,聽說過嘛?”

還有半句他忍了再忍,終于是沒有說出來——以你的學歷和興趣愛好,應該是絕對沒有聽過的吧!

果然,胖總眉頭皺了皺:“小一你沒搞錯吧?這不是中學生作文么?我們這都越做越回去了?不行你騙我,我要喝酒去!”

再一次為越州文化商圈深深地默哀后,楊一只好耐心地給羅戈科普起來。

說得夸張一些,《萌芽》和《萌芽》推動的新概念作文,可是后世的韓少,四娘……還有一大批80后作家的起帆之地,如果能和這本對中國青少年深具影響力的雜志合作,陽一的揚名之路,無疑會順利許多。

對于前一世里,也曾經隨意掃過幾眼的80后傷痕文學,楊一是不看的,可是他自己不看,卻不代表這些文字沒有市場。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楊一看市場是好的,就要把他們收入囊中了。

但是現在看來,還是不得不借助思閱和身邊胖總的力量啊。

118.家有惡戚

118.家有惡戚

“你還真以為哥哥我沒有聽過?”羅戈砸吧砸吧嘴,捻起最上面的一本《萌芽》,封面上的少女笑得很青chūn很花季雨季,背后的朝陽掛在遠山之上,熹光遍灑,女孩赤/露ǒ的腳下,是青苔幽幽的石板路,還有昨夜明yàn的落花。

這種風清日朗,如同一種靜默的昭示。

“要說其他少兒讀物也就算了,《萌芽》這樣全國也找不到第二本的,做我們這一行的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羅戈想起來什么一樣,把雜志丟到駕駛臺上:“我還記得這雜志前年改版,一本都漲到6塊錢了!嘖嘖,三本就是一本《宋朝》啊!”

楊一沉默地看了羅戈一眼,實在無話可說,不管什么樣的話題,羅胖子都能在三句之內扯到錢上面,這也是難得的天賦了。收拾了一下心情,楊一才反問:“那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作家都是在《萌芽》起步走入了文壇,你知不知道現在五十歲上下的文化人,幾乎沒有不知道《萌芽》的?”

“這么牛氣!”羅戈一巴掌拍在了方向盤上:“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主要人家這種做雜志的,其實和我們也沒有多少交集,再加上面對的消費群體也不一樣,不關注也是正常的嘛!”

楊一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先不提消費群體是可以培養的,就單說我們出版的那些書,現在就已經覆蓋了相當一部分《萌芽》的讀者,這說明我那三本和《云荒》系列,在青少年讀者里面還很有潛力可挖哦,如果能夠借用《萌芽》的影響力,羅哥你覺得……”

“這事兒你負責,干了!”羅戈一手拍板:“正好林哥要我們去他那兒,商量下《云荒》音樂帶的推廣發售計劃!”

“他們自己拿個意見不行嗎?怎么非要我們去?”楊一就郁悶道,一來這段時間越州的事情還很多,二來只要一想到林默默那廝,楊一就開始頭痛了。”

“推不掉我有什么辦法?他老哥說是看了我們在元旦的推廣活動,非要我給他也出出主意,所以只好讓你出馬了。”羅戈看出了楊一的心事,就安慰道:“林哥和我的交情擺在這里,不去一趟實在說不過去,再說反正你也要去萌芽雜志社。”

“我還指望你在這邊督促書城的進度,還有圖書和音像品進場的問題!”

羅戈大大咧咧擺擺手道:“有編輯部的老費,還有公關部的老任,他們會看著的,再說我們也就去一兩天。”

說都說到這個份上,楊一也只好點點頭,但還是提醒了胖總一句:“羅哥,上次我不是說了,社里最好改制一下么?你應該考慮下了,現在思閱越做越大,光招入人手是不夠的!還是要從組織結構上找找突破口,你看看現在,總編輯室里干什么的都有——校對,審稿,作者跟蹤,營銷推廣……可以預見,要繼續這么下去,思閱只會越來越亂。”

“哦?那你說怎么辦?”羅戈還記得楊一曾經提過的這件事情,現在聽到少年又鄭重說起,就好奇起來。

“事業部制度,根據產品和市場,來劃分單獨的事業部,比如漫畫部,青chūn文學部,社會文學部……不過具體的東西你別問我,我也是道聽途說來的!”楊一趕緊止住羅戈深入談論的意思:“下次講談社方面來人后,你去請教他們,人家在這上面有經驗!”

不提這個事情還好,一提到漫畫,羅戈就一臉七世怨侶般幽幽道:“以后你自己去搞什么‘陽一文化’了,蘇晚那妞兒肯定是跟你走的,我們思閱還要什么漫畫部!”

楊一不說話了,假裝沒聽到,難道要他現在就告訴羅戈——干脆把思閱一并并入陽一文化,以后你給我打工好了!

楊一有自己的理想,羅戈也有屬于男人的野心,兩個人以后也許是分道揚鑣,也有可能同舟共濟,在這一天到來之前,楊一必須努力變得更加壯大,才有讓別人心甘情愿上他這艘船的可能。

“那就這樣,現在回去交代完事情,再和萌芽雜志社那邊預約一下,然后馬上出發,說不定還趕得上蹭林哥一頓中午飯!”胖總看到楊一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也就哈哈一笑,岔開了話題。

“楊一,在嗎?他們又來了!”

接到蘇晚的電話時,楊一還愣了愣,他實在沒想到,昨天那幾個人居然是還有膽子到蘇家鬧事。

看到楊一的臉色不好看,羅戈也不多問,直接挑挑眉毛:“去哪里?”

“梅灣街,蘇晚家!”

而此時此刻,蘇晚的家中,比起昨天的陣容,蘇晚過世父親的兄妹那一撥人里,又多了兩個陌生的面孔,都是警/察的制服,大馬金刀地坐在客廳中間,有一口沒一口地抿著茶水。其中一個還有些老氣橫秋的樣子:“你們都是一家人,話要好好說,事情鬧大了有什么好處嘛?”

“就說你們母女兩!”他端著茶杯點了點蘇晚母親:“家里也沒了個男人,到頭來還不是要靠著自己的親戚,是不是!把關系搞的這么僵,別人還說你們發達了就忘本!”

然后又點點蘇晚的小姑他們:“你們也是,沒有事情找什么警察,居委會里面就可以幫著解決的事情,搞的大驚小怪的!”

蘇晚的大伯小姑們自然是連連點頭,而一邊不知道說什么好的母女兩人,互相對視一眼,也不接話,不知道自己在家里待得好好的,怎么就惹上了警察上門。

中間那個穿著警服的人,看到自己一句話下來,兩邊人都是不敢多話的樣子,還是很有幾分滿足感的。尤其是看到這一家房子外面看上去,和普通的水鄉閣樓也沒什么兩樣,但是內里卻裝修的讓人眼前一亮,心里面那點兒歪心思也就動了起來。

其實他們也不是什么正兒八經的編制內警務人員,不過兩個協警罷了,平常都是跟著在編的民警出外勤,人家吃肉他們喝湯,人家動口他們動手,時間長了,大部分人也就混成了老油子。雖然法理上講,他們沒有行政執法的權力,擁有的只不過是和平常人一樣的“公民權利”而已,但是就因為兩人身上這一套能夠讓普通老百姓畏懼的制服,心態的落差以及狐假虎威的權力,反而讓兩人更體會到了欺凌弱小的快/感。

和蘇晚的大伯交換了一個眼色,中間那人又發話道:“你們這個事情,我就跟你明白說清楚,我們公/安是不會管的,這連民事糾紛都構不上,要處理也是居委會的事情,但是既然今天我們已經來了,還是協助你們把這個事情處理完了算了,你們說呢。”

蘇晚皺了皺眉頭,其實以女孩現在的身份,和她已經創造出的巨大財富,壓根就不用理會這兩個小小的協警,不過社會經驗的匱乏,讓她一時間也找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只有祈求楊一的到來。

而在這種場合下,蘇晚母親就更是顯得無措,對于執法人員的敬畏,還根深蒂固的保留在她的思想中,完全沒有任何抵觸的心思,就更別說反擊了。

倒是蘇晚大伯那邊趕緊答應:“應該的,應該的。”

自然是應該的,只因為這兩人中一直發話主事的那一個,就是蘇晚大伯的同學。

昨天幾個男女雖然被楊一嚇唬走,不過終究還是舍不得他們侄女……賺的那些錢,又覺得自己才是和蘇晚“最親”的人了,一個外人都能分一杯羹,卻沒有他們的份,于是回到旅社忿忿然議論了好久,終于是蘇晚的大伯想了起來,自己在越州還有一個據說是做警察的同學。

懷著試一試的想法聯系到了這個老同學,一問之下幾個人都是大喜過望,原來那天在元旦書展,他也跟著治安支隊的民警們出過勤,還信誓旦旦地給幾個人打定心針:“誰說的,我們王隊我還不知道!他根本就不認識那個小屁孩子,也沒有和他吃過飯,那天是人家出版社的老總單獨請支隊的幾個頭頭!那小子絕對是嚇唬人。”

聽了這話,幾個人得意之余又不免更是恨透了楊一:“如果不是那個小崽子,我們還用去找大哥你的同學,這下不管怎么樣,都要意思一下的了!”

“哎,算了,只要能把她們母女兩哄住就行,其他的以后再說!”

這才有了今天這一群人上門的丑劇。

“那你們就自己商量一下,看家里的事情怎么個解決辦法!”蘇晚大伯的協警老同學就從鼻子里噴出煙氣:“你們也不能總是鬧得不可開交吧!好好談一下,一家人還是一家人!”

“和誰談?談什么?”

隨著這聲音傳進屋里,原本一直臉色木然神情冰冷的蘇晚,忽然眼睛就紅了起來,鼻子一時酸酸的。

他果然不會讓人欺負自己的……

蘇晚的性情,自打父親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就變得多疑而敏感。又因為家境的原因,從來都是疏離他人的女孩,除了母親,也就再沒有其他人真心地關懷呵護過她。

而楊一呢,算一算,從揭破那個流氓校長的構陷,然后給予自己實現夢想獲取財富的機會,破繭般擁有了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而暴風來臨的時候,是他站在了自己面前,然后告訴自己“你不會再受到欺負”……

傻女孩在這一刻,全然沒有想過自己對楊一的付出,只是驟然見到他又一次如約而至,平時難有波動的心緒,在這一刻竟然涌起了無聲的波瀾,有委屈,有心安,終于匯聚成一種被稱為“幸福”的滋味。

“就是他!”蘇晚小姑的言行舉行先前尤可,可是一看到楊一出現后,霎時忍不住惱羞成怒,尖著嗓子叫喊起來,而諸如蘇晚大伯二伯幾個男女,臉上也是瞬間刷上了一層膠水。

“就是他,昨天還說認識你們王隊長!”

“咦,我說我認識王隊長,有什么問題么?”楊一奇道,目光卻在那兩個藍制服身上打量著。

雙拐的肩章?協警?楊一心中冷笑,沒有行政執法權,卻跑到人家家里狐假虎威,也只有那些做慣了這一行的老油子才干得出來。

那個年紀大些的協警注意到了楊一的目光,心里也是跳了跳,但是隨即又想到自己在警隊里打聽到的結果,說是這個小孩不過是思閱的實習編輯之類,和王隊是拉不上關系的,膽子就又壯了起來,并指指向楊一:“你看什么看?眼睛亂瞄個什么?還敢胡亂和警官拉上關系?”

一邊說,就一邊把茶杯頓在桌子上,起身逼了過來。

一個小孩子都擺不平,等一會兒還怎么好開口要好處。

隨著楊一的進場,原本還只是互相扯皮的氣氛一下就緊張起來,原本把他當做是依靠而長出一口氣的蘇母,看到藍制服起身逼過去,不由得又屏緊了呼吸。

“嗯?然后呢?告我誹謗?還是侮辱?又或是擾亂社會治安?”楊一卻像是沒看到他的步步逼近,反而面帶譏諷地笑:“總不能是說我胡亂攀附人民警察吧?”

有人說自己認識一個警官,倒的確沒辦法指責他是違反了法律,這協警一滯,覺得自己這一下是落了面子,干脆也不打算講什么道理了,上去就要去抓楊一的胳膊。

屁大點的小孩,能搞什么風浪,就算事情鬧出去,自己在支隊也有關系說情,還不是口頭批評一下就算過去了。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先把場面控制住,然后撈到實惠再說。

順順利利的事情被楊一攪了局,這協警的臉色也不復先前的和氣做派,冷哼一聲,回頭對自己小弟歪歪腦袋:“帶回去。”

119.同去

119.同去

“哎哎,你們這是要干嘛,暴力執法?”羅戈這時候才把車子停好進了屋里。看到兩個藍制服要對楊一動手動腳,立刻就垮下了臉。

然后離得近了才發現,兩人居然是雙拐的肩章,立刻就樂了——像這種協警里面的老油條,應該是最會察言觀色的,比一般的愣頭青小民警好對付多了,知道自己不行立馬就乖乖夾起尾巴做人,就算要揩點兒小油占占便宜,那也是心黑但吃相還算能看,現在這是怎么一回事兒!

嘿嘿搖了搖頭,胖總最后把原因歸結為楊一這小子扮豬吃老虎,實在是扮得太入木三分了。

“還說你們是暴力執法,原來是無證執法!”羅戈用下巴點了點老協警,根本就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做商人固然是要八面玲瓏和氣生財,但是對上這種說的直接一點就是合法流氓的家伙們,他一樣沒有給好臉色的打算。

連老子的潛在客戶都不是,理睬尼瑪作甚!

更別說還打算動老子的小兄弟加財神爺,不扒了你們這身皮都是算他胖爺大慈大悲了。

“你是!”那蘇晚大伯的協警同學瞇了瞇眼睛,隨即立刻反應過來,一張老皮臉快要笑出了花兒:“原來是羅老板!”

另一只手伸在背后擺了擺,示意自己小弟和老同學不要輕舉妄動,然后兩只手一起迎上去:“您今天怎么有空,居然也大駕光臨!”

豈料胖總根本沒有伸出手來的意思,反是嗤笑一聲:“你這話說的,好像你是這家的主人一樣,大駕光臨這話,也是你該說的?”

這老油條被羅戈冷嘲熱諷,臉上卻毫不變色,他一路活了這么大把的年紀,什么事情沒有經歷過,挨人巴掌還要裝孫子的工夫早已經是爐火純青,眼前這不過是小case而已。

“是我說錯話了,羅老板大人大量,大人大量。”這協警又連連點頭哈腰,胖總這樣的大老板,可不是他們平時宰慣了的那種肥羊小店主,更遑論人家和支隊長還是一個桌子上喝酒的交情,據說家里面也是很有些后臺……

反正總而言之一句話,向他這種不在編制內的協警,見了面是只有賠笑的份兒,就算人家不理你,一樣要笑。

“這是怎么回事啊!”羅戈掃了一眼從沙發上站起來,正局促不安的男男女女,心中厭惡至極,也懶得理會他們,就對著那個年輕些的協警問到。

“羅老板問你話呢,還不告訴他。”老家伙連連給自己的小弟使眼色,胖總也只當沒看見。

倒是那邊蘇晚的大伯們沉不住氣,就趕緊惶恐小意道:“那個,您就是小晚的老板吧,我們看到過您的,在那個元旦的大會上,事情是這么搞的在……”

可是羅戈早就從楊一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哪里還會聽這些人的聒噪,心里面不暢快,也就不高興去聽這些人絮絮叨叨搬弄是非了,直接對著那兩個協警哼了一聲:“以后不要再來這里,清不清楚?再來一次,我就讓老王扒了你們的皮!聽懂了沒?”

“羅老板,你這話說的,我們也沒有搞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也沒有得罪您!今天就是出外勤正好碰到這家人在吵!”這人一再裝著孫子,卻被羅戈正眼也不看上一眼,心中就不樂意,不過現在形勢比人強,他可不敢和羅戈明著放對,只好在語言上繞著彎子。

“執勤?他們這是有什么問題,需要你們來攪和?哦,有人私闖民宅,尋釁滋事?”楊一很是看不上眼地淡淡一笑:“什么時候輪到協警來干居委會大媽的事情了?還是說我從一開始就看錯了,你是個母貨?”

最后那一句話,讓這協警的兩邊太陽上的青筋一下就鼓暴了起來,他的確是忌憚羅戈,但是對上楊一這么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學生,剛剛被壓抑的憋屈就煩躁上來:“小崽子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說,就憑侮辱執法人員的罪名,我一樣可以拘留你!”

那邊蘇晚的“親戚們”聽到這話,倒是深以為然,一個個都連連咬牙切齒地附和:“是要抓起來,這個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一看就是小流氓小混子。”

“誰是小流氓小混子啊?”又一個有些厚重的男聲傳進來,吸引了一屋子的目光,心中不免納悶,今天是什么日子哦,居然都跑到這里來扎堆了。

可是當屋里的人把門口那男人看清楚后,當先的兩個協警汗都下來了,跑到旁邊就是一個立正:“王隊!”

那邊蘇晚的大伯小姑們,一個個也是瞳孔縮緊,驚疑不定地瞟瞟楊一,又看著這個被自己同學稱為“王隊”的男人,明明想說上兩句話,嗓子里卻一片干澀,只能是在旁邊唯唯諾諾地陪著笑。

誰知道那王隊長進來后誰都不看,就連羅戈遞過來的一支煙,也被他橫了一眼,才笑著接過去,然后就走到楊一身邊,極為親切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怎么,這些天也不上學,就跟著你羅哥到處轉悠了?”

唰!剛剛才擦過的冷汗這還沒干,腦門上就又蒙上了一層!兩個協警呆呆看著自己老大的老大和一個小孩子勾肩搭背的樣子,一時間腿腳都有些發軟。

“王叔,喏,今天我朋友在家里居然也被你們‘警察’找上門來,都嚇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你說這個事情……”楊一撇撇嘴,漫不經心地掃了腿肚子打顫的兩人。

王剛倒是沒有接楊一的話,反而是看了看蘇晚后調侃道:“是朋友?還是女朋友啊?你這小子倒是鬼心思多!”然后又看了一眼耳根有些緋紅的女孩,嗯了一聲。

“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楊一無奈搖頭,都說刑警隊是一群不靠譜的家伙,他倒是覺得治安支隊的這些人才是吊兒郎當更多一些,他王剛王支隊好歹也是一督的副處級公/安干部,居然上來就八卦!

“王叔叔!”楊一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

王剛又摟著楊一使勁晃:“多大的小子了,還害羞?”然后狀似隨意地斜著門口:“今天執勤?沒有事的話就回去,不要瞎跑。”

“是是!王隊您忙!”兩個協警都快要哭了,現在王剛發話了,他們哪里還敢再多待半秒鐘,哆哆嗦嗦就退了出去。

那邊蘇晚的伯伯姑姑們現在也不用人教,一個個變的極有眼色,對著王剛和羅戈訕訕笑著:“羅老板你忙,王隊長你們……”就急匆匆一涌而出,連和蘇晚母親招呼一聲都不敢。

“王叔叔,今天是麻煩你了!”楊一笑了笑。

王剛倒是干凈利落地擺擺手:“麻煩個什么,還不是順道路過!對了,中午沒事的話一起去吃個飯?”

楊一還沒說話,羅戈就擺擺手:“老王你自己去,我和小一是真的還有事情!”

聽了羅戈這話,王剛也不多說,揮了揮手轉身就走,居然是連蘇母剛剛泡上來的茶水都沒有喝一口。

“哎,這要怎么辦才好,人家王警官專門來幫了我們這個大的忙!”蘇晚母親追出去的時候連背影都看不到了,進了門對著羅戈滿臉的歉意。

胖總也是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大姐您就感謝這個小子就好,他的面子現在可是比我還好使呢!”

楊一搖頭笑了笑,也不反駁,那次在元旦書展上,他在羅戈的介紹下,也是和王剛小聚過一次的。原本就對男孩的細心大加贊賞的王隊長,又打聽到在江寧賓館的那一次,被姜建漠單獨拉著喝酒的孩子也是楊一時,就越發沒有了架子!再加上楊一的言談也不是小孩子口wěn,說話舉動都很合王剛的胃口,這么一下來,兩人竟然是有些忘年交的意思,顯得交情不在王剛和羅戈之下了。

要不然只是一個電話,就能勞動市局治安支隊的隊長親自跑一趟么?

這邊的事情了解,羅戈又屁顛屁顛跑去發動車子,留下了關系已經有些趨于明朗的這一對兒。

“今天以后應該是沒什么問題了!”楊一看著蘇晚默默孑然而立的樣子,想起女孩昨天晚上的話,心里面忽然感到盈盈滿滿的暖意,心跳也格外劇烈。

“嗯。”還是如霧一樣的面容,但是臉上常年的冰封有了漸漸消融的跡象,眸子深處的孤寂和蕭索也幾乎看不到。

楊一就笑了,這丫頭,還是這么不善言語:“那你回去吧,忘記這兩天的事情,多想想以后,看看周圍好的風景,聽聽陌生的歌,然后在一些不經意的瞬間,你會發現,原本費盡心機想要忘記的事情真的就這么忘記了……明白嗎?”

蘇晚半天不說話,在冬季陽光的天光云影下,她忽然勇敢抬頭:“是不是要去魔都?那能不能也帶我,去看看那些陌生的風景?”

楊一一愣,然后展顏一笑:“走吧。”

如果,人能明白自己與一種事物共同存在的期限所在,那就一定會對這事物充滿寵溺。

而推及到身邊的人,就更應該如此,因為甚至不能準確說出兩個人能夠在一起的最終期限,也許只是一晚之后就再不相見,也許是相依十年后的不告而別。

時間太廣大,命運太玄奧,所能珍惜,唯有當下。

120.林叔請等待

120.林叔請等待

魔都東北路,上音公司的大樓里,林西正在經理辦公室里,面前是公司的總經理徐淄陵,還有編輯一、二兩室的各自總編。

“林老師!”徐淄陵嘆了口氣,玉言又止,最后還是把鋼筆套進了筆帽里,然后兩根指頭夾著點了點面前的桌面:“這個事情,你說你是不是有些太激進太盲目了!”

林西是上音像實力數一數二的音樂編輯,有才氣,為人作風更是沒得挑剔,所以徐淄陵說起這個事情來才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如果是一般的編輯,他早就拍著桌子吼起來了。

“徐經理,我覺得這個事情還有待觀察。”林西從容不迫扶了扶自己的眼鏡兒,然后反倒質問起公司的oss來:“第一,我們當時說好的,就是等到思閱那邊新書上架一個月后,再開始啟動錄音帶的發行工作,但是現在居然用什么試發行的名義搶先上市,這是在鉆合同的空子……”

“老林!”旁邊編輯一室的總編顧饒急忙使眼色,對于自己老友兼老搭檔也是無可奈何。

但是林西就像是沒有看到辦公室里眾人臉色一樣,還是自顧自說著:“第二,擅自發行了錄音帶后,又因為短期的銷量問題就要終止這個項目,我覺得結論太輕率,恕我不能接受!”

“經過市場檢驗的結論,你還覺得太輕率?”徐淄陵梗著脖子歪著腦袋,光頭在窗戶旁邊顯得錚亮:“那你說說,什么結論才是不輕率的?等到這批帶子正式上市后無人問津,成本就收不回來才叫不輕率?”

“思閱的元旦推廣活動后,那本漫畫的銷量已經突破了三天十萬冊!”要說林西的養氣工夫,那是極好的,但是現在也忍不住因為幾個領導的急功近利,還有他們的短視和淺見,而胸中冒火起來。

先是仗著思閱和羅戈對自己的信任,所以在合同上留下的紕漏,居然搶在《云荒.墨.偃師》上市之前少量發行了一批錄制的音樂帶。這也就罷了,然后又因為銷量的問題,居然動用行政命令,終止了即將上市的磁帶制作進度。

如此背信而短視,怎么不讓林西憤怒。

“老林,你的委屈,我們也知道!但是現在公司的困難你也不是不清楚!”徐淄陵嘆了口氣:“自打94年后,我們的處境是每況愈下,單純的民樂已經不吃香了!現在不是80年代那些好日子,而是流行音樂的天下!如果不是搶先試發行了這一批磁帶,你說我們能摸到市場脈搏么?”

兩個編輯室的總編就都紛紛點頭:“是啊,老林,這次試發行,主要還是大家心里都沒底!這才瞞著你試一試的,現在果不其然!要是真等到帶子全都制作完畢,那個時候公司的損失又怎么辦?”

徐淄陵看到兩個總編也幫著自己說話,心里面的氣也順了很多,看到林西牙齒都咬緊了的樣子,也是心有不忍:“我們也共事這么多年了,老林你拍著胸口說,我老徐是不是喜歡在背后搞小動作的人?他們思閱賣得再好,那也都是那個什么漫畫,你以為人家是沖那漫畫搭配銷售的磁帶去的?這些磁帶要真是這么好,他們為什么要成本價賣?”

“這些民樂曲子真的是很好,徐經理你信不過我的眼光?”林西深吸了一口氣,直直地看定徐淄陵,顯得是文化人身上那股犟脾氣又犯了。

徐淄陵頭痛至極地拍拍自己的光頭,氣急道:“我要怎么跟你說……那不是你眼光不眼光的問題,是現在時代潮流的問題!民樂不行了!現在的消費者不好這一口!”

一句話也不說,林西起身出了經理辦公室,留給上音的幾個頭頭們一個清瘦又孤傲的背影。

“這就是那些人,以前老徐也是搞音樂出身,轉到了行政后,就把從前說的話都忘了干凈!哼!”林西家中的餐廳里,四個人圍著一張小方桌團團而坐,林西頭發散亂,因為這段時間的操勞,中午又多喝了兩口白酒,眼睛都布滿了血絲。一邊借酒澆愁,一邊難得拍著桌子發了飆。

“林叔,你現在真是氣勢爆棚啊!”楊一呵呵一笑,又給林西把酒杯添滿。

羅戈板著臉嘖了一聲:“小一,你說什么呢,都這個時候了,還調侃你林叔!”

楊一滿不在乎地搖搖頭:“我們都不在乎,林叔急什么?如果是為了上音像著急,我怕他是操不過來這份兒心,再說現在的頭頭決策錯誤了,不是正好讓他下臺么!如果是為了這些民樂錄音帶不能面世,那更好說,他們不是想終止合同么?正好,拿去東麗啊,東麗的白總可是過來思閱求了好幾次的吧?”

一說到合同,林西就又滿臉的歉意:“是我連累兩位老弟弟了!你們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連違約金都沒有寫進去,結果現在倒給了某些人反悔的空子。”

楊一倒是真心一點兒都不急:“他們反悔是他們的損失,反正這些曲目也是玩票性質,屬于錦上添花,我是無所謂的。”

這話引得林西一陣苦笑,原來在這小子的眼里,自己都要驚嘆再三的曲子,只是玩票之作?

羅戈臉上的肥肉也顫了幾下,這話你心里跑兩遍就罷了,還真敢當著大家伙兒說出來,臉皮上的工夫倒是有幾分火候了啊!

不過大家都知道楊一現在chā科打諢,完全是為了安慰林西,也就都笑笑揭過這一節。

雖然這些曲子的版權不在上音像手中,但是林西這次卻是實實在在傾注了熱情。

除了楊一親自演奏過的《予感》外,剩下的每一首曲子,在編曲上面林西都是反復編排又反復推倒,直到自己確定后才精心錄制出來,然后發給羅戈。

但只要楊一在電話里面稍微表達下,某某地方還有可以商榷的改動,那么林西就二話不說,再次編排再次錄制。

這幅認真執拗到了偏執的狀態,也曾經一度引得相關工作人員腹誹不已,不過好在林西平時在上音像的口碑極佳,大家抱怨一下也就算了,倒是沒有引起什么太大的輿論。

但是,就是現在,這小小一盤傾注了他所有熱情和精力的磁帶,本來打算借著《云荒》的東風,讓民樂再次走入主流聽眾耳朵里的林編輯,他的努力就被這么被輕飄飄地抹殺了。

也難怪現在他是亂了陣腳,也不向身邊的人求助,反而是抓住了羅戈和楊一不放。

“小一,你能把你們圖書的銷售搞得這么有聲有色!可一定要幫我想想辦法,讓這盤帶子也能火起來!”

林西菜也不吃酒也不喝了,兩眼直愣愣地看著無辜中槍的楊一:“你這個帶子賣火了,也能賺更多的錢不是?”

這林叔,不是喝多了就是失心瘋了,還賣錢呢,他領導都終止了磁帶的制作,人家都要毀約了,怎么賣啊!

可是現在能和林西解釋么?解釋了有什么用?

他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只是發泄。

“放心吧!林叔,這事兒啊,你只需要等等就好了!”楊一看了看旁邊一聲不吭默默小口吃菜的蘇晚,就覺得被人撕毀合約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旁邊這丫頭,才是真的默默啊。

蘇默默!

楊一把筷子倒過來,沾著飲料在桌子上寫了這三個字。

沒有預想中的臉紅耳赤,蘇晚一小口一小口地輕輕嚼著飯菜,秀色可餐。

“小一!”看到楊一的小動作,羅戈吞吞口水是大為yàn羨,不過自己的女秘書可沒有帶在身邊,就只好假裝正經地咳嗽兩聲:“林老哥可是為了你的磁帶殫精竭慮,現在到組織上需要你的時候,就說一個‘等’字就完了?”

“那你要怎么樣?”楊一聳聳肩膀,人家是國有事業單位,有了行政命令下來就是大過天的圣旨,憑著林西這么一個一心鉆在民樂上的音樂編輯,想要推翻上面的命令根本就沒可能。

“我不管,你要幫我老哥想好辦法!再說了,我們也不能放著錢不賺吧!”

后半句算是暴露了這個肥胖錢串子的真實意圖,不過楊一早就習慣了胖總的德行,而林西還沉浸在抑郁中,根本沒人聽進去了胖總的鼓動。

“我說羅哥你還不明白么,現在等待就是最好的機會!上音像這次不是預先錄制了一批磁帶么?林叔叔只要把那些磁帶弄到手就行了,想來也是沒有人要的吧?”

楊一好整以暇,現在這架勢,倒是有了幾分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模樣了。

嗯?把那些磁帶回收了搞到手?羅戈一愣,隨后商人的天性就讓他摸到了楊一的意思,情不自禁就豎了個大拇指,而林西還是滿臉的茫然。

“沒錯!林哥你自己出資,把這批現在滯銷的磁帶吃進來,要快,時間沒有多少了!”

不愧是一手拉起思閱的人物,瞬間明白了楊一的意思。

“你們在說什么?”林西一臉的后世acg論壇宅男那種“雖然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么,但是好像很厲害的樣子”,看看羅戈,又瞅瞅楊一:“讓我買磁帶,我倒是愿意,畢竟也是我的心血……不過這個錢……”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看來就算是喝多了酒,林主編也還是知道自己囊中羞澀的。

“林老哥,我幫這個小神棍解釋吧!”羅戈看見能幫到自己的好友,心里面暢快,也就不遮遮掩掩了:“按照我們原先的計劃,是要在《云荒.墨.偃師》發售一個月后,也就是我們現在搞的那個云中書城開張的時候,對這一次的音樂帶也做一個推廣的!小一早就斷言過,這一次的新民樂帶子,喜歡的人會喜歡到骨子里,但是更多還是從來沒有接觸過新民樂的年輕人,學生……要讓這些音像制品的主力消費者知道我們的作品,必須要宣傳!”

聽到這里,林西臉上的郁憤已經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若有所思的明悟。

“所以一開始我們才把磁帶的發售定在《墨.偃師》之后的一個月,就是為了先打下受眾基礎,只要一個《云荒》的讀者喜歡這些曲子,他就會不予余力地幫我們推廣宣傳!讓他身邊無數的同好知道《云荒》第二部除了漫畫外,還有音樂!”

楊一也在旁邊補充道:“現在學生們的口口相傳,可比已經步入社會的那些人管用的多!林叔你試想一下,一個人影響一個班級,一個班級帶動一所學校,而這些學生們還有兄弟姐妹……孩子們嘛,在一起的話題總是比成年人簡單直接的多,他們繞不開《云荒》的!”

所以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主動用個人的名義回購那批磁帶,等到這這批帶子的口碑一經傳播開來后……

林西的酒現在是完全醒了,這小子,每次都有驚喜帶給自己……說他是深謀遠慮呢,還是才氣天縱呢?

這還真是,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啊。

121.投資?坑蒙拐騙偷而已

121.投資?坑蒙拐騙偷而已

“小一,你覺得,大概什么時候《云荒》的音樂帶會開始熱起來?”羅戈自己對楊一是有信心的,但是這些安慰的話,不能由他說給林西聽,反倒是楊一開口沒太多的忌諱。

腦海里快速地回憶著前世的信息,心忖片刻后卻發現沒有什么可比的例子,楊一就搖搖頭:“具體準確的時間我說不上來,但是根據漫畫的銷售情況來看——不是還有專門把電話打到思閱詢問音樂帶情況的讀者嗎——我估計一個禮拜后,這批帶子的銷量就要逆風上揚了!但是要想達到大熱的程度,還是需要思閱這邊做一些相關的推廣活動!”

羅戈點點頭,和林西碰了一杯:“這次不是試發行了五萬盒么,還剩多少,四萬六千多?老哥你算個整數,自己把剩下的四萬五千盒回購,到時候我用思閱的銷售渠道搭著給你賣出去!”

“不用。”林西還沒接話,楊一就搖搖頭笑道:“如果還是用圖書的銷售渠道賣這些音樂帶,那么林叔就永遠也看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他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要讓新民樂回到主流聽眾的視線里,即不看《云荒》漫畫,單純喜歡這些曲子的人。如果還是靠著《云荒》的讀者來消化這些磁帶,就算賣光了林叔也不會高興。”

“還是小一懂我!”林西又深深掃了一眼楊一,覺得這小子真是自己的知己了:“我和負責銷售網點的人還算熟悉,到時候讓他們幫個忙代賣一下磁帶,還是問題不大的……”

楊一就點點頭:“也可以這樣啊,林叔你回購磁帶的時候,就先說好要使用你們公司的銷售渠道。再就是把這些磁帶包裝一下,另外附送一批海報,沒多少成本的,你讓羅哥幫你搞定就是。”

胖總聞言一嗆,好不容易咽下一塊肥嫩的白斬激后抹抹嘴巴:“喲嗬,又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了?你這磁帶賣火了我可分不到好處!”

“無所謂啊。”楊一聳聳肩:“我出主意你跑腿,覺得不好就不加海報,反正一開始說要幫林哥的也是你,現在小里小氣的也是你。”

“印制這個海報的成本算我的!應該算我的!”林西連連包攬過來。

羅戈就無奈苦笑道:“林哥你就算了吧,也就和印刷廠那邊打個招呼的事情,花不了多少錢,我就是氣這小子總能算計到我頭上去!”

解決了林西的一樁心事,桌子上的兩個酒鬼就又不加節制起來,你來我往觥籌交錯。本來以為今天中午會就這么平靜過去了,結果門口又傳來地動山搖的敲門聲。

林西的臉色立時就黑了下來,明顯對自己的教女無方是大感尷尬。

羅戈也是一臉的好笑,不過當著林西的面,也不好表現的太過明顯,而楊一干脆不忍卒聽。

還以為那傻大姐一樣的二貨今天中午不回家呢,要不然楊一才不會同意到林西家里吃飯。

只有蘇晚一臉茫然地看著表情陡然奇怪起來的三個男人,然后又小聲問楊一:“林叔叔這里也有人上門鬧事?怎么不打電話報警?”

聽了女孩很是認真的建議,林西的臉就更黑了。

楊一覺得自己真是憋笑憋得辛苦,這丫頭,明明是三無屬性的,現在怎么就外表天然呆還加內心腹黑了?

音樂主編過去開門,才剛剛拉開一條門縫,那邊林默默鼻子動了動,就沒心沒肺地大喊:“哇,老爸你又偷偷在吃什么好東西?白斬激!豌豆苗!哇,還有老街香腸!”

羅戈一聽林默默在那邊大喊大叫,還有她堪比搜救犬的鼻子,趕緊又連連夾了幾塊激背上帶皮的嫩肉塞到碗里,還沒夾兩下,林默默就沖到了飯廳。

“好哇,胖哥!你們又在偷……”話還沒有說完,林默默看到了一旁端坐的蘇晚,盡管也出于禮貌停下了筷子,但是視線卻只在自己臉上一晃而過。不過這些對于林默默完全不是問題,就看到她兩眼冒光地飛撲上前,一把抓住蘇晚的手,女高音簡直要穿云裂石:“呀!晚晚你來我們家了!”

林西和羅戈倒不覺的有什么,兩個女孩子之間嘛,本來親熱一些也是應該,再加上林默默又很是喜歡《云荒》,看到漫畫的主筆在這里,激動也是正常。

但是這里的主人還是拿出做父親的威嚴:“成什么體統?人家小蘇是客人,你亂叫什么?還不快點去洗手……這么大的人了,一點都不懂事!我看你期末的考試怎么辦?到時候你媽回來饒不了你!”

這里面只有楊一從林默默的同學那里聽聞過一些風聲,看到林默默到現在還抓著蘇晚的手不放,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二貨的小指頭還在蘇晚手心撓啊撓的,就不動聲色對她歪歪嘴,皮笑肉不笑:“你的偶像還沒吃完飯呢,你是不是先放開手了再說!”

蘇晚對第一次見面的林西也是很有好感的,大抵是這位清矍文氣的男人,和她記憶中的父親形象有了若干的重合,而林西對音樂的追求和堅持,更是讓女孩心有戚戚。

所以知道林默默是林西的女兒,又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個一驚一乍的女生,就沒有太過排斥她現在的舉動,反而少有的任那個二貨妞圍在自己身邊,目光灼灼地把自己盯著。

林默默一開始還全心沉浸在蘇晚到來的激動中,現在陡然聽到這聲音,才發現楊一也在這里,完全敷衍了事地哦了一聲:“你也來了啊。”

然后愈發得寸進尺地膩歪到蘇晚身邊,眼神很是不對勁地笑著:“晚晚你還記不記得我啊,人家在廣場那次,還有找你簽名的唉!”

“行了啊!有沒有點兒教養!”看到自己女兒居然在這么多客人面前,完全把自己的話當成了耳邊風,林西也是有些火大,聲音也就提高了呵斥道。

楊一也是丟過來一個“你夠了啊”的凌厲眼神。

看到自己父親真的動怒,旁邊還有人虎視眈眈的樣子,林默默知道自己這么抓著不是個什么事兒,就不情不愿地放開手。進洗手間的時候,還不忘記回頭,給蘇晚送上個風情萬種的眼神。

而等到林默默洗完手出來的時候,楊一已經拉著女孩換了位置,自己和蘇晚坐到一起,蘇晚的右手邊就是羅戈,左邊是楊一。而楊一的左手位置,特意被少年空了出來,留給進去洗手間還不到十秒鐘,就又興沖沖跑出來的林默默。

“啊!”看到空給自己的位置,還有被楊一和羅戈擋在中間的蘇晚,林默默就一滯,然后一臉純真地仰起小臉:“晚晚,我和你坐好不好!我們來講講你的漫畫嘛!”

嗎的,從之前林默默表現的尿性來看,這貨就是百合沒跑了!

一想到剛剛對自己表白過的女孩子,居然被另一個違反倫理學的變異生物給盯上,楊一就是一陣不爽,不過臉上還要裝笑:“吃飯的時候最好不要講話,對消化不好的哦。”

林默默現在也忘了楊一上次幫她解圍的事情,眼里只有蘇晚的女孩眸子里兇光四射,然后不說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還顧不上給自己夾菜,就先在盤子里撈了個激腿,送到蘇晚的碗中:“晚晚這是桂花老巷的白斬激,可好吃了,你多吃點!”

雖然驚異于女兒對蘇晚的熱情,不過林西現在一時半會兒,是想不到其他地方去的。只當是林默默還在追星的年紀,可總比天天對著男歌星的海報大呼小叫的強,也就沒有管她。

這死百合!楊一咬牙切齒。

但是蘇晚自己卻似乎覺察出了什么,其實單單從智商來看,她最多不過是中等水平,但是直覺卻讓她發現了一些東西,就把林默默夾給她的激腿夾到了楊一碗里:“都是肉菜,我吃不了。”

胖總眉頭一挑,林西也有些意外。

如果說林默默給蘇晚夾菜,是出于主人的熱情,和她喜歡《云荒》的愛屋及烏。那么蘇晚這一筷子,無疑就讓林西和羅戈目光聚焦了。

試想彼此要不是很親密的人,怎么會在餐桌上讓人代勞。

而楊一對上自己旁邊投過來的殺死你的目光,心里那個熨帖啊!

林默默還不甘心,又夾了一筷子豌豆苗給蘇晚:“晚晚,這個不膩哦,很嫩的,江寧那邊的做法。”

蘇晚這次是對林默默回了個笑容,但是依舊把這菜夾給了楊一:“我吃飽了,謝謝。林叔叔,羅哥你們慢慢吃。”

這一下大家都算是明白了,林西笑而不語,吃飽了就留到碗里也沒什么嘛,還非要夾過去夾過來的,感情楊一這小子已經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林默默來了后,楊一這頓飯吃的是稀里糊涂,不過這一點兒都沒有打擾到兩個酒鬼的興致,兩點半的時候,林默默帶著“老娘今天沒完”的表情忿忿然去了學校,羅戈和林西直接歪倒在了沙發上。

而楊一,卻帶著蘇晚來到了虹橋路的港匯大廈,他來這里是準備撒錢的。

“老板,這兩位……先生和小姐,說是要找您。”助理小姐接到前臺的電話時,還很有些不快,心忖你自己都說了是兩個孩子,還把內部電話接進來,委實少了幾分眼光和魄力!該攔住的無關人員,就要有能力把他們打發出去啊,要不然還用你站在前臺干嘛?

不過等到助理小姐迎來了這兩個小孩子后,還是稍微收斂了一些敷衍和不耐,因為楊一丟出來的名片上,那個名頭實在有些嚇人了。

——越州思閱文化出版有限公司

下面是一行小字:特別事務執行總監,楊一。

見到過形形色色各種老板名片的助理小姐,到最后也沒弄明白,這個特別事務執行總監到底是什么樣一個職務,別是這小孩拿了家里大人的名片,到處搗亂的吧!

不過這個男孩身上的那種沉靜大氣,以及即便是被自己盤問再三,也還不亢不卑落落有禮的姿態,讓助理小姐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帶著楊一來到了自己老板的辦公室外。

事實上也確實沒有那個公司,會給自己的經理人掛上這么一個名號,這張名片完全就是出于羅戈和楊一之間的一個玩笑罷了。而所謂的特別事務,無非就是楊一他自己作品發行推廣的事情,這個“執行總監”也就負責這點兒東西。

正在翻看著資料的年輕男人好奇地抬起頭來,打量了楊一和蘇晚一番,最終目光還是停留在楊一身上,然后對著助理點點頭,示意她可以先出去了。

“二位是?”

一手創辦了榕樹下的朱威廉,現在即使身為omn國際傳媒旗下聯美的老板,也不過才剛剛27歲,算得上是年輕人。而從小在美國出生長大的經歷,也讓他對楊一的年紀更能接受一些。

比起他的助理來說。

但是即便他對楊一生出了些興趣,卻也只是當男孩是一個想要獨立的孩子,就好像自己高中的時候,為父親的餐館一手訂制了顧客資料庫的軟件。

這種小孩子,一有了某種異想天開的想法,就要迫不及待地去實現,所以朱威廉倒也是理解得很。他現在唯一不明白的,就是兩個小孩為什么找到了自己這里。

“朱先生你好。”楊一大大方方地在隨著朱威廉在沙發上坐下,還順帶扯了一把蘇晚:“我們是來投資的……”

“噗!”從南加州跑到中國創立事業的男人忍不住一笑,然后又趕緊致歉:“不好意思,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想說,你們在過來之前,知道我是誰嗎?知道我們聯美和omn傳媒是干什么的嗎?人做事情總要有目的性,對吧!”

“高中時候為父親建立了客戶資料庫,月薪1萬美元——我想這可能就是你愿意和我們見面,而且并不輕視我們的原因——然后曾經在一段時間里無所事事。94年來到國內,開創了聯美,去年把聯美賣給了omn,我記得的價格是1240w美元,當然也可能不是很準確……”

隨著楊一的侃侃而談,朱威廉漸漸收起了輕松的表情,微微有些吃驚起來,雖然他的經歷并不是什么秘密,稍有用心的人就可以查到,但是現在陡然從一個中學生口中說出來,還是很有幾分沖擊力的。

尤其是那個股權的售價,就更是讓他止不住心中乍起的波瀾。

“當然,我其實對這個方面一點興趣都沒有……”楊一笑著攤攤手:“我這次過來,是想問問朱先生,你的那個榕樹下網頁,有沒有接受注資的興趣?”

榕樹下?自己半個月前,才剛剛申請注冊的那個網頁?這才幾天?就有人知道了?

從驚訝轉到愕然。

趁著朱威廉還處于意外之中,楊一笑了笑:“朱先生不要覺得奇怪,我也是通過一個作家朋友知道這個網頁的,因為我的工作性質……”

他又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所以對這種性質的網頁還是很感興趣的。”

那邊的朱威廉挑挑眉毛接過名片,然后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是天使投資,雖然太年輕了點兒。”

“為什么就不能是vc呢?”楊一眨眨眼睛。

男孩明白這位美/籍華人的意思,天使投資很可能就是拿著家里的錢在外面鬧著玩,而vc——朱威廉顯然不認為楊一能代表一個風險基金。

“呵呵!”兩個人都笑了,然后朱威廉換上很正式的商務口wěn:“我有兩個問題,你到底代表了哪一個投資方?然后,為什么會對榕樹下感興趣,要知道它才剛剛出生不久,按照國內的說法,就是還沒滿月!”

楊一這會兒倒是衡量了許久,然后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投資方的問題,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朱先生,代表‘陽一文化’!沒聽說不要緊,今年農歷新年前就會知道了,或者說到底,還是代表了我自己——‘陽一文化’是我個人的獨資公司……當然,以后也許會變成合伙企業,但是這不重要……”

看到朱威廉示意自己繼續地點點頭,楊一又道:“至于對榕樹下感興趣,這個我說不出來原因,有很多事情是不需要原因的。而且朱先生自己應該也明白,榕樹下才剛剛起步,還是個嬰兒,談不上什么別有用心,只能說我很看好這個東西。”

朱威廉做了個略有些夸張的表情,然后很是隨意地問了一句:“那楊先生打算注資多少?采用設么樣的投資方式?”

其實從楊一說出目標是榕樹下后,他根本就沒有多大的興趣談下去了,一來他做這個純文學網頁幾乎都是出于個人興趣,目前倒不指望著盈利。二來,既然楊一也知道自己的榕樹下還出于新生期,那么他就未必會拿出多少資金注入。

“一百萬,采用omn并購聯美的方式,我要做大股東,但是你依舊是榕樹下副總裁和執行總經理。另外,還要把你注冊榕樹下時提供的單位信息,也就是上海聯美改成‘陽一文化’。”

咳咳!朱威廉今天是第二次失態了,他趕緊站起來走到窗戶邊,借著關緊窗子的動作演示自己的尷尬,然后回到沙發上坐下,還沒發話,楊一就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謝謝,我也覺得有些冷。”

這句話讓朱威廉對楊一的好感大增,然后鎮定下來的他沉吟了一下:“為什么,這不過是一個純文學的個人網頁,它可不是未來的雅虎……我先確定一下,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先知先覺的作弊感覺,的確很爽啊!看到這個后世也算小有名氣的人物,現在在自己面前這一臉的困惑和驚疑不定,楊一笑得神秘。

朱威廉不是沒有見過100萬人民幣,正好相反,他可是在高中的時候,就從家里的連鎖餐廳拿到超過1萬美元月薪的牛人。而1000多萬美元賣掉聯美75的股份,也讓這個從美國回到國內淘金的弄潮兒不差錢。

但是你要讓他現在就掏出100萬,然后眼睛都不眨地扔給一家剛剛注冊半個月的個人站點試試?

他還真不敢!

122.林默默壞心辦好事

122.林默默壞心辦好事

“下午去哪里了?”趁著幾個人都坐在桌子前,一起等著林默默的工夫,羅戈好奇地問道,不過他的眼睛卻在蘇晚身上轉來轉去。

身邊女孩神色未變,但是耳垂卻紅得可愛,楊一心情舒爽,笑了笑很直接回答羅戈:“去投資了。”

“喲嗬!”羅戈正小口小口地抿著林西的梅子酒,乍一聽到這話,差點把酒漏了出來,連忙仰頭一口吞下去:“你去萌芽雜志社了?”

楊一無奈了:“去萌芽能不叫你么?再說和別人預約的時間也是明天。”

“那你去投資什么?”羅戈這下認定楊一是在和自己開玩笑了,表情也變得大喇喇起來:“看你這個樣子,很有幾分大牌投資人的風采啊!”

楊一呵呵一笑沒說話,因為朱威廉雖然對男孩的提議十分意動,但是能夠五次創業五次成功,本身就精通以小搏大的牛人哪里是這么好相與的,說是自己還要考慮一下,就客客氣氣把楊一送出了公司。

這倒也是,隨隨便便有人上門說要投資,就欣喜若狂深信不疑的,這是絕對只有吃了便便的人才做的出來。

不過楊一卻有八成的把握,那個家伙其實還是心動了,因為后世的訪談上朱威廉曾經說過,他在2000年準備專注于做榕樹下的時候,也不過就準備了100萬的計劃資金而已,現在可還是1998年,榕樹下名聲絲毫未顯時候。

等就等吧,楊一也不是等不起的人,再說就算朱威廉真的拒絕了自己的投資意向,他也大可以自己單干,復制上一世這個純文學化網站的成功之路。

安妮寶貝、李尋歡、寧財神、邢育森、韓寒、蔡駿、今何在、慕容雪村、步非煙、滄月、燕壘生、郭敬明……再把這些華語文學界中極有影響力的,起步于網絡的作家們挖到手,那么他們在那里,真正的榕樹下就在那里。所以楊一這一次找上朱威廉,也只是順勢而為,倒沒有勢在必得的打算。

最重要的目標,還是萌芽啊。

不過在這之前更重要的事情,是應付林默默這個變態。

“我要和晚晚坐一起!”果然,這個腦子一根筋并且取向還有問題的女生,從學校一回來就折騰起了幺蛾子:“好歹也是我的偶像,來了我家居然都沒能坐在一起吃個飯,說出去還不被人笑死啊!”

楊一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理都懶得理她。

林默默看到自己對楊一沒有辦法,不敢找自己的老爸,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羅戈:“羅哥哥!你看嘛,楊一他欺負我,就是和晚晚坐一塊兒吃飯又怎么了?”

羅戈呵呵干笑兩聲,不敢攙和自己頭號雙花紅棍和二號雙花紅棍的事情,楊一和蘇晚這兩個家伙,他現在就差撅著腚供起來了,胖總還指望在楊一自己的“陽一文化”崛起之前,靠著這兩根紅棍打遍國內的暢銷書和漫畫市場呢,哪里還敢胳膊肘往外拐。

“楊一!楊一哥哥……人家真的會被同學笑話的啦——”

被林默默這個已經不算女孩子的女孩子嗲著嗓子一叫,饒是楊一道行夠深,這一刻也有些hold不住的感覺,很是無辜地翻了個白眼:“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蘇晚來過你家!”

后世國內本來就是男多女少,誰還禁得住林默默這樣的百合也來攪和!

每個搞同性/戀的女生,上輩子都是折斷了jj的天使啊!

委屈的要死的林默默實在沒有辦法好想,接著在廚房里忙碌的林夕,也完成了晚餐的準備工作上了桌子,這一下她就更是絕望。

只不過吃飯時,林默默眼睛里時不時射出來的“怨毒”目光,還是很讓楊一郁悶了一陣子,碰上一個處于叛逆期的百合,還真是沒有什么道理好講的。

一聲不吭很是反常地吃完了飯,林默默就被勒令去做功課。而發布命令的人,卻拉著楊一進了書房,說是要談些民樂的問題。自然,羅戈和蘇晚也是沒其他事情可做的。

誰料到這一談就是快三個鐘頭,一旁的蘇晚習慣了早早休息,就準備去洗漱,這邊林西正和楊一講在興頭上,隨口吩咐了林默默帶著蘇晚去浴室。

而楊一也是新民樂的堅定者,能和林西這種科班出身,底蘊深厚且又能很快接受新觀點的人談著這個話題,也是有朝聞道夕死可矣的痛快,渾然沒有注意到有一只女色/魔已經迎來了屬于自己的機會。

半個小時后,楊一覺得有些漲的慌,對林西和羅戈招呼一聲就要去廁所,出了門往衛生間走的時候,卻發現林默默正趴在浴室的門口,一臉口水嗒嗒地沖著里面看。

“你搞什么?”楊一這次是真的惱火了,小女孩因為懵懂的年紀,所以喜歡同性倒也沒有什么,其實連她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感情算什么,過了這個時間,慢慢也總會明白的。但是他實在是沒有料到,林默默的問題嚴重到了這樣的程度,居然連偷窺這種事都干出來了!

雖然浴室的玻璃門是兩面磨花,根本就連影子都是影影綽綽的,但對于林默默這種白癡又變態的二貨舉動,楊一還是覺得難以忍受。

“啊!”做壞事了被人抓個正著的林默默,看到來人是楊一,一臉慌里慌張地背過身子:“什么啊,我什么都沒干!”

正想著怎么蒙混過關呢,背后的拉門又是咔嚓一聲,換好了素白冬季睡衣的蘇晚從里面出來,看到楊一和林默默都在門口,就愣在了原地。

“沒有,晚晚我什么都沒干啊!”含糊不清地解釋一句后,林默默屁股著火一樣飛奔進自己的房間,留下還摸不著頭腦的蘇晚,以及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楊一。

“你們……干嘛?”蘇晚一邊疑問著,一邊從里面走出來,因為心里有些亂的原因,全然沒有注意到門口那半厘米高的拉門滑槽。

一步踏出,卻在滑槽上絆了一跤,蘇晚整個人收勢不及地往前傾斜而倒。人還沒到,楊一就聞到一股好聞的清香。

然后是柔軟身軀入懷的感覺,因為身邊沒有任何可以攙扶的物體,所以蘇晚是帶著楊一整個人撞倒在對面的廚房門口。

作為肉墊的某重生者在下面,好在是連連后退著倒地,蘇晚的身材在同齡女生里面也是較為輕盈的存在,所以楊一倒沒有被撲得七葷八素。

隨即他就反應過來,明明是硬生生倒仰著摔倒了瓷磚的地面上,可是現在充斥著大腦的,不是后背的疼痛和冰冷感,而是壓在自己身上那一抹旖旎。

因為事發突然的原因,蘇晚是全然沒有心理準備的,全靠著楊一的摟抱,才能安然無恙地趴在男孩的身上,手也從楊一肩頭滑過去,還好沒有蹭出血印和油皮。

楊一的兩只手出于下意識保護女孩的原因,還環在蘇晚的腰上,而蘇晚的兩只手根本就沒有用上力道,所以她整個人很結實地縮在楊一懷中,平時遮住兩腮的頭發蓋在楊一的臉上,濕潤而冰涼。

女孩的唇,此時正印在楊一的嘴角上。

兩人呼吸陡然急促起來,有種莫名的曖昧和熱度,隨著彼此呼吸吹在臉頰上的感覺,劇烈地布滿了整個小小的房間。

楊一大腦一片劇烈的麻木,而蘇晚從來都是漠然的眸子里,也顯出幾分從未見過的迷離,兩人下意識都微微側過頭,嘴唇就要完全接上去。

然后是“啊”的一聲,林默默站在過道里輕聲驚呼著,隨后又一次消失在兩人眼前。本來她是聽到了里面的動靜,所以才匆匆趕來,哪里知道就看見了這讓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被人陡然撞破,兩人之間剛剛那種旖旎的氣場也蕩然無存,蘇晚率先起身,站起來后看到楊一只是半坐著,還不住地揉著左手的手肘。一時間臉上紅霞遍布,又因為擔心楊一是不是摔傷而眉頭緊蹙,那副模樣實在是動人已極。

“疼?”女孩咬著下唇,又蹲下去半跪著,扶住了楊一的胳膊。

這算是溴大了,還是禍兮福所倚?看著蘇晚明明紅透了的臉,現在眼睛里卻全是擔心和心痛的神色,楊一又心神蕩漾起來,只可惜那邊羅戈已經嚷嚷了起來:“小一,你上個廁所這么長時間啊!”

這狗曰的生活啊,明明灑滿了陽光,卻把窗子死死關著。

楊一想哭。

第二天幾個人從不同的房間里出來,這套上音像集資的房子很大,四室三廳一廚一衛,另外還有一個獨立的浴室。吃過新世紀好男人林主編搟的面條后,羅戈帶著楊一和蘇晚出門,在樓下就要上車的時候,林默默這個二貨卻把楊一拉到一邊。

“干嗎?”對這個女孩的感官是很復雜的,如果可能的話,楊一希望能盡量離林默默遠一點。

不過現在這只百合的臉上,卻是滿滿的黯然:“你和晚晚……算了,祝福你們,不過你千萬不要把我和你爭晚晚失敗的事情說出去!聽到沒有!”

楊一剛才吃面條塞白水煮蛋沒有噎到,現在聽了林默默這話卻差點兒噎死。

我是要有多么嚴重的神經病啊,才會去告訴別人,我和一個女人搶另一個女人搶贏了?

擦!以后要再碰上類似林默默的這種奇葩,楊一覺得自己還是不要重生好了。

“羅總是吧!你好你好!”萌芽的現主編看到一大兩小三人,被辦公室主任一臉熱情地讓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就趕緊放下手中的稿件站起來:“你們一打電話過來,我們這邊可就盼星星盼月亮盼著羅總的大駕光臨了,總算是得償所愿!”

沒有絲毫頭發遮掩的額頭,精瘦,眼眶深凹,下面吊著明顯的眼袋!

比起楊一前一世曾經在雜志上看過的照片,萌芽的現主編趙長天更加的干癟,眼睛里是掩不住的疲倦。

這倒沒有出乎楊一的預料,因為在95年這個瘦小的男人剛剛接任萌芽主編的時候,正趕上中國文學刊物漸趨沒落的時候……其實也不單單在文學領域,像是上音像的中國民樂,還有其他各個傳統領域的華夏文化,都在走向未知的迷茫。

95年《萌芽》的發行量僅有1萬冊,這位趙長天主編在想盡了辦法后,前兩年依舊是做了大量的無用功,直到不遠的將來開始運作“新概念作文”這一日后影響深遠的賽事,《萌芽》才又借著大賽的名氣,一舉恢復了80年代黃金時期的活力。

但是在98年剛剛開年的眼下,這位趙主編無疑還是茫然又焦慮的,所以在聽到了眼下紅遍國內的思閱文化居然主動上門,當然有一種喜出望外的絕處逢生感。

先后給羅戈等人親自泡上了熱茶,趙長天就坐在沙發的一側,有些不知道怎么開口地連連搓手:“這個……羅總,你能到《萌芽》來親自看一看,這真是太好了!思閱這半年,我們也都是看在眼里,深感佩服啊!要是能有你們的指導,在市場化,商業化方面給我們指點一下,那你就是全體《萌芽》人的恩人了!”

看到這么一位上了50歲的老作家為形勢所迫的焦灼模樣,羅戈也不好意思拿大,連忙把肥碩的身子一讓,拉出了身邊的楊一:“您這話言重了,恩人什么的,我可是不敢當!要是趙老師您有什么問題,盡管問他。”

趙長天就疑惑地睜大眼睛:“這位是?”

羅戈進來的時候,這位作協黨組書記所有的注意力,可都集中在了胖總那讓人咋舌肥大身軀上,而剩下的一部分,就用來關注羅戈身后的蘇晚了,畢竟這些天全國各地報紙的文體版,幾乎全是這個小姑娘的照片。

對于身后的那個男孩子雖然也好奇,但是在《萌芽》這兒做了兩年多時間,見得最多的就是這種學生,也就沒有多問。

現在聽到羅戈這么一說,趙長天才覺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一些東西。

“楊一,我們思閱的特殊事務執行總監,也是我們的王牌作家,悅而讀史。”

“悅而讀史?”聽到前面一大串介紹的時候,趙長天還沒有什么反應,但是最后那四個字,卻讓他下意識就從沙發上半站了起來。

然后才覺得自己的動作不合適,才“哦哦”了兩聲坐下去,猶自揉了揉耳朵:“那個,羅總你說這位小同學是?”

羅戈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情況,對著楊一擠擠眼睛,然后呵呵一笑:“楊一,《宋朝那些事兒》的作者悅而讀史。”

趙長天又愣了一會兒,這才連連搖頭,一遍盯著楊一打量一邊嘆了口氣:“難以置信啊……小楊,你知不知道,自從第一次看到《宋朝那些事兒》后,我可就一直對它的作者很好奇!”

楊一大方笑道:“那現在趙老師對我不好奇了吧!就是一個學生而已……嗯,可能比一般的學生稍微早熟一點兒?”

“不,更好奇了。”趙長天搖搖頭:“好奇你是怎么寫出那樣的作品,樸質,深刻,又不乏幽默,讓人難忘!還好奇像你這個年齡的孩子,怎么就這么隨性大方,一般的小孩,不能比。”

楊一這下也不好接話了,想想前一世的“當年明月”,又想想現在被夸上了天的《宋朝》,只能吭哧吭哧笑著。

到底還是有些羞恥心的。

“不管怎么說,今天算是了了我一個心愿!”趙長天又連連感嘆一番,終于是爽朗一笑:“你是不知道,我一個寫歷史題材的老伙計,說他要是能夠得見‘悅而讀史’一面,就足以快慰平生了!要是讓他知道我已經見過了楊一同學,還不把他羨慕的要死,哈哈哈。”

然后他的目光轉向蘇晚:“那這位,就是你們那個《云荒》漫畫的畫家,蘇晚小朋友了吧!好,真人比報紙上的還要好。”

最后興致勃勃地轉向楊一:“小楊同學,羅總說讓我有什么問題就請教你,你看是不是就不吝指點一下呢?”

“絕對不是指點,您真是太客氣了!”說到底,楊一的臉皮現在還是有待于鍛煉,明明是重生者的三大天賦技能“無恥”,“抄襲”,“裝逼”,他也才勉強把后面兩個修煉了七八成,當著原主人的面,還要被人誠誠懇懇稱為指點的,楊一倒底有些接受不能。

收拾收拾心情,楊一就沉吟一下打開話題:“《萌芽》現在最大的問題,還是知名度不夠,記得這本雜志的,我想多半都是以前的老讀者了吧!”

“對啊!”趙長天一拍大腿,手指頭點點楊一:“說到點子上了!人家是望聞問切,小楊你只用了第一手,就搞清楚了《萌芽》的癥結!快告訴我你有什么好辦法,可別吊我這個老頭子的胃口!”

123.偷來的鑼使勁敲,主人夸你敲得好

123.偷來的鑼使勁敲,主人夸你敲得好

“仔細說起來,《萌芽》落到現在這個處境,問題太多,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楊一看到趙長天很認真地在聽,稍稍沉吟一下:“但是最重要的問題,還是讀者不買賬。畢竟誰都不會去看不合自己口味的東西,是吧?”

楊一這話就有些yòu導的因素在里面,他只知道新概念作文這項賽事,起初是由趙長天和萌芽的編輯們提出來的構想,但是這個構想具體成型于什么時間,內容已經完善到了什么程度,他卻是一無所知的。

而現在,他既然打算借著《萌芽》重生的機會,搭上這一趟順風車,自然就要拿出點兒有用的干貨,要是提出來的建議是人家已經考慮過的,那還怎么讓人家重視自己。

不過看趙長天的反應,他現在應該還處于一種一籌莫展的境地,這位主編聽了楊一的話,連連點頭:“的確是這樣,我們也覺得《萌芽》現在的問題就出在這里,它不符合現在青少年的閱讀口味!但就是沒能想到有什么解決的辦法?”

聽到趙長天這么說,楊一心里倒是篤定了許多,就試探著問道:“趙老師,你們有沒有,考慮過舉辦個作文大賽什么的?通過這個方法來聚焦視線,增加影響力。”

“征文大賽?”趙長天沉吟了一下,臉上泛起些許的失望,然后又回復常色。他倒不覺得這是楊一肚子里沒料,只以為是兩方交情不夠,人家不愿意抖出真東西:“這種活動也就能吸引一時的目光,再說我們的影響力現在不比以前,有多少人愿意投稿還是兩說啊。”

“不是征文大賽,是作文大賽,和《萌芽》雜志本身是要剝離開來的,并不是《萌芽》征稿!”

“剝離?”趙長天聽不明白了:“既然是要重新打響《萌芽》的名氣,為什么還不是《萌芽》的征稿?”

楊一笑了笑,沒有回答趙長天的疑問,話題反而又跳到了另外的地方:“趙老師,你覺得現在國內的語文教學是不是出了一些問題?起碼已經有很多輿論在關注著這個方面了!”

被楊一的發散思維弄得很是摸不著頭腦,但是趙長天還是點點頭:“這個問題從我接手《萌芽》之前,就已經有不少人在關注了。當然,現在關注這方面的人更多了而已。”

“那要是把《萌芽》的作文大賽,和語文教學,起碼是中學生作文的改革相互關聯起來呢……”

楊一只說了這半句,就笑而不語。

趙長天聽著聽著眼睛就亮了,就像是兩盞功率可調節的燈泡。

一個中學生,在一個文壇老夫子面前擺出一副高深模樣,怎么看怎么有些引人發笑。要是不知內情的人,完全會給一個裝神弄鬼的評價。

但是身為其中的當事人,趙長天完全不覺得有什么不妥,他的腦子現在已經完全開動起來,仔細想了半天后,又是驚喜又是沮喪地嘆氣道:“如果《萌芽》能抓住這個契機,想要涅槃而生也不是什么難題。但關鍵是,就憑我們一家雜志社,怎么可能讓國內的輿論都關注并且認可呢?現在的《萌芽》,可還沒有引領一場全國范圍語文學科改革的能力……”

隨即他又反應過來什么一樣,目光炯炯地看向羅戈:“難道你們思閱也有推動這個改革的意思?”

看到這位老先生迫切的樣子,羅戈趕緊是連連擺手,楊一也在旁邊笑問:“趙老師也太高看我們了,思閱現在也就在喜歡漫畫的那部分學生中有些影響力,但是說到推動語文學科改革,這可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

“那你的意思是?”

楊一神秘兮兮地指了指頭頂:“中學的上面呢?”

中學的上面?趙長天沉吟思考了好半天,看看閉著嘴裝神棍的楊一,又看看瞇縫小眼睛胖臉上全都寫著迷糊的羅戈,最后終于反應過來。

“大學?”趙長天說出這兩個字后,看向楊一的目光立時就不一樣了。

這小家伙,抓人心抓得準啊!

那些大學現在叫嚷著什么?不都是什么當下的語文教學死板,沒有想象力和創造力么?不是成天詬病著不能提高學生的綜合素質,失去了人文性和審美性么?

那好哇,我們給你這個機會,把那些有想象力的,有特殊素質的學生召集起來,擺在你們大學面前讓你們挑!

而那些中學生呢?現在都有高考這座大山壓著,如果能讓那些高校放出一兩個免試錄取的名額,豈不是瞬間就能把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萌芽》這里來?

那么也就讓諸多青少年的目光,從一開始關注作文大賽,順勢轉到了關注《萌芽》雜志上面!

果然是好招數。

“小楊同學,不愧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有想法啊!”趙長天一臉的驚喜交加,對這個楊一是越看越喜歡,干脆站起來連連招呼著:“來來,小楊你坐這里,你給我好好說說這個作文大賽的想法……”

“主編,昨天復審的稿子出來了,都在這里……”屋子里趙長天正因為《萌芽》的前途柳暗花明又一村,喜不自勝地要和楊一細談的時候,門外卻進來個抱著一疊稿件的年輕編輯。

“放哪兒放哪兒!”趙長天揮揮手,完全沒有把編輯的話聽進去。

那小編輯很是驚訝地看了一眼屋里的情況,把稿子放下后,又面有難色地回過頭來:“主編,這個稿子是等著您終審了,就要拿去印刷的……”

“我還不知道這是要送去付印的?”趙長天罕見地板起臉:“那你拿回去,讓老張再審一遍,就說我這里沒有空!”

這得要您拍板啊!怎么能又還給張老師呢!年輕的編輯苦著臉,可是看到趙長天這個樣子,她也不敢多話,就哦了一聲,遲疑半晌后還是又把稿子抱了回去。

只是心里面,對那幾個客人的身份卻是越來越好奇了。

“憑借您老作協黨組書記,還有文聯副主席的身份,去聯系長三角的一些重點大學,還是沒有問題的吧?”楊一面色沉靜如水,心里面卻早就張開了饕餮大口:“當然,能夠加入北大,武大,中山這三所各自地域最有代表性的大學,那么這個作文大賽想不引發關注都難!”

“確實可行啊!要是能夠和那些大學達成協議,那么這就是從恢復高考以來,第一次因為作文比賽的獎勵,而破格獲得深造機會的大事記!”趙長天激動地喃喃自語,居然是對楊一有些刮目相看起來。

送了甜頭給這老頭兒吃了,剩下的當然就是要回報了,楊一眨眨眼睛,滿臉誠懇地看著趙長天:“所以我和羅哥今天就是為了這個事情過來的,趙老師,你看能不能讓思閱出版和陽一文化也參與到這件事情里面,一個是冠名權的問題,另外還涉及到費,也可以讓這個大賽的規格更高一些。”

“這倒是沒問題!”趙長天一眼就看穿了楊一的小伎倆。

借激生蛋嘛!扯著虎皮當大旗,這么好的在青少年中間擴展自己讀者群的機會,思閱怎么可能會放過?

但是趙長天對于這個舉手之勞的小事情,還是愿意幫上一把的。一來本身點子就是別人想出來的,如果他們不借助《萌芽》和《萌芽》老讀者老作者們的影響力,就算是獨力去操作這個賽事,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趙長天可不認為能在圖書出版混出名堂的人,會和大學方面沒有交集,大不了人托人,總能找上去的。

再來就是楊一所說的冠名權和費問題,那些大學可能不在乎,但是現在的萌芽雜志社,在經濟上還真是有些捉襟見肘。

“哎,等等!”等到答應完了楊一的提議,趙長天才反應過來:“思閱也就算了,畢竟我們要承你出主意的這份兒情,但是那個什么艷gyi文化……咦,艷gyi,楊一!該不是小楊你……”

迎著趙長天有些發懵的眼神,楊一點點頭謙虛:“太陽的陽,陽一文化,是我自己注冊的文化公司,以后專門用來推廣經營我自己的作品。”

“呃……陽一文化?你個人的公……公司?”如果說“悅而讀史”就是楊一讓老先生詫異,楊一提出的《萌芽》之道讓他驚喜。那么事情到現在,就完全是超出趙長天的想象了。

中學生成立自己的文化公司?這要是放到外面又得引發多大的輿論浪潮?

在趙長天的記憶里,國內作家成立專門的文化公司,來運作自己作品的,以前好像還真沒有過!

趙長天沒有被楊一之前的金點子沖昏了頭腦,還是很能認清形勢的,但他現在卻有一種不知道說什么好的感覺。

不過楊一存心不讓趙長天反應過來,頓了頓喝口水后,又笑道:“其實剛剛只是《萌芽》復蘇的第一步,另外我還計劃,能不能讓趙老師,在以后的雜志上,給我們開一個思陽專版,比如我那《宋朝》還沒有發行的新章節內容,還有《神農密碼》的節選,《云荒》新刊的搶鮮試讀等等……”

趙長天被這一個接一個的重磅炸彈炸得暈頭轉向,楊一還不滿足,最后笑嘻嘻點出重點:“都是不需要《萌芽》支付版權費用的哦!”

都是不需要《萌芽》支付版權費用的哦!親!還猶豫什么,該快拿起鼠標搶購吧!

楊一內心笑得邪惡,光從老先生瞪大了眼睛,一副鵪鶉般的無奈眼神中,他就知道了趙長天的選擇——還有的選擇嘛?以“悅而讀史”現在的名氣,還有《云荒》系列在學生里面的受熱捧程度,趙長天根本就沒辦法拒絕楊一的提議。

還是不要錢的!不要錢的有木有?趙主編已經預見到,如果拒絕楊一的提議,怕是以后編輯部里都不會有人服氣自己了!這要多昏庸的人,才會做出否決選登《宋朝》、《神農密碼》、《云荒》的決定!

不過說到底,這件事情對于兩方都是大有好處,所謂雙贏的合作,也就莫過于此了!

沒有哪一方得利多哪一方吃虧少的問題,對于萌芽雜志社和思閱、陽一兩方來說,都是百分之百的勝利。

揉揉太陽穴,趙長天長出了一口氣后,忽然牢牢盯著楊一:“那個,小楊,過來到《萌芽》干吧!特約副主編的位置,怎么樣?”

124.那一座……云中的書城

124.那一座……云中的書城

當編輯什么的……

哪怕是《萌芽》的副主編,也只能是讓楊一笑笑而已,他要想做編輯的話,早早在思閱就當上了總編,哪里還用得著來《萌芽》這種不自由的地方?

那天下午和趙長天又細細商議了合作的細節后,第一屆“思陽杯新概念作文大賽”的名頭就這么定下了,比前一世記憶中提早了約莫大半年,但是在時間安排上,楊一還是沿用了前一世里面的賽程。

七八月的初賽,正好在高考結束之后,大家都有時間有興趣關注的時候。而第二年清明時節的復賽,也給各大高校留出了充足的時間,足以讓他們細細篩選各自中意的鬼才、怪才。

但是新一期的《萌芽》改版卻已經提上了日程,雖然現在還不能利用“新概念”的名頭,來為這本有些日落西山的雜志增加關注度,但是楊一卻也提供了另外的兩個法子。

第一就是增設“思陽專版”,上面除了楊一的個人作品外,凡是由思閱文化出版發行的圖書,都會節選有價值的選段刊登上去。

當然,除去楊一這廝以外,選登了其他作家的文章,《萌芽》還是需要交納一定版權費用的,至于楊一本人,反正他所圖謀的不止這一點,也就不在乎錢不錢的了。

以后要真是作品多了起來,尤其是屬于“陽一文化”的作品多了起來,那么《萌芽》上面的節選文章,無疑就是最好的,還是不用出費的那種!比起楊一眼中這些微不足道的鈔票,自然是陽一文化的名聲光為人所知來得更加實惠。

本來因為占了趙長天這么一點兒小小的便宜,楊一還很是有些慚愧,不過當他說出了自己的打算,以后會長期借用《萌芽》的版面來刊登自己作品的節選章節時,趙長天就忙不迭地拍桌子。

不好,又被這老頭兒發現自己的小九九了?正想著搬出什么借口掩飾才好,那邊趙長天就一口咬定:“好,這可是小楊你說的,以后要每期都選登你的文章喲!你現在反悔也不行了!”

有必要這么搶著拍板么?

一個心懷鬼胎,把楊一當成高風亮節的小白癡,覺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一說有不要稿費的文章就急急定下來的老頭兒……

一個是剛剛還心懷不忍,考慮是不是給《萌芽》一點兒補償的淳樸孩子。

兩人的品德境界,簡直就是立分高下!

至于稿費什么的,楊一是完全沒有想過的——別人的文章刊登時,可都是只有作者的署名或筆名,而楊一提出的條件,除了自己的筆名外,是還要打上“陽一文化”這塊招牌的。

想想2004年底,《萌芽》將近50萬份的年發行量,那時候一個巴掌大的位置,該得多少的費啊!

楊一可不相信,在有人看完了那些精彩的節選章節后,會不動心去買全本來看。

第二個主意,就是《萌芽》的再次改版。

雖然從趙長天95年接任《萌芽》的主編,隨即就在96年1月號進行了一次內容欄目化的改編,但是顯露的效果卻沒有預想中的明顯。

這一次楊一把自己記憶中,這本雜志重回黃金期后的版面形式拿了出來,還有增加刊中刊,頁面改回正16開,降低售價,總之是一股腦丟給了趙長天,至于這位主編同不同意進行這么大的改版,那就不是楊一所能決定的了。

“主編,這個……改動也太大了吧!”第二天的編輯部會議上,一個欄目副編輯就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我認為現在還是穩中求勝。”

趙長天自然是嗤之以鼻的:“現在的《萌芽》已經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既然都這樣了,為什么還放不開步子?我看你們真是不行,還沒一個學生有水平!”

底下的人聽了這話,自然是要在心里嘀嘀咕咕的,雖然趙長天已經和他們說清楚了楊一的身份,但是這些編輯們卻依舊有些不痛快——悅而讀史的文章好是好,我們大家當然佩服。可要說到怎么做好一本雜志,他還能比我們這些專業的人強?

但是既然趙長天一力推崇,他們也不好說些什么,再加上談好的合同里,思閱和陽一文化還是作文大賽的商,萌芽雜志社的金主,所以也都對自己主編的決議投了贊成票。

解決了林西的煩惱,和萌芽雜志敲定了合作的意向,還抽空狠狠yòu惑了一把剛剛開辦榕樹下的朱威廉,這一次的魔都之行算是功德圓滿。

唯一讓楊一很是不爽的,就是林默默那廝,這個取向錯亂的二貨百合,居然在蘇晚臨走前送上了一罐許愿星,說是自己的“一片情意”。

不過在回了越州蘇晚下車的時候,楊一硬是把那瓶星星留在了羅戈的車子上。

胖總面色古怪地看著他:“不是吧,連一個女孩子的醋你都要吃?”

鑒于這胖子和林西的關系,楊一實在不好把林默默的事情跟他說,只好什么都不解釋地安慰自己:這胖子腦袋里都是脂肪,和他計較什么!

至于胖總他“我大奔里面擺這么一瓶丫頭片子的玩意兒算什么啊”的哀嚎,楊一揉揉耳朵,幻聽了吧?一聽是自己幻聽了。

忙碌而有條不紊的工作,除了接收元旦五本新書的銷售反饋外,思閱公關部和發行部的人馬這些天也是長期出動,準備書城完工后,各種圖書和音像制品的入場事宜。

半個月前上市發售的5本圖書,16天的工夫,回款的碼洋已經達到了8000萬以上!

這么多錢里面,楊一是沒有稿費的,連帶著蘇晚也白白工作了兩三個月。另外因為本本都是暢銷書的緣故,思閱給批發渠道的價格居然上了6.3折。

可就是因為小小的、毫不起眼的0.3,思閱的員工們又自發地組織了一次宴會,專門來宴請楊一和蘇晚兩人,連羅戈都不是座上賓。

大家這么開心是有理由的,要知道,在國內整個圖書制作銷售的價值鏈上,所有出版商給下游第一手批發商的價格,從來就沒能高過6折這個折扣。

而楊一的這些圖書,因為極為暢銷的緣故,居然逼的各大經銷商主動提高了進貨價格,這實在不得不說是一個小小的奇跡了,以至于這段時間以來的思閱內部,幾乎都是人人帶笑各個開顏,發自內心對楊一感激,也更多了一分對思閱的認同和歸屬。

不用付出作家版權費,給下游折扣的又高,而且還有人天天守在思閱大門口等著提貨……在這么多因素相加之下,8000萬的碼洋,扣除運輸費,增值稅,以及若干進場費和管理費之后,帶給思閱的居然是接近2300萬左右的純利潤。

這個數字,怎么能不讓思閱的員工們喜氣洋洋。

至于沒有錢拿到的楊一,他反倒比思閱的員工更加開心——因為在還清了羅戈從銀行借貸的款項后,鬧市區那座已經煥然一新的大樓,就差在上面刻著少年的名字了。

“這里也有你的一份兒。”在一次帶著蘇晚來到這個原國棉廠,現在卻即將華麗變身為越州文化廣場的地方,楊一心中舒暢:“喜歡嗎?”

蘇晚靜靜地看著大樓的主體,這一棟仿照后世的光谷書城改建,卻因為占地面積的原因而顯得更加宏大的建筑,已經到了外墻裝飾的階段,能看出幾分日后的不同凡響,那種時尚和大氣,足以讓每一個站在它面前的人驚嘆再三。

可只有蘇晚是個例外,女孩看著楊一,表情就像是瞻仰故人的遺容:“這里……是干什么的?”

楊一差點就栽倒在地,難得很不淡定的側目:“云中書城?云中書城你沒聽我說過嗎?”

“哦,在這里啊。”

楊一現在終于發現,即便自己有身為重生者的見識,但是想要和蘇晚比淡定的話,他的道行也還差得遠呢!

“無所謂了,反正到時候這里有你的一份兒,也可以在旁邊的行政樓上,選一層做你的工作畫室。”

女孩沉默了一會兒:“我不要。”

“為什么?”楊一愕然,他以為蘇晚是因為習慣性的拒絕,或者不愿意接受這一筆看上去有些夸張的財富:“這是你應得的啊,你知道《九州飄零》的卷二還有《墨.偃師》的首卷加起來賣了多少錢么?”

蘇晚只是搖頭,其實她的心里有一句話在不停回蕩著,卻總是在即將沖到嘴邊的時候,又被女孩強行咽了回去。

而臨近書城的開幕,支撐起一個圖書大賣場的團隊組建也接近尾聲——羅戈早在一個多月前,就開始辛勤地揮舞起了手上的鋤頭,憑借他的人脈,連魔都新華系統里面的一個總經理都挖了過來,其他的各層級員工,就更是早早到了合適的人手。

這個時候的國內,還沒有成熟的人力資源管理理念,很多人求職還停留在組織安排,上級推薦,然后就直接跨越到了登門求見。招聘面試這種活動,一般只存在于某些觀念超前的企業里面。

就連羅戈這一次大規模地挖墻腳,也多是通過朋友的推薦和直接聯系,獵頭公司什么的,對不起,胖爺沒聽說過。

“需要和這些人見個面,講講什么嗎?”羅戈征求楊一的意見。

男孩思忖了一下,最后點點頭:“一共是4個高層是嗎?抽個時間然后你幫我約一下他們就行了,至于下面的中層人員,反正有羅哥你全權負責,我是懶得去管的。”

胖總聽了楊一這種不負責任到極點的話,霎時間怒極反笑:“老子借了你這么多錢,到現在都沒有還清也就不說了!你還指望著就憑那區區百分之十九的書城股份,就要老子給你打工了?”

然后一臉忿忿不平地嘀咕著:“蘇晚那妮子都有百分之三十!你讓她來管理你的中層員工好了。”

胖總抱怨的時候,楊一正滿臉迷糊地發愣呢,等到羅戈說完后,才猛然驚醒過來一樣:“哦,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那就麻煩羅哥了。”

這一下,羅戈剛剛塞到嘴里的煙都叼不住了,啪嗒一下掉到桌子上。看著楊一瀟灑離去的背影,居然是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來話:“胖爺我什么時候答應你了?”

125.遠渡重洋的禮物,很有對比的禮物

125.遠渡重洋的禮物,很有對比的禮物

“楊君,羅君!這次真的是多謝你們了!”從接機一開始,藤岡策這個小老頭兒的嘴巴里,類似的話就沒有停過。看得出來,這位講談社版權事業部副部長,這一段時間還是很chūn風得意的。

而到了思閱之后,胖總,楊一,蘇晚,思閱現任總編、在越州作協也有掛職的蔣華鋒,公關部經理丁瑤,再加上藤岡策和他的兩名助手,七八個人把小會議室擠得滿滿當當。

“這個月的newtype,因為《云荒》海外版剛剛發售的原因,所以沒有進入新番榜單之內。”藤岡策鞠了個躬,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致歉道:“主要還是我們內部協調的問題,正好趕在newtype本月排行的最后一禮拜發售,所以造成的困擾,還請楊君多多諒解!”

楊一不喜歡和島國人說話,就是這一點不好,動輒低頭彎腰,人家向你敬禮后,你不回禮又是在不好意思。

不過勉強成習慣,習慣成自然,現在的楊一已經對島國人的這種禮儀無動于衷了。

可是話說回來,對于這個老頭兒的歉意,楊一還是有些欣賞的,做事情一絲不茍,出了問題就勇于承擔,也算是合作的好人選。

這個月來不及沖上排行榜也無所謂,反正第一個禮拜的銷售量已經統計清楚,連續超越了很多島國本土漫畫家,甚至是一兩個名作家的新作。

銷售記錄也是連連告破,這種甫一發售,銷量就呈現出爆發式增長的現象,讓講談社六代目野間佐和子也是連稱意外之喜。

《云荒》的高銷量他們是預計過的,但高層們大都認為這是一部中國漫畫,雖然從各方面來講,都有日式漫畫的影子,但出于受眾的考慮,還是做好了在營銷上加大投入的準備。

可是漫畫發售后的現實,卻讓講談社的高層們是喜出望外了,頭3天22萬卷,發售一個禮拜后超過90萬差點就逼近100萬的成績,讓版權事務部的一群人幾乎是笑到合不攏嘴,每次在公司大樓中上上下下,遇上同事們投過來的羨慕眼神,都是覺得分外光彩。

而副部長藤岡策,更是被上面多次表彰,稱他有當機立斷的決斷力。

想來他要是再立下幾次這樣的功勞,估計連升職也不是什么問題了。

這個個子矮小,但是卻精力充沛的行動派男人,到現在還記得,社長居然專門因為《云荒.九州飄零》的成績,而找自己談過的一次話:“藤岡君,這次的華夏之行,實在是辛苦你了。”

“哪里,社長言重了,這本就是藤岡的分內之職。”

野間佐和子帶著眼鏡兒,慈眉善目的樣子,看上去是典型的島國女人形象,但是藤岡策卻知道,這位被稱為“島國凱瑟琳”的單身女人,她的手腕和能力是多么的可怕——從普通的家庭女主fù,到丈夫去世后搖身一變為國內最大出版社總裁的身份,樹立威信開拓新市場,建立完整的網絡出版系統……隨便那一樣作為拿出來,都足以讓一個男人咋舌。

但是與此相應的,能夠得到這位“島國出版界女皇”的親口贊譽,同樣也說明了藤岡策已經得到公司頂層的認可,已經是進入了核心決策圈子的視線里。

這對于9年間連續流連于4個部門副職,職場人生幾乎快要走到盡頭的藤岡策來說,不啻于如同新生一樣。

而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拜眼前這個少年所賜,這讓藤岡策對楊一,怎么能不充滿了感激和佩服?

“楊君的那些策略,我回去后就上報了推廣部門,他們一開始雖然也是略有抱怨,但當看到推廣的成績出來后,可都對楊君敬佩得很!”

楊一連連搖頭擺手,嘴上謙虛道:“哪里哪里,藤岡先生謬贊了,都是些小手段,不值一提!”

實際上卻是全盤應承了下來,雖然教給藤岡策的那些推廣策略,也是從前一世的島國人那里原樣copy而來,但是抄襲國內和抄襲國外,還就真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至少楊大剽這一次是沒有半點兒的愧疚。

“對了,這里是我們社長送給楊君和蘇晚小姐的一個小禮物,還請萬萬不要見外!”

說完,藤岡策對助理點點頭示意,然后那個一絲不茍的三七分就從大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

“雖然真是失禮,但是還是請楊君打開看看吧,這份禮物是不是合你的心意。”

咦?小鬼子一般不是不會當面拆開禮物的么?這是玩得什么花樣?

心里面很是疑惑了,臉上卻不動聲色地向藤岡策再次確認:“現在嗎,藤岡先生?”

“是的!”

又看看蘇晚,女孩一向是沒有什么表示的,楊一就干脆地笑了笑,拿起禮盒開始拆封起來。

入手有些沉甸甸的,按照這個分量這個體積……

楊一眉頭斜挑,講談社的那位大媽,還真是有些意思。

打開了禮品盒后,果然不出楊一所料的,是一臺索尼dcrvx2000的dv攝像機。

真是大手筆,這款剛剛上市的數字攝像機器,售價超過4000美刀,換成人民幣都是好幾萬了。當然,如果僅僅只是鈔票,未免就把島國凱瑟琳看得太不入流了一點。

楊一不等藤岡策說明,直接就輕車熟路地打開了dcrvx2000上的視頻觀看元件,把島國小老頭倒是唬了一跳。

“楊君,你還真是……真是無所不能啊!”藤岡策很是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這個東西,可是連很多攝像發燒友都不會使用的呢!”

楊一很矜持地笑了笑,然后把lcd畫面對準好奇巴巴圍上來的羅胖子,其他人盡管也想看,可是礙于面子,倒沒有胖總這么百無忌諱。

我會告訴你們,我前一世的房東就是專門搗鼓dv數碼產品的黑心小老板么?

旁邊的藤岡策就在一旁恭敬笑著解釋:“這是我們版權事業部的全體同仁,對羅君,楊君,還有蘇晚小姐的感謝!”

然后畫面一轉,換到了一處書店,干凈整潔的店面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不像國內是清一色的少男少女,畫面里高矮胖瘦各色人等都有,還間雜了兩個胡子拉碴的大叔級人物。

然后鏡頭上移,“栗田出版販売”的字樣映入眼中。

“咦,還是島國第四大書店?”楊一有些好奇地嘀咕了一句。

想來藤岡策的各項生理機能好得沒話講,楊一這么小的聲音,居然也被他聽了個清清楚楚,這一下簡直是要把男孩驚為天人了:“楊君,你……難道你是什么事情都知道的嗎?栗田出版販売的確是我們國內排名第四的書屋呢!”

這一下,連胖總都覺得楊一很是高深莫測起來,要是有人問胖總國內最大的書店是哪一家,他還能說出新華書店的名字。可要是換了老二,胖總就要兩眼抓瞎了!

但是楊一這小子……

居然連島國的書店排名都清楚?還有天理嗎?

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得很,他也就知道栗田出版販売和大阪屋兩家,要是再問深入一點兒的東西,就是立刻露餡的結果。

畫面上的鏡頭前移了一下,羅戈等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回了dv上,大約是手持dv的攝像師上前說了什么,最前面一個接受采訪的女孩子就雙手捂著胸口,不敢置信地看著鏡頭:“真的是可愛美麗的‘零’殿下,還有神秘莫測的‘壹’君嗎?啊!真的不敢相信,這段錄像會被兩位看到嗎?我真是太激動了……嗯,我想說的是,我好喜歡你們的《云荒.九州飄零》,好喜歡你們的《云荒.墨.偃師》,好喜歡巫驚蟄和越青丘,我會一直堅定不移你們的,干巴爹!”

大概是前面的采訪驚動了排隊的人群,小姑娘后面的人紛紛前后議論起來,不一會兒,得到了確切消息的人們就激動了,連一貫守序的隊伍也有些sāo亂的跡象。

到了最后,一個年輕的……呃,實在分不清男女的中性小孩子,終于是忍不住和偶像對話的yòu惑,干脆放棄了自己的位置,興沖沖撲到了攝像機的鏡頭前:“嗨!小野助二在這里參見尊敬的‘零’殿下!您的大作,我實在是太喜歡了,請一定要完成《云荒》,拜托您了!”

看到有人已經連位置都不要,剩下的狂熱粉們,也干脆舍棄了自己辛辛苦苦堅守的位置,把攝像師一股腦圍了起來。

“真是的,我說,請您不要騙我啊!神秘的‘壹’君,真的會看到這個錄像嗎?如果是真的,那么就拜托了!如風一樣琢磨不透的‘壹’君啊,還請您和‘零’殿下一樣,在《云荒》的下一部里,把自己的照片放出來吧!我可是期待很久了!”

看到這里,一屋子的人面色古怪地把楊一看來看去……

實在是沒辦法不去想歪,畫面上的這個胡子拉碴的大叔,正兩眼放光地盯著屏幕,厚嘴唇上下咋吧著,頭還越靠越近。

從鏡頭里其他人都在遠離的畫面來看,約莫是連攝像師都有些受不了這位大叔了。

嗎的!蘇晚的粉絲就是超級美少年!我的粉絲就是這種猥瑣大叔?

楊一的臉現在是徹底的黑了!

尼瑪這就是野間佐和子的大禮么?這個素未謀面的大媽,也太腹黑了吧?

旁邊的羅戈實在忍不住,捂著肚子就倒在了沙發上:“小一你個壁激!誰讓你玩神秘,非要在作者頭像那里印上一團黑!這回活該了吧!哈哈哈!”

思閱的總編蔣華鋒裝作整理西服,低著頭拍拍打打,可是你兩個肩膀聳動的這么厲害干什么?

還有公關部經歷丁瑤,三十多歲的成熟女人,這一刻也實在忍不住莞爾,化了淡妝的臉上都快笑出了花兒來。

就連蘇晚,這一刻也是忍不住嘴角微翹,想來的前后兩個粉絲之間的對比,這差距也太大了一點兒。

鏡頭上,畫面還在繼續,不斷有人圍到了攝像師的身邊。而在栗田出版販売的采訪,或者說讀者祝福采集到了一定的程度后,鏡頭跳轉,不同的書屋開始出現在畫面里,日販、トーハン、太洋社……

126.腹黑歐巴桑

126.腹黑歐巴桑

“哎,藤岡先生,這就完了?”一盒磁帶的讀者留言播放完后,羅戈還意猶未盡地直嘖嘴——那些島國的《云荒》漫迷們,實在是太對胖總的胃口了。

尤其是楊一的粉絲里面,一共加起來才五十多人的訪談,就有有三位大叔、七個死宅胖子,還有一個疑似偽娘的人物,先后對他們心目中“神秘而富有yòu惑力”的“壹”君示愛。

這都什么人啊……這些所謂的粉絲,該不是講談社故意找人裝扮了涮自己的吧?那位野間社長大媽絕對是沒安好心!這兩個外事部的采訪人員絕對是沒安好心!

還有藤岡策,剛剛楊一還覺得小老頭兒為人不錯,現在看他就只有滿腔的幽幽怨氣了。

淡然什么的……被這么多小鬼子調戲,楊一現在是無比抑郁加尷尬,一臉的殘念,哪里還顧得上擺出沉靜如水的范兒。

好在五十多人的采訪也就一晃而過,楊一正準備松口氣的時候,藤岡那老鬼子又拿出了第二盒dv磁帶:“還請多多見諒,這里還有一份。”

見諒?楊一表情復雜地笑笑,狀似不以為意。

但其實要是這里沒有這么多人,他抽起dv往藤岡策腦門上砸的心思都有了,那小眼睛骨碌骨碌轉著,不和自己對視的模樣,有半點兒請求原諒的意思么?

不過事情的,往往是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而且現在會議室里除了楊一之外,剩下的人看上去,全都對講談社的這份禮物滿意至極,一幅幅恨不得能先睹為快的饑/渴模樣。

“我不會換磁帶。”楊一面無表情道。

眾人“噢”了一聲,藤岡策又是一個鞠躬:“真是抱歉,給楊君帶來困擾了,那就讓平川來吧。”

一開始拿出dv的三七分就準備接過來,楊一看到躲不過去,一臉殘念地換上了第二盤磁帶。

bs漫畫夜話是島國的nhk衛星頻道,在96年的時候開辦的漫畫點評類節目,主持人有御宅之王岡田斗司夫,漫畫評論家夏目房之介……總而言之,都是宅男宅女們喜聞樂見的人物。而被拿來點評的漫畫,也都是具有相當影響力和實力的作品。

比如《七龍珠》,比如《灌籃高手》等等等等經典。

當然也有一些不怎么出名的冷僻作品,但是這些小眾作品絕對不是那些粗制濫造的東西,要不然也沒有資格被拿來點評一番。

因此,雖然這個節目一開始就是不定期播出,而且每一期都只講評一個漫畫,但是因為頭上頂著島國第一專業漫評節目的光環,還是有相當數量的御宅們,一看到節目預告,就會早早等在電視機前。

而這一次,bs漫畫夜話居然拿《云荒》開刀,可以說,楊一和蘇晚的合作作品,在島國已經是近乎于一種現象了。

至少在漫畫方面,是難得的榮譽。

畫面上,gainax的前社長岡田斗司夫正捧著一本制作精美的漫畫,對著身邊的嘉賓說著什么,他身邊的這人,短短的平頭,留了一層胡茬,白襯衣還敞著最上面兩顆扣子,乍一看有幾分姜文姜大導演的模樣,這不是井上雄彥是誰?

而最邊上的一位,就是漫畫評論家夏目房之介,他現在也湊在兩人身邊連連點頭,節目最后還有他的專欄“夏目之眼”,那才是資深漫迷們最看重的環節。

“呃,井上君,還有夏木老師,我們這一期節目要討論的作品,我想二位已經知道了吧!”

“哈,瞧您說的,岡田社長,這一次的待評漫畫,我可是非常期待的!”

看到這里,楊一也心中就大致有數了,夏目房之介在這個節目力的作用,本來就是從專業的繪畫技巧和分鏡手法上,來講解一部漫畫的優劣和特點,現在聽他這么一說,那些電視前的御宅們還不都被吊足了胃口?

另外的特邀嘉賓井上雄彥也是滿臉好奇的樣子:“真是的,我真是沒有想到,一部外國的漫畫,居然也能在我們的市場上掀起這么大的風浪!說真的,我還真是妒忌呢!就看看那個畫家的照片,被稱為‘零’殿下的那個小姑娘,實在是年輕的讓人吃驚啊!”

羅戈和思閱的幾個高管,都不認識畫面上的三個大男人,只是嘿嘿好笑,心忖原來三個男人也是能湊成一臺戲的。

但是從島國過來的講談社編輯們,可是很清楚畫面上三個男人的影響力的,盡管已經是第二次看到這個節目,可是眼睛里依舊有揮之不去的濃濃嘆服。

鏡頭里岡田聽到兩人這么說,就對著攝像機哈哈一笑:“那么說到這里,想來大家都清楚,我們這一次將要點評的漫畫是哪一部了吧?”

畫面陡然一變,是節目里切換了鏡頭,正在播放的,就是講談社專門為了《云荒》的推廣,而特意制作的宣傳片。當然,楊一也把元旦上使用過的動畫cg貢獻了出來。

嘩!分鏡頭出來了,下面的畫面,是一些御宅們第一次看到動畫宣傳片時的反應,握拳的握拳,捧胸口的捧胸口……還有看著看著,就從茶幾后跪爬到電視機前的被秒殺者。

岡田表情夸張地指著屏幕里右下角的畫面,那是跪爬到電視機前盯著畫面一動不動的死宅。

前社長哈哈大笑著:“噢,這是在干什么?拜賀我們的‘零’殿下么?”

配音里也傳來一陣轟然的笑聲,然后岡田咳嗽兩聲:“好了,那么就正式介紹一下我們今天的點評漫畫,來自大海彼岸的《云荒》!”

岡田的話剛一說完,節目中另外三個嘉賓中的兩個都是明顯一愣,其中一人就舉起了手。

“誒?您有什么問題嗎?小衫君?”

bs漫畫夜話這個節目里,除了擔當主持人的剛田斗司夫和夏目房之介外,一般還會有一兩個漫畫界的嘉賓,以及一兩個非漫畫界的嘉賓。后者的作用,就是從外行的角度來輔助評價當期的焦點漫畫,來給觀眾們一個更直接更全面的印象。

“岡田社長,您剛才說,這一部漫畫是從大海彼岸而來?”

三十歲的小衫明是演藝界的導演助理,不久前在朋友的推薦下看過一下《云荒》,立刻就變成了《云荒》的忠實讀者。但是工作繁忙的他,也只能在閑暇之余翻翻漫畫,對于漫畫的來歷還真是不清楚。

“唷!岡田社長,這是怎么回事?”一邊的夏目房之介就故意很嚴肅地看著岡田:“為什么,居然還有嘉賓不知道《云荒》是華夏的漫畫!”

“哦?居然,居然是海對面那個國家的漫畫,還賣到了國內來,真是意外啊!”

電視機前很多收看這一期節目的觀眾們,原本有很多都不是《云荒》的粉絲,但是看到這里后,還沒等到幾位主持具體分析介紹漫畫內容,就已經對《云荒》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nhk都是活雷鋒啊!聽到另一位翻譯的即時翻譯后,就連羅戈,也對這個從未有過交集的島國電視臺感激起來,這一期的節目放出來,不是變相幫著思閱打么?

“好了,不要做出這樣一幅樣子,還真是很嚇人的,夏目老師!”岡田嘿嘿一笑,終于是把談話拉回了正題上:“井上君,能不能先問你一下,初次看到《云荒》的時候,你是什么感覺!”

“驚yàn!讓人忍不住從心底嘆服的驚yàn!”

井上雄彥一臉的嚴肅:“就像是我第一次看到八浪湖和恐山,發自內心的驚yàn!但是《云荒》的世界,卻遠比現實之地還要宏大浩淼,光是想想其中的世界設定,我就忍不住要贊嘆!”

不少《灌籃高手》的忠實讀者立刻就驚訝起來,還有光憑設定,就能讓井上大神也要豎大拇指的作品?

好奇心無限拔高。

岡田想了想就提示道:“是的,一種宏大的設定,和那些動輒在宇宙星球間的背景不同,《云荒》的故事,明明只發生在一片洪荒之海中,卻讓人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廣闊!我仿佛依稀看到了《十二國記》的影子!”

“這也正能說明作者的心懷之廣大啊!”夏目房之介點點頭:“不過說到《十二國記》,小野主上自己也曾經說過,她的作品靈感,也有部分來源于華夏的古籍和傳說,這么說起來,兩部作品顯得風格相近,倒也是不奇怪了!”

“不過說實話!就我個人感覺來說,《云荒》的這部作品,似乎那種味道更醇正濃厚一些呢!”另外一個作為嘉賓的書店老板就忍不住發言。

“那種味道!哪種味道?”幾個人一起看向他。

“就是那種,仙人的!天上的……”書店老板一邊絞盡腦汁地想著形容詞,一邊用手勢加強自己的語氣。

到底是岡田見多識廣,一語見地:“就像是以前書中所描繪的,那個國家的唐朝?泱泱大氣?一種讓人見到后就忍不住心折的浩瀚?”

“喲西!岡田社長總算說出了我的心里話!”

看到這個小片段,羅戈等人還沒有覺察到什么,只有楊一心中忍不住泛起了波瀾。

這種反響,似乎是已經達到了自己的預期。自己非要堅持把《海賊王》、《鋼之煉金術師》……還有其他的日漫都辛辛苦苦“漢化”一遍是為了什么?

不就是為了達到這種潛移默化的文化侵略效果么?

不就是想要前一世中,那些看日漫長大的一代,能夠記得自己民族的某些東西么?在他們享受《云荒》的同時,會對里面提到過的蒼梧、大澤,天穆感興趣;知道最早的靈山不是西方大佛的寶殿,而是十巫的居所;因為看過了《云荒》,而有耐心有興趣去考據查閱相關的資料古籍……

現在看起來,似乎已經是效果初顯了。

“的確,我也有一種這樣的感覺!”夏目房之介就練練附和:“這么說起來,兩位漫畫家的構思,真是讓我感到佩服!”

“誒?說起來,構思什么的,還是那位‘壹’君的功勞吧?”岡田忽然想到什么一樣:“這兩位作者之間,可真是分工明確啊!井上君,夏木老師,你們注意到了嗎?”

“還真是這樣呢,‘壹’著,‘零’畫!這在我們國內的漫畫界,可沒有這樣的情況呢!”

“這個我倒是知道有一個流言喲!”身為特邀嘉賓的書店老板聽到這里,就忍不住爆起料來:“近些時間,經常有客人到我的書店購買《云荒》,我聽一些中國留學生講,這個‘壹’君,可是為了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才放棄了自己動筆,讓‘零’殿下代為作畫的。”

什么?有特殊的原因?中國留學生中間傳出來的流言?

幾乎所有的觀眾,在這一刻都被激發了強烈的好奇心。

原來那個神秘的,藏頭露尾的‘壹’,果然是別有隱情啊!

看到這里,楊一已經實在是忍不住了,尼瑪這也叫最專業的漫畫評論節目?

麻煩導播睜大你的氪金狗眼,看看這些主持們都在亂扯些什么?這是漫畫評論?還是壹周刊八卦檔?

可是楊一現在看到的,已經是三天前的節目錄像了,哪怕現在沖到nhk也沒用。

“據那些中國留學生們說,這個‘壹’和‘零’殿下,可是青梅竹馬的戀人……”

楊一險些一口血噴到lcd屏幕上,思閱眾人也是面色古怪地看著楊一和蘇晚。

“壹君從小就有志在漫畫界做出一番事業,于是‘零’殿下從小就節衣縮食地鼓勵自己的戀人,經過十多年的磨礪,‘壹’君的《云荒》終于就要大放光彩的時候,卻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雙臂,面容也被毀壞!而‘零’殿下此時毅然站到了前臺,為自己的戀人代筆,成為一對讓人敬佩的夫妻檔漫畫家!”

“哈哈哈哈!雙手面容被毀,戀人不離不棄!我曰啊,這得多大的仇,才能讓人這么編排你啊,小一!”

羅戈差點笑得打滾,可這還遠遠沒有結束,另一個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沒有發過言的嘉賓,大概也是被現場的八卦氣氛帶動,就搶舉起話筒:“還真是奇怪呢,為什么我聽說的不是這個版本?據說‘壹’君從小就屬于那種面目可怕但是很有才華的家伙,為了不影響《云荒》的銷量,這才執意不放出相片的!”

楊一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要再等一會兒,還不知道有多少稀奇古怪的言論冒出來呢?所以站起來歉意地點點頭:“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嗯嗯,你不看完了再去啊?”羅戈好心地招呼他。

回答他的是一個急匆匆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127.私人“饋贈”

127.私人“饋贈”

賓主用過午飯后,就是正式談判磋商,雙方第一次的合作很愉快,盡管島國那邊的《云荒》才剛剛上市,但是從火熱的銷售情況來看,開香檳酒慶祝,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下午回到談判桌上,氣氛就正式了很多,藤岡策呈上來的,除了一份講談社高層授權的合作意向書之外,另外還有一封邀請函。

意向書是帶給思閱文化的,而邀請函則是單獨給楊一。

“這是?”楊一好奇地看看手上的信函,里面是一封手寫的信,另外還很體貼地附帶著一紙翻譯。

藤岡策笑著解釋:“這是我們社少年漫畫部,河上部長讓我轉交給楊君的一封私人信件,您看了就知道了。”

楊一笑著點點頭,把這封信收了起來,畢竟是私事,可不好在這種場合下大喇喇拿起來就看。

而剩下的會談內容,也無非就是講談社希望和思閱文化加強合作的意思,不過沒有提太多的要求,只是最正常不過的商務合作意向書。

雖然一家是自己國內最大的出版社之一,完全可以用“巨頭”這個名詞稱呼。而另一個則是名不見經傳的后起之秀,說得不好聽一些,簡直和暴發戶沒什么區別——尤其是從老板這個位置上的配置來看……

但是這種不對等,卻沒有妨礙講談社用一種平等的姿態,來處理兩方之間的關系。

不管是措辭,還是合作意向里面的種種條件,都很公平,甚至算得上寬松了。

不過胖總的心情卻一點兒都好不起來,因為這份意向書上,幾乎在每個條款上,都注明了楊一的義務和權利。也就是說,這些合作的項目,都是以楊一的加入為前提條件的。

“這個,我在這里要先和藤岡先生說清楚!”胖總心疼得都快要掉眼睛水兒了,腮幫子哆嗦著哀嘆道:“現在的思閱,對楊一是沒有任何約束力的!他從一開始就不是我們的簽約作家,而且現在他也注冊開辦了自己的文化公司,所以這種法人間的合作,沒有辦法讓他以這種形式加入進來。”

“啊?自己的文化公司?”藤岡策也是吃了一驚,還以為是翻譯或者自己搞錯了,再三確認了好幾次后,他才咧著嘴巴不知道怎么接話才好。

在確信自己沒有聽錯后,就有些為難地看著羅戈:“這個,羅君,如果是這樣的話,貴方和我們的合作雖然也一樣可以進行下去,但是上面的條款……”

羅戈恨恨地咬牙看了楊一一眼,心中卻萬分后悔,早知道上午老鬼子放錄像的時候,老子就不笑了,八卦有啥好看的啊,害的老子現在又要去求這小子。

“這個當然是沒問題的,就算拋開楊一的因素不談,我們一樣在很多方面,有著合作的可能,藤岡先生您說呢。”

“當然!”藤岡策連連點頭,但是卻借著談判休息的空當,急匆匆給公司方面掛去了電話。

“是的,就是這樣!楊君開辦了自己的文化公司,具體是推廣運作他自己的作品,這樣看來的話,《云荒》系列漫畫,自然也是包含在其中的。”

“明白,我知道該怎么辦了!”

電話的那一頭,赫然就是講談社現在的女船長,六代目野間佐和子。

她在電話里聽到自己特意接見過的藤岡策,居然火線掛回來電話后,這個出版巨艦的掌舵人,也開始對海對面那個小小的作家有了更多的好奇。

自從丈夫去世,自己接掌講談社以來,野間佐和子就一直致力于尋找新的商業靈感,公司在國內的幾乎已經到了盡頭,能保持現在的勢頭,就已經是殊為不易的事情。

而一旦出現決策失敗或者是經營不慎的問題,野間佐和子簡直不能想象那種后果。

就是因為這樣,她近年來,才會格外關注公司的海外戰略。盡管之前已經和華夏北方的帝都方面有過合作,但是給講談社帶來的實際利益卻并不太多。

一個大公司沒有“名”固然不行,但是只有“名”,卻不能得利,那也是一條南轅北轍的道路。

而和思閱文化,準確來說是和楊一的合作上,野間佐和子卻看到了名利雙收的可能,并且事實也證明了,這種合作對講談社是大有裨益的——不管是《云荒》的真正實力,還是這部國外漫畫的噱頭。

但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下,那個叫做楊一的少年,似乎有著一般的作家所沒有的野心。

或者說,理想?

開辦自己的文化公司,主要業務是運作自己的作品,這要有多么大信心,才能他走出這么一步?

而且從公司派出去的,先藤岡策一步到達華夏的市場調查員反饋來看,除了《云荒》這部系列漫畫之外,楊一的幾部文字作品,在大陸的圖書市場上也是很搶手的存在。

這么看來,那個孩子的舉動,倒不是盲目自大下得無的放矢了!

思及此處,野間佐和子當機立斷給予了藤岡策最大的授權:“如果是這樣,就把那個少年放到比思閱文化更重要的位置上來,明白嗎?根據我們得到的商業情報,思閱文化也是在這個少年加入后,才短時間內就一飛沖天的,這種情況,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于是某位胖總,就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海對面一個鐵娘子似的歐巴桑給干脆利落地拋棄了。

得到了oss的授權,藤岡策說話間都顯得意氣風發了許多,郁悶的只有胖總,在失去了楊一這個王牌后,他明顯感覺到,島國那些人的重心已經沒放在他這里了。

不過楊一得到的,也并非全部是好消息,比如晚上吃飯后,藤岡策居然表達了希望楊一和他同去下榻賓館的意思。

聽了藤岡策這個請求,少年假裝一臉無辜地沒聽懂翻譯的意思,心里面早已經泛起了狐疑,看不出來藤岡策還是老兔子?

不過楊一能假裝無辜,藤岡策就更能磨,在門口死纏硬泡了半天后,終于把楊一拖上了他租賃的小車。

據說那是因為他上一次來華有功,講談社高層特意批準的福利。

誰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讓人措手不及。到了幾個人入住的賓館,進了商務套件,藤岡策才吭哧吭哧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楊君,我有一個過世的老友,他的一個晚輩,非常仰慕楊君的才華,希望能跟在你的身邊學習!我也知道這一次是藤岡冒昧了,但是還請楊君看在我這個小輩一片誠意的情分上!”

楊一立刻就愣了,感情自己這就有了國外的崇拜者么?

老師?好遙遠的一個詞匯。

可是,自己這樣子,看起來很像是為人師表的樣子么?

有些疑惑地笑了笑,楊一很坦誠地看向藤岡策:“恕我直言,藤岡先生,島國不是就有很多的漫畫專門學校,還有那些大學里面,也有開設漫畫學科的專業嗎?為什么您要舍近求遠?”

藤岡策萬般無奈地苦笑:“這不是我的決斷,而是那個晚輩意思……總而言之,是我愧對他們一家,所以既然我這個晚輩的父母都不在了,那么照顧好這個孤兒,也是我的義務和責任。”

說完也不等楊一答應,藤岡策對著里間咳嗽一聲:“野彌,你出來吧。”

楊一啞然,喂喂,我好像沒有答應你吧,老頭兒!

藤岡策話音未落,里面的屋子里忽然就沖出來一個短發的少女?少年?小步跑到楊一身邊后,直接就是正襟危坐兩手撫膝,一個九十度的鞠躬下去:“野彌拜見老師!”

等到這個比楊一還要小幾分孩子抬起頭來,楊一打量了半天,也沒看出來這個家伙是男是女,而且聲音也是無比標準的中性化嗓音,頓時就讓楊一有些內傷了。

還能來點兒更不靠譜的事情么?

“藤岡先生,你這……”

老鬼子根本就不聽楊一的話,比旁邊這個自稱野彌的小屁孩子還要干脆,鞠躬后干脆就不抬頭了:“不管怎么說,還請楊君多多幫助了,野彌的生活費我會每個月按時寄過來的,絕對不會讓楊君為難。如果陽楊君不愿意野彌過分接近,那么我在越州租下一間房子,只要在創作漫畫的時候能夠帶上野彌就好了!”

楊一眉頭皺得更緊了,我長的很像保姆么?你還賴上我了?

看到楊一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藤岡策揮揮手示意野彌回去,等到小孩子回了他的房間后,這個島國小老頭兒猶豫半天,終于是講出了實話:“楊君,真是抱歉給你帶來麻煩了!但是野彌的事情,我也是迫不得已,這個孩子在看過你的漫畫后,就一直對我說,想要拜你為師。一開始我也是狠狠訓斥過,可是后來有一天,這個家伙居然趁著我工作后在家里割腕……”

眼前一黑,楊一真是恨不得自己就這么昏過去才好,割腕?這個小孩兒別是有心理障礙吧!

如果說自己是個明星什么的,有人這么瘋狂地追捧還說得過去。

但問題是,自己在島國不過是個新人漫畫家而已,還是藏頭露尾的那種,就算有人狂熱地粉《云荒》,那也應該是找上蘇晚才對!

現在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如果不是野彌抱著必死的決斷,我是不會同意這種肆意妄為的,但是現在!”藤岡策鞠躬。

還必死的決斷?楊一就更是不為所動了:“這樣你就更應該送這孩子去看心理醫生。”

“不瞞您說,已經送過心理醫生了!”藤岡策還是不抬頭:“而醫生的建議,就是讓野彌在您這里待上一段時間……”

男孩默然,好半天后,才不甘心地問了一句:“請問,你去看的那個醫生,有行醫許可證么?”

128.不被理解

128.不被理解

不管怎么樣,當三天后藤岡策離開的時候,那個叫做野彌的孩子,最終還是留在了楊一的身邊,這三天來這個孩子就一直跟著楊一,怎么甩都甩不掉。

但除了像是牛皮糖這一點以外,全名是云野彌的這個小孩,其他方面居然是彬彬有禮的很,讓干什么就是什么,從來沒有任性耍脾氣的時候,倒讓楊一稍微放下了些擔心。

“你是住賓館?還是自己租房子?”讓這么小的孩子,還是一個外國人,獨自住在異國他鄉,楊一也有些不忍,但是自己家里確實沒有了多余的房間,他也只能先這么將就。

云野彌先是用拘謹的眼神,躲躲閃閃看了楊一幾眼,確認他沒有開玩笑后,才鼓足了勇氣:“楊一哥哥不能收留我嗎?我一樣可以付給你房租的。”

小孩子居然會中文,著實讓楊一驚訝了好一段時間。

雖然發音怪異,說一句完整的話就要結結巴巴,但是總算能夠勉強交流。

你看我像是缺錢的人么?真的沒有地方給你!

一句話本來想要脫口而出,但是看到明明對自己有距離感,卻還是窘迫著央求的樣子,楊一就不忍心說出來了,轉而換了個問題問到:“你多大了。”

“十……十四。”

“怎么不去上學?這個年紀不上學的話,你的藤岡伯伯會有麻煩的吧!”

聲音更小了:“之前……之前因為抑郁癥……的問題,所以申請了休學。”

楊一無奈地擺擺手,忽然想到了一個地方,這小孩子不是想要來學習漫畫么?蘇晚那里豈不是正好,還都是繪畫愛好者,應該能有一些共同語言的吧。

而且一個不愛說話,一個不會說話。

其實楊一現在最想問的,是這個叫云野彌的小孩子,到底是男是女?不過總感覺這么問不太合適,有些傷人的樣子,而且他/她?還患了輕度抑郁癥,要是受到什么刺激,自己豈不是百口莫辯。

這么小一點兒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不會對蘇晚造成困擾吧?

于是這天就在蘇晚家吃過午飯,對于云野彌的到來,女孩沒有絲毫不快,反而還少有的表現出了安慰和善意,只是她很不擅長表達這些感情,硬邦邦的態度還讓蘇母抱怨了一番。

蘇晚的母親倒是很喜歡這個島國來的小孩子,而在聽說了云野彌的境況后,就更是同情心大起地一把將小孩抱到懷里:“就在阿姨這里住著,你這么點兒的小家伙,一個人住外面怎么能放心!”

吃過飯,順利解決了身邊的麻煩,楊一本來打算跟著思閱公關部經理,那個非要自己叫她丁姨的女人,去看看各類圖書的進貨情況,晚上順帶見一見自己的幾個高管手下。

但是就在他即將跨出門口的時候,蘇晚接到的一個電話,卻讓楊一不得不駐足停下。

“是小晚?吃過飯了?”

蘇晚的聲音似乎沒怎么變,但是熟悉她的人,都能聽出平靜下面的些許緊張:“老師好,吃過了。”

電話那頭的沈嵩之就嗯了一聲:“這些天怎么沒有過來聽課?你的元旦活動不是已經早就完了么?”

有些淡白的嘴唇翕張了幾下,最終還是輕聲道歉:“對不起,老師,我……”

這邊楊一聽出了是沈嵩之的聲音,就趕緊準備接過電話幫蘇晚解釋,結果那邊老頭兒就從鼻子里哼哼兩聲:“是不是又天天跟著楊一這小子亂跑,還在幫他搞那個什么云荒雨荒的漫畫?”

老人的這句話反倒讓蘇晚平息了內心的緊張,迎著楊一的目光眨眨眼睛,然后低聲解釋道:“不是的老師,是我……”

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楊一抽了出來。

這傻妞,也不看看在和誰說話,沈嵩之的門庭是這么容易拜進去的么,惹得老人家不高興了,一怒之下清理門戶怎么辦?

“沈老師,沈爺爺,是我不對,都是我這段拉著蘇晚在瞎忙,我這就把她給您送過去。”

聽到那邊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楊一趕緊掛掉電話,拉著蘇晚就直奔秀湖邊上老人的畫室而去。

冬天的秀湖風韻不減,比起夏季,湖水反而更清澈了些,垂柳早早就有點點紅褐的芽孢沖出,等著chūn意來撩撥。

這是平常中蘊含生機的景色。

秀湖凝翠園里的院落,老人正在院子里潑墨揮毫,楊一蘇晚兩人在助理的引領下到來后,也全然當做沒有看到一樣,畫筆時而晦澀凝滯時而筆走龍蛇,直到一幅畫完成了一大半后,沈嵩之才抬起頭來。

看到蘇晚,眼睛深處就生出幾分喜氣,而再看到女孩旁邊的楊一,臉色嘩啦啦就沉了下去。

不算在任黨校校長時的那些“官兒學生”,只說自己退下來的這些年里面,在美術繪畫上,前后加起來沈嵩之約莫也收了十多個弟子。

可是能夠繼承老先生衣缽的,到現在卻還是一個都沒有,其實這其間也有過個別弟子,不管是繪畫上技法還是意境,都達到了沈嵩之預期的目標,只要潛心揣摩學習,以后未必就不是第二個沈嵩之,但是那個學生卻走上了大學行政的路線,讓老人的一番悉心栽培落到了空處。

本來已經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覺,覺得自己這輩子會帶著一身的技藝入土,但是最后卻碰上了蘇晚。

這個執著甚至是執拗,而且又十分有靈氣的女孩,也就成了老人傳授衣缽最后的期望。

可以說,沈嵩之是極為看重蘇晚的。

“小晚是我的學生,你又過來干嗎?”老爺子故意虎著臉,雖然對楊一一直都很有好感,但是就沖他帶歪自己寶貝弟子的罪過,沈嵩之今天也不打算輕易放過少年。

你自己要搞什么漫畫,老頭子我又不攔著你,可是把我徒弟也拖下水是怎么回事?一次兩次也就算了,還弄的她連正常學習的時間都沒有。

錢是什么?錢你賺的完么?

心里面存了敲打楊一的意思,也就愈發的拿捏起來,訓斥完楊一后,也不聽他的解釋,就對著蘇晚點點頭:“去把這一幅畫補完。”

看著蘇晚驚訝又遲疑的樣子,沈嵩之笑得就更是和藹:“隨便落筆,不要有什么顧忌,想怎么畫就怎么畫。”

楊一一口口水涌上來,又吞下去,然后老老實實地站在旁邊。

雖然也很是眼饞這幅畫,但是眼下,自己明顯都惹的老先生不快,哪里還敢多嘴多舌。

“你都把小晚送來了,還不走干嘛?”

沈嵩之沒有老學究的酸腐氣,但也不是那種理科老教授的嚴謹正統,硬要拿一個形象比較,就像是那種游戲人間的老頑童一樣。

可就是這樣的人,一旦故意犯起別扭來,卻是最不好對付的。

“沈爺爺!”楊一無奈苦笑,就算他再怎么風輕云淡隨性疏懶,可是碰到這種老頭兒指著鼻子趕人,也是沒有太好辦法的,只能裝出一臉的可憐相。

這老爺子,當初在知味居剛見面的時候,還是一口一個小朋友,要把自己引為忘年交的樣子。現在有了可心的弟子,引薦人就忘到腦后了。

“別裝可憐,該干嘛干嘛去!”沈嵩之回頭一瞪。

可是這一看,又覺得這孩子確實有些可憐的樣子,就轉過身來:“要留下也行,以后不許再拉小晚去搞你那個什么漫畫!”

楊一蹙了蹙眉頭,心中也是無奈,像是沈嵩之這種在國畫領域浸吟了一輩子的大師,對于小孩子看的漫畫,當然是看不上眼的。

不過這些人一來是自持身份,二來也是氣度修養在那里,平白無故也不會對著漫畫這些東西非議,最多就是別人說起來,他們一笑置之罷了。

但是楊一這次的確是撓到了沈嵩之的痛處,他先前看好的一個弟子,算是為了權而放棄在繪畫上的追求,難道現在又要看到一個弟子,為了錢也荒廢了理想和追求么?

雖然知道蘇晚多半不會這樣,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一朝被蛇咬過的沈嵩之是怎么都不肯放松警惕的了。

“空閑的時間都不行么?”楊一摸摸鼻子,有些無言。

不久前還因為《云荒》對島國讀者,對國內的孩子們潛移默化的熏陶成功而欣喜,可是現在革命還遠未成功,這就要被人當頭一bāng了么?

129.據說每個大師都是怪爺爺

129.據說每個大師都是怪爺爺

“空閑的時間?”沈嵩之不咸不淡地哼哼兩聲:“什么叫空閑的時間,如果有多余的時間,小晚就不能用到學習上面?你知不知道,我曾經帶過的學生,不管現在的成就怎么樣,最起碼在學習的過程中,他們的態度都是一絲不茍的,哪里還有時間去分心做別的事情?”

楊一沒料到沈嵩之怎么就忽然不依不饒起來,也只好暗忖自己運氣不好,撞到了老先生的槍口上。

但是《云荒》這方面卻又是不好放松的,楊一原本的計劃中,是要在書城的開幕式上發售《九州飄零》的卷三,要是蘇晚被老爺子禁了足,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沈爺爺,就算你以前的學生再怎么用心,也不能是24小時連軸的去學畫吧?總還有大腦放松的時間……”

豈料沈嵩之根本就不給楊一分辨的機會,很是獨裁地擺擺手:“學習累了就休息,休息好了就揣摩繪畫的技巧,不用點兒心,怎么能取得成就。”

然后回頭瞄了一眼蘇晚,看到女孩正在開始對著自己的半幅畫出神,不知道是在尋找落筆的切入點,還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和楊一的對話上,就也沒說什么。

整整衣服坐到了小院的椅子上,也不招呼楊一,自己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看起來架勢十足:“你那個什么漫畫,等到小晚學有大成以后再說,免得分散了她的精力!”

這些日子以來,沈嵩之多多少少的,從電視又或是報紙上,得知了楊一這個漫畫的火爆程度,相應作為被推到前臺的主筆蘇晚,也在青少年中間掀起了一股“零”仙的熱捧潮流。老爺子正是因為看到了這種情況,才擔心女孩的心還能不能靜下來。

少年成名,又因為漫畫進賬囊中豐實,還會不會在理想的追求上堅定不移。老人很是憂慮。

“但是……”楊一玉言又止:“沈爺爺,我們做這個漫畫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沈嵩之放下茶杯拍拍手:“還不就都是為了賣錢?還能有什么目的,你才這么大點兒的小人兒,怎么就一門心思鉆到錢眼兒里去了?”

也不看楊一哭笑不得的臉色,老先生不屑道:“錢夠用也就行了!老是弄那個什么漫畫,都是些亂七八糟打來打去的,娛樂快餐,哪里還有一點兒精神糧食的樣子!”

這話未免有些誅心,老先生和楊一一樣,同樣是把漫畫火爆的情況看在眼里,只不過一個人難免對這樣的情況憂心忡忡,另一個卻想要借用漫畫的影響力,來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一些東西。

說到底,兩個人的終極目標,其實要算是殊途同歸的。

但是因為自身經歷,以及由此形成的觀念局限,一向很有氣度的沈嵩之,現在也不免把話說難聽了些,直讓楊一在心中腹誹不已——感情您老小時候沒有看過動漫,所以也不管它對現在的小孩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

娛樂快餐?娛樂倒是對的,但要說是快餐,也未必百分之百正確。

誰的眼光和心境,又不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改變呢?在閱讀口味上的不同選擇,只能說隨著一個人的成長,他的喜好也在不斷變化,可這個理由對于評價事物本身,并不能算是絕對的依據。

所以楊一站在哪里笑著,卻堅定搖頭道:“沈爺爺,你這話偏見了。”

“我偏見?”老爺子眼睛一瞪,如果楊一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自己就和他沒完。

“快餐不快餐先不說,這是由時間決定的。”楊一笑了笑:“就先說您眼中的娛樂……”

“其實娛樂精神又有什么不對呢?娛樂不迷信權威,不拘泥條框,但是也能在嘻嘻哈哈中傳播公理和信念;娛樂有時候會顯得刻薄而犀利,但是未必就淺薄和傷人;娛樂就是開一切可以開的玩笑,卻不輕易嘲笑;娛樂有些沒心沒肺,但是娛樂一定有臉有皮;娛樂最是天馬行空,可是娛樂也絕不拒絕腳踏實地……”

一口氣說了很多,讓那邊的蘇晚也不由得停下筆回望過來,楊一吸了口氣,總結道:“所以說,娛樂!和深刻、內涵等等概念,其實是并不矛盾的!”

就像笛卡爾的曾經說過的,人的軟弱應該受到上帝的憐憫與了解,任何有生命的人,都不應該鄙視俗世的歡樂。

而非要把這些歡樂,硬生生分成高尚的志趣和低俗的娛樂,楊一不反對也不,只是覺得未免太絕對化了一點。

男孩一番話說完,沈嵩之這一下倒是有些愕然,就這么把楊一愣愣地看著,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老先生從前算得上權重,現在則是位高,加起來這位高權重四個字,就足以讓其他的人,在他面前盡量保持恭敬的姿態,說話的時候言談舉止都謹慎了很多,更別說是面對面提出反對意見了。

像楊一這樣的當面頂牛,在沈嵩之最近十幾年的人生中就更是一個都沒有的。

偏偏一時半會兒之間,他又找不到語言反駁楊一的觀點,甚至還隱隱有被說服的不甘心。

而這無疑讓老人面子上有些掛不住,板著臉把楊一看了又看,整個兒就像是又酸又澀的柿子,口氣有些氣急:“歪門邪道,哪有你說的這么深刻,不就是些小孩子看的娃娃書,都被你夸上天了!”

說完覺得不夠力度,又加了一句:“你這就是混淆視聽,夸大其詞!”

楊一倒是沒想到,自己明明還算有理有據的話,反而是激起了沈嵩之的火氣,心忖繼續待下去可能也討不到什么好處,反而會有越鬧越僵的危險,他就有些郁悶地準備告辭。

這老爺子,以前還沒發現是個別扭脾氣。

可是沈嵩之大概是心里糾結上了,怎么都覺得就這么說兩句,有些不痛不癢,就意猶未盡地叫住了蘇晚:“我也不和你們爭!都是些強詞奪理的說法,蘇晚你要是還想繼續學習繪畫,以后就老老實實聽我的安排,要是還放不下你那個漫畫,以后就不要來了!”

女孩身子一僵,楊一也是瞪大了眼睛,不會吧,還給個非你即我的選擇難題,這老爺子未免也太死要面子了。

“您這也太……”

“這里好歹還是我的地方!我連這個權利都沒有了?”沈嵩之是不想給楊一解釋的機會了,覺得這小子果然有幾分歪才,等下要是再被搶白幾句,肯定更加火大。

“你自己選擇吧,蘇晚,你不要浪費自己的天賦,不珍惜這種蛻變的機會!”

選擇?女孩有些看不懂,怎么一下子氣氛就這么僵硬了。

這位老人一直很好說話的啊,雖然只是才跟著他,學習了沒一個月的老師,但是他的關懷的悉心,蘇晚還是能夠感覺出來的。

而楊一他,不是也和老師的關系很好的么,盡管見面也不多,卻總是能夠讓人忘記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

可是現在怎么會說鬧翻就鬧翻呢?

她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了。

自己現在被迫面臨的選擇,難道是真的嗎?它不是虛幻?

一邊是幼時就銘刻在內心的理想,幾乎從來沒有變過;而另一邊,則是生命中突如其來的亮色,所有的改變都來自于他,自己和媽媽的處境越來越好是為什么?那些目光由同情變為羨慕又是因為什么?

那個少年給了自己所需要的近乎一切東西,溫飽,財富,尊嚴……就連現在這個觸摸夢想的機會,也是他一力促成。

蘇晚的想法簡單直接,更何況楊一已經在女孩心中占據了無比重要的位置。深吸一口氣后,她對著沈嵩之鞠躬,很輕聲地表達自己的歉意:“非要選的話,那對不起,老師……”

“你……你們……好!好好……”正在椅子上端坐的沈嵩之胡子都哆嗦起來了,橫鐵不成鋼地盯著蘇晚看了又看,正要指著門口送客,卻被旁邊的楊一打斷。

這是在干嘛?楊一頓時就郁悶了。

這死丫頭以為沈嵩之的門庭是公共汽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既然你這么大無畏,還紅著個眼睛干嗎?

不過又看了看老臉扭成一團,側過臉手直揮,但卻還用眼睛偷看蘇晚的沈嵩之,楊一就算釋然了,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一老一小,老的犟脾氣,小的死心眼,也都算得上奇葩了。

一路貨色啊。

趁著沈嵩之還沒有真正發怒,楊一趕緊上前點頭哈腰:“沈爺爺,我先走了,小晚她也就是一時糊涂了想不開,你該怎么教育她就怎么教育,千萬別心軟,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

說完不等兩人反應過來,楊一像是野狗一樣落荒而逃,留下了這對別扭師徒在院子里大眼對小眼。

小小的院落中間,蘇晚不開口,老頭子也就很是尷尬的接不上話。

自己被一個混小子頂撞也就算了,小疙瘩而已,虧得自己還大動肝火。這還不算,到了最后,居然還要人家小孩先退一步,實在是讓他老人家這個窘啊。

都已經趕跑一個了,而楊一態度極好地做小伏低,不就是為了幫這個女孩開脫嗎?

又想想蘇晚也是為了楊一,居然會出乎自己意料地選擇了遠離理想,沈嵩之就再也不好繼續拿大:“去繼續把畫補完啊,就這么沾著干嗎!”

蘇晚咬咬牙,她現在明白了楊一的苦心,猶豫片刻后,還是回到了畫桌前。正要動筆的時候,就聽到沈嵩之哼哼了兩聲:“對了……那個……”

女孩回頭,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沈嵩之老臉一紅的模樣,但是再仔細看去,好像又沒什么兩樣。

老頭兒點點頭:“晚上回去見到那小子了,就告訴他,他那話還是有點兒小道理的……哦,還有,你要是想要搗鼓那個什么漫畫,就去弄吧,但是一定不能耽擱了正經的學習!”

130.BT漫畫工作室

130.bt漫畫工作室

“什么?沈老爺子不許小晚再畫漫畫了?”羅戈乍聽到楊一帶回來的消息,簡直就像是得知自己被小三上位成功的棄fù一樣,一張胖臉又急又氣,充滿了幽幽怨恨。

看到羅戈這幅樣子,楊一也不免好笑:“呵呵!居然有人比我還急!”

“放屁!你個龜兒子急個錘子?”羅戈一急,多年沒有說過的老家話脫口而出:“講談社那邊的發售進度已經都趕上國內了,就等著《九州飄零》的卷三,你不是說書城開張的時候,也要上新書撐場面么?那現在要怎么辦?”

“一樣有辦法的啊。”

“有辦法?有就快說!現在那還有時間給你磨嘰!”胖總的牙齒磨得咯咯直響,他現在是越來越看不爽楊一那種,好像對什么事都淡然的不得了的態度。

每每看到楊一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在和自己一比較,胖總就很是郁火連連。

“羅哥你這個態度……”

“我什么態度?你廢什么話啊!哥哥我都急得上火了!”現在眼看著思閱旗下的五本暢銷書齊頭并進,大有狂掃國內圖書市場的架勢!本來要是能借著這個勢頭,在新年前再推出一本新刊,其實無論是那本書,楊一的作品也好,蘇晚的漫畫也罷,都是錦上添花的好事。

但要是考慮到島國那邊的反應,以及《云荒》現在的火爆程度,那么無疑是蘇晚出手更讓人放心的了。

偏偏在這種緊要關頭,傳來了這樣的噩耗。羅戈不敢去找沈老爺子叫囂,就只能指望楊一能不能拿出個點子了。

不過對于羅戈氣勢洶洶的架勢,楊一是一點兒都不吃他這一套的,漫不經心地看了看窗外:“唉,你這樣子好嚇人,我這人經不住嚇的,一害怕就忘記了。”

胖總越是看不爽他的這種淡然,楊一就越是要裝啊裝的。

辦法是有的,但是你這個態度不好,我不愿意告訴你啊,行不行?

反正你都把工程改造款從財務劃撥出來了,書城那邊不差錢,我還急什么。

當然這話心里面想想就行了,真要和胖子說出來,立刻就能上演ufc無差別格斗真人版。

楊一也是再三考量了自己和胖總的噸位差距后,才把話又咽了回去。

“哥,你才是哥!楊哥!

楊一聳聳肩膀,有些人就是這樣,屬驢的。

既然胖總服了軟,楊一也就不再拿捏,而是一把拉起羅戈:“走吧,今天不是要去談收養那個孩子的事情么?”

“唉,唉!”羅戈郁悶了,他還等著楊一給他解決這個難題呢,誰知道這小子大腦思維屬兔子的,眨眼間就跳到了另一個問題上。

不過楊一現在拉著他去辦的事情,倒也是他一開始就拍板同意了的,要是說不去,難免又被有心人拿出來做文章。

上一次元旦事件中,被賈理平推出來當做棋子,始終奮戰在誹謗第一線的高德喜,最后的結局是刑拘一年,至于賠償費用什么的,他拿不出來,楊一和思閱也不在乎那一點兒。

不過接下來的問題就有些棘手,他的那個無意中也成了幫兇之一的兒子,在繪畫方面比蘇晚還要天才的兒子,卻因為沒有人照顧,倒是讓越鹽鎮的一群干部們發了愁。

所以楊一心中不忍之下,也就動了收留這個孩子的打算。

倒不是做什么爛好人,只是終究不是心冷手辣的人物,看到這種多少和自己有關的慘劇,放任不管實在不是楊一的性格。

最關鍵是,那個孩子除了繪畫什么都不會,連最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沒有,如果不是這樣,楊一大可以打著做慈善的名義,捐助點兒錢夠那孩子的生活費就行。

“兩位真是大好人啊!哎,這孩子也是可憐,高德喜那個混人只想著出人頭地,卻沒想到自己被坑進去不說,還連累了他兒子!”越鹽鎮鎮小學的孫老師,說起來也是地地道道的好心人,在高德喜的判罰塵埃落定之前,就是由她在照顧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沒什么,畢竟事情和我們也有關系。”楊一對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看起來像是農fù多過老師的fù女,心中充滿了敬意的。

盡管只是半個多月的時間而已,但是能如此盡心盡力地照顧一個學生——還是除了畫畫外,其他什么事情都是一問三不知,自閉到極點的學生,就足夠讓人欽佩。

“其實這件事應該去找民政局那邊的,畢竟高達這孩子腦袋也是……”孫老師唏噓地嘆了口氣,在她看來,楊一和羅戈的舉動無疑是以德報怨了,但是卻不知道,某個無良的家伙連童工的價值都不打算放過。

羅戈呵呵一笑:“孫老師你這就言重了,民政的那幫子人能管什么用?這孩子要是智力正常也就算了,偏偏是有些缺陷。倒是我們思閱,收養他也算不上什么麻煩。”

牽著名字極為拉風的小孩出了學校,又到鎮政fǔ里開具了相關證明,羅戈這才唉聲嘆氣地看著身邊的兩人。

出來的時候只有一個孩子,回去就變成了兩個,看著后車廂里,正捧著一本《云荒》看的津津有味,其實什么都沒有看懂的高達,胖總就忍不住愁腸百結。

“我們就這么默默地來做好事?這也太……”

太什么?難道還大張旗鼓地召開新聞記者發布會?

現在越少的人知道思閱收養高達的事情,以后就越少一份風險。

“現在回去安頓了這小子,就該幫我想轍了吧?要是敢反悔,胖爺我就……”羅戈本來已經把中華咬到了嘴上,轉頭看到楊一往后使眼色的樣子,才很是暴躁地撓撓頭,又把香煙扔回煙盒里。

“你就怎么?”

楊一的視線根本就沒有落到羅戈的臉上,而是好奇地打量著后排的高達,這孩子你和他說什么,他都當沒聽到一樣,只有在看到畫冊之類的東西時,才會兩眼放光地撲上去。

“我就不怎么樣!現在這都是錢啊!那些讀者們上趕著往你這兒送錢……沈嵩之那個糟老頭子!”

羅戈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到了沈老爺子的那種境界,自然是可以視金錢如糞土的,但是他胖總就是地地道道的大俗人一個,眼看著鈔票在眼前飛,就是賺不到,簡直就是要要了他的命一樣。

“這話你敢對沈老爺子去說么?”楊一的視線還是落在高達身上,目光里意味深長。

后排的小孩子,正用手指凌空描繪著漫畫上人物的線條,對兩面兩人的對話置若罔聞。

羅戈咧咧嘴,不說話了。

“放心吧,回去你就知道了。對了,先去蘇晚家里。”

楊一不急不緩的語氣,讓羅戈心里面倒是安定了許多,在胖總的記憶里,但凡男孩是這種表情的時候,幾乎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說起來似乎有些可笑,很不靠譜的說法,但是羅戈的的確確就是心安了。

回到蘇晚家的時候,羅戈那龐大的身軀一溜小跑在最前面,看到蘇晚正帶著云野彌吃晚飯,立刻就恬著臉湊了上去。

嘿嘿笑著:“小晚啊,那個,那老頭兒是不是下了死命令,不讓你再畫漫畫了?”

“嗯。”

“這老梆子!”羅戈立刻歪眉斜眼地嘀嘀咕咕起來,又想到自己正罵著的人是自己財神的老師,立刻又趕緊閉了嘴。

“不過老師讓我帶話給你。”女孩說話的時候,眼睛轉向楊一:“他說,你的那話還是有點兒小道理的。也同意了我空閑的時候畫漫畫。”

這下輪到楊一愕然了,他只知道沈嵩之中午應該是沒有真的惱怒,但是卻沒料到這老爺子居然也是悶sāo型的。

還拉不下面子?這算什么?傲嬌的老頭子?

等到蘇晚吃完晚飯后,楊一才讓女孩領著一堆人進了她在二樓的畫室,高達一看到滿屋的畫稿畫紙、筆墨染料,就興奮地抓著楊一的衣角直搖。

“以后晚晚的時間有限,那就她畫初稿,然后讓高達完成細節,野彌負責監督和上色……”

“哦,也行……什么?等等!小一我沒聽錯吧,讓這個小孩子,還有這個小孩子來做漫畫?”

羅戈的大腦在這一刻是真的停止運轉了,他原以為楊一要么會去求沈嵩之收回成命,要么會聯系其他的人代畫,卻怎么都沒有想到,這廝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兩個未成年人身上。

一個是輕度抑郁癥外加瘋狂追星的離家出走外國小孩,一個是連餓不餓都不知道,捧著一幅畫就能打發掉的智障孩子。

讓這樣的兩個人來給蘇晚打下手?

“聽我說完,高達這孩子的天賦你也是見過的,元旦上面你看過的那些畫稿,連技偵科的警官都分不出來真偽,讓他幫晚晚完善細節怎么了?再說他除了繪畫,其他什么事情都不會,我這不是使用童工,而是給他帶來快樂。”

“我……你……草,誰再說我羅戈心黑,就讓他來這里看看。”

“至于野彌小朋友,反正一開始就說是來學些漫畫的,那么直接上手,不比在這里無所事事要強?”

“當然,我可以的,請師傅相信我!”旁邊的島國中學生趕緊低聲跟了一句。

“怎么樣,小晚,讓他們給你當助手?你這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團隊。”

蘇晚粉白的嘴唇輕輕撇了撇:“比起以前,你變壞了。”

說完不再去看楊一,但是眼角眉梢卻溢出些難以覺察的笑意。

這模樣,引得楊一心里咚的一跳,有些女孩子冷眉冷眼看習慣了,這種偶爾顯露的風情,殺傷力實在是異常巨大,就像是千百只小貓爪子一齊撓著心口。

這么荒謬的提議,居然幾個當事人一個都沒有反對的。既然是這樣,羅戈到最后也是無話可說,只是提出了要看看成品的效果。

于是蘇晚當即拿出了一副鉛筆的人物線稿,楊一又遞給旁邊巴巴站著的高達一支針管筆,如同惡魔一樣yòu惑著:“勾勒這個線條,勾勒,知道么?就是按著這個上面描一遍。”

然后就在羅戈目瞪口呆的眼神里,高達無師自通地順著線條描繪起來,下筆居然是極為流暢!有些細微之處,風格和蘇晚的筆觸不盡相同,但是卻另有不俗的效果。

等到高達描完了線稿圖后,楊一又打開透寫臺的燈光,這次楊一只是剛剛蒙上一張繪圖紙,還沒有吩咐出口,小孩子就立刻撲了上去,一筆一劃地又把原稿描繪一遍。

而當畫稿最終完成的時候,高達得意地舉起了這張半成品圖畫炫耀著,而羅戈的嘴巴,這時候已經可以塞進去兩個激蛋了。

131.求助熱線楊一的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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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一即便是重生者,可是也無法預料到所有的事情,比如蘇晚,這個命運已然發生改變的女孩子,如果她的命運軌跡一直這么延續下去,會不會終究能夠走上萬人頂禮的王座。

但是如果真的有這么一天,當她站在光輝的頂點回望以前的時候,發現自己最先起航之時,身邊的兩個跟班一個是瘋子一個是傻子,那會不會讓人感慨萬千又哭笑不得呢?

楊一不知道,羅戈也不知道,胖總只是在好奇了好半天,同樣也是猶豫了好半天后,終于在回去思閱的路上,一邊從后視鏡觀察無憂無慮的高達,一邊遲疑著問男孩:“這個孩子,你一開始就算計到了他的身上?從高德喜露陷的時候就算計到了他的身上?”

“是。”

羅戈聽到楊一肯定的回答,臉色未變,但是車子卻很不協調的有一個輕微變速。

“好好開車!”楊一無奈搖搖頭:“你以為我就是這么心狠手辣的人,惹了我就要抓人家孩子來還債啊?”

羅戈狐疑地看了看他,眼神里分明就是“那可說不準”的神色。

“其實,我在聽完那些用來污蔑我們的畫稿的來歷后,就想到了這個問題的。但是我首先要說明一點,哪怕……只是哪怕,就算高達的畫沒有任何價值,我仍舊會提議照顧這個孩子一年。時間又不怎么長,既然碰上了,總歸算是某種緣分吧。”

楊一淡淡說完,又看了羅戈一眼后,就轉過頭去。后座上的高達已經歪歪倒倒打起了瞌睡。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沒有說,因為他也看見過蘇晚曾經的畫稿,也是田字格,作文本,數學本,泛黃美術本的雜亂紙張,訂書機訂了厚厚的一疊,上面都是國畫的基本筆法,還有簡單的花鳥山水。

也許,只是所謂的愛屋及烏,要是沒有蘇晚對于繪畫的執著,那么自己還會同情這個小孩子么?

不過胖總聽了楊一的解釋,想了半天后倒是認真地看了男孩一回,然后點點頭:“這我相信。”

“不相信也不行啊,我們都是一條賊船上的同伙了!”

胖總就鄙夷道:“什么同伙,真難聽,我們是同志好不好!”

卻沒想到一句話惹惱了剛才還好好的楊一:“你才是同志,你一輩子都是同志,你三生七世都是同志。”

毛病!

胖總愣了半天,最后也只能總結出來這么一句。

昨天就想要去跟蹤圖書進貨的問題,結果被沈嵩之一打岔,大半天就這么白白晃了過去,等到楊一今天想起來,準備再去看看的時候,卻又接到了另一個意料之外的呼叫。

“喂?楊一!是我,姜喃。”女孩的聲音在電流的作用下,顯得有些微微的失措,語氣里那一抹焦躁極細微,但是卻被楊一捕捉了個清清楚楚。

這個內心叛逆到近乎狂野的副班長,平時要么就溫言和語,要么就腹黑無雙,少有能看到她像現在這樣語氣茫然的時候。這種反常,立刻就讓楊一疑惑起來。

“恩?怎么了?”一邊說著,一邊就去伸腳夠拖鞋。

那邊女孩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我爸,昨天不知道怎么了,回家后就一個人喝悶酒,今天到現在也沒有起來。”

“啊!姜叔叔出事了?那你快打120啊!是酒精中毒還是什么的?”楊一的心立刻就微微收緊起來,那個面相很有些老派文人氣質的中年人,是自己重生后的第一個伯樂,給予了自己莫大的幫助。

雖然在一開始,這種幫助里面也許帶著某些交換成分,帶著些許不甚在意,可是對楊一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幫助。

更不用提后來的一系列的事件,彼此的熟悉度迅速上升,甚至還假借他手,幫著擺弄了一些算起來是狐假虎威的事情。

所以現在陡然聽聞姜建漠出了事情,他還很是真心擔憂的。

不過楊一的擔心傳到姜喃那邊后,卻引得女孩噗嗤一聲,然后就是聲調上揚的嗔怪:“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在咒我爸?我的意思是他到現在還沒起來上班!情緒上還不對勁。”

楊一頓時啞然,這妮子,什么時候說話也只說一半了?引得別人理解錯誤了,到最后還反怪是在詛咒。

不過現在明顯不是為自己辯解的時候,楊一整理了一下思緒:“你是說,昨天姜叔叔晚上自己喝了酒,今天到現在還沒有起來?”

看了看床頭的鬧鐘,上面帶著日歷,楊一就有些無語道:“這個……今天好像是禮拜六吧?”

“你知道什么?”好聽的聲音傳來,楊一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女孩在那邊一定是有些氣急了,不知道那一把馬尾,是不是也奪目地躍動著。

“往常的禮拜六,老爸都是要去加班的,這都是慣例了,小唐叔叔剛剛還在樓下等了半天呢。”

呃……你的老爸出了問題你就去關心他啊!楊一無奈地翻身下床,既然姜建漠不是生命危險,他也就漫不經心起來。

一個市委書記,怎么可能沒有讓他頭痛心憂的事情,這種問題上你是他女兒都沒辦法,我一個外人算什么。

還是說真把自己當成了知心姐姐?

不過楊一這話是不敢在姜喃面前說的,也就在心里面小小地腹誹一下,然后嘆了口氣:“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不清楚就慢慢去猜,猜不出來就去死好了。”

然后耳朵邊傳來一聲極為暴力的咔噠聲,接著就是嘟嘟的盲音,楊一對著自己手上的手機,一時間哭笑不得的愣住了。

電話那頭的,還是那個如閑花照水落落溫婉的姜喃么?

看樣子事情確實有些大條了。

想到這里,楊一再不猶豫,起來去洗漱完畢,又匆匆倒下一碗老媽昨晚熬煮的蓮子湯,抄起還冒著熱氣的菜肉包子,就鉆出了房門。

星期六的早上,交通一點兒都不擁擠,僅僅大半個小時后,楊一就來到了蘇晚的門口,女孩已經默默坐在了門口的小長椅上,腳下是兩三個凌亂的煙頭。

看到楊一皺起的眉頭,姜喃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對于楊一“怎么坐在外面”,“又抽煙?就不怕別人看見啊”的責問恍若未聞,反而是鼻子微微抽動著,猶如貓兒般圍著楊一打量:“菜肉包!阿姨的菜肉包,快拿出來吧!”

對于這個女子算是無可奈何了,楊一從單肩包里抽出一個油紙袋,搖搖頭遞過去:“拿去廚房讓黃嬸上蒸籠熱一下。”

“黃嬸今天放假呢,要不然我會在這里……”姜喃盈盈一笑,目光落到了那些散亂的煙頭,無比大家閨秀的姿態,但是嘴里訴說的,卻是足以讓多數人崩壞的事件。

兩人進了屋子,姜喃對于廚房,從來都是陌生的,楊一甚至懷疑她知不知道碗筷都放在哪里。所以熱包子的問題就責無旁貸地落到了男孩的頭上。

至于姜喃,她的任務就是叫醒自己宿醉的父親。

早上的飯桌上,姜建漠無疑是有些尷尬的,自己喝了一晚上的悶酒不說,第二天還要勞累女兒操心,女兒的同學張羅早飯,這讓他一個書記的面子往哪里擱。

不過好在楊一也是熟人,姜建漠幾句閑話家常下來,話題慢慢聊開,最開始的那一份拘束也就消失不見了。

“怎么今天想到了過來看看你姜叔叔?”姜建漠一口咬下大半個包子,對楊一母親的手藝也是贊不絕口,看上去是在旁敲側擊地問楊一的話,實則視線已經轉到了姜喃臉上。

如果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自己女兒的手腳,那姜建漠也不要在政壇上混了。

“還不是您的好女兒擔心,怕叔叔喝多了酒有什么不舒服,這不……”

姜建漠雖然知道是女兒的好意,但是聽到楊一這么說,依舊是忍不住欣慰地看了有些羞惱的姜喃一眼。

記得最開始回到越州的時候,女兒對自己的態度,是表面看起來無比乖順,但是只要離開自己的視線,就總會在背后發泄內心的不滿。

和所有得不到足夠親情的小孩子一樣,內心世界是陰郁怪異的。

但是到了現在,女兒居然是開始主動關心自己的情況!就像現在,雖然她沒有明說,但是流露的感情卻是分明。

前后將近十個月的時間,姜建漠總算是期盼到了父女間裂痕修復的一天,這么一想來,似乎自己在事業上的小小不順,也就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而在享受過這種fù女親情的溫暖,還有女兒嬌嗔的眼神后,姜建漠亦是記起了身邊的這位小恩人。雖然楊一從來都沒有說什么,姜喃也沒有說什么,但是姜建漠就是能肯定,女兒對自己態度的逐漸改變,其中也絕少不了楊一的一份功勞。

“讓你們兩個孩子擔心了,還真是我的不對!”到現在為止,姜建漠內心的郁結終于是一掃而空,很是爽朗地笑了幾聲:“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事,就是工作上有些不順,被省里的領導說了幾句而已。”

楊一的本事,姜建漠是很清楚的,甚至他剛剛才炮制完成的一篇報告,也是得到了楊一的啟發,自然不虞在男孩的面前談到這些事情。

而至于女兒,市委書記就更是故意為之,有心在這個時候提到自己工作的事情。畢竟他們家不是普通百姓家庭,兒女們早早接觸到這些事情,也是有利無害的。

何況經過這么長時間的相處,姜建漠早就清楚了女兒的性格,絕對不是一般的小孩子那樣,在父母這里一聽到什么傳聞,就會在朋友同學的圈子里面說出來顯擺。

據自己的秘書說,一高里面從領導到學生,還真沒有幾個人知道姜喃是市委書記的千金。

“省里的事情啊?”楊一沒有故作姿態,姜建漠愿意信任他,且也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他自然是投桃報李的。而且能讓姜書記都要借酒澆愁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只是說了幾句而已:“難道姜叔叔身后就沒有什么站得住的大樹么?要不然怎么會有人……”

“也不是沒有,我既然回到了江南省,自然是有安排的。”姜建漠聞言笑了笑,實在不明白,楊一這小子明明就是個中學生,怎么會對政治上的門門道道如此清楚。

但既然也不是第一次和楊一談到這些話題,他自然不會遮遮掩掩心有戒備,能講的問題都講了出來:“這一次啊,是姜叔叔弄出的動靜大了點,有人坐不住了。”

弄出的動靜大了點兒?楊一心中一動,該不會是自己上次見面的時候,曾經說起過的一些問題吧?現在這個階段也只有國有企業的市場化改革,以及金融危機算得上是大動靜了。

不過自己透露的對策沒錯啊,那些政策又不是自己拍腦袋憑空想象得來,而是事后國務院研究室智囊團的建議和總結,只不過發表在中央報紙上,被楊一隨口借用而已。

那姜建漠還在愁什么?

132.落水曬經書

132.落水曬經書

“要不,姜叔叔你就把我們當樹洞?我看要是再不說清楚,這包子你都能吃出來苦味兒。”楊一很“童真”的眨眨眼睛,換了一個不認識的人看他這模樣,多半就會被這種扮豬的表演給迷惑住。

姜喃卻突然緊皺眉頭,輕輕往腳邊空吐一口,引來姜建漠不滿地斜視:“這孩子,干什么呢?一點兒都沒個姑娘家的秀氣!”

女孩很無辜地撇撇嘴,又擺出剛開始那一副無可挑剔的儀態,優雅地綴了一口牛奶,嬌嗔道:“爸,剛才吃到惡心的東西了嘛。”

最后一個“嘛”字,拖長了足足三個拍子,還一邊說一邊去瞟楊一。

楊一心知自己剛才演過了,本來是想著裝天真活躍氣氛,結果卻被這妖精都看在眼里。什么叫吃到惡心的東西?死妮子你不要話中有話好不好?

不動聲色地瞪過去,卻被姜喃回敬了一個更加兇悍的眼神,對于能夠在仙鶴和胭脂虎兩種變身狀態下,來回自由切換的女孩,楊一是沒有任何辦法的,只好乖乖敗退。

“好,那我這個看到驢耳朵的人,就往你這個樹洞里面倒倒。”姜建漠呵呵一笑:“說起來,你姜叔還是經驗不足吃了虧,所以說啊,什么事都不能一口氣吃成個胖子!”

一口吃成個胖子?楊一心里面明白了幾分:“是不是姜叔叔在什么問題上,邁的步子大了點,讓一些人看不過去了?”

男孩的這些推測,現在已經不能引起姜建漠的驚訝了,其實他早就已經在心里認可,覺得楊一是可以和他相互交流的人,所以倒也沒有露出太大的驚訝,只是對著楊一挑挑眉毛:“高中畢業了去考公務員怎么樣,以后來給叔叔當秘書?”

“姜叔叔,我現在好歹也是分分鐘好幾萬上下的人,你能開得起我的工資么。”

姜建漠這話固然有玩笑的成分,但是一旁的姜喃卻從父親的眼睛深處,看到了那么一絲期許,想來他的欣賞之情是顯露無疑的。

不過楊一的回答,就怎么聽怎么顯得很是可惡了,姜建漠呵呵一笑也不再說什么,對面的女孩子卻在桌子底下狠狠踩過去,頓時就讓分分鐘好幾萬上下的人物豁開了嘴。

“你這小子!”姜建漠沒有注意到自己那腹黑女兒的小動作,只是調侃式地笑了笑:“我這次步子邁得太大,還不都是受了你的唆使!上次被你提示后,我發表了一篇關于國內外金融形勢的文章,上了內參,原本是得到了肯定的。不過這些天上面忽然傳來聲音,說這個東西是杞人憂天,夸大事實……還有省里面,也說了些不贊成的話。”

何止是不贊成的話,簡直就是不好聽的話。

這個禮拜姜建漠被叫到省委里面匯報工作,曹建國上面的某位常委副書記,對他是好一通非難,雖然礙于姜喃奶奶的強勢還是留了幾分余地,但是總歸是讓人比較窩火。

像是什么“現在有些同志,不講究務實,只會務虛”,還有“放眼天下是對的,但是首先要立足一地”這種話,不知道換著花樣反復提了多少遍,無非就是暗指姜建漠搞不好本地經濟,卻好高騖遠地去研究什么金融危機。

最關鍵的是,姜建漠能夠依仗的自己這一派系的力量,卻因為要著眼于一些更重要的事項,所以一時間也顧不上對手的這些小動作,讓對方拿著姜建漠立威成功。

也許一時半會兒之間,這種敲打在實質上沒有什么損害,但是對于姜建漠的聲望和威信來說,無疑是很大的打擊了。

“怎么會這樣?”楊一就有些想不明白了,整個亞洲現在的局勢,和自己記憶中沒什么兩樣,并沒有因為某個重生者的蝴蝶翅膀而發生太多的變化。

早在自己和姜建漠談起這個問題之后不久,香港股市就遭到了國際炒家的打壓,雖然這一輪的進攻沒有收獲預期的效果,但緊接著韓國和島國就相繼被金融風暴席卷。

在這種情況下,國際炒家伺機回頭,再次發起新一輪攻勢的可能性極大,怎么在這種時候,姜建漠的文章還會引發上層的不滿呢。

“這也沒什么,其實也未必是來自中央那個層面的指示,多半是省里一些人看到我撈了點兒風頭,所以有些不高興罷了。”

姜建漠能和兩個孩子一起用過早點,看起來是很舒心的,昨晚的那種失意和郁結也從身上消失,這會兒反倒淡定下來。

看到楊一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樣子,就有些好笑,心忖就算這個男孩再怎么聰慧,可到底也沒有踏上社會,也許他能夠看清國內外大勢,但是碰上這種圈子派系的角逐爭斗,還是想象的太美好了一些。

“還可以這樣。”楊一眉頭皺了皺:“說姜叔叔你務虛?像這種經濟建設方面的事情,應該是市政fǔ那邊的工作吧?”

“話是這么說,不過不管怎么樣,我也是把握越州大方向的人,再說領導們要挑毛病,那還不是簡簡單單的事情。”

楊一呵了一聲,半天沒怎么說話,屋子里一時間安靜下來。

然后就姜建漠就聽到了這樣的提議:“那姜叔叔,你看我和羅哥正在做的書城項目,要是打著你的名號去市政fǔ要資源要政策,這算不算是你務實的表現?”

嗯?姜建漠愣了一下,打著我的名號?

如果說最開始打著姜建漠的名號,去要求政策照顧,又或是審批貸款之類的事情,那么落到別人眼里,無疑會給人留下拉虎皮當大旗的印象。

不過到了書城臨近開張的時候,楊一這么做,簡直就是把政績功勞白送到了姜建漠手上。

——在市委姜書記的大力推行下,東南第一家,也是目前為止國內最大一家綜合性超大型圖書市場落地越州。

這個事情一旦落實好了,那可是亮堂堂的一筆功績,姜建漠當然不會看不到這點。

“這倒不用……”姜建漠遲疑了一會兒,眼睛里面的掙扎色彩很濃厚,但最終還是謝絕了楊一的好意。

楊一聳聳肩膀:“如果姜叔叔不要,到時候宣傳方面多半就會把功勞記到曹建國頭上,到了那個時候,你別怪我和羅哥‘資敵’才好。”

“你敢!”姜喃在旁邊乜著楊一。

“這不是我敢不敢的問題,而是某些人會不會主動又無恥地這么去做!”

姜建漠也是神色變幻,因為楊一現在所說的話,句句戳中他的要害。

圖書這個行業里面,在上下游每個環節上,都游都連接了眾多行業、產業,形成了獨特的產業鏈,如從造紙和油墨開始,到機械、印刷、裝訂、編輯、設計、出版、倉儲、物流、發行、銷售等。

這其中既涉及了勞動密集型產業,也涉及了知識密集型產業;既有工業,也有服務業,還有高科技數字出版和創意產業。

這種可以帶動起周邊產業做大,分攤大幾千人就業壓力的項目,放到誰的頭上都是好大一筆政績。

而那些人之所以還沒有恬著臉上來要占住這個名頭,一來是羅戈的背景使然,二來也怕主動貼上去遭了拒絕后,被人笑吃相難看。

但要是等到書城落成后,在后續的宣傳中若有若無的暗示一些東西,給很多不知內情的人一種錯覺——這個書城能在越州落地,是市政fǔ大力協調的結果!這種結果就不是姜建漠想看到的了。

平心而論,楊一現在的提議,算是對他最有利的對策了。

像是下了某種決定一樣,姜建漠遲疑半晌后,猛地叩叩桌子:“那行,到時候書城剪彩,可要給我送上請帖,要不然我可和你們兩個小子沒完。”

但是就在姜建漠下定決心的兩天后,當他在例行的常委會議上,提出對書城項目的后續建設給予一定的扶持政策時,一直按兵不動的某些人終于開始有所反應了。

“本來羅家那小子兩邊都不來靠的話,這次也放他過去算了,我們吃不到,他姜建漠也別想撈得著,原來是打算留到最后才亮明關系,幼稚。”

“確實是想得太簡單了,難道他們以為放到最后挑明關系,我們就會措手不及,沒有對付的辦法了……既然他們這么打算,那我去讓老卞他們開始動作了?”

“嗯,要鬧就要鬧大。”

于是在某個陰云四起的傍晚,剛剛回家的姜建漠還沒坐穩,忽然就又接到了秘書的電話,電話還沒有放下去,他的表情就逐漸沉重起來。

“喃喃,在家好好吃飯,去上晚自習的時候小心點兒!”

看到父親還沒有脫掉鞋子就又要離開,姜喃的眉頭微顰:“馬上就要吃飯了,事情難道很緊急嗎?”

“你羅哥和楊一的書城那里,原來國棉廠的職工們在鬧事。那些下崗分流的工人沒有得到妥善安置,現在不知道被什么人慫恿,全都堵在工地那里,搞不好會弄成!”姜建漠匆匆說了幾句,就出門沖進了陰沉沉的暮色里。

姜喃愣了愣,一時間心也有些亂了,想要過去看看,卻知道自己不僅幫不上忙,說不定還要拖了后腿,有些焦慮地走到窗邊看了看后,突然咚咚咚沖到了電話旁邊。

“喂,楊一,你那邊是不是……”

羅戈的大奔里面,胖總正火急火燎地打著方向盤,他到現在才有些后悔,不應該為了自己喜歡親自駕車的愛好,一直堅持沒有招聘專職司機,現在碰上這種趕時間的狀況,他還真是有些應付不來。

副駕駛和后座上的幾個思閱高層,更是誰也不敢說話,生怕讓一路飆車的老板分了心。

“打了兩次,小楊那邊一直占線,應該是有人正在通知他這個事情!”張助理掛了電話后無奈搖搖頭。

到了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任誰都知道,這是有人背后操縱這次的事件了。

原國棉廠的職工們,本來是在國棉廠拍賣國有資產,改組合并的時候,就應該被江寧那家紡織廠,還有市民政給安置妥當的,按道理講怎么都扯不到思閱的頭上。

可是現在,就在云中書城即將開張的前一個禮拜,卻忽然鬧出了這種事情。

要是說沒有人在背后出黑手,那簡直就是在侮辱一個正常人的智商。

133.兩難

133.兩難

燈火通明的原國棉廠,現在的云中文化廣場上,人潮洶涌,拉著標語的人群,警察,還有圍著看熱鬧的人群,把偌大個廣場都占了個滿滿當當。

場地中央不少人抱著胳膊,一副冷然的樣子,還有更多的人義憤填膺,拉著長長的橫幅,忿忿然喊著“還我們一個公道”的口號。

乍一看上去,廣場上面居然是堵了不下三百多人,怕是原國棉廠一小半人都在這里了。整個人群的最前面,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瘸子,有了這個人頂在最前面,旁邊十幾個警察都沒人上前,顯然是對這樣的局面也無可奈何。

原本在冬季的下午5、6點時間里,夜幕已經拉起,光線是不足以看清周圍情形的,但是云中廣場的大部分設施已經改造完畢,此刻正是一派燈火輝煌的時候,說起來沒有這些燈光的照明,那些工人們也不會這么順利地集結,還鬧出了這么大的聲勢。

此時此刻,這些璀璨的燈光看起來竟然是有幾分諷刺的味道了。

姜建漠和市公安局,還有宣傳部的一些人在廣場上碰了頭,迎面而來的幾個人看到姜建漠的到來,原本焦頭爛額的臉色倒是稍微有了點兒好轉,但是聽到那邊猛然爆發出來的叫罵,一個個立時都黑了臉,冷汗唰唰直冒。

“什么破爛的官?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以前把廠里的資產賣給私企,就沒有管我們這些人的死活,現在又把地都賣了!一個廠子分兩次賣,我們這些工人卻一分錢都沒拿到,這是什么世道?”

“就是,以前說是國有資產拍賣,不管我們這些人的事,給的安置費還不夠揩屁/股,那現在怎么說?這個場地不是說了當做安置用地的嗎?又賣給那些黑心的生意人!”

“找政fǔ!政fǔ的官兒呢?不來給老百姓解決問題?”

而人群中最后爆發的這句話,就是讓在場的警察,還有政fǔ工作人員們心驚膽顫的罪魁禍首:“聽說是現在的那個市委書記搞的鬼,就是他堅持搞這個什么文化廣場,建筑工程里面的油水有多厚大家都曉得,你們還不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啊?”

“只管自己撈油水,不管老百姓死活,我們要上告!”

廣場中間的喊話,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姜建漠這邊,在場的人里面,幾乎是所有心思靈敏的,都嗅到了這次事件里的詭異味道。

原本下崗職工聚眾鬧事,這也是近些年經常發生的事情,不過大家一般都把矛頭集中在原來的單位領導身上,最多也就是株連到負責下崗安置的民政人員,又或是負責企業改組改制的經委方面身上。

但是現在這些國棉廠的人,卻直接把姜建漠當成了攻擊目標,如果說沒有人在里面刻意引導,怎么會發生這種事情?

找市委書記、市長去伸冤的多,可是這么明目張膽把父母官當成是討伐對象,這就讓在場的一眾人心生懼意了。

聽了工人們的喊聲,姜建漠還沒有說什么,旁邊的唐秘書就表情激動地站了出來:“許中隊長,劉主任,這就是你們做的工作?不僅沒有安撫好群眾,還引發干群矛盾,讓人把臟水潑到了姜書記身上!你們這是在瀆職……”

宣傳部的那個主任一聽這話,哪里還穩得住,當下就苦著臉喊冤道:“唐秘書,這實在是意外啊,剛開始我們來的時候,這些人也就是靜坐而已,根本沒有鬧出這些動靜來的!”

旁邊的許中隊長雖然也是心中驚懼,但是表現卻比劉主任鎮定很多:“是啊,姜書記可以問一下底下的民警們,最開始這些人的確是沒有亂來,只是喊著要還他們一個公道,要解決他們的吃飯問題,并沒有把矛頭對準市領導的。”

還有警車在往這邊趕,遠遠就聽到警笛嗚鳴的聲音。

這么大的動靜,自然是不可能不驚動周圍的居民,對面的景福商場上層,已經有不少居民打開窗戶,對著這邊指指點點,甚至還有一些人從大樓背后下來,準備過來一看究竟。而和處在老城區的那一面,更多的住戶直接從家里走出來,站在路邊神色各異地圍觀著。

“書記!你快下令吧,再抽調一些警力過來,千萬不能讓這些流言傳開啊!”唐銘維焦急地看看自己的書記,又眼睛冒火地掃了一眼遠處的人群,忍不住就懇請著。

姜建漠又何嘗不是內心焦躁,但是表面上卻看不出任何異樣,只是指派了劉主任過去做思想工作,眼睛還時不時看向老街區那邊,似乎在等待什么。

這一次的下崗職工鬧事,這些人一不去找原單位領導,二不去找國棉廠資產拍賣的經手主管單位越州經委,卻把矛頭對準了思閱和自己。

這說明了什么?只怕在場的一個小民警都清楚里面的門道。

這個時候只一味地靠警察,能起到什么作用,反而只會加劇事件的惡化,讓矛盾升級。

既然一些人有心想要鬧大,那么就不能怕被牽扯進去,如果害怕造成負面影響而一再采取嚴厲手段,只怕正好就遂了那些人的心意。

等了沒有一會兒,那邊羅戈的車子就輕車熟路地駛進了廣場上面,車子剛剛剎住,一個肥大的身影就跳了下來,險些一個踉蹌撲到在地。

“姜書記,真是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羅戈看到姜建漠被眾人圍在中間,趕緊就跑過去,在公共場合的時候,他還是藏起了和姜建漠之間的熟稔。

就在這時,那邊傳來隱隱一聲“姜書記呢?姜書記怎么還不來解決問題”,一下就讓羅戈變了臉色。

他原本也是以為,今天的事件是某些心懷不滿的國棉廠員工自發組織,卻沒料到連姜建漠都被牽扯了進來。

“多余的話就不說了,等一下配合我好好做好群眾的安撫工作,有沒有信心!”姜建漠嚴肅地看向羅戈,但是仔細看去,眼睛深處還是有著一絲擔憂和關心。

彼此間是世交忘年,多的話自然也是不用說的,于是在治安民警和宣傳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一老一小當先向那邊聚集的人群走去。

看到有人過來,還是領導的模樣,那邊的人群就靜了一下,然后又爆發出更激烈的呼喊:“叫姜書記出來!讓他給我們大伙兒說清楚!”

“不許把我們的安置用地賣給黑心的生意人!”

“你們也不用來哄我們了,今天姜書記不來,我們是不會走的!”

迎著眾人的目光和叫嚷,姜建漠帶著羅戈走上了一個小小的花壇,看到他這幅多年來積累下來的氣勢,那些鬧事的人倒是不知不覺間聲音就小了下去。

接過旁邊的人遞過來的一個便攜式擴音器,姜建漠清了清嗓子:“大家先不要鬧,我就是姜建漠,有什么事情和問題,今天我們敞開了面對面談,我在這里承諾,一個人的問題不解決,我今天就不回去過夜!”

喧嘩聲四起,雖然這些人都嚷嚷著要見姜建漠,但是當他真的站在面前的時候,面對那種長期積累的威勢和氣度,就沒人敢帶頭起哄了。

一群人在下面交頭接耳地議論了半天,姜建漠也不著急催促。直到最后,那個一直坐在輪椅上的中年人扶著車子上了前來。

“姜書記,我們也不是存心想要鬧事,現在只要有口飯吃,哪個愿意來和政fǔ過不去?”這個中年人說完這句話,后面就有人小聲附和起來:“就是,就是,下崗了沒幾個補償費,現在又把修安置房的地盤給了人家,讓我們怎么活。”

“既然大家這么說,那我能不能先問一個問題?”姜建漠知道這種時候不能被對方主導談話,也不等這些人點頭,就不答反問:“國棉廠資產拍賣,還有你們的下崗決定,是前年就做出了決議的,為什么那個時候不去找你們的廠領導和經委工作人員呢?”

一些人立刻就說不出話來了,總不能說是自己是受了慫恿,所以才挑在這個時候鬧事的吧?

倒是那個坐在輪椅上的中年男人,一擺手截斷了姜建漠的話頭:“姜書記,你剛才還說,是要來給我們解決問題的,現在就不認賬了?前年拍賣又怎么樣?總之還不是你們的工作沒有做好。”

姜建漠有些警惕地看了看這個男人,臉上的神色卻絲毫不變:“好,算你說的有道理,就算國棉廠是在我上任前拍賣的,現在也確實該我來解決問題,但是這樣的事情,你們去信訪辦不是更好?為什么要在這里聚集?”

“信訪辦有什么用?”底下有人就訕訕哼著:“去一萬次也解決不了問題。再說這塊地本來就是我們的,你賣給別人了,我們怎么不能來說!”

姜建漠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指著那人就道:“國棉廠原本就是國有資產,就更不用說廠里的土地了!這塊地從你們廠改制拍賣,就已經被國土局回收備案,怎么能說是你們的?”

“怎么不是我們的?當時改制的時候,職工大會上就提出了這個意見,作為以后的集資建房用地。那時候原來的廠領導也是同意了!現在他們跑到別的地方繼續逍遙快活,你們就不承認了?”

姜建漠聽到有人這么說,就對身后側過頭去,旁邊唐秘書早早上前低聲解釋:“剛剛我問了劉主任,前年國棉廠改制的時候,他們的廠領導是說過這些話的,但是最關鍵還是經委的羅主任也放出過這個風聲。”

“瞎胡鬧!隨便向職工許愿,誰給他們的這個權利!”姜建漠就悶哼了一聲:“國棉廠的那些原領導,現在都在什么位置上?”

“一個被返聘去了江寧的那家民營企業,另兩個都平級調動到了第一紡織廠。”

姜建漠就點點頭不再說話,底下的人群看到姜建漠這個樣子,覺得自己是占到了理,就越發鼓噪起來:“就是,姜書記你不信就去問問,當初在改制的時候,他們都是怎么答應的,現在好了,你一來就把我們的地賣給別人,憑什么?”

“就是,你們是不是朝令夕改啊!來一個人就是一個說法,干脆把越州都變成你們自己的算了!”

場面一時間又混亂起來,這個所謂的安置用地,原本就是既不合法也不合理的說法,甚至可以說,是國棉廠的那些頭頭腦腦們,還有負責企業改制的經委領導為了一己私利,擅自許下的空頭支票。

但是這些最底層的老百姓們卻不會去管那么多,他們有的時候極容易走進死胡同里去,就是只認一個道理——你答應的事情就要辦到,要不然就是欺騙老百姓。

而且這些群眾還是被有心人刻意煽動而來,想來在之前也是受過人指點的,現在咬住一個理由不放,就讓姜建漠也著實頭痛起來。

他當然可以在理法上直接處理這件事情,那個所謂的職工大會,還有國棉廠原領導答應下來的條件,根本就沒有哪一條法律來,就算強壓下這次的事件,也沒人能挑出什么毛病來。

但是現在最關鍵的是,即便沒有人能挑出毛病來,但是事后肯定也少不了說三道四的人。

譬如姜建漠不講究工作方法,譬如加深干群對立之類的流言蜚語。

放在往常,姜建漠也不會把這些話放在耳朵里,但是眼下自己正處在一個微妙的關口,要是引來的非議多了,眾口鑠金之下,難免上頭也會對自己產生能力不足的看法了。

眼下這鬧得,還真是進退兩難了。

134.思維定勢很嚇人,毒辣楊一真可怕

134.思維定勢很嚇人,毒辣楊一真可怕

正當姜建漠猶豫著怎么辦的時候,旁邊的羅戈也是一籌莫展,這個時候換了他上去,絕對不是什么明智的選擇,反而會起到火上澆油的反作用。

看著下面簇擁著涌動著的人頭,胖總就忍不住在心底暗罵:“他嗎的一群刁民!”

說起來這次的事情,這些原國棉廠的員工們確實也不怎么站得住理,只不過咬著當初頭頭們夸下的海口,現在又抱著法不責眾的僥幸心理,再加上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也就引發了這一次的事件。

當然,想要憑借這一次的事情扳倒姜建漠,那絕對屬于癡人說夢,可凡事都是一點一滴的積累,一旦這樣的小問題出得多了,不說姜建漠自己焦頭爛額,省里面的領導又會怎么看他?

越州作為東南省的省會,市委市政fǔ出了什么問題,省委省政fǔ可是不用過夜,就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就在場面一時間有些僵持不下,姜建漠費盡了口舌給這些人做思想工作,解釋征地問題的時候,遠遠駛過來一輛出租,上面的小孩隨手扔給司機兩張十元票子,跳下來就想要往封鎖線里面過來。

“哎哎,那家的小孩子?怎么亂跑呢?”在外面負責維持秩序的一個工作人員,看到楊一下車后就要往場內沖,趕緊上前阻攔著。

“不好意思,麻煩帶我過去一下好嗎?我認識那邊的羅總和姜書記!”渾水摸魚沒了指望,楊一有些尷尬地撓撓頭。

現在的場面還剛開始還要混亂,到場的警察已經達到了六七十人,兩邊各有兩隊在廣場周圍維持秩序,疏導周圍看熱鬧的群眾,里面還有三十多人的隊伍,分散在國棉廠職工的周圍,防止意外的sāo亂。再加上警笛的聲音,亂七八糟說話的聲音,政fǔ人員互相叫喊著協調的聲音,所以場地中心的姜建漠和羅戈,根本沒有注意到楊一的到來。

“你認識姜書記?”這個工作人員正忙得不可開交,心里面也是又煩又躁,聽到楊一這話,不免就有些沒好氣地嗤笑:“你要是認識姜書記,我還認識廖省長呢!當我不知道么,姜書記家里就一個千金,他在越州也沒有什么子侄輩!小小年紀還……”

話沒說完,旁邊一個市局治安支隊的帶隊警官就認出了楊一,趕緊過來詢問:“哎,這是小楊吧?你上次還和我們王隊喝過酒的,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隨后看了一眼場中央,就醒悟道:“是來找你羅哥的?”

這邊的工作人員心中一跳,這小孩還真認識那個什么羅總!

不過也沒怎么太往心里面去,雖然他也知道羅戈是有些家庭背景的,可是他和羅戈家長的系統互相之間并不統屬,所以到底放不放行,還在兩可之間。

就在楊一對著那個警官禮貌招呼了一聲,想要他帶自己進場時,旁邊又傳來一聲有些驚愕的疑問聲:“這是……小楊同學?”

楊一轉過頭,眼前這位胖胖臉的阿姨自己并不認識,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

但是楊一不認識開口招呼的這人,卻不代表人家也不認識他,畢竟在上次招待那些島國人的文電部門宴會上,不少腦袋靈活的機關干部,可是把楊一的樣子牢牢記在了心中。

“司主任,這個小孩說是要現在進場……”那個一開始攔住楊一的宣傳辦人員,在旁邊警察和楊一打招呼的時候就已經有些意外了,現在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居然也主動招呼起這個小孩,心跳直接就漏了一拍,一時間居然是愣在那里,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

“是這樣的,阿姨,姜叔叔讓我現在過來,給他送份資料!”楊一卻不知道,自己什么話都沒說,就已經把旁邊那人嚇了個半死。不過他現在的注意力都在廣場中間,哪里有心情去在乎一個小角色的感受。

“呃,這樣啊……”胖臉女主任聽了楊一的說辭,稍微猶豫了一小下,又回憶起那天在宴會上姜建漠對他的親近,就沖著旁邊的警官征求意見似的看過去。

那警官也是有些猶豫,不過想想自己隊長元旦那天,和這個孩子居然是喝了個天昏地暗,就還是點頭道:“那我帶著他過去一下,東西送到了就把他帶出來。”

“小一,你怎么來了?”羅戈不像是姜建漠,既然牽扯到了地皮的問題,那么他就不適合出面了,干脆跟在姜建漠身后打雜,所以倒是率先看到了楊一,然后前面的姜建漠才注意到身后的動靜,回過頭來瞥見楊一,也是有些驚訝。

楊一看了看底下鬧哄哄的工人,現在已經都聚在了一個輪椅周圍,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倒好像是姜建漠欠了他們一樣,就抬抬下巴:“等會兒把那個坐輪椅的調查一下。”

“啊?”羅戈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楊一就咧了咧嘴:“不是都說國棉廠的職工境況不好么?他那個輪椅怎么這么先進,應該還是合金可折疊的,羅哥你不覺得有問題?”

跟在后面的那個警官聽到楊一這話,下意識就也看過去,再回過頭的時候,就有些詫異地搖搖頭。

這簡直就像是個吃刑偵飯的了,這么混亂的場面,他居然能一眼看到某些細微的不合理之處,這份工夫和眼力,讓人不敢把他當成是一個小孩子。

怪不得那次連王隊和小曲都有些束手,他卻能一眼發現問題所在,這一次又是如此,看到元旦的事情果然不是誤打誤撞,也難怪王隊都要對他另眼相看了。

這個時候羅戈也反應過來,仔細地看了看那男人的輪椅,就不敢確定地懷疑問:“難道不能是他的兒女親戚買了給他的?”

“不管是不是自己買的,總歸他是沒有立場在這里鬧事的,還是挑頭鬧事!”楊一不以為意地搖搖頭,顯然沒把自己發現的小細節放在心上:“不說這個了,先解決眼下的問題吧。”

說到這里羅戈就蔫了下去,有些苦惱地看著前面被人圍在中間的姜建漠,書記大人的身邊,唐秘書和劉主任,還有另外兩個警官正努力地把他和人群隔開來。

“要是能解決就好了,你看姜叔現在不是也……”羅戈恨恨掃了那邊幾眼:“都是一群被人唆使的刁民!”

“急什么,羅哥,其實要解決現在的問題不是太輕松了嗎?”楊一就有些奇怪,姜建漠沒有想到這個辦法不奇怪,可是羅戈不應該也沒想到啊!

“不急?”羅戈這下簡直是懷疑男孩是不是在夢游了,眼下的這個事件,可不像是生意場上的問題,即便行差踏錯,也總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官場要遠比商場更加風波險惡,一旦失誤一次被人抓住后,那么就是一生一世翻不了身。

而這次姜建漠要是被人算計成功,云中書城還能不能順利開張都會成大問題,那些人扳不倒姜建漠,還不能拿他羅戈和楊一殺激儆猴么。

“他們腳下是什么地方?”楊一也是奇了,難道說思維定勢是大部分人的通病嗎?

“腳下?”羅戈愣了愣:“書城啊!”

楊一一拍手,又攤開來無奈一笑:“招進來啊,把這些人都招進來啊,書城的倉庫,物流,還有廣場上面的各種服務場所,不都還要招人么?都招進來啊!”

草!楊一這話猶如雷鳴般在羅戈耳朵邊上炸響,自己怎么就沒有想到這個上面去?

就是啊,眼下這不都是就業崗位嗎?虧得自己還和姜叔愁了大半天。

正在羅戈覺得眼前豁然開朗的時候,楊一又在旁邊淡淡補充道:“都招進來,以后有空了再一個個慢慢收拾,弄清楚這一次是誰挑頭,背后的人是誰,然后給挑頭的人隨便找一些理由掃地出門。對了,理由不能太正當,比如說臉上有麻子什么的,就用這種理由打發他們。”

羅戈一下就不說話了,那個帶著楊一過來的警官也是面色古怪。

是說他太孩子氣了呢,還是說他又狠又毒根本就不像是個小孩?

“小一。”胖總小心翼翼地用胳膊肘碰碰楊一:“我總覺著,自從上次元旦的那件事情后,你好像就有些不太對勁。要不然,等會兒我們去找個心理醫生看一下?”

楊一懶得理這胖子,要是經過了元旦的事情,自己還沒有所改變,那才是有病了呢。

看到楊一回過來一個淡淡的憐憫眼神,羅戈也不好再說什么,就準備過去給姜建漠送上楊一的錦囊妙計。

“等一下。”羅戈才剛剛邁步,楊一又叫住了他:“找人注意一下,等到姜叔叔宣布了云中書城招工的消息后,看看這些人里面有誰表現的不是那么高興,都記下來。”

這一下,跟在楊一身后的警官徹底無語了。

好在聽說這孩子也是個不差錢的,應該,是不會走上犯罪的道路吧?

135.霧消散后的早晨

135.霧消散后的早晨

時間已經走到了98年1月18號,又是一個天光清亮的日子。

一月的天空,卻如同初夏般純凈。陽光很恰當的燦爛著。

姜建漠破天荒地過了7點半才下床,也不急著去洗漱,只是站在窗口心情極好地憑窗遠眺。這個季節里,沒有臺風天氣那種大朵潔白如棉花團一樣的云疊蕩而過,也就談不上什么看云卷云舒。只是看著這天高云闊的風景,偶有飛鳥直入青霄,倒是于姜建漠現在的感懷極為貼合了。

遠處還略有薄霧,然后在如絲綢般微涼的清風中彌散消逝,整個城市就漸漸顯現在金色的陽光里。

一想到昨天晚上的動蕩,尖叫的警笛和亂哄哄的人群,再對比著現在的這一份寧靜,姜建漠就不由得思緒飄飛,想到了那個男孩出現后,形勢急轉直“上”,以至于讓很多人都大跌了眼鏡的情景。

四十多歲的年紀,雖然正是一個男人年富力強的時候,但是經歷多了人生的跌宕起伏,姜建漠的心態也遠比這個年紀的人更為沉斂,不會再像青年的意氣風發,總是以為有信心就有了一切。對于以前從不相信的命運一說,他現在也慢慢開始動搖,覺得人這一生中,也許真是逃不過一些命中注定的事情。

就像是和楊一的相遇,這個少年顯然就是命運垂青之子,有讓人動容的才華和光彩奪目的鋒芒,但是這些卻全都隱藏在他的普通無奇之中,只有親身接觸過并且細細觀察,才能發現他那平常面孔之下的不平常。

提著喇叭站到人前,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地宣布,這些下崗員工的工作問題由他姜建漠解決了!這種為民做主的感覺的確很好,但他也沒有忘記了在自己背后默默的兩個小輩。

楊一這一招見招拆招確實用得妙極,怕是那些背后的唆使者們,也想不到他們的苦心積慮想出來的手段,有人破解起來不過是一句話的工夫。

這算不算是古語有云,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姜書記!這話可是你說的,要安置好我們這些下崗工人的!”

姜建漠剛剛打下了包票,底下就有人很不給面子地高喊,他們的問題被民政部門和勞動局相互推諉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自然不會相信這種空口白話。

但是對于姜建漠來說,政fǔ相關部門的不作為,反倒是凸顯了他這個書記的能力,曹建國一系想用禍水東引的招數,可要是自己疏導好了這一次“洪水”來襲,反過來豈不是讓那些人自打耳光?

“絕對不會,我今天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許下這個保證,要是不能完成,哪里還有臉當你們的父母官!”

姜建漠滿意地看著下面一時間躁動興奮起來的人群,又呵呵笑著補上一句:“不過這一次安置的范圍,主要集中在低保戶和特別困難家庭上,那些有謀生能力的人,總不能來和自己的苦兄弟搶飯碗吧?”

“那是肯定的!哪個要是這么沒臉沒皮,我們自己都饒不了他!”

“真要是能過得去,也不會在這里鬧了!”

下面的人爆發出一陣哄笑,立刻就有人表明了態度,大多數將信將疑,卻不像一開始那么群情激憤,也有少數幾個面面相覷,但也不敢再挑事鬧騰了。

他們先前敢于在背后鼓動人心,就是吃定了姜建漠沒有解決問題的良方,國棉廠的遺留問題還是96年夏秋之交產生的,到現在為止也沒見哪個部門哪個領導站出來說過一句話,就知道這實在不是個容易處理的問題。

想來就算是姜建漠,也只能采用一貫的“拖”字訣,這幾乎就是慣例的處理手法。

卻沒想到這位書記大人,也就僅僅為難了那么一會兒,就近乎于快刀斬亂麻地給出了解決方案。

事情鬧不下去,聚在一起的人群自然也就散了,旁邊的羅戈已經出來證明過,凡事低保戶和特別困難家庭,都可以在第二天憑借相關證明,來思閱文化簽訂勞動合同。

這個消息一放出來,自然是沒有人愿意繼續僵持下去。這里面大多數人,原本就只想找一個討生計的出路,現在這個出路就擺在自己面前,難道還要不知好歹地繼續和政fǔ對抗嗎?

而路上回來的時候,當楊一把他的具體想法細細說明后,姜建漠和羅戈就徹底沒有疑問了。

“倉庫算一塊,普通營業員算一塊,還有防損、保潔、保安這也算一塊。!”

迎著書記和胖總的期盼眼神,楊一扳著指頭如數家珍:“還有廣場上的小攤位,原本我是打算直接招租,坐下來收收租金就好。現在不租出去也就是了,弄點兒便利店,特色小吃,飲料攤位什么的。東邊最大的那一間玻璃房門店,到時候問問肯德基之類國外連鎖快餐有沒有興趣好了,附加條件就是店員要在國棉廠職工中間招聘。”

“你這小子!”市委書記搖搖頭:“要不是對也算你知根知底,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早就考慮過這些工人回來鬧事了!”

胖總吸吸鼻子,就沖著旁邊的姜建漠苦笑:“姜叔,要是這小子早生幾年,我鐵定不會在現在這個圈子里面混。”

就在姜建漠洗漱完畢,下樓去用早點的時候,黃嬸已經把今天的越州日報,秀湖晚報之類的報刊拿了進來,滿臉的喜氣和敬仰:“姜書記,您又上報紙了!大家都在說你是為民辦事的官兒。”

姜建漠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過手在幾個大塊的版面上掃了一下,就快速翻了過去。

而這種風輕云淡的態度,反倒讓黃嬸對姜建漠愈發擁戴起來,這個江南腹地山村里走出的農家fù女,在城市里見多了社會的不公和灰暗,很多像她這樣的人,在某些階層眼中,只能算是“勞動力資源”罷了,不能算人……甚至就連每年年底回家,都要經歷一番如同搏斗的chūn運,而和她一面汽車玻璃之隔的富豪,早早就利用各種更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走在了前面。

所以當機緣之下,她進入了市委后勤服務系統,又被分配到姜建漠的家中后,在近一年的姜家生活里,確實是切身體會到了姜建漠的憂民之心。

就連回到老家,周圍的親朋在茶余飯后,忿忿然指責某些丑惡現象,說出“當官兒的沒有一個好東西”的時候,她也會主動站出來,為姜建漠極力辯護幾句。

一面啃著饅頭,一面隨意地翻著報紙,姜建漠沒有去看報道上對自己的溢美之詞,而是把視線落在了對云中書城的報道上。

——有責任感的文化企業。

這是越州日報的標題,上面先是詳細報道了昨天的突發事件,在例行提到了姜建漠后,就筆鋒一轉,開始介紹云中書城方面在這次事件里的正面作用。倒也沒有怎么夸大事實,只是把羅戈昨天的承諾寫進了報道里,然后又分析了此舉的社會效益以及相關影響。

但是就只算這些,就已經讓很多看過報紙的讀者對云中書城心生好感。說到這些普通的百姓們,他們的好惡親疏一向都是最樸素的,心里面自然有桿秤,誰為大家做過好事,那么大家就會記得他。

而在平常人之外,也有一些或是文化圈子,或是機關圈子的人,注意到的卻是姜建漠和這個云中書城的關系。

雖然身為越州本地消息靈通的人士,也早早聽說過這個云中書城,以及云中文化廣場的事情,但是卻從來沒有傳出來,這個項目和市里面哪一方勢力有牽扯。

現在卻忽然跳出來,幫著姜建漠解圍,這里面的含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而秀湖晚報的版塊上,除了對安置下崗職工的報道外,更多是對云中書城本身的解讀,譬如書城的來歷,規模,里面的設施,還有未來的圖書種類。

甚至就連廣場規劃,也七分真三分假很是曝光了一些內容。

這些倒恰恰是普通人喜聞樂見的東西,不少的人看過報道后都會津津樂道幾句,顯然對這么大一座書城能落戶越州,老百姓們還是很樂于接受的。

而隨著周末的過去,禮拜一的到來,原本只是局限在越州一地的報道,卻漸漸有了波及長三角的趨勢,先是越州本地的電臺開始策劃對思閱的采訪,然后是周圍的地區報紙,衛星城縣級市的跟進,最后連經濟領域的專業報紙東南金融報,都介入了云中書城的報道之中。

突如其來,可絕對算得上來勢洶洶!

等到東南金融報也報道了云中書城的相關介紹后,看起來很是低調的云中書城——云中文化廣場項目,立時就落入了長三角地區各個媒體的視線中,魔都日報,金陵晚報,揚子都市報,紛紛跟進,大有挖地三尺找出真相的味道。

原因無他,除了越州本地媒體的關注,是因為姜建漠在背后推波助瀾的影響外,周圍的媒體則是因為思閱文化的名頭。

那一場驚動了全國圖書界,甚至可以說是文化界的元旦書展還歷歷在目,很多行內人到現在還在回味著書展的細節,品味著這些紅遍了全國的暢銷書,把那一次的活動當做了圖書推廣的經典案例來揣摩學習……

現在又于不聲不響之間,就推出了“中國第一文化摩爾”的概念,怎么能不讓人興致盎然?

文化摩爾?

魔都的市長洪田梓面前擺著一份今天的晚報,這對于很少翻閱這種普通報紙,消息來源都是內參之類文件的正部級官員來說,還是很少見的。

“文化摩爾?越州什么時候弄出了這個東西?”這個據稱年底就要進入政治局的市長饒有興致地隨口向秘書問道:“這種大動作,開始一點兒風聲都沒有,有點兒不正常啊。”

旁邊的秘書就畢恭畢敬地笑道:“聽說是牽扯了兩套班子之間的一些矛盾,所以開始就沒有怎么大張旗鼓,但是最近因為廣場的用地問題,矛盾忽然之間就明朗化了,這才把這個項目直接推到了前臺。”

洪田梓哦了一聲點點頭:“越州的曹建國?有點兒意思。”

“這個……市長,云中書城的項目聽說是市委書記姜建漠一手推動的。”

“哦?是市委那邊的?”洪田梓一下就來了興趣。

136.歲月靜好

136.歲月靜好

新聞媒體連篇累牘的報道,所引發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越州市現在,幾乎是人人都在談論和云中書城有關的事情。

仿佛只要你不說,簡直就落伍于時代一樣,平白引人嘲笑。

“唉,薛令子,你不是說,你認識開書城的哥哥嗎?”越州三中的教師樓下面,一群孩子圍在一起,最中間那個,赫然就是薛海清的孫子薛令子。

“本來就是,我和藤兒的漫畫,都是我哥哥送的!”小孩子神氣活現地站在同學中間,顯然很是為自己能攀上“裙帶關系”而自豪:“上次安嘉明在我家還看過了的,我的書上都有作者的親筆簽名!安嘉明,你上次看到了的吧!”

小孩子是最喜歡爭強好勝的,不過卻沒有什么功利心,單純得很,薛令子這么得意洋洋的樣子,頓時就引起了另外幾個孩子的不滿,就撅著嘴嘲笑道:“嘁!上次我姐姐帶我去過了的,只要元旦的時候去廣場哪里,每個人都能買到漂亮姐姐簽名的漫畫!”

噢!一群小孩子就起著哄推推攘攘,仿佛揭破了天大的謎一樣:“薛令子你又在吹牛啊!”

“不……不是……吹,吹牛!”旁邊一個有些結巴的小孩子就站了出來,顯然就是薛令子的朋友安嘉明了:“那,那本書上的簽……簽名,是給薛令……令子一個人的,還寫了他的名字!”

啊?一群小孩子立刻就愣住了!居然還是真的?薛令子居然是真的認識那個開書城的哥哥?

“哎,薛令子,那你下個星期帶我們去書城好不好?”小孩子之間倒也不記仇,一聽到消息是真的,立刻又滿臉yàn羨地圍上來:“聽我姐姐說,書城開張的時候,《云荒》新書也要出來的,我們一起去買啊!”

對于做孩子王,薛令子顯然是很樂意的,當下就大包大攬地拍怕胸口:“行,到時候我帶你們去……”

然后大眼睛一轉:“不過沒有簽名的,爺爺說哥哥現在很忙,沒時間給你們都簽名!”

好東西只是用來炫耀,不是給大家分享的,這就是孩子氣。

孩子們的討論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撮,還有更多的人在談論著書城,就連白天在單位里絕口不提此事的政fǔ大樓里那些工作人員們,回到家里面,也不免和妻兒閑談到這個上面來。

“聽說這次的那個什么書城,動作tǐng大的啊,王姐的姑娘在帝都那邊上大學,昨天打電話給她媽的時候都問到過,還非要她媽給她買本什么漫畫!”

“名字你都不曉得。”抿了一口小酒的丈夫就對自己的老婆嗤之以鼻:“你還是不是我們越州人,上次元旦的動靜鬧得這么大,你還不曉得那個書叫《云荒》!”

“我們醫院里面天天忙的要死,哪有時間關心這個!王姐說到時候你要有關系,就幫她姑娘帶一本——不是說有領導要過去剪彩的嗎?帝都那邊還買不到這書,好像連魔都那邊也沒有賣,就在我們越州有賣的。”

“打住!這事兒早點兒找別人去!要是其他的事情,王姐找來了我沒二話,就是這個不行!你都不知道,這個云中書城是姜書記搞起來的,聽說曹市長這段時間一直心情不好,我哪敢觸這個霉頭。”

至于原本就是楊一的讀者,還有蘇晚的粉絲們,這些天更是過節一樣,家中的電話費有些直線上漲的趨勢,每每又在什么新聞報道里面,發現了自己感興趣的消息,就會忍不住跳到電話旁邊,和死黨們興奮交流起來。

“哎,剛才的晚間新聞看了沒有?晚大又要簽名售書了啊……”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好友更加亢奮的聲音打斷:“廢話,我昨天就從報紙上看到了!到時候一起去啊!”

“好啊好啊好啊!”

“這次一定要搶到一個簽名!”

“就是就是就是!”

如果兩個女孩現在是面對面狀態,約莫是要跳起來抱在一起,哇啦哇啦地亂叫亂跳了。

時間于悄無聲息中流逝,又是一個禮拜過去,書城的圖書進場工作已經基本上完成,這些天楊一都在監督蘇晚那個“bt漫畫工作室”的進度,有了天才白癡高達,還有島國問題兒童云野彌的幫助后,蘇晚趕工的進度幾乎快了一倍,《云荒.九州飄零》的第三卷也完成了定稿,明天就會送去去付印。

只是兩天的時間,最多也只夠滿足越州本地的愛好者,外地的書商們想要提貨,就只能等到年后了。

而《九州飄零》的第三卷只在云中書城發售的消息,也早早被羅戈放了出去,越州本地的漫迷們得知后簡直比過年還要高興,不過外地的讀者就沒有這么客氣了。

他們自然是不會指責蘇晚的,卻在各種場合下,把云中書城和思閱文化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些天來,漫迷們抗議的信件,簡直就要把思閱的公關部辦公室給淹掉,越州郵政送往這里的信件,都足足有兩個大編織袋還裝不下。

“又來了?今天還是兩袋?”大門口的門衛都和郵政的司機成了朋友,見面后不免好笑地招呼著。

那邊司機搖下車窗:“今天都裝了三袋了!我說,你們干脆再開一個信件收發部好了!”

“小一,蘇晚那邊也沒事兒了,要不要來書城看看,后天就要開張,我這心里面忽然就沒底兒了!”

正在蘇玩家吃著午飯,接到羅戈的電話后就思忖了一下:“行,我下午直接過去,你在里面等我就行了!”

然后看向白天要去沈嵩之那里學習,晚上回來后還得繼續趕工的蘇晚:“你就別去了,在家好好休息兩天吧,后天還有硬仗要打呢。”

女孩想了想,很直接地看過來:“就是因為要準備簽名售書,所以讓我在家休息?”

這算什么?楊一心中好笑,這個冰冷冷的女孩,果然也是一朵奇葩。

心里面明明是想問自己到底是關心她的身體,還是關心簽售活動,卻能這么毫無表情,就連聲調都沒有什么起伏的問出口。

拜托,你撒嬌也要撒得有點兒職業道德好不好!

女孩子的嬌羞什么的,在蘇晚身上,那是一點兒都找不到的。

又冷又楞啊。

“兩者都有吧!”楊一假裝考慮了一會兒,然后不太肯定道。

蘇晚無悲無喜地點點頭,然后掃了一眼餐桌,對著旁邊的兩個問題兒童問:“吃飽了嗎?”

“恩!”云野彌很艱難地鞠躬,然后摸了摸自己大了一圈的肚子。

高達不知道什么叫飽,他的眼睛正盯著遠遠墻上的一幅畫,這是沈嵩之送給女孩的見面禮,要是現在有喜好丹青之道的人進來,估計是要在地上撿眼珠子的了。

“我還要盛飯的……”

話還沒有說完,蘇晚就動作麻利地收起了四副碗筷,看也不看楊一就進了廚房。

這……男孩嘴角抽了抽。

算了,還是晚上去吃胖子的大戶吧。

沖著廚房那邊打了個招呼,正打算抹抹嘴巴走人的時候,不言不語的女孩又從里面出來,手上是一碗米飯,另一只手上,端著剛剛出鍋的甜椒青豆燴蝦仁。

原本桌子上的那些菜,早就被兩個問題兒童一掃而光,只剩下了一些殘羹冷炙。

而楊一本來是想就著這些菜,把盤子清空后就算完的。

看著女孩剛剛炒出來的熱氣騰騰的美味,還有萬年不變的面具臉,楊一忽然有些呆呆的,心頭微酸。

云野彌帶著高達去后院散步消食,而屋子里,一時間萬籟俱靜。

楊一大口地扒著飯,心中溫暖,蘇晚就在桌子對面默默坐著,升騰的熱氣氤氳了女孩的臉。

寧靜心靈的時光,平淡而甜蜜的空氣,并不是一場chūn光一場夢。

這個冬日,陽光在,微風在,歲月在,蘇晚也在,自己還能要怎樣更好的世界?

“老板,書城里面已經檢查過了,沒有問題。倉庫的貨也都是齊全的,就等那個甩手掌柜來了!”

羅戈一張胖臉笑得無奈,不過嘴里還是告誡道:“以后啊,你們看見小一,就真的要叫他‘楊總’了,知不知道!”

身后一群人互相看了看,有些感慨萬千:“老板,說起來我們也是跟著你,看著思閱從無到有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本來以為這就很不容易了,結果沒想到……”

的確沒有人能夠想得到,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能夠光靠寫作,就在半年的時間里,積累起了如此巨大的一筆財富。

眼前的這一片廣場風景開闊,他們身后的大樓就靜靜地矗立在那里,是陽光下最閃耀的事物,任何一個從這里經過的人,都會忍不住停下來指指點點,對這座絕對達到地標建筑標準的大樓心生向往。

“嘁,沒想到啥?”羅戈惡狠狠地從鼻子里噴出一口氣:“他/娘的還欠著我一千多萬,欠著銀行快一千萬,也是記在老子的頭上,加上工程款,負債整整三千萬!你們有啥好羨慕的!”

身后幾個人癟癟嘴,顯然看出了羅戈的妒忌:“老板,人家這五本書三個月的暢銷期一過,準能還上欠你的錢,到時候啊,你就等著咱們思閱的金鳳凰飛走吧!”

被自己的屬下毫不留情地揭破,羅戈頓時就蔫兒了下來,最后只能是滿心不甘地哼哼兩句:“怕什么,到時候他要自己印書,還不得找老子買書號!再說了,我還有這書城百分之十九的股份,思閱垮了我就吃分紅去!”

一群下屬面面相覷著,實在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這么無恥的人物,思閱垮了這胖子能吃書城的分紅,那他們怎么辦?

要不,自己現在就考慮一下跳槽?

137.羅戈和葛黎高力

137.羅戈和葛黎高力

葛黎高力正在這個生活了三年多的城市里,有些心不在焉地信步游蕩著。

三年多的點點滴滴,靜水無波,撥弦踏歌,比起自己從小長大的北國,這里青石白墻的小巷,雕梁畫棟的園林,又豈是一曲琵琶語彈得盡的?

只不過這里終究不是自己的家,原本以為可以追求一輩子的事業,也不過一戳就破。

江南風骨,天水成碧,只可惜愿與身違。

自從今年六月的時候,錯失了那一本《宋朝那些事兒》開始,葛黎高力的生活就漸漸不順起來。

如果說社里放過了《宋朝》,只能怪李老夫子古板守舊,那么緊接著發生的事情,就讓葛黎高力實在是郁憤甚至是憤怒了。

原因在于他所接到的一本投稿《戲說大漢》,大抵是受了《宋朝那些事兒》的影響,所以這一本《戲說大漢》的文風也是調侃中夾雜著敘史,完全是以札記的形式寫就。

其實跟風也就算了,畢竟這種風氣古來有之,但問題是,這本明顯跟風《宋朝》的《戲說大漢》,壓根兒就沒有學到《宋朝》的精華所在,調侃變成了調戲,寫史化作了意/吟,這種亂七八糟的大雜燴,虧這個作者也好意思拿到出版社來。

恪守著編輯的職業道德,好歹算是把整個稿子略略讀了一遍,葛黎高力立刻掩鼻扔下了這份投稿,心里對作者充滿了鄙夷——連斷袖之癖的典故都能安放到武帝身上,由一斑而窺全豹,這稿子怎么可能通過。

可是沒想到就是因為刷下了這份投稿,過了一段時間后,他卻從出版編輯的位置上,被下放到了校對編輯。正在他莫名其妙心中不忿的時候,總算有同事看不過去,在私底下偷偷告訴他,被他否了的《戲說大漢》,就是社長外甥女的作品。

從那以后葛黎高力就心灰意懶,再也沒有主動爭取過任何任務。

而今天本來不是休息日,但是心情煩悶之下,他還是請了病假,卻又不愿意悶在家里,于是一路閑逛下來,卻不知不覺來到了即將開放的云中廣場上。

看著那邊沐浴在陽光之下的云中書城,葛黎高力也是好笑,自己終究是放不下那些書香墨韻,就連毫無目的的閑逛,也能走到這里來。

只不過,要是自己能在這座書城里面工作的話,算不算是朝聞道夕死可矣了?

估計那個時候,自己肯定會怕死怕得可以——都扎在書堆里面,再想死那才有病呢。

就在葛黎高力神思恍惚的時候,從身邊擦身而過的一群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聽著這幾個人的議論,他們竟然好像是和書城有什么關系一樣。

“所以說,基本上沒有什么問題了,至少涉及到書城的主要業務方面,已經完全準備妥當。就是廣場上那些飲食服務攤點,相關設備還沒有準備到位……”

“哦,那個你不用擔心。”一個胖的實在不像話的年輕人搖搖頭,腮幫子上的肉也跟著一陣亂甩:“那些設備姜書記給物資局三三七處打過招呼,他們會幫著引進一批,主要是把原國棉廠的那些人組織一下,最好能做一個上崗培訓。”

旁邊的女秘書立刻就點點頭在本子上記錄了下來。

看到這里,已經愣了半天的葛黎高力終于反應過來,原國棉廠職工安置?這不就是云中書城承諾下來的么!那這么說起來,眼前這些人果然就是云中書城的內部人員了,看起來還是高層的樣子。

怎么辦?

葛黎高力的心跳從來沒有這么快過,自從小時候在內蒙草原上,第一次騎上了馬背后,就好像再沒有什么事情,能讓自己的心臟如鼓點般急促。

眼看著這一群人順著綠化道就要走遠,蒙古小伙血液里的大氣奔放終于是爆發出來:“哎,那幾位同志,麻煩等一下!”

同志?胖總身邊一群人沒有反應過來,同志這個詞匯,在98年的越州已經漸漸變成了稀有事物。

不過等到身后的呼喊再次響起來的時候,羅戈和身后思閱的高層終于是紛紛回頭,就看到了一個膚色黝黑的高大小伙幾步沖到面前。

“請問,請問你們是云中書城的領導嗎?”有些氣喘,卻不是因為這區區幾步小跑。

同志?領導?這小伙子從80年代過來的么?不過羅戈也在這里,幾個人覺得稀奇是稀奇,卻不好表露些什么。

“嗯,請問你是?”羅戈沒有回答葛黎高力的問題,只是出于禮貌點了點頭,很有些矜持。

“是這樣的,我是編輯,越州人民出版社的編輯,我叫葛黎高力!”蒙古小伙有些急地快速介紹著,害怕人家一個不耐就轉身離去:“但是因為社里面的一些原因,我不想留在那里繼續干了,所以剛剛聽到了你們的談話,就冒昧地問一下,不知道你們這里現在缺不缺人手!”

不等羅戈回答,他又急忙補充道:“隨便一個崗位就可以了,只要是和書打交道的,不是清潔工什么的就行。”

羅戈和一眾下屬大約是沒有料到,隨便出來視察一下,居然也能碰上毛遂自薦的家伙。不過看到這個高高大大的小伙子一臉誠懇的模樣,幾個人心頭還是很有虛榮心上漲的,想來云中書城這段時間的關注度很高啊,就連外社的編輯,也有當街求職的了!

羅戈有些好笑地隨口問了一句:“越州人民出版社?那可是省內的龍頭老大,你怎么做得好好的就想跳槽了?”

這個問題正好戳到了葛黎高力的痛處,不過到底是北方的漢子,即便被人用手段降職受了委屈,可是他還是不愿意在人后說人壞話,另外也是害怕給羅戈留下搬弄是非的印象,就臉色紅漲地支吾了一下。

可是他這個支吾,落在別人眼中就成了心虛的表現,也就把他歸為了不學無術混不下去的那一類人。

有兩個人躲在羅戈身后,互相看看,嘴巴努了一下,竟然是偷偷地笑了。

到了這個時候,葛黎高力哪里還不知道那兩人在笑什么,不過誤會是由自己引起的,倒也怪不得別人,就只好窘迫地笑笑,又想了半天后補充道:“我可以開工作證明來的。”

羅戈就沉吟了一下,看著這個大小伙滿臉期冀甚至可以說是祈求的目光,終究還是心一軟:“那你都做的是什么工作?”

“以前是出版編輯,現在是校對編輯。”葛黎高力捏緊了拳頭,就算現在不說,在開工作證明的時候,人家一樣會寫上去,現在那個社長是絕對不會漏掉這一點的。

而要他說明是被人穿了小鞋,這才從出版編輯的位置上降下來的?可是現在說了還有用嗎?

聽到這話,羅戈終于是呵呵一笑,搖了搖頭道:“小伙子有沖勁兒不錯,但是我們思閱和云中書城,現在都不招人了,你要不去別的出版社看看吧。”

其他人也紛紛失去了興趣,現在思閱文化和云中書城的職位,隨著聲名漸長也是一票難求,幾乎都有托關系拿條子往人事部鉆的人,那些人都打發不及,哪里還有時間陪一個半路遇上的毛頭小子磨嘰。

就在葛黎高力失望至極,卻又無可奈何點點頭準備離開的時候,旁邊卻忽然有人奇怪道:“咦?這不是那個什么葛……什么來著?你怎么在這里?”

葛黎高力這時都沉浸在被云中書城拒之門外的失望中,聽了這話,居然是沒有反應過來的懵然回頭,卻不料剛才那個發話的胖子疑惑道:“小一,你認識這個人?”

這時葛黎高力才清醒過來,瞇了瞇眼睛向來人看去,立刻就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不是不認識,而是太認識了!

這個小家伙,不就是當初來社里投稿的那個么?現在已經是紅得發紫的暢銷書作家。

當然,沒多少人知道而已。

葛黎高力不知道為什么,在現在這種當口,自己還能想到這個“悅而讀史”的身份問題,收拾了一下心情,剛剛要說話,就聽到這個少年聳聳肩,嘴角微翹:“是啊,認識呢,人家眼力可好了。我的《宋朝》第一次投稿的時候,就差點被他給收了!要不是他上面的主編卡住,現在就沒有羅哥什么事兒了。”

不知道腦袋里是什么感覺,反正葛黎高力心中有莫名的情緒在翻涌,從小到大幾乎就沒哭過的漢子,忽然覺得鼻子都有些發堵。

這小子,居然還記得自己,還說自己眼力好。

但是接下來那一眾人的話,就讓葛黎高力訝異了。

“啊?這小伙子還接過你的投稿?草,還好他們主編是好人!”羅戈也是一陣驚愕,然后倒有些后怕地哈哈笑了起來:“老子要給那主編送錦旗去!”

旁邊羅戈的小秘書和楊一也是很熟稔了,知道自己老板有些話問不出來,就甜聲道:“楊總,這位先生剛剛還找羅總求職,說是在人民出版社先后干過出版、校對編輯的職務,不過社里現在實在沒有位置,所以……”

楊總?

楊總!

這個小秘書后來說的什么,葛黎高力是完全沒有聽進去的,眼神全都貼在了楊一身上。

他……這個小孩子也是老總,這個發現實在是有些打破蒙古小伙的認知。

“哦,這樣啊,那就安排到書城去吧!正好你們不要,這位哥們兒可是很有商業眼光的人才哦。”楊一聽了小秘書的話,倒是有幾分意外之喜,葛黎高力的眼力,他是老早就領教過的,如果不是那位人民出版社的老夫子過于死板,相信根本就不會有思閱崛起的故事發生。

現在雖然不知道葛黎高力為什么要離開原來的單位,不過這種人才,怎么能平白放過呢。

而旁邊,可憐的蒙古小伙子剛從驚訝中醒過來,還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自處,就聽到了楊一對他的處理結果,于是又一次讓他陷入石化。

云中書城?他動動嘴皮子,就讓我進了云中書城?

殊不知羅戈和他身邊一群人,現在也滿是意外。要知道,楊一可是從頭到尾,都把書城的管理交到了羅戈的手上,甚至還是毫無保留的信任。

這讓羅戈感動得意的同時,嘴上對楊一不滿,實則卻對云中書城傾注了全部的心血。因而他四處挖角挖來的人才,也都是在圖書業有自己一手絕活的人物。

今天倒好,在街上隨便碰上了個這么年輕的小伙子,他卻大手一揮就要把人留下來,這實在有些離奇了。

“我臉上有花兒么?”看著兩邊用那種眼神都把自己給盯著,楊一皺皺眉頭。

等到三方終于把事情說開,而羅戈等人也知道了葛黎高力是被領導穿了小鞋后,一群人這才釋然。

“你小子好運氣啊,在大街上都能撿到這種人才!”

而相比于羅戈等人對楊一的調侃,葛黎高力無疑是心情更不平靜的那一個。

上次看到楊一——以后要叫楊總了——的時候,他還是個初次投稿的小孩子,現在一晃眼,就已經是云中書城的掌舵人了。

看起來好像是以一種陌上花開的悠緩姿態前行,但其實在他迅猛的沖刺和風sāo的走位下,當自己再次伸手去夠的時候,也只能撈住一抹越州青石巷里微涼的冬日涼風。

這個差距,還真是夠大的。

138.此間的少年

138.此間的少年

明天就是書城的開幕。

而今天這個下午,楊敏難得的在家里面收拾著。

倒不是準備參加明天的開幕式,自己兒子這個正牌老板都不去出面,作為云中書城皇太后的老媽又怎么好去攙和呢?

說起來楊敏在兩個月前,聽兒子說要建一座大大的書城時,其實是沒怎么放在心上的。

不就是一個書店么?青古街出門往秀湖邊上走,過了一條街道,再穿過經歷了百年風雨的酥花石橋,就是越州新華書店秀湖分店。兩層的小樓,還是七九年那會兒,自己在刺繡廠當工人的時候建的。

那個時候,自己在每個禮拜天下午最大的消遣,就是和廠里的小姐妹帶上寬邊白棉布太陽帽,穿上遮住大半小腿的連衣裙;去書店里逛一逛,蟬噪蛙鳴的五月天里,有時還會在水壺里裝上半壺橘子汽水兒。

也經常能看到一個戴眼鏡兒的帥小伙,據說是早已拆遷的秀湖中學老師,廠里的姑娘們可沒少在背后議論過他。

原來以為日子還長,過了今天,還有明天,過了今年,還有明年,過了chūn還有夏,過了秋還有冬,凝霜的日子過了后又能望見明年chūn到,依舊是桃花三月柳絮飄的江南chūn。

可是時間啊時間,二十多年的大好光陰,也就在這么彈指一揮間。

就連自己的兒子,也要開起那么小小的一座書店,在里面捧著書,閑看chūn花秋月夏荷冬雪了。

楊敏不知道她想錯了,而且還是大錯特錯。所以當她第一次在電視里面,看到云中書城那壯闊宏大的玻璃城堡時,還傻乎乎地對著楊一笑:“兒子,你什么時候也能弄起這么大個書店,那老媽絕對不管著你了,你上不上學都不管。”

然后就看到她兒子含著一口飯菜,腮幫子鼓鼓囊囊的,活像只從冬眠時被人從洞里挖出來的蛤蟆一樣:“媽……我……這個,我好像和你說過的吧,這個云中書城,它就是我開的。”

楊敏夾了一筷子青菜,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然后忽然一個激靈,整個人都石化掉了,好好一碗蓮子銀耳羹,也變成了不咸不甜的怪味湯。

“這個云中書城,就是這個電視上放的這個,是你搞的?”

“是啊,我不是一開始就說了嗎,我想要建個書城,很大的那種!”楊一無可奈何地把蓮子湯里面的青菜撈出來,然后擠擠眼睛笑著:“你剛剛可是說了的,我要是能開這么大一個書城,那你就不管我上不上學了!”

盡管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楊敏依舊是斬釘截鐵地一擱筷子:“沒說,我什么時候說了?你再找個人出來證明!”

楊一:“……”

楊敏也不管兒子滿臉郁結加幽怨的神色,接著就追問了半天,最后終于才確定了,兒子沒有發失心瘋,也沒有故意逗她玩,這座書城,的的確確是屬于自己兒子的。

“你這孩子,這也太嚇唬人了,怎么幾千萬的事情,就不和媽說一聲!要是被別人騙了怎么辦?要是搞不成功怎么辦?那不是一輩子都換不清這個錢了!”說著說著,楊敏又激動起來,聲調也直線拔高。

楊一嘆了口氣,直視著激活了狂暴技能的老媽,只說了一句話,就像是施展了凈化術一樣讓楊敏安靜下來:“我前前后后和你提了不下四次,看你都沒反應,還因為你眼界大了,也不在乎那幾千萬的小錢呢。”

“胡說,幾千萬我會不在乎,你要是和我提過,我肯定記得!”

“你每次都趕著出去砌長城呢,我說了你就‘嗯嗯嗯’,有印象了沒?”

楊敏臉一紅,這下不說話了,半晌后才惱羞成怒道:“你是故意挑我出去打麻將的時候說的吧?肯定是!我不管,反正這個學校,你必須要老老實實去上。”

到了這個時候,楊一還能說什么呢,很是無語地點點頭。反正有了余浦的關照,上學也只是掛名而已,一個禮拜不過是去意思一下就行。

看到楊一不說話了,楊敏才又難以置信地呵呵傻笑道:“兒子,這個書城真的是你的?那下個禮拜不是要剪彩嗎?要不要好好打扮一下。”

自己的這個兒子啊,真是好。因為他寫作上的成績,讓楊敏早早從刺繡廠買斷了工齡出來,早上給兒子煮牛奶,做早飯;然后就是去秀湖公園晨練;完了以后路過菜市場,挑挑揀揀好肉好菜,兒子回來就做午飯,不回來就隨便對付一下;然后下午去巷子口的活動室打打麻將;晚飯后還有跳舞的活動……

日子滋潤的,真是連做夢都想笑。

她現在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裝模作樣問問那些街坊鄰居家孩子的近況,再唉聲嘆氣地說自己家楊一好不容易進了一高,還不讓人省心,天天折騰豆腐塊的文章去投稿,就算稿費能養家又怎么樣?以后上不了大學一樣不行巴拉巴拉……

然后就等著別人萬分驚訝地追問楊一的情況,最后看著那些人明明無比郁悶,卻還要表情復雜地來寬慰她的樣子,那感覺,就算是輸了錢也一樣爽啊。

打扮?參加剪彩?

楊一頓時就面色古怪起來,不過心里卻也能明白,大抵望子成龍,就是天下父母的終極期盼了。現在難得自己兒子這么有出息,當然是想在大家面前露露臉的,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看喲,云中書城的老板就是我兒子咧!

就連楊一自己,又何嘗沒有那點兒小小的虛榮心?每個男孩子小時候都做過英雄的夢,夢中的自己蓋世無雙,總有一天能夠披上金甲圣衣,腳踏七彩祥云,無比拉風地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看看那些驟富的煤老板就知道,哪怕再如何不學無術的人,也一樣會有這樣的意/吟,要不然,你以為他們開著小房子似的悍馬,車上還塞著一條大藏獒,這是為了什么?

楊一覺得自從重生后,對于自己的年齡,他都有些認知模糊了,自己到底是十六歲的少年,還是三十三歲的大叔?有些莊子夢蝶的味道了。

但是不管怎么樣,普通男人該有的東西他都有,當然也是包括虛榮心的。

但是最終還是決定隱藏在幕后,就像是沈嵩之在元旦事件后,告誡他和蘇晚那樣:“這世上喜歡你們的人多,但是絕對也有很多不喜歡你們的人。相比于前者,他們可能更可怕,因為不喜歡一個人一定是有理由的!”

“比如說你們成名太早,名聲太盛,又太過年輕,或者無意中影響了別人的利益……不管這些人的理由合不合道理,總之就是討厭你們了。所以啊,以后能藏拙,還是盡量藏拙的好!小晚已經是在大眾面前露過臉,現在也沒有什么辦法否認了,至于你小子,就好自為之吧!”

而且不止沈嵩之一個人這么說,就連姜建漠,也在聽完楊一復述完沈老爺子的話后,點點頭深以為然:“老人家的話確實有道理,這次啊,就還是算了吧!再說經過國棉廠這一茬事,你這個書城就算是打上我的標簽了,難保有人知道你這個大老板的身份后,會刻意針對你。”

所以在決定剪彩的出席人選上,可憐的胖總再一次被推到了前臺,反正他身寬體胖,當成靶子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而楊敏現在正收拾著的,是給兒子剛剛買來的一套正裝冬衣,據楊一說下午有一個公司會議,她可不愿意因為打扮不成熟的問題,而讓人看輕了她的兒子。

1998年的一月,還有三天就是農歷的新年,在老一輩看來,只有那時才能算作真正的九八年。

外面的世界里,有很多風起云涌正在醞釀,也許下一刻,也許好幾個月后,就會毫無預兆的爆發。但是在越州,在這個有著蔥郁香樟,連冬天也是小橋流水潺潺泠泠的城市里面,一場氣氛怪異的圓桌會議正在展開。

伍石,被羅戈笑稱是伍佰弟弟的男人,新華系統魔都的靜安店經理,屬于扔到人堆里面就找不出來的那種人。抽煙喝酒開玩笑,偶爾說一些帶葷的小段子,就像是所有社會中下層年過不惑的男人一樣,看不出來是混跡于圖書行業的經理人,也很難讓人相信,就是在他的主持下,靜安店連續三年盈利在魔都新華系統中位列第一。

除了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即將被任命為云中書城的總經理外,另外三人也是羅戈多方打探挖來的好手,一個是越州國貿超市文化用品部門的總經理,現在總攬書城賣場大廳事宜;一個是揚子出版社的人事部主任,現在負責云中書城人力資源這一塊;最后的一個倒是和圖書行業無關,是新興的一家公司里面的財務總監,不過此人出身于書香門第的家庭環境,這一次聽說是云中書城來挖,幾乎沒有太多猶豫,就同意了跳槽。

所以當這些在越州范圍內,也足以稱得上精英的人物們,在看到傳說中的大老板楊一進場的時候,哪怕也都是經歷過風雨的人物,卻還是不免紛紛在桌子上找著掉了的下巴。

伍石和羅戈相熟一些,以前大抵也是在一起廝混過的酒肉之交,就目光古怪地盯著楊一身邊的胖總,很是懷疑地努努嘴:“羅總,你又在調皮了?把你的侄兒帶來嚇唬我們呢?我可跟你說,咱們的醫療保險可都是公司出的!”

羅戈就臉色很是尷尬地對楊一笑笑:“老伍就是這樣的人,以后多處處你就知道了,但是他搞圖書經營的確有一套。”

哦?楊一挑挑眉毛,連羅戈都不吝溢美之詞的人,想來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不過這個伍石怎么看怎么像是足浴城的經理,和書城應該是沾不上邊兒的吧?

不過再看看羅戈,楊一也就釋然了,正所謂烏龜看王八,野狗找土狼,能和羅胖子在一起喝酒吃肉的,又能是什么正兒八經的貨色。

當下就對小會議室的幾個人笑了笑,在他們驚訝的目光中徑直站上了正中的位置。

這個碰頭會是在云中書城旁邊的商務行政樓上開的,一共六層,最上面留給了蘇晚當做工作室,四樓和五樓,則是楊一預留出來給以后的線上云中書城。

而他們現在所處的,就是三樓,書城的中樞大腦。

隨便抬眼望去,遠遠還能看到秀湖的一片碧色,秀湖與云中廣場之間,是層層疊疊的南方老屋,被縱橫交錯的水道隔成一方方青黛色。而相反的方向,則是越州新城區,欣欣向榮,如同他們腳下的書城。

楊一注意到了幾個人面面相覷的小動作,卻當壓根兒沒看到一樣,只是一邊翻著這幾個人的資料,眉頭輕輕擠在一起:“文化摩爾的概念,不知道大家誰能給我解釋一下?”

直截了當的提問,沒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和開場白,反倒是讓幾個圖書行業的精英們暗暗收起了小覷之心。

“mall的音譯,指的是文化產業的一站式服務,而絕對不是僅僅只局限于圖書行業!”

短短一句話,就讓幾個以前從未接觸過這種概念的人,立時對楊一另眼相看起來。原本幾個人也懷疑過,如果這個小孩子真是自己大老板的話,那他多半就是紅二代之類,又或是哪個富商豪賈的子弟。但是現在,卻不免推翻了自己的猜測,同時流露出相應的好奇和詫異。

“老板的意思是,要把這個云中書城,打造成文化加科技、創意、旅游、消費相結合的全新模式?一個綜合性的產業鏈,而不僅僅定義為一座大書城?”

厲害啊!楊一瞟了一眼主動發言的伍石,自己只不過提了一個引子,他就能把思維延展到以前從未接觸過的方面,舉一反三。

比起自己這種除了剽竊創意與概念,其他什么都是一知半解的作弊者,果然要強出太多。如果不是仗著前一世先知先覺的經驗,自己這次,怕是要大大的丟臉了。

139.幕布拉開

139.幕布拉開

昨天下午,楊一和自己未來的經理人團隊說了什么,大抵會成為后世陽一文化人人好奇,卻永不可解的一個謎題。但是據羅戈的口述,那一天直到夜幕合攏,這個小會議室里面還是群情激昂,幾個經理們甚至還顯露出久已未見的激情。

而楊一走的時候,顯然也是對今天的會面滿意至極,臉上也沒有什么讓羅戈看了就心煩的那種淡然疏懶表情,幾分躍躍欲試的樣子,倒讓羅戈有些好笑。

“明天真的不來?”吃過晚飯后,胖總開拉了車門,然后還不忘抱怨:“你趕緊去買車吧,天天蹭我的車子坐,都沒有找你報銷汽油費。”

楊一搖搖頭,直接忽略了胖總的后面半句:“不來了!小晚要參加開幕式,我得在她家照顧那兩個問題兒童!不過我可跟你說,這次的簽售會上,千萬別再出上次那事兒!”

胖總老臉一紅:“出不出這種問題我不知道,但是我能保證,絕對不讓小晚再受那種委屈!”

楊一就聳了聳肩不說話,拉上車門。

羅戈動了車子,也好半天沒說話,過了半晌,胖總終于是忍不住偷瞟了一眼楊一:“我說,你和小晚不會是……那什么了吧?哎哎,你臉紅個屁啊,真以為自己還是普通中學生啊!”

等了一會兒,看到楊一沒說話,羅戈才嘆了口氣道:“喃喃那丫頭也是好孩子,唉……”

“你和我說這個干嘛?”楊一的五官在這一刻擠成一團,不太好看。剛才的好心情被羅胖這一句話掃得蕩然無存。

自己重生的這些光陰里,做了一些事情,但是與此同時需要付出的代價,是不是就要忘記一些事情呢?

羅戈難得很深沉地又看了楊一一眼:“行,我什么都沒說。”

云中書城開業的這一天,正好是周六,早上很早的時間,只有人民廣場四分之一大小的云中文化廣場上,就匯聚了大量的人群,洶涌如錢塘插o一般,對著被紅色綢緞圍起來的書城指指點點著。(就到)而遠處書城前的開闊場地上,已經搭建起了不小的臨時主席臺。

臨近九時許,又從遠處開來了一溜警車,雖然警笛未鳴,但是無聲中卻自有一種肅穆緊張的氣氛。警車入場后,近百人的隊伍迅分散到書城的各個要點,手持對講機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看到這個架勢,廣場上人們的議論一時間再次上了一個高/插o,紛紛猜測到底是什么級別的人物,將要出席書城的剪彩儀式。

“我跟你們說,這次市里面啊,文化廣電新聞出版的頭頭們一個沒落下……不信?我嫂子就是文化局的科長,她早就跟我說了,他們局長一個禮拜前就在準備這次的開幕式了。”

“不是不信,我看你是落伍了吧?市局里的那些頭頭們算什么?就他們也值得上警車開道?是政fǔ里面的官兒要來,說不好就是分管文教口的副市長吳思明!”

“你們完全是不清白,一個副市長要出動刑警支隊和治安支隊兩個單位?是姜書記要來好不好……”

話還沒說完,就引得周圍的人一片咋舌,雖然也有人對他的話表示懷疑,卻沒有當面反駁的。畢竟有關云中書城的新聞,早早就上了越州衛視,甚至連整個江南省,這些日子的話題也是圍繞著這個書城展開。

這樣的宣傳攻勢下,市委書記到場倒也不是什么想當然的事。

九點還差幾分鐘的時候,遠處又是一排小車緩緩駛了過來,停在了專門空出來的位置,等到車里的人紛紛下來后,頓時就讓圍在邊上看熱鬧的人群喧鬧起來。

文化局,廣電局,新聞出版局,教育局,甚至就連地稅和旅游單位的負責人也在其中……不過往常這些平常百姓難得一見的頭腦們,這時卻在主席臺下站好,似乎還在等待什么人的到來。

這種陣容,無疑又增加了圍觀群眾的談資,如果說前面那些市局單位的領導們,都和書城的業務有扯不開的交集,那么地稅和旅游單位的頭頭們也來湊這個熱鬧,就讓人很是不解了。

“說不定是人家這個書城的老板關系硬,專門來捧場的呢!”

這邊的議論還沒有平息,大街的盡頭,第三批車隊的到來,終于引了廣場最大的聲插o。就連書城的大門,也在這一刻緩緩打開,從里面出來的,是身穿一色深藍小西裝的營業員們,快步在主席臺兩側列隊,排成了一條歡迎的人巷。

而當先的胖子羅戈,也領著書城的高層們快步迎了上去。

“是姜書記!那天在新聞里面我就看到過的!我說吧,今天壓軸的肯定是姜書記!”

“到底是全國第一的書城,也不怪姜書記都要來捧場!就算是魔都那邊要是建起這么一座書城,那些政fǔ的頭頭們還不是一樣要來。”

隨著姜建漠的出現,書城的高層和市局單位的頭腦們也紛紛迎了上去。而在姜建漠的身后,還有他這一派系的幾位市委大員,以及市公安局的領導們。

這等重量級人物的出現,無疑讓在場的越州市民,對書城的認識又高了一個層次,要知道,就在書城開業的前兩周,越州高新科技產業園區,也是剛好掛牌成立的。

可是就連那種足以帶動一個城市經濟展的大型項目,掛牌成立的那天,也不過是幾個區委書記和分管經濟的副市長到場,居然還沒有這一次來的有派頭。

“怎么樣,我就說吧,這個書城的老板,上面有人!”

“那也未必,那個什么高新區說得好聽,到底能做個什么貢獻,哪個曉得?虛得很我跟你說!倒是這個云中書城是實實在在擺在這里的東西,全國第一的名頭,你也不想想,連帝都都沒有的。”

這邊眾人還在爭論不休,那邊主席臺下,幾波人馬已經匯集到了一起。

羅戈開始已經迎接過了那些市局的領導們,這個時候第一時間就迎上了姜建漠:“姜書記,這次的開業慶典能請來您蒞臨指導,這是我們全體書城人的光榮啊!”

姜建漠和羅戈握了下手,也是笑得爽朗:“你這小子,今天這么會說話了?明明是你給我們越州增加了一張新的城市名片嘛,哦,還解決了一批下崗職工問題,我倒是要代表市委市政fǔ感謝你喲!”

這個時候雖然有記者拍照,但是因為距離的問題,姜建漠和羅戈的對話他們也是聽不到的,看看周圍沒有什么需要戒備的人,姜建漠就隨口問了一句:“小一呢,他今天是不會來的吧?”

羅戈呵呵一笑:“說是在小晚的家里當保姆,再說他這不是遵照您的指示嘛。”

說完就把身邊的蘇晚推了出來:“姜書記,這就是蘇晚,被稱為國內第一漫畫家的丫頭。我們思閱現在的頂梁柱啊。”

然后又給蘇晚介紹姜建漠,一開始女孩的表現尚可,不過當姜建漠看到蘇晚后有感而,提起自己的女兒姜喃時,卻讓蘇晚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疏離之意。

好在這種場合下女孩也不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于是一番寒暄后,一群領導們就先后走上了主席臺,因為來人過多的緣故,居然是在主席臺上整整坐滿了三排。

“下面有請越州市市委,姜建漠書記,為云中書城的開業典禮致辭!”

“啪啪啪……”掌聲雷動。

一直播放著的音樂停了下來,而司儀的開場白,也讓書城對面廣場上的人群徹底安靜。

“云中書城的員工們,還有到場的同志們……”

姜建漠是做慣了這類言報告的,現在講起來自然是駕輕就熟,不過這類官話套話大家都不愛聽,他也就很快一筆帶過,然后重點提到了書城的相關介紹上。

至于資料,自然是羅戈整理后早早送到唐秘書手上的。

“二十多萬種各類圖書!經營類別涉及社科、科技、文藝、經管、外語、it、生活少兒、高等教育、音像等類別的全品種出版物,甚至還展至數碼科技、驗光眼鏡等外延文化服務……”

“不是吧!二十多萬種?”廣場上的人群不免有些呆住了,就像是捅了馬蜂窩一樣,一時間喧嘩的猶如菜市場一樣,紛紛議論著這個書城的規模。

也有人不怎么相信,就嗤聲道:“還不是作秀,說了嚇唬人的,就算是全國第一的書店,也沒有那么多書吧!”

但仿佛是為了為姜建漠的言證明一樣,那邊書記大人的講話還在繼續,書城正面玻璃幕墻的電子屏上,就開始打出一列列的書名、書號,從ooooo1這個數字開始,飛快地往上翻動。

“古人有云,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古今往來,書籍都是人類的精神食糧,而云中書城,就是我們越州的知識園……”

姜建漠的講話還在繼續,但是就這一會兒的時間,電子屏上的書目,序列號已經到了oo2o76這個數字上面,這種擺明車馬的作風,倒是讓下面的觀眾們不得不相信書城的藏書事實了。

而隨著書名的不斷展示,漸漸地,廣場上的人們也不由在心中涌起些自豪,這個全國第一的書城,這個藏書量二十多萬冊的書城,真的就是屬于越州人自己的文化廣場了?

長三角的這些城市里,其實又有哪一個不是常年籠罩在魔都的陰影下?不管是經濟,還是文化,幾乎沒有能和那個龐然大物比肩的可能性,而所有的政策,也都向著那里傾斜。

可是現在,就在毗鄰魔都的越州,終于也有能讓那個特大城市俯的事物了,這怎么能不讓在場的人們為之驕傲?

14o.書,都是書

14o.書,都是書

開業儀式進行的時候,越州衛視自然是要進行直播的,楊一這時正在蘇晚的家中,有一搭沒一搭和云野彌扯著《搜神記》故事。

原本他是想在書城那邊的商務樓上,給這兩個問題兒童空一個房間,然后再找個保姆照顧他們。可是蘇晚的母親一來對兩個小家伙很是同情,二來心里面也存了報答楊一的心思,就堅持著把兩個孩子留在了家中。

“話說拓拔野……”楊一漫不經心地回憶著《搜神記》的內容,大部分都快記不清了,也只好隨口胡編亂造。

不過就是這樣,就已經讓云野彌這個抑郁兒童佩服得不得了:“楊一哥哥,你,實在是太厲害了,真是的!就連我最喜歡的《十二國記》,也沒有辦法比你的《搜神記》更宏大了!”

“這個不是我寫的。”楊一現在已經不需要繼續抄襲國內的作品,這些后世的傳奇之作,只要等到他去掘原作者就好,也不需要全部占有:“是我一個朋友寫的,現在只是粗略的開頭,以后完本了就會找我去給他出版,你喜歡,我把漫畫改編權交給你好了!”

“那怎么可以!不行的不行的,能夠聽到這么好的故事,野彌就很開心了!”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你就好好跟著你蘇晚姐姐學習,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是的!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楊一沒有現,自己提到蘇晚的時候,這個島國問題兒童的眼中,又泛起莫名的神情。

就在這時,電視機的畫面上,忽然起了一陣小小的sao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楊一心中一緊,立刻就抓起電話,緊緊地盯著屏幕。

不會怕什么就來什么,又重演上一次的事件吧?

今天可是姜建漠臨場坐鎮的啊。

廣場上,治安支隊隊長王剛也是嚇了一跳,剛剛這輛黑色的轎車,居然直接就沖著市領導的停車區開了過去,而那邊恰好是劃分給他們治安支隊的區域。

如果讓這輛車影響了這次開幕式,回去以后支隊里有一個算一個,個個都要挨板子。

要知道在前幾天局里派任務的時候,自己可是和刑偵隊的雷仁強爭了個面紅耳赤。隨著元旦書展那一次出完了任務,回來后不知道是哪個多嘴的王八蛋說漏了消息,把思閱文化給到場民警每人一個紅包的事情捅了出去。這一下局里面就鬧翻了天,后來大半個月的時間里,其他支隊的隊長副隊們,看自己的眼色都很不對勁,非說治安支隊是親娘生的,其他部門就是后娘養的。

這一次自打云中書城方面來人聯系,而市委上邊也下出警的命令后,局里面幾個支隊之間就鬧翻了天,刑偵,經偵,甚至就連特警隊和交警隊也摻和了進來。

現在這個時候,出一場任務人家還給一個三百大元的紅包,這種好事情,要上哪里找去?

于是幾乎是搶破了頭,又憑著和羅戈之間的私人關系,王剛才從雷仁強那里分了一半的名額指標,也是因為這個事情,他沒少被刑偵的那幫人記恨。

如果現在真的是出了什么岔子,等一下回去之后,除了自己隊里的同事,估計是不會有人幫自己說話了。

但是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從小車上匆匆下來的,居然是幾個怎么看怎么不像中國人的家伙,當先那人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下來后就很是窘迫地站在了原地,居然是局促的不知道怎么辦起來。點

不過很快就有書城的工作人員上前,在王剛的陪同下,把這些人帶上了主席臺,這個時候姜建漠的言也到了尾聲,于是羅戈干脆讓剛剛那人坐到了姜建漠的身邊,接過了書記的話筒。

“こんにちは、誰,我々は……”來人一開口,頓時讓廣場上沸反盈天起來,居然是島國人?這未免就有些夸張了吧。

云中書城規模再大,再如何開國內文化摩爾之先,也不可能驚動到外國人啊?

可是現在事實就擺在眼前,就是有國外友人前來參加了書城的開幕儀式,這樣的情形,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種萬邦來朝的味道了。

不過緊接著翻譯的言,就讓底下大呼小叫的圍觀者們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各位好,我是島國講談社的藤岡策,今天前來是代表我社,特意為陽一文化云中書城的開幕……”

“講談社?這是個什么東西?也是雜志社嗎?”

“嘖嘖,這還沒正式開業呢,人家的合作伙伴都主動過來祝賀了?不過這樣說起來,這個講談社應該也不是什么出名的公司才對,要不然會巴巴上趕著來討好云中書城?”

“呃,講談社是日本最大的出版社之一。”一個有幾分怯怯的聲音忽然冒了出來。

說話的小姑娘看到身邊的人都看過來,連連擺手解釋道:“我姐姐就在日本留學,她在一家書店里面打過工,這也是她告訴我的。”

這個小姑娘的話就在眾人的低語和八卦中傳播開去,一時間,云中書城這四個大字,竟然是無比的閃耀起來。

而等到藤岡策也匆匆致辭完畢后,羅戈就帶著姜建漠和市局領導們,作為云中書城的第一批顧客,去參觀這個他們私下里口口相傳了很有一段時間的地方。

而臺上的開業表演卻在繼續著,不同于人們常見的那些俗套,請來走穴歌手在臺上或歌或舞。在楊一的要求下,今天的表演早早就安排了讓人耳目一新的節目。

比如他讓林西在魔都請來的街舞團隊,這個時候,街舞作為一種青少年街頭運動,還遠遠未在國內興盛起來,就連越州這種沿海城市,平常亦是難尋一見,所以才托林西在魔都的留學生里面找到了幾個愛好者。

又比如像后世的十二樂坊一樣的民樂演奏,當然,是砍掉了短旗袍和露胸裝的刪節版。

還有古裝的布袋戲,川劇的變臉……

總而言之是幾乎集合了這個時候已經式微,卻又足以引人們興趣的傳統藝術和最現代的表演。

按照某位楊總的話來說:“讓那些俗不可耐的東西趁早點兒別來,走穴什么的,完全可以讓開業儀式直接下降兩個檔次。

廣場上的歡樂在繼續,而姜建漠這時也在羅戈的陪同下,來到了書城的內部。

“藤岡先生,你們怎么會過來的。”

“這是野間社長的意思,讓我務必轉達她的心意!”藤岡策很是羞赧地一低頭:“只不過沒料到,貴市今天實行了交通管制,所以不得不得繞了一些路才趕過來,還請您原諒。”

姜建漠身為主人,自然是不好讓國外客商過于難堪的,何況眼前這位,他也是在上一次的簽約宴會上有過一面之緣,就笑著打圓場:“藤岡先生言重了,你是思閱,是云中書城,乃至是越州市的客人。對于客人,我們只能說給您造成了不便,怎么還好讓你道歉呢。”

說說笑笑,就進入了書城內部,六級臺階之上,整個書城大廳一覽無余。

盡管姜建漠和他身后的人們,已經盡可能地去想象這座國內第一書城的不凡,但是在這一刻親眼所見之下,還是感覺到了無比的意外……和震驚。

臺階的盡頭,這座書城以煌煌之勢驟然入眼,竟然是牽扯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無邊無盡的書的海洋,站在大門口,根本就看不到最里面是什么模樣。

有的只是書,都是書,還是書……不同的區域,不同的類別,斜的書架,橫的書架,螺旋的書架,甚至還有從天花板上吊著的書架,根本就沒有以往那些書店里面墨守成規近乎于死板的擺放設置,與其說是書架,看起來更像是后現代的家居設計。

這些書架上,一本本嶄新的書籍正靜靜地躺在那里,書香墨韻天成,讓人手不釋卷。

而每隔十多二十步的樣子,旁邊就有背靠背的原木長椅,這些長椅上現在已經套上了厚厚的沙墊,這種貼心而人性化的設置,無疑讓人心中熨帖。

這時姜建漠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旁邊的一面電子屏上,走過去一看,原來是內嵌在柱子里面的電腦屏幕。

“這是?”一群人就饒有興致地圍了上去。

“哦,這是給顧客查詢圖書使用的,上面已經鎖定了系統,顧客可以很方便的在上面尋找自己想要尋找圖書的所在區域,書架書號。”

“這點子,想的可夠周到的!”姜建漠笑著搖搖頭:“又是那小子的主意?”

羅戈連連點頭:“要說主意的話,那可都是小一提出來的,他動嘴,我跑腿。”

141.書,還是書

141.書,還是書

“諸位領導,請這邊來!”賣場的總經理傅莉莉招呼著姜建漠為的一干人眾,同時讓手下兩名領班給每人了一個紅包,里面的錢倒不多,只有兩百元而已。不過既然作為書城的第一批顧客,那么總是要體驗一下,在這個全國第一的書城里面購物到底是什么滋味。

如果是其他行業的開業儀式,那么這兩百元充作彩頭的購物金就有些不夠看,小一點兒的東西這些頭腦們未必看得上眼,可是如果金額再多一些,就算書城方面敢送,姜建漠這些人也是不敢收的。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有些不起眼的小事情,往往就是對手向你起致命一擊的隱患。

但是在云中書城,兩百元的現金卻足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買一套商務印書館的《資治通鑒》,又比如將托克維爾的《論美國的民主》收入囊中。兩三本書卷,絕對夠不上惹人非議的理由,不會讓別有用心的人拿來攪風攪雨,但是卻能夠裝點這些領導們的門面。

這大抵也算得上圖書的作用之一了。

姜建漠就在傅莉莉的帶領下,來到了綜合查閱區前面,這里與其說是查閱區,倒是更有幾分國外咖啡廳的風格,簡約素白的卡座沙很好的利用了空間,這是為排隊等候的顧客設計,而中間背對背擺放的,是一溜二十臺嶄新的電腦。

相比于剛開始看到的,那些散落在每個圖書大類區的查詢電腦來說,這里的設施更加全面,倒也無愧于綜合查閱區的稱謂。

這種模式的購書流程,還真引起了其中幾個人的興趣,能夠在文教陣線里坐上領導位置的人,倒也不全是走關系攀門路的人,對于書籍,多少還是有幾分自內心的感情的。所以當營業員領班帶著他們進入了綜合查閱區,為他們示范了一遍操作后,這些頭頭腦腦們一個個很是意興盎然地在電腦面前擺弄了起來。

“喲,《國史大綱》居然還有八三年版的!”新任教育局局長的馮博蘭就有些驚喜,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

“馮局長,我們云中書城的圖書,號稱全國最多最全,可不是故意弄出來的噱頭!”羅戈很是熱情地笑著,這位接任了習紅軍位置的局長,雖然和他沒有什么交情,但是在區教育局里的官聲卻是很好的。

那邊跟隨姜建漠過來的市委秘書長葉秀芳聞言也點點頭:“的確很全,這一套《全球通史》,就有兩個原版,三套譯本,羅總你們這個云中書城,果然是很有些了不起啊!”

圖書行業和其他的領域不太一樣,一般情況下,是沒有什么過于血腥的紛爭的,也就在開拓之初需要披荊斬棘一番。話雖如此,但是當人們看到云中書城這種有些橫掃一切的洶洶來勢,還是很感同身受地體會到了書城人的激情和志氣。

全國最大,果然不是說說而已。

領導們在這邊興致勃勃地選書挑書,另外幾個跟進來的電視臺記者們,眼睛就完全不夠看了。

相比于市里面的頭腦們,這些有很多機會穿行于魔都的時尚樓宇之間,南京路淮海路幾乎逛膩了的無冕之王,居然是第一次覺得,原來在自己的家鄉也有足以讓人驚嘆的新事物,相信隨便在這里拍幾張照片,就是足以刊登到魔都日報頭版頭條的新聞了。

因為那里沒有,而這里有。

就是這么簡單。

攝像機在無聲地記錄著,幾乎貪婪地把書城里每個最細微之處都定格在了錄像帶上,而相機的咔嚓聲更是不絕于耳。

今天雖然是周六,還是臨近年關的周六,但是姜建漠等一干頭腦們卻依舊有很多事情要忙,越是接近年底就越是如此。

所以在領著他們又參觀了二樓的音像制品區,數碼電子產品區,以及文體用品區后,一行人也沒有多余的時間繼續去三樓的貴賓閱覽室和公益圖書館看看,但是卻依舊很滿意地抱著各自挑選的書,從書城側面的另一個出口離開了這里。

而直到這時,書城的開業儀式才算是正式拉開了帷幕。

相比于能夠搶先一步進入書城的領導們,在廣場上等待著的老百姓們倒也沒有什么怨言,兩千年之前的國內社會,遠沒有后世那么多諸如“讓領導先來,讓領導先走”的黑色幽默段子。

再加上云中書城為大家所準備的表演活動,確實是相當惹眼的節目,不僅最大程度的吸引了觀眾,還很好的貼切了“中國文化”這個標簽。

一時間,這里倒不像是某個圖書市場的開業慶典,居然有些像“同一歌”的現場了。

只不過區別就在于,云中文化廣場上的人們,都是自愿前來,并非被指派了任務。

最后一個南派功夫的表演結束后,正當廣場上的人們還意猶未盡的時候,主席臺上,司儀沒有預報下一個節目,而是喜氣洋洋地宣布了書城正式開業的消息。

廣場上的人們一愣,多半還有些沉浸在剛才的表演中沒有閃舞提貨,還要時不時幫助和父母走失的小朋友找媽媽……

整整一天的時間,幾乎就沒有歇腳的空隙,哪怕是連中午吃飯的時間,書城里面仍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這種情況下,這些營業員們又怎么抽得出來時間去吃午飯。

而就連想來應該是比較輕松的收銀員,說到開業第一天仍然是心有余悸:“數錢數到bsp;過手的鈔票到底有多少?沒有人說得清楚,只記得大約不到一個小時,就必須要把手中的大票往財務室里送交一次。

大抵是國內第一書城的名頭,還有書城里琳瑯滿目的圖書,很好地激了顧客的購買。又加上時值新年,大人們總是要給孩子買些禮物的,除去新衣服新玩具這些東西,一本嶄新的圖書,在他們看來意義更大。

所以兒童文學圖書區的員工,就是所有營業員里面最累的那一批人,往往是剛剛從書柜里抱出來一包新書,還沒來得及拆開包裝,就被身邊的伸出來的大手小手一搶而空。當然這里面不會是人人看過就買,但是再放回書架上的比率卻也不多。

一本口碑好的暢銷圖書,幾乎是半個小時就能達到五十冊以上的銷量。

而書柜里的一級儲備量又能有多少?無非也就是三五百冊上下。

至于書城里面,到處可以聽見這樣的對話:“哎,是張姐啊,你也來逛書店!”

“哎喲,今天一家都來了,我老公被家里的幾個小孩拖到數碼區那邊了,光買書還不行,說是還要買個文曲星,你也陪千金來買書?”

“是啊,買書肯定還是要啊,總比給她買零食強多了!我自己都淘了兩本,以前早就想找的鉤花織毛衣的書,這還是以前八幾年才有的,現在想買也買不到了,沒想到在這里還能碰到。”

142.簽售專用場地

142.簽售專用場地

對于能夠找到一本自己心儀已久的圖書,人們的心中無疑是喜悅的,而文化消費也總是讓人心甘情愿掏荷包的那一種。

比起在其他方面花錢時的猶豫,越州市的市民們今天是不吝一擲千金了一把。

書城里面一直都處于全天爆滿的狀態,但是在大廳最中央的一塊區域里面,卻被不銹鋼的欄桿,還有潔白的小書柜圍出了一個面積不小的區域。

聚集在這一塊區域前面的,至少有近三百多人的隊伍,這還是因為場地已經擠滿,實在是容納不下更多人的原因——不遠處就有人舉著《云荒》的漫畫海報,又是興奮又是焦急懊惱地沖著這邊躍躍欲試。

只因為場地中間的那個女孩,是精心打扮過的蘇晚。

簽名售書的活動被楊一堅決地定在了書城內部。

作為一個披著重生者光環的家伙,他知道這個世界的既是風情萬種,卻也殘酷血腥,無數位面之子注定會屹立在這個世界的巔峰。而他楊一,只不過是一條穿越了時光的小小游魚,帶著其后十多年的記憶從新被投入了命運長河的某一段,沒有激起一個細碎的漣漪。

前面哪一個地方有沉默而兇險的暗礁,又有哪一個地方有湍急莫測的漩渦,他大致上都知道的。同樣,他也明白哪一段河水清澈平緩,哪一段淺灘是可以魚躍龍門。

在書城里面召開簽售會,一是為了確保女孩的安全,二來不乏有為云中書城這個“簽售大廳”做的意思。

前者羅戈極容易想明白,畢竟在室內,突情況遠沒有露天的場合那么不可預測和不可控制。而至于后者,在聽了楊一的解釋后,饒是羅戈也算越州皮厚心黑的新生代無恥之徒,還是不禁在心里暗暗嘆著一個“服”字。

“羅哥你想啊,要是我們把這里專門做成知名作者,文學家專門的簽售場地,平時就封存起來,只有召開簽售會的時候,才對外開放,你說會怎么樣?”

羅戈眼睛亮了。

楊一眉頭蹙了蹙:“嗯,還要把后面的漢白欲墻面,做成是永久名冊一樣的東西,每一個在這里簽名售書的作者,都能把名字鐫刻到上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我們還得設定一個入選標準,比如作品特別暢銷的商業化作家,要么就是特別有口碑名望的名家!”

羅戈興奮了。

“文人,不喜歡名的到底還是少數,這個噱頭應該還是能能吸引他們的,互利互惠而已。”男孩很認真地總結道。

羅戈無語了。

“對了,元宵節的時候,要不要讓小晚把沈老爺子騙過來?不用拘泥于開圖書簽售啊,畫展也是一樣嘛!”楊一打了個響指。

羅戈傻眼了。

不知道應該怎么形容這個少年,這些點子也許算不了什么驚采絕yàn聞所未聞,但是卻極有針對性地抓住了那些文人作家的心理。

就算是被不少人看成天下氣節第一的文天祥,也曾作詩“留取丹心照汗青”,可見聲名之于文人墨客,從來都是無法抵御的存在。

這個小子……

而今天的蘇晚,也很有幸地成為了第一個在這塊文碑上留名的作家。

三百多人,人頭攢動,還有排成長龍的隊伍,從活動區的最外面,一直排到了文化外延產品區。

羅戈送走了姜建漠等人,就急急忙忙帶著伍石一群高管,來到了簽名售書的區域,看到眼下這種摩肩接踵的場景,饒是伍石在魔都廝混過,也不由得嚇了一跳。

“這……這……太夸張了吧!又不是明星的演唱會,這小姑娘的死忠讀者居然能有這么多?”

羅戈一副“你真沒見識”的眼神乜過去:“才三百多人而已,要是放在外面,這個數乘以十都不奇怪!死忠?小晚的死忠還得在這上面加兩個零!”

幾個高管不是第一次聽說蘇晚的號召力,但是親眼見到了這種人氣后,還是忍不住默默無語。

旁邊的傅莉莉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樣,哪壺不開提哪壺:“哎,羅總,我聽說書城正式開業后,陽一文化的業務也要開始啟動了吧?那以后小蘇到底是思閱的人,還是陽一文化的人?”

羅戈眼皮跳了跳,覺得自己心都在滴血,怒道:“不知道,問你們大老板去。”

幾個人落在后邊,對著前面的肥大身影擠眉弄眼。

落座之后,這一次沒有新聞記者提問環節,蘇晚的名氣已經足夠大,現在是那些記者們主動追逐著女孩,而不需要反過來借助這些人的報道來提升名氣。

一個人一無所有的時候,他是強大的,而當他拔高到某一個程度以后,同樣是強大的。兩個極端,前者是自我的強大,而后者則是別人眼中的強大。

所以在讓女孩和她的粉絲們打了個招呼后,簽售會很快就進入了實質性的環節。

經過好幾次在鏡頭前的曝光,雖然還是不喜歡這種場合,但是蘇晚無疑是適應了這種環境場合,淡淡的幾乎看不到的笑容,偶爾拽一拽遮住眼角的絲,引得那些小姑娘大男生們一陣“哇塞”,“嘖嘖”的輕呼。

每每這個時候,蘇晚就會抬起頭笑笑,很有名家的風范。但是神情依舊有揮之不去的疏離,似乎她的身邊總是有肉眼捕捉不到的孤寂,還有若有若無的冰風清嘯。

而這恰恰就是構成了女孩吸引力的最重要原因。

這種現代社會中,已經是越來越少見的特質,往往會讓男孩子忍不住心疼,小女生們忍不住想要親近。

就連四個云中書城里的高管中,其中四分之三的老男人也有瞬間的失神。

三無冰風少女的魅力,殺傷力是沒有年齡界限的。

“晚大,晚大!蘇青丘!蘇青丘!”

最近在蘇晚的讀者中,有人用《墨.偃師》的里面主角之一越青丘來比作蘇晚,居然很快就在這些人中間流傳開來。

“晚大,能不能給這張照片上也簽個名,謝謝你了!”

一個波波頭小女孩上來的時候,手上居然是一張蘇晚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眉目宛然,桌絕如仙。

蘇晚看了這張照片,倒也沒有覺得奇怪,畢竟楊一早就提醒過她,隨著名氣的上升,她這個被公認為“國內第一美少女漫畫家”的人,曝光的程度也是難以想象的,任何公共場合下的露面,都有可能被人私自拍下照片。

“這也是沒辦法的!”楊一說這話的時候,不免咬牙切齒,前一世的感情廢柴自然清楚,會有多少猥瑣男捧著女孩的相片夜不能寐,但是他又能怎么樣呢?

命令所有的人都不許yy蘇晚?

別人只會把這種話當個屁放掉。

“要是有人拿著你的相片來要簽名,小女生就給簽,男的就把相片要回來,他不給你就告他侵犯隱私和肖像權……”楊一很認真地教導著,似乎全然沒有半點兒私心,滿臉的純潔和正義。

蘇晚不說話,心跳得有些快,更多是盈滿心頭的喜歡和好笑。

“認真點,我在教你出名以后怎么自我保護,這些都要記清楚的,知道嗎?”

看著眼前的照片,明明是自己,怎么卻會覺得有些陌生呢?不過想到楊一的“教導”,她就心情極好地唰唰唰簽上名字,臉上流光溢彩。

光彩奪目的蘇晚頓時引起了一小陣sāo動,后面的人就紛紛往前面擠過來。

“哎哎,你怎么回事兒啊?排隊懂不懂?”

“就是,什么素質,還想要晚大的簽名!”

“哎,哎!四毛,看,晚大的親筆簽名!我拿到了哎,先走了喲!”

“草,無恥,你昨天還說保證叫我,我曰啊!”

“拜拜,拜拜!哈哈哈哈!”

簽售會進行到后來,居然還生了一個小chā曲,一個看上去秀秀氣氣的男生,也就是比蘇晚小一點兒的樣子,在等著女孩簽名的時候,漲紅了臉看看女孩旁邊。

一個胖子正眉飛色舞地和身邊的人說著什么,另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正側身在撥打電話,吩咐著什么。還有連個保安,卻站在蘇晚的身后,離自己還有一段距離。

于是這個男生緊張和亢奮交織之下,一邊顫抖著往前挪了挪身子,然后很是突兀地撲上去抓住蘇晚的手,張嘴就要往女孩的臉上湊。

“啊!”

尖叫聲不是蘇晚出,而是等在后面的粉絲方陣里面,一些小女孩的驚呼。

而事情生的時候,羅一張胖臉剛剛驚愕地轉過來,小眼睛鼓得圓溜溜,活像一條受了驚的大胖鱔魚。至于賣場經理傅莉莉,手中的電話都滑落下來。

千鈞一之際,后面一個女生極為彪悍的沖上前來,對著猥瑣男的胯下一腳勾了過去。

一秒鐘之后,反應過來的保安這才把彎成了蝦米的猥瑣男帶走,而后面那個女孩子,則是英姿颯爽地站在羅戈面前。

“胖子,今天要不是我在這里,晚晚豈不是就被褻瀆了?”

羅戈剛剛還在拍著胸口慶幸,要是被那個瘋狂粉絲得逞,楊一還不知道要爆什么樣的邪火。現在回過神來看到眼前的女生,剛剛放下來的心又提了上去:“默默,你怎么又跑來了!和你爸說過沒有?”

143.破土的榕樹

143.破土的榕樹

時間從來都是從容不迫的前行,如果有人哪一天覺得這三根粗細長短不一的指針,走動得像是受驚的兔子又或是慵懶的貓,那么這個人多半是心里藏了心事。

楊一現在就覺得這幾根指針快得不對勁,明明還有兩天就是98年的新chūn,可是這個當口,魔都那邊的朱威廉卻打來了電話,告訴少年自己對合作開發榕樹下的項目有了興趣。

遠山上有即將噴薄而出的朝陽,這種可稱為壯麗的早霞,猶如西斯萊筆下的油畫,柔軟的筆觸極為溫和,色彩不是chūn夏之季的明亮,帶著微微泛白的內斂力量。

朱威廉忽然發過來的這個信號,無疑從某種程度上印證了書城那盛大的開幕之后,所引發的一系列的余震。

距離越州半小時車程的魔都,近百年來一直就是這個古老國家的金融中心,都有數不清的金戈鐵馬冰河入夢。而這里的人們最關注的話題,大多也都是上交所那些牽動無數人神經末梢的跳躍數字。

但是在云中書城破天而降的第二天,不少報紙的頭版頭條,卻破天荒地放上了一條和經濟領域沒有直接關系的新聞。

甚至沒有多余的文字描述,就只有彩色的大幅照片,還有四個讓人一看就微微眩暈的大字——云中書城。

惹眼到極點的標題。

而這個時候,不少報社的新聞中心還在組織人手,準備繼續跟進報道。

只有具備了熱點話題潛質的新聞素材,才會得到這種特別關注,但是越州的云中書城,無疑已經就是當下的熱點話題了。

普通的書店開張,絕對不會引起這么大的關注,就是因為加諸于其上的“全國最大”,“超級綜合性”,“領先業內平均水準xx年”的諸多光環,這才讓云中書城一躍而入走進了人們的視線。

而與這種突如其來相對應的,就是先前幾乎沒有關于它的任何報道,前面的沉潛和現在的勃發,兩相沖擊之下就構成了讓人目眩的沖擊力。

“朱威廉?榕樹下?”羅戈拍了拍手上的傳真,表示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物。

楊一聳聳肩膀:“快了,也就是最近幾年,在國內上層職業經理人的圈子里,就會有他的新聞開始流傳。”

羅戈瞇了瞇眼睛,有些疑惑不解地打量楊一:“我怎么越來越覺得,你這小子就像個神棍一樣?什么事情都知道!還都是不離十的那種!”

乍一聽到胖總這話,楊一也不免有些心驚炸毛的感覺,連忙檢討自己的大意。

重生最開始的那段時間里,自己還是頗為小心翼翼的,隨著現在順風順水慣了,居然也經常很不小心,就在人前露出類似于先知先覺的信口言論。

這實在是身為重生者最大的破綻啊。

迎上羅戈意味深長的探究目光,楊一漫不經心地撇嘴:“因為我之前就和他有過接觸,并且因為看上了他手里的一個東西,所以稍微投入了一些關注罷了。”

羅戈又看了看楊一,覺得大抵也是自己多心,就接受了男孩的這個說法,然后沖著傳真努努嘴:“你看上的就是他這個榕樹下的個人網頁?”

“是。”

“有什么名堂,說來聽聽!”羅戈一下就來了興趣——對于所有能賺錢的機會,胖總一向都很有興趣。

“想加入?”楊一一眼就看破了羅戈的企圖。

胖總很是不屑地嗤了一聲:“你這不是廢話嘛?”

“加入可以,但是有可能一開始不賺錢,你可要想好啊,羅哥!”

羅戈一下就瞪大了眼睛:“不賺錢你還折騰得這么起勁?那你是為了什么?”

“我說的是一開始不賺錢而已。”楊一絕對和這個肥大錢串子有些交流不能了:“再說如果能夠辦成這件事情,最后賠錢都不是不能接受的。”

羅戈的眉頭擠在一起,顯然在努力消化著楊一話里的意思。

“如果你要加入,那么只能作為榕樹下沒有公司董事權的股東存在。”楊一沉吟了一會兒,很認真地告訴羅格。

對于榕樹下,楊一還是有著一種特殊感情的,或者說,在涉及到偏文學化的領域中時,他身上那種潛藏于心底的美德就不由自主地顯露出來:審慎。

就是審慎,這種品質,對于一個得到命運垂憐后,應該是“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的重生者來說,看起來似乎有些可笑而不可理喻的,但是楊一認為一個人總要堅持那么一點兒東西。

自己代表不了華夏文化,他那些所謂的理想,也許更多流于表面和膚淺,但是就連膚淺的東西也不去做,又怎么能進入更高深更高尚的層次?

而榕樹下網站,在楊一的計劃中,是要打造成一個特殊的存在,一個新世紀里對文學夢還有一些追求的人們的網上樂園。

如果真的想前一世那樣,屬于國人自己的文化在東西侵蝕中慢慢消融無存,那是何其的悲哀?

其實真有那一天的到來,那么華夏文化本身也許并沒有什么損失,那只是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們的悲哀。文化保留了自我,人們卻早已經把祖先的面目遺忘干凈。

“沒有公司董事權的股東?”羅戈探出腦袋死死看著楊一,男孩和他對視,目光清澈。

“好,算我一個,我還不信跟著你干發不了財!”這死胖子終究還是忘不了賺錢的事情。

楊一這時候也沒了辦法,真要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說出來,未免顯得矯情,而且這胖子多半也不會信。但是堅持不要他加入進來,對于兩人的合作來說,又會生出些微的瑕疵,畢竟羅戈現在是云中書城的第三大股東。

“走吧,去郵電局。”楊一嘆了口氣,這是你自找的,可怪不得我。

“去郵電局干嘛?”

“注冊網站啊,然后等著把榕樹下這個個人主頁放到我自己的服務器里,要不然我可不放心。”

羅戈很是懷疑地撣了撣手中的傳真:“就從人家這位朱老板傳真上的話來看,可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上面明明是說想要投資與合作,你就這么有把握能吃定了他?”

“跟我來你就知道了。”

“做網站你不準備申請材料什么的嗎?”羅戈有些跟不上楊一的步子,很有些悲哀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在后面一溜小跑的叫道。

給姜建漠打過電話,然后鉆上了羅戈的車子,兩人在政fǔ家屬樓下面接到了姜建漠的秘書唐銘維,然后驅車徑直向郵電局宿舍樓開去。

“小楊,東西都帶齊了吧?”唐銘維上了車子就招呼道。

楊一打算自己建立網站的想法,早早就和姜建漠打過了招呼,其實就算是沒有榕樹下這回事,線上云中書城的計劃也是馬上就要啟動的,只不過多半就會拖到年后。

但是現在朱威廉在這個時候發來了傳真,那么也就順帶把網站的申請材料交上去,等到年后直接辦理就好了。

說起來還是沾了姜建漠和唐銘維的光,即將見面的郵電局局長彭苗,居然還是唐銘維的遠房表姨。如果不是有這樣的關系,想在還有三天就是除夕的時候登門談論公事,未免就太不近情理了。

“帶了,唐哥。”楊一拍拍身邊的單肩包,用了將近三年的東西,重生后他沒有換過的隨身物件里面,也就這個紅/衛兵挎包了。

為此老媽楊敏還一再嗔怪過兒子,可是楊一在這個問題上絲毫也不讓步——跟老媽也說不清楚,難道還能告訴他,這種包包過了2000年,就會使人人追捧的時尚品么?上面那個大大的紅五星,中間“革/命委員會好”的主席語錄,還有下面“北京市革委會發”的出處說明,無一不昭示著這是紅/衛兵進京時候的歷史見證。

這樣的文物,傻子才會扔。

三人來到了郵電家屬院,彭苗早早就接到過唐銘維的電話,所以當他們被主人迎進屋子的時候,水果瓜子擺滿了茶幾,熱茶也是剛剛好入口。

“姨,這是我兩個朋友,羅戈羅總,不用介紹的吧?這個小家伙叫楊一,姜書記千金的同學,也算是書記的忘年交哦。”

羅戈羅老板,昨天剛剛在市里出盡了風頭的人物,彭苗又怎么會不認識,當下就連連握手招呼著。而當唐銘維介紹到楊一的時候,這個看起來似乎比姜建漠要大上一些的中年女人,眼睛里就帶上些詢問的意思了。

“小楊同學?是姜喃的同學啊,那一定是學習成績很好了吧!來來,都進來,快進來坐!”

還在連連把三人往屋里讓,接著就看到了楊一手上的禮物,有些嗔怪地看向唐銘維:“銘維你也真是的,帶著朋友來還帶什么東西。”

“姨你可別怪我,我都是上樓的時候才知道他們還拎了東西的。”

寒暄著進了屋里,幾個人又分賓主落定后,彭苗就給三人上了茶水,沖著羅戈笑道:“羅總現在可是我們越州市的名人了,誰都知道江南的越州,現在除了秀湖之外,又多了個云中書城。城市名片啊,這可不是說說就有的!以后出去跟人家一說,我彭苗也認識打造越州名片的老總了,那真是有面子喲。”

“羅戈這個時候正含了一口茶水,聽了這話正想把楊一拽過來解釋,那邊彭苗又快人快語道:“是要辦理網站的事情吧?本來你們是銘維介紹來的,我是不該多話,但是現在就我們市里面來說,還沒有開先河的例子,所以……”

羅戈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茶葉咽了下去,聞言就把楊一拉出來:“小一你說!”

嗯?這個男孩是?彭苗就有些弄不明白了,剛才自己的侄子好像也對這個學生很熱情的樣子,還說是姜書記的……晚輩?

彭苗現在是將近知天命的年紀,再加上近來又被一些事纏住,所以對人情世故上的一些事情也沒太在意。剛剛唐銘維介紹的時候說楊一是姜建漠的忘年交,自然也不算夸張的,但是彭苗沒有過于在意,就想當然地當成了是姜建漠的晚輩。

現在看來羅戈在正事上面,又拉出了這個小孩,心里面才開始嘀咕起來,難道這個小孩子是姜書記介紹給了羅戈,跟在他手下學做生意?

看到彭苗還在打量楊一,羅戈這才有機會把剛才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彭局長,是這樣的,這個網站,主要是小一來開辦的,我也不太清楚。剛才你說的這個城市名片,他才是我的老板,呵呵。”

咳咳!彭苗瞬間被茶水嗆了一下,連連咳嗽起來。

等到好不容易緩過來氣,自己也覺得很是尷尬,就自嘲似的笑著:“人老了,喝口水都順不下去。”

羅戈和楊一在各自的年齡段上,可都是成了精的人物,現在怎么會做些讓人下不了臺的事情,一個個都裝聾作啞的接上幾句笑話。

等到這一陣窘迫過去,彭苗這才看向楊一,嘴上還在寒暄著,腦海里面卻全然跟不上節奏,驚愕之中只顧去揣摩楊一的身份。

年輕的老板彭苗可是見得多了,但像楊一這種“年幼”的老板,就是她第一次見到了。

并且還是云中書城的幕后老板?看羅戈的樣子絕對沒有說笑的意思,如果是這樣,那這個小孩還真是要萬分謹慎的好好接待了。

這么大年紀就能跑出來做老板,天知道他背后還有什么別人猜不透的背景。

144.再次經歷歷史的節點和泄露天機

144.再次經歷歷史的節點和泄露天機

彭苗的猜測固然是錯了十萬八千里,但卻是錯不在她。

不管是按社會經驗,還是人情世故來講,也只有那些大人物又或者不把錢當一回事的富豪之家,才會讓這么一個小孩子執掌全國第一的書城。

所以這會兒,且不說彭苗心里面一會兒猜測楊一的身份,一會兒吃驚楊一的年紀,但是至少在態度上,已經完完全全把他擺在了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而不僅僅看成是一個跟班小朋友。

她忽然就回過神來,自己的侄子在介紹這個男孩的時候,好像說的是“姜書記的忘年交”吧?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彭苗就笑道:“那就小楊你來給彭姨說說,你這個網站……”

“哦,我們是打算做互聯網內容提供商,至于這個內容,彭阿姨就放心吧,是一個純文學性的網站,就是在網上寫寫字啊,瀏覽一下別人的文章之類的。”

要說彭苗也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聽了楊一的話,就眼睛一亮:“你們搞這個,是不是準備和云中書城配套起來?要是有別人的好文章,豈不是就可以送到羅總那里,然后再出版了放到云中書城去賣?”

三個年輕人——相對于彭苗來說——聽了彭苗這話,一下就有些意外起來,唐銘維還好,知道自己的表姨說的似乎是有些道理,但是羅戈和楊一聽到后,卻忍不住面面相覷起來。

這年頭,官場中人的情商普遍都高,但是智商方面,那可就是參差不齊了。

可這彭苗彭局長能在楊一隨口的介紹里面,就聽出了線上——實體這一套體系之間的門道,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隨便想得到的。

要知道在98年這個年份,互聯網的大潮雖然已經初具雛形,但那也只是對于這個行業里面的人來說,外行一竅不通的情況還是占多數。

這么一看來,這位彭局長倒真是不簡單啊。

“彭姨這算不算慧眼如炬了,我們還真是這個打算的,所以在內容審核上絕對不會存在什么違規的問題。”

楊一笑了笑,又看向唐銘維:“再說了,彭姨又是唐哥的親戚,我怎么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弄出了問題讓你難做呢。”

“行,如果是這種網站,那我們可是舉雙手歡迎的。”

彭苗看在姜建漠和唐銘維的面子上,倒也很好說話。再加上和楊一的接觸中,發現這個少年談吐得體,舉止也是落落大方,心里面除了止不住的詫異,剩下的就是不由自主生出的幾分好感。

自己兒子在魔都上大學,彭苗平時也都是以自己這個兒子為驕傲的,逢人必要提起。但是現在見過了楊一,忍不住在心里把兩人一番比較,卻很是失落地發現自己兒子居然有些比不上人家。

算了,我一個小局長,和那些大家庭的人比什么。

“對了,小楊啊,你這個網站是在我們越州郵電局備案的,到時候我們要是審查的話?”

楊一立刻乖巧地接過話頭:“彭姨你看這樣行不行,到時候我們公司的服務器架設完畢后,你們可以隨時過來檢查。”

“行,那就沒有什么問題了。”

正經事情一說完,總還是要閑扯一些其他問題的,要不然倒顯得彼此太功利。

而說到了其他問題上,彭苗就忍不住對唐銘維提到了郵電系統即將再次分割的事情。

“銘維,你看能不能幫我去打聽一下啊,我們這個系統以后到底是要怎么搞?到底是徹底分家,還是又像以前一樣。上次郵政和電信分開后,沒搞幾年,95年又并到了一起。”

彭苗對于即將到來的再一次郵電系統分家,自然是最為關注的那一類人。但是上面的政策總是不斷變化,這就讓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來。

至于唐銘維,也是很想幫到自己表姨的,可是這一次的改革是從上到下,波及了全國的范圍,可不像是在越州地面上,凡事都能從姜建漠那里得到準確可靠的消息。

就在他也竭力給彭苗出謀劃策的時候,眼睛卻瞟到了旁邊的楊一,心中一動,就對彭苗笑道:“小姨,這里有個現成的諸葛亮,你趕緊問他,說不定能幫你好好分析一下。”

“啊?羅總知道這事兒?”

隨即就在自己侄子的眼光里覺察到了錯誤,難道又是這個楊一?

盡管彭苗心中很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可是最開始就因為少年的身份吃了一驚,現在倒也還算能勉強控制自己的表情。

但是從這時候開始,她就沒有放過楊一的任何一句話。而且這位局長心中已經是打定主意,不管楊一說些什么,都默默記到心里再說。

對于唐銘維這樣像是在開玩笑,實則是推崇的話,楊一沒有小孩子受到表揚的得意和顯擺,只是無奈笑著:“唐哥,你又拿我開玩笑。”

唐銘維這話當然不是在開玩笑,連姜建漠都可以從楊一這里受益,把這個孩子引為是“忘年”,讓他給自己表姨出出主意,唐銘維一點兒都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哪怕楊一不是郵電系統的人,可是唐銘維仍然堅信這個孩子能有獨到的見解。

但是理所當然的,他也不會對彭苗說出實情,告訴自己的表姨連市委書記都會聽從他的建議。那些能說,那些不能說,這些分寸他還是能把握的。

“小楊同學,你看就連你唐哥都這么說了,還跟阿姨藏拙就不對哦,讓阿姨也來聽聽你的建議。”

這唐銘維,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

可是看到彭苗還算真誠的熱切的目光,又想到自己也是剛剛托了人家辦事,就靜靜抿了口茶,想了一會兒后,才狀似隨意地開口:“彭姨知道國外的手機,還有電腦互聯網市場嗎?”

果然一開口就說到了點子上,彭苗心里面驚喜,嘴上卻不慢:“知道一點兒,不過向我們這樣的已經是跟不上形勢了,了解的也不太多。”

“手機,電腦,還有互聯網什么的,以后就是潮流和趨勢。所以要去的話,當然是想辦法進電信……”楊一敘述得很慢,留給彭苗自己消化的時間。

“不過我這個年紀,過去了不一定還是正職……”這才是這位彭局長擔心的最主要問題。

楊一笑著看過去:“如果是我的話,就算是降職也要過去。”

理由?理由自然是不能說的,說自己和時空管理局有交情?

雖然在前一世里面,郵政的領導們倒是不會像普通員工那樣滿是辛酸,但是比較起電信尤其是再次分家出去的移動等企業,那是根本沒有可比性的。

反正言盡于此,這位彭局長信不信就不是自己的問題了。

又聊了一會兒,楊一心里惦記著榕樹下,就把材料留在了彭苗家里,兩千年之前的互聯網監管,幾乎還處于空白階段,甚至就連盈利性cp網站的icp經營許可證,有時候都會漏查過去。

所以現在有了彭苗的幫助,又留下了相關費用后,楊一很是放心地和羅戈告辭。

而這邊胖總帶著楊一下樓的時候,彭苗就拉著落在后面的唐銘維,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看看下面:“這個小楊,他剛才說的……”

唐銘維略略思忖了一下,倒是極為肯定地點點頭:“基本上是沒問題的,姨你多關注一下電信那邊……”

說完又看了看樓下,終于是打定主意,很有選擇性地透露道:“我老板也很重視這孩子的話。”

“啊!姜書……”看著唐銘維有些無奈又謹慎示意的目光,彭苗趕緊把剩下的話咽回了肚子里,連連點頭。

告別了唐銘維,又是一路疾馳,終于在中午前趕到了魔都。

和朱威廉的約會地點定在一家西餐廳,想來是雙方都覺得在飯局上談判比較符合國情,所以倒有些一拍即合的味道。

“哎,現在談個生意就要吃飯,等一下也不知道是誰出這個錢!”羅戈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咂巴著嘴。

對于胖總后面的話,楊一早已經達到了充耳不聞的地步,眼睛看著外面的樓宇,和記憶里新世紀的那個東方魔都還是有著不小的距離:“已經很不錯了,人家好歹也是一個外籍華人,都知道在飯局上談生意,你還有什么好抱怨的?”

“美籍華人?”

羅戈一驚一乍地呵呵笑道:“還是只海龜?能在魔都這里站穩腳跟,很不簡單啊!”

“不簡單?”楊一淡淡一笑:“這個評價還遠遠未夠班呀。你要是知道還有人說他不是美籍華人,而是地地道道的河北老鄉,會有什么感想?”

羅戈頓時愕然了,轉過頭來看著楊一:“你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別人說的,我又不清楚,流言嘛,總是這樣的。”

羅戈頓時就嚴肅起來:“如果他是現在流行的互聯網騙子,那我勸你早點回去的好,這種人理會他就是浪費時間。”

“嗯,前面路口左轉,我都看到餐廳的招牌了!”對于羅戈的疑惑和勸誡,楊一絲毫不為所動,只是笑著指了指車窗前面,在視野里越來越大的帕多翡麗英文招牌。

145.無法評價的現實角色

145.無法評價的現實角色

楊一剛剛所說的東西,其實就連經歷過后世的他自己,都不清楚是真是假。

只知道對于這個人的評價中,兩極分化得極為厲害,一方面是主流互聯網媒體的評語——父母是早一代移民,小時候在父親的餐廳打工,即初露商業天賦;然后一手創辦聯美,同時做了榕樹下個人網頁;2003年將榕樹下賣給貝塔斯曼,然后歷經了盛大,天聯世紀,圖葩,暴雨娛樂……

而另一方面,則是官司,不斷的跳槽,前屬下的揭發與爆料……就連他偏北方化的口音,也是被詬病的證據之一。

對于這樣的人,楊一也只能笑笑而已,卻無法做出評價,畢竟自己并不熟悉真正的朱威廉。

不過對于榕樹下,楊一卻是志在必得的,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國內最早的網絡文學發源地,讓無數普普通通的草根民眾,把自己的文學夢變為了現實。

對于楊一來說,想要建設出屬于自己的文化王國,那么這個有著靜謐清新界面,也即將擁有超高人氣的網頁,就是自己繞不開的一個人生節點。

不管是占有它,還是與人合作開發,又或是干脆把它毀滅于萌芽狀態,然后自己再從頭來過,都在楊一的選擇序列上。

唯一沒有的,就是擦肩而過這個選項。

楊一不愿意給自己的舉動,帶上諸如拯救民族文化之類的高帽,他不是救世主。這一點,男孩一直很清楚,所謂的大義,只能讓他重生后的步履也充滿了負累。

他只是在彌補前一世的遺憾同時,也想要按照自己的喜好和夢想,盡量去留下一點兒什么。

是夢想,不是理想。理想太過嚴肅和沉重,而夢想這個詞匯,就顯得輕松和愉快很多,即便失敗,也只當是夢醒好了。

“你好,又見面了!”朱威廉看到在侍者的引領下,來到了餐位的羅戈和楊一,率先站起來伸出了手。

在楊一有關朱威廉有限的記憶中,這個充滿了爭議的男人一直都喜歡很隨意的簡裝,有人說這是他的出身使然,根本就不知道所謂的上流社會禮儀。也有人說他這是隨性隨心,真性情的顯露。

不過今天顯然是為了和楊一的見面,襯衣,毛衫,外面是藏青色偏簡約的西裝,站起來的時候,倒是很有幾分成功人士的范兒。

“你好,朱先生,我身邊的這位是……”

“呵呵,不用介紹了,這些天電視報紙里面都是羅總的身影,想不認識都很難啊。”

羅戈聽了這話,連忙一團和氣地笑著迎上去,握著朱威廉的手重重搖了幾下,似乎是對于自己的聲名在外很是受用的樣子。

只有楊一知道,這個胖子因為自己先前的話,早已經在心中生出了戒備,這胖子越是笑容滿面,就越是堤防著別人。

當然,胖總現在一邊呵呵笑著,指不定心里就在罵小王八蛋敢騙到老子頭上就要你生不如死之類的話。

“要不,我們點餐以后,邊吃邊聊?”

楊一和羅戈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男孩的來意是占有榕樹下,至于胖總么,只要不讓他掏錢埋單,什么都好說。

“其實上次楊總來找過我后,我就一直在反復驗證你所說的提議……”

“哦?”楊一對著為自己端來牛排的侍者笑了笑,很禮貌地道了謝后,轉向對面的朱威廉。

“等等,小一你的提議?是什么樣的提議?”羅戈的嘴里面塞得滿滿當當,可是聽了朱威廉這話,還是三兩口把牛排咽了下去,然后轉向楊一。

“哦?難道楊總沒有和羅總談論過么?”朱威廉挑了挑眉毛,大感好奇地遲疑道:“可能我這樣問有些不太禮貌,但是因為可能會涉及到雙方以后的合作,所以……羅總和楊總之間是什么關系?難道不是合伙人嗎?”

楊一上次因為林西的事情過來時,就事先給朱威廉透露過,自己與即將建立的云中書城到底是什么關系。而當朱威廉又從各種媒體上面,看到了有關羅戈的報道后,自然就以為這兩人一個在幕后,一個在臺前。

但是他現在這么問,也是很有深意的,如果不是想胖總和男孩這種互相之間知根知底的人,也許就會因為這么一句毫不起眼的話,而生出了罅隙。

羅戈立刻就聽出了朱威廉話里面的意思,但是這位聯美副總裁現在一副“我真的沒有其他意思的”表情,讓兩人就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一百萬收購榕樹下的絕對控股權和董事決策權,如果朱先生愿意在榕樹下做副總裁和執行總經理,那么我們絕對不干涉他的執行權。”楊一不動聲色地皺皺眉頭,作為配菜的沙拉很難吃,至少不符合他的口味。

羅戈立刻雙手表示贊同:“很合理啊,這沒什么問題。”

朱威廉慢條斯理地切下一塊牛排,然后笑著看向羅戈和楊一:“如果是半個月前,那么一百萬是一個天文數字,但是對于現在的榕樹下來說,一百萬只不過剛剛好而已。再加上考慮到網頁的潛力,我覺得這個數字現在已經不合適了。”

羅戈的左眼皮抽了一下,這是胖子內心極度不爽的標志,不過他的臉上倒一直滿是微笑:“朱總這話有些片面了!現在的網絡文學還在初級階段,所以我們不能只看到這一個行業的可成長性,就由此判斷最終的走勢。勢頭好,這固然是大家都想看到的,但是未來可能會碰上的許許多多的問題,朱總又考慮過沒有呢?如果出現了意外,也一樣是要我們來買單的。”

“但現在所有的跡象都表明,榕樹下只會越來越好,至于羅總所說的意外,我不知道您能不能舉出一個例子?”朱威廉不為所動地笑笑。

如果說沒有楊一這只蝴蝶的出現,來攪動籠罩在“榕樹下”上面的風云,那么也許朱威廉又還要按部就班的等上兩年,才會專注于榕樹下的事業。

但問題是楊一上次一開口,就提到了一百萬元的投資,這就讓朱威廉心生警覺起來。

而他在這段時間里,也一直關注著榕樹下的成長,甚至比在楊一前一世的那個世界中,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和關注。

然后他就發現了,自己居然在無意中,掀開了一塊未經開墾的肥沃處/女地。

這個發現讓他無比欣喜,其意義不下于將聯美賣給omni。

接著他又一直注意著越州那邊的動向,直到獲悉了云中書城的相關新聞后,朱威廉才在感慨中窺見了楊一的幾分意圖。

一邊是十幾歲的一個學生,比起其他那些稚氣未脫的同齡人來說,楊一多的不過是那份沉靜,當然,還有他的荷包。

而另一邊,則是國內第一的文化摩爾,占地面積最大,圖書種類最多,經營項目最全,服務設施最好……足以稱得上是引領國內圖書賣場的龐然大物。

乍一看起來,兩邊應該沒有任何交集才對,并且當他在云中書城的報道里面,只看到羅戈的身影,而沒有發現和楊一有關的任何消息時,朱威廉甚至一度懷疑那個小孩是不是來找自己尋開心的。

但是現在終于弄清楚了,這個小孩子果然就是奇跡的參與者之一,他正在做的事情,已經超越了他年齡相對應的能力。

不可思議,但這一切又真實發生了。

所以朱威廉就越發把榕樹下看得是奇貨可居。

既然楊一在一開始就愿意花費一百萬的代價,還只是求購絕對控股權,而不是全盤收購,那么就意味著自己的網頁,一定能帶來遠超過一百萬的收益。

至少在這個小孩兒的眼中是這樣。

碰上這樣的機會,不狠狠痛宰一刀,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至于現在痛宰一刀后,以后可能成為合伙人而帶來的種種尷尬,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

在商言商而已。

看到朱威廉這種態度,楊一也不禁暗嘆自己一開始的失誤。

當然,他先前之所以那么“仁慈”,只是不想干涉到榕樹下的成長,讓這個新生事物能夠盡可能按照前一世的軌跡,所以才沒有開口就直接收購。

但是現在,倒成了朱威廉有恃無恐的資本,這實在是讓楊一很不爽啊。

“朱先生非要我們舉個例子,這是不是有點兒強人所難?”楊一抿了一口紅酒,強忍住往里面兌雪碧的沖動:“意外之所以稱之為意外,就是因為它的不可預測性,要是所有的意外都能事先預料到,那么這個世界上那里還有‘失敗’這個概念?”

不等朱威廉開口反駁,楊一又接著很有技巧地發問:“朱先生覺得榕樹下有很大的成長空間,前景喜人,不知道有什么依據?”

“當然是有專業的分析團隊來做這件事情,譬如注冊用戶,日訪問量,用戶活躍度和粘滯度等等等等……”

做生意成功的一個充分但是非必要條件,就是謊話張口就來,很明顯朱威廉現在做到了這點,他是在把楊一當成很少接觸互聯網的土鱉在糊弄。

但是很遺憾的是,他面前的這個怪客,是穿越了時空而來,雖然大多數的東西都是一知半解絕不精通,可也不是隨便兩句就能打發的。

楊一就看著朱威廉笑了笑:“我能問一個問題么?不知道朱先生的專業分析團隊,有沒有幫你分析過榕樹下的贏利點在哪里?對了,別告訴我是互聯網,一來網絡現在還不成規模,根本達不到主的預期效果;二來嘛,現在的收益,也養不活榕樹下。”

“所以,榕樹下的贏利點到底在哪里?”

楊一笑了笑,后世你自己都一直沒能解決的問題,就算再來一次,果然也還是解決不了把?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讓朱威廉張了幾次嘴,一時間居然沒能組織起言辭來。

自己……好像還是小看這個孩子了?或者說,面前的這個人,已經不能稱之為孩子了。

146.獵人與獵物

146.獵人與獵物

“楊總,我可不可以認為,你這個要求好像有些太不切實際了?”畢竟是會在日后做到高級經理人位置的人物,雖然朱威廉現在只有27歲,還不曾像楊一記憶中那樣,修煉成玩轉魔都上層職場的老怪級人物,但是卻已經不容小覷。

很隨意地聳聳肩膀,又借著抿酒的動作壓下紛亂思緒,朱威廉直視楊一道:“如果現在就要把盈利作為榕樹下的目標之一,那么我的看法是這樣太急功近利了。現在的互聯網內容提供商,除了那些大門戶以外,能準確定位自身贏利點的都不多,更不要說實質性的盈利。而基于榕樹下對于自身的準確定位,以及由此而來的人氣,最起碼從上來講,我們就已經比其他人高出了一大截。”

羅戈是聽不懂這些的,你來我往的人情交易他絕對不會遜色于朱威廉,但是涉及到一些專業方面的東西,他就有些抓瞎了。

當然,現在楊一和朱威廉也都是半吊子而已,前者是樣樣懂卻樣樣都不精通,而至于朱威廉,卻是囿于時代的局限,就算他本身亦是屬于互聯網行業的弄潮兒,可也無法看透時間迷霧窺探到未來。

這樣子算起來,兩人倒是“將”遇“良才”了。

“咦,那按照朱先生的說法,豈不是表達了這樣一個意思——找不到可能的贏利點是互聯網企業的通病,這個完全可以被忽視,只要有被看好的前景就夠了!你不會是這個意思吧?”楊一有些嘖嘖稱奇了,果然是未來要攪風攪雨的人物,先不管他是否有真材實料,起碼這一手轉進和詭辯的工夫確實很強。

朱威廉搖搖頭一笑:“也許有這方面的意思,但是楊總的理解未免偏于狹隘,比如說你所說的‘通病’這個措辭。至少我不覺得這是什么‘通病’,最多只能說現在的中國互聯網行業,還處于集體無意識的迷茫狀態。但是任何新生態的事物都是如此,我們要做的,只是去引導和壯大這些事物。”

羅戈在一旁連連點頭,朱威廉以為胖總是在同意自己的看法,眼睛亮了亮,直直地看向楊一:“楊總覺得呢?”

話還沒說完,旁邊的羅戈擦了擦嘴:“這兒的牛排真是不錯,我以為除了一號別墅外,魔都就吃不到這么地道的肋眼了。”

認真的神態,讓人很難以為這個胖子是在chā科打諢,偏偏接話的時機又選的十分微妙,讓朱威廉這種老總級別的人物,一時間也是哭笑不得的不知道如何評價是好。

果然不是易于之輩啊,楊一輕輕嘆了口氣,不過對于榕樹下的熱切一點兒也沒減少,看到朱威廉看過來的目光,他拿起餐巾擦擦嘴角。

然后不急不緩反問著:“我覺得朱先生有些忽視了一個問題,所謂國內互聯網行業的集體無意識,到底是本身的確是這樣,還是人為所下的定義?現在已經找準了符合自身定位,并且也有盈利能力的互聯網企業也不在少數吧?還是說線上文學就是特殊存在?”

感受著楊一犀利的詰問,朱威廉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再拔高這個小孩的警示等級,卻還是屢屢吃不消他一再讓人意外的言辭。

不算高瞻遠矚或者犀利無比,但卻總是能恰到好處地打擊到自己的軟肋。

“好吧,其實有關這方面的問題,既然你我之間有了不同的看法,那么試圖說服對方總是很愚蠢的行為,還不如求同存異。”雖然一再吃癟的感覺談不上好受,但是又想到這兩人是有求于自己,朱威廉就有恃無恐起來。

待價而沽是再正常不過的商業行為,嘴巴上的交鋒,最終還是要轉移到赤/露ǒ/露ǒ的金元交易上面來。

那么只要死不松口,你們又能怎么樣。

楊一立刻就揣摩到了朱威廉的心思,也懶得虛與委蛇,就點點頭,同時打定主意再也不要吃什么西餐了:“求同存異這個說法我也同意,但是最關鍵的是,我們能夠成為同志……”

忍住使用某個詞匯時的不適感,楊一表情未變:“所以,如果朱總覺得我們的條件不夠,那么能不能給出您意向中的價格呢?”

暗暗欣喜,但卻還是做出難以衡量的姿態,很是考慮了一會兒,朱威廉才直視楊一:“三百萬,你是大股東,但是沒有干涉榕樹下品牌運營的權利……”

三百萬?還只是買個吃分紅的位置?

楊一抑制住掀桌走人的沖動,安靜等待朱威廉的下文。

“兩位先不用著急,可以等我把話說完再作打算!”

氣定神閑地看了看長大了嘴巴的羅戈,還有面無表情的楊一,朱威廉笑了笑,很是頭頭是道地分析著:“首先,現在國內互聯網一片欣欣向榮,只不過因為是新生期,所以贏利點不明確,但是這不代表榕樹下就沒有前途。畢竟在國外,現在的線上閱讀已經漸成潮流,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習慣。其次,就是榕樹下本身前景良好,到現在還未滿一個月,但是速度已經遠超個人主頁的水平,初步具有了文學門戶網站的氣象。我這里有榕樹下注冊一個月一來的數據報告,一個網頁的日訪問量代表了什么,我想只要是對互聯網稍微有些了解的,應該都知道這一數據的意義……”

羅戈已經懶得再聽下去了,三百萬投資一個剛剛才注冊了29天的個人網頁,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怪不得過來的時候楊一還跟自己說過,這位朱總很善于把產品做出聲勢來,找下家的功力更是一流。

至于楊一就更是不置可否了,如果是朱威廉為了抬高榕樹下的身價,而故意找托把各種數據做的漂亮一些,那也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

不過羅戈不知道榕樹下以后可能產生的意義,但是楊一知道,再說朱威廉這也是漫天要價,就等著他們的回應。

因而楊一在搖了搖頭后,仿佛是隨口打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就毫不上心一樣:“這個價格我們當然不能接受,不過既然是生意那就總是要慢慢談得嘛。要不,一百零五萬?”

朱威廉今天原本是把羅戈作為主要對手的,不過沒成想,光是楊一就讓自己覺得難以對付了。

在他的預想中,三百萬的數字,應該是能刺激到這個少年的,或忿忿然也好,或不屑而笑也好,總之擾亂他的心緒!然后他再主動退讓,一進一退之間把談話的主動權都掌控在手里。

但是每每自己才剛剛開頭,就會被他的應對打亂計劃。

他倒是不怕在談判桌上情緒化的人,他最擔心的,反而就是像現在的楊一一樣,不管面對yòu惑又或是挑釁,還能無動于衷的人。

面對楊一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朱威廉同樣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但是放在膝蓋上的左手卻緊了緊,泛出骨節。

深吸了一口氣后反問道:“難道楊總認為,這半個月榕樹下的價值,僅僅只增長了五萬……人民幣?”

“當然不是!”楊一很是理所當然地解釋道:“在我看來,這半個月榕樹下的價值應該增長了九十五萬,其中九十萬我已經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報過價了——為了表示我那一次的誠意。”

“你的意思是,我的榕樹下半個月之前只值十萬?”朱威廉愣了愣,然后不禁失笑。

楊一很嚴肅地點點頭,似乎在敘述一個真理一樣:“那時的榕樹下,確實是只值十萬,但是為了表明我的誠意,還有想要看到榕樹下順利成長的愿望,所以才開出了一百萬的高價。不過現在看起來這個舉動很愚蠢……”

楊一的直言不諱不但沒有讓朱威廉小覷,反倒是越來越有一種無比棘手的感覺。

任何一個在對手面前坦誠錯誤的人,要么就是有足夠的信心打敗你,要么就是根本懶得再和你玩。

不管楊一是屬于哪一種情況,都絕對不是朱威廉想要看到的結果。

要知道,他這次約見楊一,其實還有著隱藏更深的目的,如果男孩就這么走了,他還利用誰去?

想到這里,朱威廉不退反進:“如果這樣的話,那么我只能說今天的見面就沒有意義了。只不過需要提醒兩位的是,榕樹下現在是一天一個價,還請二位慎重考慮。”

“哦。”楊一點點頭:“我原來還以為,既然是朱總這么有興趣,那么今天就算不能立刻達成協議,也會在合作的問題上有很大的進展。真是遺憾啊……”

嘴上干巴巴地說著遺憾,但是臉上一點兒誠意都欠奉,反倒是讓朱威廉好生抑郁。

并且楊一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還點出了朱威廉主動相邀的事實,這種心態的落差,讓他平白又被動了幾分。

“那么羅總怎么看?”發現楊一實在是妖孽地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朱威廉只好寄希望于羅戈能夠稍微好捏一些。

哪里知道羅戈苦著臉搖搖頭:“實體出版行業我還玩得轉,朱總這個網絡寫作和線上閱讀,那就實在不是我能弄明白的了。所以,小一的看法就是我的意見。”

胖總這話倒也不是虛言,他原本就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能有玩互聯網的那一天。現在之所以攙和到這件事情里面,也只是出于搭楊一順風車的考量。

君不見,他原本其實并不看好的云中書城,在太陽一個起落的時間里,給他帶來了多大的聲望。

而生意場上,這種聲望本身就是一種無形而巨大的資產。

“既然羅總也這么說,那我們之間可能還是有些看法難以協調。要不然今天先到這里,等雙方都冷靜一下吧,兩位覺得呢?”

朱威廉沒有把話說死,相反,倒是很熱情地安排了羅戈和楊一的行程。

看著前面不遠處,站在果嶺中央打推桿的朱威廉,羅戈很隨意地揮了揮手中的3號桿,低聲道:“小一,朱威廉在聯美里面很閑么?”

楊一偏了偏頭,看看胖子手中的球桿,深感人不可貌相。自己練了一下午,連開球都不會,這死胖子卻能輕輕松松打出小鳥球。

“人家閑不閑我怎么知道?”楊一向著朱威廉的背影努努嘴:“但是據說他是個會玩會享受的人,現在看來倒也沒錯。”

而已經輕輕松松打出一個長距離推桿的朱總,神采奕奕地回過頭來,看向沖著自己鼓掌的楊一和羅戈,臉上微有得色,想來是對自己的超水平發揮很是滿意的。

不僅僅是這個推桿,還有中午飯局上的表演——想來自己那種無奈又不甘,并且急于拉到投資的樣子,還是相當到位的。

而有關三百萬的報價,純粹是隨口應付,對方能接受固然是大大的意外之喜;但是不接受,也完全在自己的預定計劃當中。

主動邀請?如果不主動邀請這兩位,誰給自己導演的這場戲當配角?

147.直覺

147.直覺

“朱先生,幾位請這邊來。”大冬天還穿著旗袍小錦褂的迎賓笑語妍妍在前面開路,但是楊一和羅戈卻覺察到了一絲異樣的味道。

朱威廉邀請羅戈和楊一打了一個下午的高爾夫,這個時候又帶著兩人來到了一家會所。

看到這種情況,對朱威廉有一定認識的楊一難免奇怪,這位朱總應該不是有興趣做無用功的人,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看似偶然的行為背后,總是掩藏著必然的目的。而他和朱威廉彼此間連合作伙伴都算不上,這么算起來,整整一個下午的招待,未免就太流于刻意了。

盡管疑惑不解,但還是緊跟在朱威廉后面來到了一個房間,里面有早早等候在那里的兩個金毛鬼佬,一個在屋子中間的沙發上正襟危坐,另一個手chā在kù袋里面,靠著窗子遠眺。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嗎,李先生,還有艾克。”朱威廉進門后就很是熱情地迎上去,給了兩人一人一個擁抱。

等到打過招呼,朱威廉才回過頭來:“李博倫,omn集團das的媒體策劃經理,艾克.亞當斯,李先生的助理。”

那邊李博倫立刻就認出了羅戈,率先向胖總伸出手去,但是楊一卻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絲矜持,就連朱威廉介紹自己的時候,也只是驚奇了不到10秒鐘而已,就又一副老派貴族的樣子。倒是旁邊的艾克顯然少了幾分城府,顯出對楊一的極大好奇。

“他們兩位是我在omn的朋友,今天特意請過來,是想讓他們幫我評估一下二位投資榕樹下的可行性。”朱威廉笑著介紹道。

這也未免太過玉蓋彌彰了,聽到朱威廉的解釋,羅戈和楊一對視一眼,卻什么都沒有說,把疑問吞進了肚子里。

讓朋友評估他人的投資意向?還是鬼佬?雖然朱威廉也是美籍華人,但是這樣的舉動應該是不太符合他們的習慣才對。

收拾一下心情,只當是兵來將擋罷了,然后羅戈和楊一再沙發上坐了下來,那邊李博倫和艾克也在另一邊入座。

“李先生他們也是剛剛才完成手頭的工作。”朱威廉笑著解釋了一下,然后看向年長的美國老頭:“李先生,這兩位先生,想要用一百零五萬的價格入主榕樹下,就是我注冊的那個個人主頁,您怎么看。”

李博倫聽了朱威廉的話,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問題,而是不時抬起頭看看羅戈,又思考了好一會兒后,才很正式地看向胖總:“請問,羅戈先生對于榕樹下這個網頁是怎么看的?怎么想到要投資這個東西?有什么特別條款要簽署,也就是你需要從榕樹下得到什么?”

楊一在旁邊咂咂嘴,這老派紳士勁頭的鬼佬,普通話說得居然還tǐng溜。

羅戈又一次無辜中槍,只好苦笑著把楊一拎出來:“李先生,有什么疑問,請問他就行了。”

李博倫的面部表情很生動,看到羅戈把楊一推出來,就挑挑眉毛笑道:“羅先生,我希望親口聽到你對這些問題的回答?”

“但是他才是這次投資的負責人和發起人啊,李博倫先生!”

李博倫皺了皺眉毛,又掃了一眼朱威廉,開始朱威廉給他介紹楊一的時候,雖然用的是“楊總”的稱呼,但是美國老頭明顯沒有放在心上。

自己的國度里,這個年紀的學生打工是再平常不過的現象。而他來到中國后,也見識過十七八歲就在家族的助力下,開創自己事業的年輕人,楊一雖然更年輕甚至是年幼,但他卻能很快接受。

但是當現在,羅戈告訴他是這里是楊一做主的時候,李博倫就有些看不透兩人的關系了。

這樣一個小孩子,真的可以做主,敲定一筆百萬級別的投資嗎?

現在的李博倫甚至懷疑,這是不是朱威廉請來的糊弄他的托了。

氣氛一時間有些古怪,不過羅戈是攀交情的好手,幾句話就打破了微微凝滯的局面,然后慎重其事地告訴李博倫:“現在這個投資計劃,楊一絕對可以全權操作,李先生有什么疑問的,就請放心問他吧。”

得到了肯定,李博倫才又轉向楊一,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源源不斷地問了出來。

不過在和羅戈廝混了這么久后,楊一和人打交道的工夫倒也練了幾分出來,云山霧罩、半真半假、信誓旦旦……各種談判技能一股腦兒甩了出來,居然也把這個鬼佬唬得有些發愣了。

“那么說,既然楊先生還是很看重這次的投資,那么為什么不愿意在價格上做出些讓步呢?你的堅持,讓我感覺不到幾乎任何誠意。”李博倫一時沉思一時點頭,和楊一談論了半天后,忽然蹦出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一百萬,對于這樣一個新興網站來說,應該是還稍顯不夠的吧?”

楊一點點頭:“任何事物都應該有與之匹配的價格,不應該低估,也不能過于拔高。我們對于榕樹下是認真分析過,而不是信口開河,并且任何投資都是需要回報的,但是,現在從這上面,我們還找不到行之有效的贏利點!”

“這的確是一個大問題,任何投資都需要承擔風險,一百萬雖然不算什么,但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冒險了。”李博倫倒沒有因為立場問題而選擇性失明,對于楊一的話,還是表示了自己的肯定。

而這個鬼佬的耿直,讓楊一對他的好感也多了幾分。就像是上次和貝塔斯曼方面的接觸,這些金毛們往往把人和事分開的很清楚,雖然也有遠近親疏,也會看人下菜碟,但卻絕不會因為人情關系,而故意連事實都扭曲掉。

這一次的會面沒有持續多久,在楊一給兩個鬼佬把大體的投資意向粗略解說了一遍后,羅戈又給兩人介紹了一下云中書城的事情,也就很快告辭分別。

沒有胖總想象中的晚餐。

和朱威廉三人告辭后,羅戈在自己的車子上還在反復抱怨朱威廉的“小氣”:“都已經是晚飯的時間了,他居然這么沒眼色!”

楊一沒有心思和他在這種問題上糾纏,而是仔細回憶著這一次突如其來的見面,顯然是覺得剛剛有一些細節不太對勁:“羅哥,你發現沒有,那個李博倫,一直在反復確定我們的投資額度……”

“既然是朱威廉請來把關的人,當然要在這上面多關注一下啦。”

“不對啊。”楊一總覺得有那么一絲不妥,但是又說不出這種不妥在哪里:“雖然說關注投資額度也是很正常很應該的事情,但是我說的是,他在反復確認!就連我都一再說明了,他還是在旁敲側擊追加投資的可能性。”

“你也想得太多了吧?我覺得沒有任何問題啊!”羅戈奇怪地看了楊一一眼,又把視線挪回了正前方的交通燈上。

楊一嘆了口氣,羅戈能在商場里面摸爬滾打這么多年,自然也是有著相當敏銳的直覺,以及豐富經驗閱歷的。但是自己現在之所以覺得不對,并不是因為商業嗅覺比羅戈強多少,而是因為對朱威廉的了解。

不是知根知底的那種了解,而是人們對這個人極具爭議的評價,以及他的行事手段和習慣。

習慣?楊一心中一亮,自己所經歷過的前一世中,朱威廉先是把聯美賣給了omn,并且如果沒有自己的介入,他還會在四年后把榕樹下賣給貝塔斯曼。

而在這兩個倒手轉賣的商業案例中,他都把炒作運用到了一個不俗的高度,哪怕不算登峰造極,也是相當值得人去分析回味。特別是后者,就連他身陷官司傳聞,貝塔斯曼單方面宣布沒有收購意向的時候,到了最后,他還是把榕樹下成功賣出。

很好很強大的借位營銷手段。

車子里面開了暖氣,楊一一向不習慣車載空調,就把車窗搖下了一絲縫隙。外面的大街上香車寶馬共喧闐的聲音立刻就飄了進來,同時鉆進車里的,還有冬天里寒冷的空氣。

“約了我們明天繼續談,那現在是去酒店,還是林哥家里。”不等楊一發問,羅戈又主動解釋道:“林哥去了帝都給音樂帶做宣傳去了,他們家里應該沒人,林默默那丫頭在薇安那里。”

薇安是羅戈的小秘書,對胖總很有些死心塌地的意思。

大后天就是過年了,而羅戈和楊一卻還無法過上悠閑散漫的生活,和無法無天翹家的林默默比起來,楊一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條野狗一樣。

大冬天居然還要為生計奔波,這可真是情何以堪吶。

楊一無奈地看著窗外的燈紅酒綠,自己現在的這種生活,似乎已經明顯偏離了他的初衷。至少對于一個重生者來說,忙碌簡直就是可恥的。

“明天繼續談?”楊一實在是很苦惱,自己即便是重生,掌握了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的未來走勢,可依舊不是什么商業天才。如果換了一個對商業問題稍微敏感點兒的人,估計現在早就看出了朱威廉的目的所在。

“那就去住酒店好了!”羅戈拍拍屁股做出了決定,然后瞟了一眼還在默默思考的男孩,不由得失笑:“還在想這個問題?明天見面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嗎?要是明天還是談不出來結果,那就過年了繼續談,反正這個網頁放在那里,又不會自己跑掉!”

自己跑掉?

楊一遽然一驚,終于發現了問題出在哪里。

自己怎么就這么肯定,朱威廉會等著自己對榕樹下的投資呢?他本來就是一個善于造勢和借勢的人,操作過的幾次案例也都是這樣。

再加上剛剛那個美國鬼佬,好幾次追著自己確認投資額度的問題。那種明顯不尋常的舉動,現在看來,分明就是一副深知內情的模樣。

難道朱威廉又找到了新的投資人?

楊一不愿意相信這樣的論斷,但是現在卻不得不相信這個推測。

148.獵物與獵人

148.獵物與獵人

前后兩世加起來,昨晚還是楊一第一次在酒店里面過夜。

談不上睡得有多爽,但是對于沒有擇床習慣的楊一來說,倒也還算不壞。

早上起來后,在酒店旁邊的老店里,羅戈嘶呼嘶呼地喝著麻辣鴨血湯,三兩口一個生煎包下去,惡狠狠咬牙切齒的樣子,倒不像是在嚼包子,而是在生啖仇人血肉一樣。

“要是那個朱威廉真的找了第二家投資,你打算怎么辦?”

楊一慢慢抿了一口鴨血湯,呼出一口熱氣后反問道:“事情都是你經手的,還要問我怎么辦?”

“心里沒底啊,到底是隔著太平洋呢。”

楊一把嘴里滑嫩的鴨血吞了下去,聳聳肩膀:“遠嗎?朱威廉當初不也是從那邊過來的么?”

第二天見面的地點還是在那個會所里面,這一次羅戈和楊一兩人輕車熟路就找到了地方。

進去后,兩個金毛鬼佬不在那里,只有朱威廉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慢慢翻看一本財經雜志。

“朱總,今天來得好早。”羅戈笑著伸出了胖手,盡管他在半個小時前,還恨不得能生生吃了眼前這人。

“羅總,楊總,坐!”朱威廉笑著把兩人讓到了沙發上,然后有些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話題:“既然今天主要是為了敲定投資意向,那么我們就敞開天窗來談吧,對于榕樹下,你們到底能投入多少資金。”

還沒等羅戈和楊一接話,朱威廉又笑了笑補充道:“當然,如果還是一百零五萬之類的數字,那我們就沒有坐在這里的必要了。”

胖總和楊一互相對視了一眼,就覺得朱威廉現在的態度,和昨天那種談判式的口wěn大不相同。

雖然沒有明說,但聽上去幾乎就沒有給人討價還價的余地。

很直接,一點兒都沒有昨天那種刻意的求全。

楊一看了看羅戈,胖總端著茶不說話,看來是打定主意做后勤了。男孩也只能狠狠盯了他一眼,然后轉向朱威廉:“朱總,昨天的兩位,應該不是omn的人吧?”

很是意外的一愣,把楊一就這么上上下下看了半天,朱威廉才放下咖啡杯:“楊總,你一直都在讓我意外,知道嗎,是一直!我在你這么大的時候,也能每個月賺好幾萬美金……”

羅戈及其隱晦地抽了抽嘴角:“吹牛/逼不犯罪。”

當然這話沒讓朱威廉聽到,榕樹下的創始人感慨地笑了笑:“但是那時的我,絕對沒有你現在這樣的商業天賦,一個晚上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商業天賦?楊一表情淡然,心忖我有個毛的商業天賦,全都是因為后世互聯網上對你的各種爭議評論,這才讓我產生了警惕。

“我猜對了?”楊一眨眨眼睛。

“你發現了問題所在,但是卻沒有猜對他們的身份,李博倫的確不是omn的人,而是貝塔斯曼的投資顧問。”

不用再確認了,只是光聽這個“投資顧問”的名頭,就知道那個美國鬼佬是干什么的。

只是楊一很有些不解:“貝塔斯曼這么早就打算涉足到互聯網內容提供服務業務了?”

“這個我也不知道。”朱威廉笑得很真誠,就像是所有面對失敗者的成功人士一樣:“貝塔斯曼的戰略決策我怎么會清楚,我是omn聯美的副總,李博倫只是我的客戶而已。”

對于今天的這個結果,朱威廉實在是很滿意,要知道,自從楊一第一次找上他之后,朱威廉就產生了這個“借勢”的想法。但是最終決定付諸于實現,還是在看到了云中書城的新聞后。

中國最大的綜合性圖書賣場,第一個文化摩爾概念的大書城!有這樣的老板看上了自己的榕樹下,如果不好好操作一番,那實在是愧對這種天賜良機。

而具體的手法也很簡單,就是再找上一家,甚至是兩三家投資商,風投也好,個體投資人也罷,只要是對榕樹下感興趣的人都可以。

然后再把云中書城方面也在覬覦著榕樹下的消息放出去,最后就只用坐等愿者上鉤好了。

而楊一和羅戈在這里面所扮演的角色,就是抬高榕樹下身家的墊腳石。

當然,只要兩人愿意拿出超過朱威廉心理價位的投資額,那么朱威廉也不介意和他們分享榕樹下,但是經過了昨天的初步接觸后,這位善于借別人之“勢”來抬高自己的經理人,最終還是選擇徹底利用楊一和羅戈。

而他帶著楊一和羅戈去見貝塔斯曼的投資顧問,幾乎擺明就是告訴這個目前在中國風頭正勁的書商:“看吧,中國第一文化摩爾的老板,也對我的榕樹下很感興趣,所以你們可別太吝嗇。”

而他現在無疑是即將成功了。

原本他還想要通過omn方面的熟人,聯系一下美國方面的線上內容提供商。但是卻沒想到,自己最早接觸的貝塔斯曼方面,幾乎是第一時間表示出了對榕樹下的興趣。

這個結果在朱威廉看來,簡直就是不需要再做其他考慮的完美結局了。

而至于從頭到尾都是被利用,最大的作用,也不過就是作為朱威廉布景道具的楊一和羅戈兩人,誰還有心情去理會他們。

看到自己昨天擔心的猜測果然變為現實,而朱威廉則帶著若有若無的勝利者笑容,楊一就面無表情道:“我很好奇的是,貝塔斯曼方面答應了朱總多少投資?以至于讓你幾乎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

“呃,應該說現在我不需要什么掩飾。”朱威廉誠懇地看像楊一:“不管有多少,總之是一個楊總不愿意付出的數字……當然,現在再談論這個已經沒有多少意義了,我只是希望,我們下次還能有真正合作的機會。”

“朱總,你這一手,還真是讓人連新年都過不好啊!”

“抱歉,我只過圣誕節。”

楊一輕輕吐出了一口氣,原來還以為最多只是某個糕點師做了一個好蛋糕,然后他就大聲吆喝著招攬顧客,想要玩兒一出價高者得的小把戲。

但是現在看來,分明就是這個糕點師企圖把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間,利用自己給他的蛋糕打了不說,并且到頭來根本就沒有他的那一份兒。

這種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吃到好大一塊蛋糕,卻在忽然之間蹦出個人來,伙同糕點師把蛋糕搶過去大吃特吃的抑郁感覺,說實話還真是不怎么好受的。

“那么朱總,你今天又把我們約到這里來,是為了什么呢?”楊一似乎一點兒都不生氣,就好像被人搶走了蛋糕的根本不是他一樣:“就是為了通知我們合作失敗?那樣的話打個電話不就行了。”

“不一樣。”朱威廉友好地笑了笑:“既然是正式商務談判,那么不管成功與否,總是要正式通知一下合作伙伴的,這是禮貌問題。再說,其實我也很想知道,到了現在,楊總還愿不愿意同意三百萬的注資?”

“三百萬的投資?”楊一摸了摸鼻子,有些好笑地看著朱威廉:“貝塔斯曼同意的投資額度就是三百萬?”

“抱歉,涉及到商業機密,請恕我不能公開這個數據。”

“那你們簽訂合約了嗎?”楊一好奇地追問道,似乎真的是一點兒沒受到投資失敗,還被人利用了一把的影響。

朱威廉面色古怪地看著楊一:“還沒有,不過已經達成了合作意向,年后就會簽約……怎么?楊總還是對我的榕樹下念念不忘?”

“大致上,這個說法也沒錯。要知道,我老早就在打榕樹下的主意了。”楊一直言不諱道。

楊一的這種直爽沒有讓朱威廉覺得快意,心頭反而是有種隱隱的不安。

這不對,除非是這個學生老板不在乎榕樹下,如果他真的在乎榕樹下,就絕對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那楊總的意思是?”朱威廉端起已經冷掉的咖啡,借以掩飾心頭的疑惑。

“沒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朱先生,你可能在過年前,也可能在年后,會收到美國聯美方面的起訴書,內容是關于擅自變更公司法人,還有涉及商業詐騙。”楊一很遺憾地攤攤手:“當然,朱先生說了,自己是不過年,只過圣誕節的。”

朱威廉神情變化不大,但是楊一卻注意到一個細節,這位老板的端著咖啡杯的手,指頭似乎是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我不知道你們從哪里道聽途說的這個事情,但是美國聯美?這是什么?”朱威廉第一次掛上了諷刺的笑意:“這個公司和我有什么關系嗎?”

楊一滿臉無謂地搖頭:“我也不知道美國聯美是什么,只知道人家會來找你的麻煩而已。并且榕樹下的注冊信息上,注冊單位就是上海聯美吧?如果上海聯美的歸屬問題不弄清楚,我估計貝塔斯曼是不會貿然向榕樹下注資的。”

朱威廉的臉上,現在已然看不到什么笑意,他僅僅是直視著楊一:“這樣的辦法,只會讓兩位離榕樹下越來越遠。”

“這個問題,朱總在貨賣三家的時候就應該考慮到的。”楊一的表情異常誠懇:“對了,羅哥,把你的筆記本拿來用一下,給朱總看看我們的‘新絲路’。”

149.認清現實朱某某

149.認清現實朱某某

關于魔都,在以后將要興盛的網絡文學中,多半是這么描述——陽光充沛的城市,但是人卻更多,連陽光都無法一一灑遍空氣污濁,棉的淺色格子襯衣只能維持一天,也許是兩天。但是高樓間寂寞的天空卻有無比清澈的顏色,病態的藍。最最重要是,是這里頹廢而迷幻的物質味道,外灘,茂名南路,南京西路,新天地……

時光和夢想在這里一起破碎。

比如像現在的朱威廉。

他原本只是想借用一下云中書城的影響力,來為自己尚未壯大的那一顆榕樹掠取更多的養分。商場上的利用和背棄,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這一切都是規則范圍之內的東西。

只是現在的問題是,陰謀家和可憐兒的位置,好像忽然之間就顛倒了。

這種認知,讓他實在是有些難以接受。

而對于絕地反擊,并且還大獲成功的楊一來說,其實今天也很僥幸。畢竟不是所有的重生者,都能強大到在爾虞我詐風云叵測的人生戰場里來去自如。比起原本天注定的那些位面之子們,重生者只是一個看過游戲攻略的作弊者。

但僅僅只是看過了游戲攻略,碰上巫妖王又或是迪亞波羅這樣的變態波ss,也只能徒喚奈何。

還好朱威廉勉強只能算是一個早期波ss,離食物鏈最頂層還有著相當的距離,而楊一也恰恰在重生之前取到了打下這個小波ss的道具。

原本是只準備了兩個道具,除了根據前一世的媒體曝光,事先聯系了美國聯美方面之外,楊一還早早請人做了一個山寨版的榕樹下個人網頁。

就在朱威廉的鼻子底下,羅戈那肉肉的手指頭壓在小巧的鼠標上輕點,開機,打開internet無線網絡。

這個時候,國內的無線連接異常的龜速,經歷過后世網絡時代的楊一,對于這種速度簡直就是不能容忍。不過好在還有一個面色晦暗的朱威廉,這才讓他在對比之下找到了一絲幸福感。

網頁頁面總算慢慢顯露出來,還有幾個小版塊的圖畫仍舊在讀取數據,不過這不妨礙三人大致看明白了這個網頁。

和榕樹下近乎一模一樣的界面,但卻更加人性化的細節設置,簡單地說,就是現在榕樹下有的東西,這個網頁上面都有,榕樹下沒有的東西,這個網頁上一樣也有。

模仿,跟風,抄襲……可以用很多名稱形容楊一這一舉動,但是最最貼切的,還是后世的“山寨”。

“朱總覺得這個網頁怎么樣?”楊一歪歪腦袋,把筆記本轉了個方向。

那種輕松的神態和暗藏鋒芒的語氣,就像是在問“汝以為吾刀快否”一樣。

美國聯美的狀告,一時之間固然能讓朱威廉麻煩纏身,但是這卻還遠不足以讓楊一在這場暗戰中取勝。現在的朱威廉,雖然還不是幾年以后那個更加圓熟老辣的經理人,可也不會倒在這種火力強度的攻擊下,反正楊一前一世的那個世界中,這位老總最后是毫發無損地挺了過來,無非是把出售榕樹下延遲了一些時間而已。

所以現在楊一就拿出了自己精心準備的第二件道具。

山寨之王寨穿腸。

馬大帥的絕招果然好使的很。

看到了這個比原版更加精致的“榕樹下”,朱威廉死死地盯著電腦屏幕,心里面既是憤惱,也更是疑惑不解。

這未免有些太說不通了,自己一開始的確是在打對方的主意,但是現在看起來,面前這兩位也是早早就有了布局,而且好像還是專門針對榕樹下一樣。但問題就在這里,既然他們有能力獨自創建這樣一個網頁,為什么還非要盯著自己的榕樹下不放呢?

雖然平心而論,楊一從頭到尾開出的價碼一直都很公平合理,而且說起來還是自己人心不足,這才直接導致了現在的局面。可是朱威廉心中依舊涌動著紛雜的錯愕,這種混亂的心緒,一時間也是難以言喻。

“兩位,你們手上有了比榕樹下更好的東西,為什么還要這樣做呢?”

朱威廉感覺自己要是不問個清楚,就總像是如鯁在喉一樣,卡得極不舒服。

羅戈聽到朱威廉不甘的疑問,也是滿心不解地看向楊一。的確,就像是朱威廉所說的,要是楊一想要開辦一個線上文學網頁,他隨隨便便請人制作的這個“新絲路”,怎么看都不比榕樹下來的差,甚至很多地方都要遠遠超出。

而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楊一還對榕樹下念念不忘,羅戈就實在是理解不了了。

“盯著不放?”這句話淡淡的,楊一不再去看屏幕上顯示的網頁,反問道:“我開始的一百萬投資,朱總認為合不合理?”

朱威廉心里面無言以對,但是嘴上卻依然反駁道:“不是具體數值的多少,也無關合理與否,只要是做生意,就總要貨比三家,難道不是嗎?”

楊一不想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就搖搖頭一笑:“我也是貨比三家以后,覺得投資榕樹下最好。”

朱威廉臉上無奈笑著,眼睛深處卻有怒火在燃燒,但他偏偏又拿楊一沒有辦法。

這種新興的個人主頁,只要自己愿意注冊開辦,那么人人都可以成為老板。而且頁面風格,內容策劃這些東西,人家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自己就是再如何憤怒,也拿這種事情辦法不多。

至于楊一緊盯著榕樹下不放,自然也是有他的道理。一來網頁網站這種東西的,可不像是自己抄書一樣,只要把名氣換掉,內容稍微改一改,就能有必然成功的把握。對于只記得榕樹下名氣,卻不知道影響力是怎么擴散出去的楊一來說,按部就班自然就是最最穩妥的手段了。

而且一個成功是由無數個必然和偶然結合而成,自己雖然弄出了比原版更像原版的“新絲路”,但是究竟能不能到前一世榕樹下的那種高度,根本就是一個未知數。

對于不想冒險的楊一來說,那就只有入主榕樹下一個辦法了。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朱威廉的嗅覺敏銳度,還有胃口,都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很多,險些就讓他的一番準備付之東流。

“既然是這樣,那楊總和羅總就去好好經營你們的‘新絲路’吧。我們之間關于榕樹下的問題,好像沒有什么可以談的了。”朱威廉徹底沒有了待下去的想法,這一次他固然失策了,可是也不代表對手就一定贏了。

只要挨過美國聯美方面的指控,然后再把榕樹下好好做大,到時候一樣能夠獲取相當的利益,說不定那個時候自己的所得,還要遠遠多過現在。

盡管朱威廉不想承認,但是現在的事實就是,他已經有些陷入到意氣之爭的味道。

“都到了現在這個樣子,朱總還是拒絕我們的投資嗎?”楊一沒有用勝利者的姿態發問,目光里只有探究:“我以為朱總看到了‘新絲路’后,就應該知道接受我們的投資,絕對是正確的選擇。”

朱威廉氣急反笑道:“你們還真的打斷強買強賣了?”

楊一正色地搖搖頭:“那也是朱總利用我們在先,如果不是這樣,我多半會選擇繼續提高價格。”

“呵呵。”朱威廉意義不明地笑了一聲,然后搖搖頭:“那就這樣吧,祝二位的新絲路能夠成功,以后有機會再見。”

“朱總還想著把榕樹下賣給貝塔斯曼嗎?”楊一在后面叫住了轉身欲走的朱威廉,然后好整以暇地撥了一個電話號碼:“喂,你好,里森博格先生……只聽聲音就認出我來了?那我可真是太榮幸了,呵呵!是這樣的,我最近遇上一些問題,可能和貴公司的計劃也有一些關系,具體來說就是李博倫先生,你的投資顧問……看來你已經知道我要說的是什么了?”

隨著楊一的通話進行,朱威廉的表情控制不住的愕然起來,他原本是想不管不顧就此離開的打算,也因為楊一故意泄露出來的內容,而打消了個一干二凈。

這怎么可能?雖然眼前這兩人和貝塔斯曼方面有生意往來,也是極為正常的事情,但是絕不應該能夠左右到這個500強的戰略層決定才對!

但是聽楊一這個口氣,顯然又不是故作聲勢。

里森博格是誰?除了艾科.里森博格,貝塔斯曼直接集團中國區ceo,朱威廉想不出來還有其他的人。

總不會是楊一隨便撥了一個電話號碼,用來嚇唬自己的吧,到了彼此這種身份地位,還用這樣的小伎倆未免讓人笑話,也不會有任何作用。

楊一的通話還在繼續:“但現在的問題就是,哪怕貴方收購了榕樹下,能夠開展起線上閱讀的業務,可是和你們最想要得到的出版發行權也毫無關系……對的,您能清楚這一點就好,所以我們要不要約個地方談一談,當然是有好處的,比如思閱專版的暢銷書,我們還可以在折扣問題上討論一下,又或者我們三方一起運作榕樹下,有了思閱文化作為盟友,你們離出版發行的目標豈不是又近了一步?”

等到楊一通話完畢,朱威廉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只因為他現在知道,自己最為得意的一手“借勢抬價”,現在卻成為了自己最大的敗筆。

好不容易找到了對榕樹下感興趣的投資者,卻沒料到這個投資者和楊一的交情居然匪淺。現在如果連貝塔斯曼也被楊一說服,那么短時間內,自己的榕樹下只會是無人問津了。

一個網頁的維護和,也是需要持續注入資金的,自己雖然有能力一時,但是還能支撐一世嗎?

而且真的等到“新絲路”做大后,榕樹下還能價值幾何,那就實在不好估計了。

與其真的讓這小孩三管齊下,到最后自己麻煩纏身不說還一無所獲,那不如現在就同意他們的投資計劃,更何況他們一開始也答應了不干涉自己的執行權,這就已經保證了最起碼的權利。

穩了下快要失控的情緒,朱威廉又重新坐到了沙發上:“原來兩位和貝塔斯曼方面也有接觸啊,我要早知道是這樣,肯定不會有這么多波折發生。”

這種被人牽著鼻子,一口閑氣憋在心里還發泄不得的情形,自從朱威廉的直投業務開展起來后,已經是三年多沒有遇到了。

三年多的時間,從魔都排不上號的小人物,一舉混到時尚前沿行業中,幾乎算是二線圈子的人物,操作了聯美賣出案后,更是站在了二線圈子的最上層。

這三年,是朱威廉最志得意滿的三年,也正是這種極為順利的,讓他這一次有些掉以輕心。

“哦,我也覺得是這樣,要是朱總昨天見面的時候,就說明李博倫先生的身份……”楊一故作遺憾地聳聳肩膀。

“呵呵,昨天沒有挑明李的身份,也是商業秘密。既然大家以后都是合作伙伴,這些小事就不提了也罷。”朱威廉到底是有幾分道行,在楊一的唇槍舌劍下,還能勉強抵擋為自己遮住臉皮。而隱瞞李博倫身份利用楊一的事情,到了他這里,也成了無足輕重的小事一樣。

楊一看了朱威廉片刻,意味深長地點點頭:“的確,既然大家以后都是合作伙伴,確實應該向前面看,那么干脆叫上貝塔斯曼方面,我們三方一起商議一下關于線上閱讀和網絡文學的合作事宜?”

“理應如此。”朱威廉這時已經完全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對楊一的提議表示贊同后,又像是不經意的想起來什么一樣:“對了,兩位開始所說的美國聯美方面,不知道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剛才和楊一的斗法沒有讓朱威廉失態,但是現在羅戈不小心漏出來的一聲笑,倒讓他尷尬了好久,就故作不屑地辯解道:“讓兩位見笑了,但是這種無稽之談,我總應該弄清楚來歷,畢竟這是對我的一種污蔑和誹謗。”

150.合縱連橫

150.合縱連橫

和貝塔斯曼的會談倒是很順利,因為楊一清楚的知道,這個世界四大傳媒巨頭之一的龐然大物,到底想要從中國這里獲得什么

市場,巨大的擁有十多億人口的市場!即便是貝塔斯曼已經是擁有百億歐元年收入的公司,但是仍然不可能對如此巨大的市場視而不見。

這和后世歐洲五大聯賽,還有美國nba搶奪中國市場是一個道理。

不只是貝塔斯曼,甚至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家公司,能夠忽視中國市場。據別只在于他們能不能擠進來而已。

自從貝塔斯曼在3年前開拓了中國市場的那一天起,他們的中國區高層,就無時無刻不在為能夠成為的出版公司而努力。但是政策上的壁壘,讓所有美好的愿望都只能是一紙空談。

貝塔斯曼在中國,始終是一個僅僅在工商局注冊的、與國內出版公司合作的“上海貝塔斯曼文化實業有限公司”。沒有出版權,它就始終受制于人,全球總部更是難以為這個海外公司制定切實的規劃。盡管在之后的數年間,貝塔斯曼以各種合作方式chā手了圖書產業鏈的每個環節,但是它始終受合作伙伴和政策的牽制,無法發力。

所以當楊一現在,最早提出了合作出版這個概念后,再加上思閱文化這半年來逼人的席卷之勢,這才讓貝塔斯曼愿意坐在談判桌前,和一個絕對不是同一級別的對手展開了談判。

“線上付費閱讀?”在聽取了貝塔斯曼方面派來談判的人選,里森博格特別助理莎朗的提議后,楊一很果斷地搖頭:“女士,你對我們的國情太不了解了,消費習慣和用戶粘滯度不是說養成就養成的,這里面甚至還涉及到法制觀念的培養……所以你之前的建議都是很好的,但是付費閱讀就不用再提了。”

開什么玩笑?這些家伙覺得在美國的線上業務開展的不錯,就想照搬到國內來?這算不算外國人的拍屁股拿主意?

楊一當然知道線上付費閱讀這種商業模式,在前一世的世界中經歷了怎樣的坎坷,至少他是不打算做這個先行者的。

不過放開這個話題不談,三方最后還是達成了協議,楊一還有羅戈拿到了榕樹下最大的股份,他們付出的,就是幫助貝塔斯曼選中的圖書進行出版發行的工作,而朱威廉依舊是榕樹下的執行總經理,沒有人會干涉他的工作。

現在這種情況下最合理的蛋糕分配方案。

“我真是想不通,你都弄出來‘新絲路’了,怎么還非要那個榕樹下。”回越州的路上,羅戈還不忘喋喋不休地抱怨著,盡管現在隨著五本新書——算上書城開幕那天就是六本——的碼洋回籠,思閱的現金流情況已經得到了極大的好轉,但是對于平白付出了一百五十萬的代價,羅戈還是覺得心中不爽。就更別說每年無償提供給貝塔斯曼的十個免費書號了。

“別叫喚了,羅哥!虧你還是在出版行當混跡了這么多年的老總級人物,眼光放長遠一些好嗎?”

“你這個是網上的玩意兒,虛不虛啊?反正我是覺得心里面沒底!”羅戈一搖腦袋,兩腮上的肉就像是沙皮狗一樣:“你自己剛剛還說了,國內的網上付費閱讀搞不起來。”

楊一沒和羅戈爭論這個問題,面對后世那種完全可以說是猖獗的盜版現象,他不覺得自己有什么解決的辦法——只靠部分人的良心和自覺么?

既然是現象級問題,那就不是自己可以操心的了。楊一搖搖頭,把這個糾結自己的問題拋之腦后:“你要是覺得心里面沒底,就多拿一些云中書城的股份好了,當做那些免費書號的補償金。”

“我們之間還說這個?”羅戈輕嗤一聲:“要是算錢的話,我就不會陪你發瘋建書城。”

“那你也沒前天那種風光的機會!”楊一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面帶不屑。

羅戈聽了這話,立刻就氣勢洶洶瞪過來,兩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半天,忽然嘿嘿一笑,居然隱約有幾分相知莫逆的味道。

這胖子從最開始楊一連連碰壁時的慧眼識珠;接著是在楊一的勸說下,運作《云荒》的忐忑和驚喜;又到楊一提出建設云中書城,所流露的猶豫和保留……

但是在云中書城那可以算得上是艱辛的籌建過程中,來自各方的壓力和阻力,反倒是激起了這胖子的志氣和逆反心理。而就是在這個艱辛的過程中,以及元旦書展和書城開幕式上的鳳凰一鳴天下驚后,讓羅戈對于楊一是再無保留的信任。

所以在今天的談判上,當楊一需要思閱提供無償的書號,來換取貝塔斯曼對榕樹下的放手時,胖總壓根就沒有提到補償的問題。

想來能讓姜建漠欣賞,又和林西那種志趣頗高的人成為忘年交的年輕胖子,的確是有值得相交之處。

“先不說這個,總而言之,榕樹下的先期,還是離不開朱威廉。”笑過之后,楊一又恢復了散淡但卻心思沉斂的模樣。

不過羅戈立刻就聽出了楊一話中深意,眨了眨他那指甲大點兒的小眼睛,面色詭異地看向楊一:“你又在算計人家了?什么叫先期離不開?你那意思,就是中后期就可以不要他了?”

楊一很肯定地點點頭:“貝塔斯曼在中國做不長久,就算它是世界五百強,就算它現在風光一時無兩!國家的政策擺在這里,它怎么掙扎都沒有用的……”

說到這里,楊一忽然一滯,要是貝塔斯曼采用了日后的“模式”,根本就不去涉足實體出版,那又會怎么樣?

搖搖頭,把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趕出腦海,楊一接著道:“至于朱威廉,我不能說他多有害。但是很明顯,這個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所以等到榕樹下起來后,我是一定會清除他的。”

前一世中,朱威廉是因為維持不下榕樹下的運轉,才把網站賣給了貝塔斯曼,當然這里面金錢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而這一世有了自己的干涉,榕樹下不會因為資金問題而難以運轉,并且可以預見的是,這個網站還會的相當迅速。如果是這樣的話,朱威廉還會出售他手上的那部分股份么?

算了,不去想這么多。

更何況,現在的榕樹下已經不是原來的榕樹下,而是融合了新絲路的新“榕樹下”,而楊一還在里面另外開辟了一個全新的版塊——星辰界。

榕樹下自然還是走原來的路線,把文學堅持到底。

而新開辟的星辰界,則是楊一用來中國式新幻想小說的地盤。

“中國式新幻想小說?這是什么?”談判的時候,莎朗女士不由得好奇地向楊一請求解惑。旁邊的朱威廉,也是似懂非懂地看著楊一。

“《魔戒》,《冰與火之歌》,《時光之輪》……等等類似的東西。”楊一笑瞇瞇地對著莎朗解釋道。

“哦!這真是個好主意!”貝塔斯曼中國區里舉足輕重的人物嘖嘖稱贊道:“不過這類作品雖然有著極其龐大的讀者群和異常良好的銷售前景,但是從題材方面考慮的話,是不是會過于狹隘了?要知道即便是整個北美和歐洲加起來,每年有出版價值的——用你的話來說,就是幻想小說,還是很少的,非常少!”

“無所謂,只是榕樹下的一個版塊而已。”楊一知道,想要在短時間內讓莎朗明白這個版塊的存在意義,實在是太困難了。

難道我會告訴你們,所謂的中國式新幻想小說,其中所包含的選材之廣泛,豈是你們這些鬼佬能夠想到的?

你們能想象后世的全民穿越第一紀元么?能想象全民重生第二紀元么?能想象隨身帶著老爺爺老奶奶么……呃,好像沒有老奶奶。

但是這不重要,你們能想象隨身帶著平行穩定空間么?能想象在一個又一個世界里面無限穿行么?能想象腦后chā管把游戲當現實么?

所以說啊,你們這些西方人的想象力簡直弱爆了。

在楊一的打算中,他是準備把星辰界經營成前一世中類似于“九州”的大本營,或者說,脫不去文學氣息的幻想小說大本營。

而另一邊,至于以后是搶先收購幻劍還是什么的,還在重生者的考慮之中,說起來,最早的幻想小說站點,就像是文學城,黃金書屋,西路bbs之類,約莫也是即將一一出現了,但是在這個網絡幻想小說的史前時代,想要一直屹立不倒直至成為“神教”之類的存在,那可就要付出太大的心血。

現在這么一考慮,楊一這才覺得自己的時間果然是太不夠用了。

“以后用文學化、個人化的星辰界,來和商業化、大眾化的模式打擂臺,那該是多有意思的場景,尤其是兩家的幕后老板還是同一個人……”想到這種可能存在的烏龍事件,楊一就實在是忍不住,嘴角微翹了起來。

“你思chūn啊?”羅戈把楊一送到他往常下車的地方后,,看到少年忽然陷入了癡呆狀態,就使勁兒拍拍他的肩膀:“到地方了,還舍不得下去?今天要我送你回去?”

151.這個包包,要十幾萬呢!

151.這個包包,要十幾萬呢!

新年,楊一重生后的第一個新年

溪止是越州遠郊的一個行政區,和越鹽,霧峰,竹歸并稱越州四大古鎮。

而這里,也是楊一的老家……準確說來,是楊一母親楊敏的娘家,楊一那個從不被承認的父親,是外地的倒chā門女婿。

距離越州市大約三十公里的車程,回去一次,也就是半個小時而已。不過這個時候,城鄉間的那條二級公路還沒有修建,所以每當遇上雨天,時間往往就會拖長一刻鐘左右。

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坐上了專門包下來的依維柯快客中,楊一總覺得車里的氣氛有些不對。

大舅楊衛紅,二舅楊衛東,大姨楊瓊,小姨楊婕,還有楊蔓楊銘楊琳,似乎都在彼此之間用目光無聲交流著什么。

而至于幾個舅媽,還有姨夫們,就更是明明白白把疑問掛在了臉上。

楊一母子主動包下了一輛依維柯快客,載大家一塊兒回家過年,這就已經很出乎某些人的預料了,而看到了車子上大包小包給七大姑八大姨們帶回去的禮物,就更是讓人意外。

這之前一家人也是年年一同回家,在楊敏還沒有離婚前,那個侯姓男人就已經是占小便宜成性,從來不會帶什么東西回去不說,就連車票,有時候也會讓楊一的大舅或是二舅代買,然后裝作完全想不起來的樣子,從頭到尾再也不提這件事情。

到了母子兩相依為命的時候,雖然還不至于做出這么下作的事情,但是楊敏也是沒有多余的閑錢,用來給老家的族人買禮物什么的。

就連壓歲錢,也都是五個兄妹中出手最少的。

甚至就連老家的那些族中小孩,每每接到楊敏的壓歲錢時,興奮的勁頭都少了很多,有個別早熟的,甚至還會在父母面前抱怨:“表姑給的壓歲錢好少。”

倒也怪不得那些小孩子們嘟嘴吐舌的,平常都是五十元甚至是一百元的紅包,和楊敏那張干癟的十元票子比起來,實在不是一個級數。

不過好在留在古鎮老家的那些族中親眷,倒是很有些劉姥姥的莊稼人義氣,知道母子兩相依為命的艱難,不僅不會怪罪楊敏的少禮,反而還會約束自己家孩子,讓他們不要在人前說這些讓人難堪的話。

甚至有幾個舅爺叔公之類的老人,還每每在母子兩離開的時候,在他們的行李里塞上滿滿的干菜臘肉之類。

“二姐,這是……”楊一的小姨楊婕和楊敏在一個廠里工作,自然是早早知道了楊敏辭職的事情,不過因為小姨夫章欽敬和大姨夫馬俊一樣,一直都是很瞧不上母子兩的人,所以楊婕雖然奇怪姐姐的辭職,但也沒有上門追問。

這里面唯一知道一些內情的大舅楊衛紅,因為在江寧賓館工作的原因,雖然知道一些隱隱約約的傳聞,但是因為涉及到了越州的市委書記,倒也不好在家里面談及。

只是告誡著自己的老婆何英,不許再對母子兩有什么閑言碎語蹦出來,而兒子楊銘也是被他一再約束。

但是現在一家人都在這里,而滿車的禮物也是親見的事實,楊衛紅不好說,楊衛東到底有幾分矜持,大姐楊瓊一向是個少言寡語的,這一下楊婕就有些忍不住先問出了口。

不過她又是兄妹中最小的一個,平時性子也急,這時候倒也算合適。

楊敏坐在依維柯車廂里的第一排,旁邊楊一正帶著耳機,聽著“自己作的曲子”。要是在往常一家人包車的時候,這里的位置可輪不上母子兩來坐——雖然楊衛紅幾兄妹是不會說的,但是兩個舅媽的嘴巴著實厲害的很,往往就把這一排的位置占了下來,讓楊銘和楊琳這兩兄弟坐了上去。

聽了自己妹妹的疑問,楊敏就笑道:“給二舅爺,三舅爺還有七叔公他們帶的東西,往年都是他們照顧我們母子,這么多年了,也該我們孝敬一下老人。”

“不是,我的意思是……”向來是有什么說什么的楊婕,現在一時間居然是不知道怎么開口起來,旁邊的小姨夫章欽敬就拉了自己老婆一把,對著楊敏笑道:“二姐這是發財了?怎么大包小包帶了這么多東西?這個車子,楊婕說也是你包下來的?”

楊敏呵呵了兩聲,對著自己的妹妹,她當然是有什么說什么的,但是對自己這兩位姐夫妹夫,她就不會那么真情實意了,現在聽到章欽敬問起,也就不咸不淡地點點頭:“發什么財哦,也就是小一投了幾篇稿子,被出版社收了,這也是小一稿費買的。”

楊衛紅心中就是一個咯噔,又想到在江寧賓館里面傳得沸沸揚揚的事件,據說是一本賣給外國人的書,都有自己這個外甥參與其中的身影,莫不是……

而楊衛東雖然也是機關干部,但是一來不在市委市政fǔ的大院里面,二來也不是文教科衛這條線上的人員,自然對于“市委書記和小朋友”的故事,是沒什么了解的。

聽了楊敏這話,就不免有些驚奇道:“小敏,去年暑假的時候,你就提到過小一出版了本書的吧?現在是那本書重版的?還是又重新寫的?”

“重新寫的。”面對自己的二哥,楊敏還是態度十分的好,只是今天上車前就被兒子反復交待過——可以臭顯擺,不能說實話,要不然今天就不回去了——看到兒子一臉認真的小模樣,還有自己在家中隱然越來越少的話語權,楊敏也只能委屈巴巴地答應下來。

“上次我不就說了嗎?小一能掙點兒稿費,這的確是好事,但是你總要想到以后啊!孩子到時候上大學了又要一大筆錢,你們母子兩現在大手大腳的,到時候碰到了要用錢的時候,又要怎么辦?”

還是一副臭烘烘的脾氣,但是楊一心中好笑的同時,也不免大為感動。自己的這個舅舅,其實還是很擔心母子兩生活的,甚至就連自己未來的前途問題也在他的考量之中,只是每每說起話來,卻總是改不了這種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

而楊衛東說起別的還好,一提到大學的問題,楊敏也是氣苦,近來兒子時常逃課的事情她也是常有耳聞,不過最后問起來的時候,這小子居然拿回來一張據說是他們校長的親筆簽名,這就讓她毫無辦法了。

自己因為不相信這張紙條,打電話過去詢問的時候,那邊的老校長可不就是一板一眼地告訴自己,說是楊一的事情全都由他負責么。

“小一說大學的學費他自己掙出來,我就懶得操心了。”楊敏無奈一笑。

旁邊章欽敬剛剛想要打探母子兩的情況,不料卻碰了個軟釘子,現在聽了這話,就呵呵笑道:“楊一好像只是個特招生吧?怎么,走偏門上的一高,也能打包票考上大學?一高的升學率還不是百分百吧?”

一家人聽了這話,神色各異,楊衛紅楊衛東皺了皺眉頭,臉上隱隱很有些不快了,倒是馬俊和兩個舅媽在旁邊幫起腔來,不過也沒有章欽敬這么露骨。

楊一根本就懶得理會這些事情,帶著耳機搖頭晃腦,很久沒空聽這些古風新民樂,現在閑了下來一首首品嘗過去,又碰上窗外的巷子里西風蕭瑟,居然難得是合了這首《十面埋伏》的意境。

“行了,你怎么曉得小一上不了大學?一張烏鴉嘴!”楊婕聽到自己老公埋汰姐姐的兒子,面子上也有些抹不開,一邊是小時候帶著自己長大的最親近的姐姐,另一個是自己的老公,雖然的確是勢利眼了些,可畢竟是這么多年一起走過來的人。

兩邊這么別扭起來,她夾在中間也是很不舒服,不過事情是自己老公先挑起來,她倒也沒有什么忌諱,就眼睛一斜把章欽敬瞪回了座位上。

這個時候,大家等了半天的楊蔓終于是從樓上下來,一家人看到人到齊后,自然就是招呼著司機出發。

而在車子里待了半天,擠在一起也不知道竊竊私語說著什么東西的楊銘和楊琳,看到楊蔓上車后,就連連招呼著:“姐,坐這兒來,楊琳新買了《云荒》的九州飄零卷,是最新的第三集。”

楊蔓在門口稍微猶豫了一下,眼神又從靠著車窗聽歌的楊一身上掠過,露出些微不可察地復雜表情,就在楊敏身邊坐下,對著身后的兩兄弟擠出一個笑容:“坐后面我暈車,回去了下車再看吧。”

外國語中學的管理極為嚴格,楊蔓是直到今天才剛剛放假,自然也就沒能參加云中書城的開業慶典和簽名售書活動。

聽了楊蔓這么說,楊銘楊琳兩兄弟就“哦”了一聲不再說什么,而楊蔓剛剛坐下去,左手硌到了楊敏的提包,隨意瞟了一眼之后,就不禁睜大了眼睛。

又拿起來再仔細看了看,終于是忍不住輕輕驚呼起來:“二姨,你這個……這個是愛馬仕的包包?”

雖然楊蔓的聲音不大,但一車人還是聽到了楊蔓的驚呼,楊婕就從后一排探過頭來瞪著女兒:“你姨買個新包你也大驚小怪的。”

后面的大舅媽何英往前瞟了幾眼,沒太聽清楚楊蔓說的什么牌子,就沖楊蔓笑道:“你二姨又買了什么不得了的好東西,還把你也嚇到了?”

“不得了”三個字,倒是咬得特別重。

“愛馬仕的女包,我上次在同學家,看到她媽媽挎過一次,說是要十幾萬呢!”

咯吱一聲!二十年駕齡的司機師傅手一抖,方向盤都差點兒甩出去,好在及時剎了一腳,這才沒有釀成追尾事故。

而車廂里面早就是一片寂靜,所有人的身體都沒有動,但是目光卻都如同激光射線一樣,死死集中到了楊敏的臉上。

“啊,啥……啥?小蔓你又瞎扯,小一說他買這個包包只用了五百不到哎?”

這個時候,楊一還沉浸在“西山半峰雪,九霄煙霞約”的音樂世界中,哪里知道自己在老媽生日上撒的謊,居然在無意中就被楊蔓這么當眾揭了開來!

152.小孩子什么的,最容易臨陣倒戈了

152.小孩子什么的,最容易臨陣倒戈了

錢是什么?錢不就是個王八蛋么。

很多沒錢的人喜歡把這句話掛在嘴上,但其實不過是聊以自嘲而已,就像是前一世的楊一。

但是一旦有了錢之后,這個王八蛋就變成了徹徹底底的好東西,可以實現很多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心愿,可以讓生活豐裕富足,可以讓人多一些笑意,少幾分愁容。

比如給母親買一個絕對算是奢侈品級別的包包。

楊敏對物質的要求不算高,雖然也有女美的天性,但是衣服多半是暖和就好,平時也不喜歡化妝,對金銀飾更是沒有太多的感覺——母子兩沒有錢的時候如此,有了錢以后也還是這樣,生活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但是她也有自己抵御不了的喜好,那就是包包。提包也好,錢包也罷,楊敏就是喜歡這種柔軟皮革精心縫制的物件。

撫摸起來順滑,有著讓人迷醉的質感,以及那些皮革特有的味道。

所以楊一才會借著老媽生日的機會,托胖子在魔都的愛馬仕專賣給老媽買了一個經典款提包。算起來,那還是楊一剛剛收到第一筆版權費時候的事情了。

而楊敏收到了這樣的禮物后,自然是滿心的喜歡,又在問了楊一包包的價格,得知是五百塊上下后,雖然臉上裝出一片肉痛和心疼,但是因為兒子的出息和孝順,眼角眉梢還是迸出掩飾不住的喜意。

楊敏是常年拮據慣了的人,陡然間用上好幾百塊的東西,自然還是很有些不習慣。但無論怎么說都是兒子的一片心意,心疼了那一陣時間后,也就過去了。相反的,后來楊敏還逢人就顯擺一下自己的提包,倒不是因為價格的問題,而是因為送她這個包的人,是自己的兒子。

可是現在陡然間聽到楊蔓說這包價值十幾萬,楊敏就有些反應不過來,隨后有些大腦當機的失笑道:“小蔓你看錯了吧?這……這個包,你哥說才5oo塊左右呢。”

幾個男人還在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包,聽到楊敏說“才”五百塊,有些無語地咽了口口水,但是隨后立刻就信了楊敏的說辭。

肯定是楊蔓那丫頭看錯了,女士提包嘛,不都是差不多的一個樣子,小女生又分得出來什么好壞!

雖然兩母子的生活境況得到了很大改善,這種情況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可要說楊一花了十萬塊給他媽媽買一個包,就未免有些太離譜了。

這時候前面的司機也呵呵笑著回過頭來,掃了后車廂幾眼,又從后視鏡里把楊敏和楊蔓之間的提包看著:“小姑娘肯定是看錯了吧,十幾萬?我這個車子都才十八萬不到,你那是什么包包?就能換我一輛車了?”

老司機這話一出口,幾乎所有人都連連點頭,兩個舅媽臉上那種不自然的表情也少了很多,口氣還帶著幾分頗酸的余味附和道:“真的,真有那個錢花十幾萬買個包,還不如自己買一臺車算了。”

“這丫頭,嚇我一跳!我也說呢,哪個人沒事兒干,花這么多錢在這上面,那真是腦殼有病了。”

一場小小的風波就這么過去,楊蔓聽到長輩們都這么認定,也不好在自己拿不定的事情上多做爭辯,嘴巴張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么。

不過心中的狐疑卻總是盤繞在那里——這個包的款式,質地,那上面小小的“……”標志,和自己同學母親那一款提包分明就是一模一樣啊。

車子行駛了不到一刻鐘,就從省級公路上拐入了還是泥土鋪就的一條岔道,這個時候車里面就有些顛簸起來,因為不太方便戴著耳機,楊一就摘下了耳塞,伸伸懶腰看起窗外的風景來。

“哥……”看到楊一摘下耳機,楊蔓遲疑著輕輕碰了碰楊一的胳膊,卻沒有得到回應。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楊一是真的沒有感覺到,還是假裝不知,楊蔓就不好再去繼續招呼。

不過楊蔓的小動作,坐在中間的楊敏倒是都看在眼里,就小聲笑著問她:“要不你坐到二姨這來,和你哥哥聊聊?”

楊蔓稍微猶豫了一下,也就扶著司機的座位半站起了身子,等到楊敏挪到最邊上的位置后,楊蔓還帶著些許矜持,用手撐著座位坐了下來。

這時后排的楊琳現了前面的異動,就瞪大眼睛捅了捅身邊這個氣味相投的表哥,又用眼睛示意楊銘看前面。

兩個人看看前排,又互相對視一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眨眨眼睛。總覺得今天怎么就這么反常呢?連家中最受嬌寵,也是四姊妹中唯一女生的楊蔓,都主動去找那個楊一了?

楊銘和楊琳比起楊一來,也只不過小了半歲而已,雖然小時候大家也是經常在一起打鬧嬉戲,沒有什么隔閡,但是隨著楊一從不承認的那個父親惡習的漸漸顯露,還有楊一家道的敗落,這兩兄弟就在自己母親時常耳提面命之下,漸漸就把楊一排斥在了三個人的圈子外面。

到了大家都進入初中以后,幼稚淺顯的世界觀漸漸形成,自己主意也多了起來,再去看楊一的時候,已經不太把他當哥哥看待……等到兩三年一過去,都有了自己的小圈子,就完全不覺得楊一是哥哥了。平時雖然還算不上頤指氣使,但是彼此也生疏得很。

至少哥哥這個稱呼,這兩兄弟已經好久沒有用過。

所以當他們現在看到這樣的情況——平時比自己還要不屑楊一的楊蔓居然一反常態,上車就坐在楊一母子兩身邊不說,現在還主動去接近楊一,就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到底都是怎么了?

不過現在楊蔓的面前沒有后視鏡,也就沒看到楊銘楊琳兩人滿臉古怪的神色,等到她最后完全坐下來后,就又輕輕碰了碰楊一的胳膊肘:“哥……”

重復了好幾遍的話還是沒有問出口,轉而倒是來了一句:“你聽的這個,是什么磁帶啊?”

哥?楊蔓第二次這么叫楊一的時候,他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平時早就習慣了三個弟妹的排斥,實在是需要打招呼的時候,也就是一聲“喂”,或者“哎”帶過,所以楊一剛剛怎么都沒有想到,楊蔓的那一聲“哥”,叫的就是他。

又被自己的老媽隔著楊蔓拍了一下腦袋,楊一這才回過神來,看到旁邊兩人都看著自己,楊蔓還微微有些局促,楊敏則是一臉母親大人的威嚴:“剛才蔓蔓叫你呢,怎么不答應?”

“啊?哦!”楊一聞言一愣,隨后疑惑地轉向楊蔓:“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就是問一下,哥你聽的是什么磁帶?”楊蔓踟躕了一下,還是不太自然地笑問。

哥?楊一一愕,好稀奇地稱呼,這都多少年沒有聽別人這么叫過了?有些摸不著頭腦又很是好笑地看著楊蔓:“你剛才叫什么?我是不是聽錯了?”

楊一的小表妹本來是臉一紅,不過前些年在這個哥哥面前的矜持,也不是說沒有就沒有的,總歸還是留著一些。聽到楊一打趣自己的反問,就哼了一聲嘟嘟嘴:“叫你哥哥你沒聽見啊,耳朵不好使還聽什么歌!”

這丫頭,居然還是個傲嬌屬性,楊一彎了彎嘴角,也不再去逗她,直接就準備抽出自己內側衣兜里面的隨身聽。

哪知道后面楊銘楊琳兩人注意了前排好久,以為楊蔓是因為想聽歌,才和楊一搭的腔,立刻就伸長了脖子笑道:“姐,我這兒也有啊,上個月剛買的愛華,透明殼子的呢,還能自動翻轉帶,給你聽。”

這兩兄弟說不上有什么壞心思,只是因為楊蔓往常都是和他們在一起,現在陡然生了這樣的變化,總感覺心里面有些不太舒服。

大抵和小朋友搶玩伴的心態,是有些相似的。

可是后面的楊銘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楊一從口袋里抽出來一個磁帶大小的小鐵盒,銀白的合金外殼,上面兩三個小按鈕,旁邊吊著的耳機線上,還有一個液晶屏的線控。

嘶!楊琳當即就不由自主地吞下了一口口水,自己還全無知覺。

也是愛華的標志,但卻是楊銘楊琳兩人眼饞了無數次的薄合金單放。

楊一倒是沒注意到后排兩人的怪異表情,只是把磁帶抽了出來遞給楊蔓:“《云荒》的漫畫配樂,要聽么。”

倒不是楊一在自己弟妹面前也要裝13拿大,只不過因為經歷了后世的mp3,mp4時代,下意識就沒把這個小機器看得有多么重要,買來也僅僅只是為了懷舊而已。

想想自己中學時,人手一臺隨身聽,從課桌里牽出耳機線,又在衣服里面繞上一大圈,最后由領口冒出來塞進耳朵的青蔥歲月,楊一就實在沒有辦法忘記這個小東西。

只不過以前也只能求著要好的同學,等他們吃晚飯又或是出去活動的時候,才能借他們的機器過過癮。有時候碰上摳門一點兒的,還要自己準備兩節五號電池。

像是現在手上的這種薄款,那簡直就是能夠讓全班同學都艷羨不已的存在,那時的楊一當然也沒有這種機會能夠親身體驗一次。

把機器和磁帶遞給還有些愣的楊蔓,又無意中回頭瞄到了楊銘和楊琳的眼神,倒是讓楊一摸不清狀況了。

隨后才注意到,這三個弟妹的目光焦點,居然都集中在自己的愛華單放上,楊一這才陡然間反應過來。

這不就是自己前一世中,看到同學手上的類似的機器后,那種無比羨慕渴望的眼神么。

呃,這倒是自己的疏忽了!

楊一稍稍有些愧疚地嘆了口氣,本來這一次帶回去的禮物中,就有給舅爺和叔公的孫輩們帶去的隨身聽,可是卻偏偏忘了楊蔓他們。

“這個你喜歡,就那去吧。”楊一對表妹笑笑,又轉向后排:“本來是給老家的思思和小健他們也帶了這東西的,卻忘了你們的,不好意思啊。要不這樣吧,等過年以后回市里了,我再一人送你們一個。”

幾個小孩子而已,說起來楊蔓他們前一世是自己的弟弟妹妹,但是重生后,楊一卻總感覺他們更像是自己的侄女侄兒一樣。

很是微妙奇怪的感覺。

但不管怎么樣,前一世里面對這幾個弟弟妹妹的疏遠和積恨,重生后卻大抵是基本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好笑和壓根兒懶得計較的那種心態。

“啊,啊?”手里面剛剛接過單放的楊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怔了,她以前都是在閨蜜那里才有機會見識一下這種薄的隨身聽,也都是羨慕的不得了,現在卻突然聽楊一說這機器是自己的了,不免一時間大腦空白起來,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如果說不想要,那簡直就是撒謊,小孩子在物質方面的要求不像是成年人,對于不喜歡的東西,再貴都懶得看一眼;但如果是喜愛尤其是他們心儀已久的寶貝,那就很難說出不想要這類的拒絕之語。

所以看著自己手上小巧精致的機器,再看看楊一很是隨意而又溫和的臉孔,楊蔓忽然覺得微酸。

心底最后的那一點兒矜持,還鼓動著自己推辭一下,但是對于薄單放的渴望,拿在手上光滑單薄的手感,又讓她實在開不了口說不要。

“哦,你就送這么個舊東西給妹妹啊!”

就在楊蔓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楊敏就在旁邊打趣道:“怎么說也要三個新的才對吧,還把弟弟妹妹的新年禮物都忘記了,該罰!”

被老媽這么一抬杠,楊一只好舉手投降:“這個就是給小蔓現在聽的,回去后三人每人一臺新的。”

“新什么?剛才還說了不要亂花錢,你們又來!”車廂就這么大點兒,坐在更后一排的楊衛東自然也是聽了個明明白白,雖然驚訝于自己妹妹和外甥的大手筆,卻還是站出來假意不高興:“他們又不是還小,要什么新年禮物?再說楊一是他們的哥哥,又不是長輩,哪有道理要楊一送東西的!”

死老頭子!

二爹好煩人!

二舅真是的!

三個孩子在這個時候,倒是心有靈犀地同時腹誹起來。

153.來意不明的故人

153.來意不明的故人

“二舅,這是我們小孩子之間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吧。就在楊蔓三姐弟忿忿然腹誹著楊衛東的時候,楊一一只手搭在靠背上,回過頭來笑道。

旁邊的楊敏也給兒子幫腔:“小哥你也是的,管他們小兒們做什么,他們姊妹的事情自己解決。”

楊敏和楊一都這么說,楊衛東倒是不好再說些什么,只是掃了兒子那邊一眼,雖然楊琳不和他的視線對上,但是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還是瞞不過楊衛東的,就哼了一聲:“學習學不好,又不能像你哥那樣展一門特長,有什么臉要禮物。”

楊琳一時間面如火燒,特別剛剛還是楊敏和楊一給他們解圍,就更是讓他有些窘迫了。

楊蔓看到這情況,就趕緊打斷道:“媽,哥送我的隨身聽,我可以要吧!”

章欽敬剛要說話,就被自己愛人一胳膊肘子頂了回去,然后楊婕這才看向楊一:“小一,這個東西要上千塊錢吧?又不是什么便宜的玩意兒,就在車上給你妹妹聽一下就行了,不用又送她一個。”

和二舅楊衛東差不多,小一楊婕也是面黑心軟的人,只不過楊衛東習慣高高在上的擺譜,而楊婕的嘴皮子功夫是一絕。以前楊敏每每有事情求到自己這個妹妹頭上,她肯定是要把楊敏數落個痛痛快快,但是最后該出的力氣一點兒都不少,多半還是“額完成任務”。

“小姨,你就別管了,我剛剛說了嘛,我們小孩子的事情,自己會有分寸的。”雖然知道自己是學生的外貌,但是親口裝嫩扮純潔說自己是小孩子,楊一還是一陣兩腮熱。

楊婕本來是還想著說什么,但是前面司機師傅忽然罵罵咧咧了一句后,然后一腳把車子剎在了路邊。

被這個突事件一打斷,眾人的注意力自然也就轉移到了車外。只見前面的小路上,一輛黑色小轎車正橫在中間,小車前面是一輛迎面而來的農用車,上面載滿了山貨。

現在兩個農民打扮的一男一女,正站在小車的駕駛室外面陪著笑,點頭哈腰說著什么,一臉無奈而惶恐的表情。

而在道路兩邊,還有幾個鄉民騎著125的摩托在一看究竟,雖然旁邊的空處足以他們通行,但卻沒一個人有離開的意思。

“哎,前面的師傅,能不能把你的車子動一下?你看我們這……”包車的司機師傅從駕駛室跳了下來,就往小車旁邊走去,而楊家兩兄弟也跟在后面。

可是司機師傅的話根本就沒有得到回應,小車的駕駛室車窗壓根兒就沒有搖下來的意思,倒是那一男一女,在抬頭看了這邊一眼后,又是連連彎腰,扒在小車窗外面不停說著好話。

“哎,你們這是什么意思啊,撞車了?撞車了就報警,把路堵到算怎么回事?”楊衛東到底還是個機關主任,說話的時候,不免帶上些質問和指示的味道。

那兩個鄉民打扮的人看到楊衛東這副架勢,心里面也有些敬畏,就無奈賠笑道:“這位師傅你不曉得,我們也是沒得辦法。你看我們就是把他們的車子擦了一下,他們就攔到路不讓我們走……”

“你們擦了人家的車子,也是應該有個說法吧。”楊衛東眼睛打量了一下,立刻就現駕駛室車門外那一道不算太明顯的劃傷,這個現讓他眉頭皺了皺。

那兩個鄉民打扮的男女,看到楊衛東的表情后,哪里還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當下就連連喊冤道:“錯車的時候我們也沒有占道,基本上是停下來等他先過,這也不能完全怪到我們頭上啊!再說也就是擦了這么一條杠,他非要兩千塊的油漆錢,這不是……”

兩人本來想要說“這不是訛人么”之類的話,不過看起來很是畏懼車里的人,也就忍住了沒說出口。

但是楊衛東已經大致弄清楚了事件的爭議所在,就對著那小車窗戶敲了敲:“麻煩一下,能不能出來說個話?”

半晌,沒有反應。

楊衛東忍住心里的不快,又敲了敲了車窗,這一次,黑色的玻璃才慢悠悠搖下來。

“師傅,你看這個事情,你們是不是自己協商了解決一下,不要把路堵到了是吧!大過年的,人人都趕著回家,你們這么堵在這兒,也不是個事嘛……”

楊衛東的話還沒說到一半,忽然看清了車里人的臉,立刻換上了幾分笑容:“這不是海龍?你也是今天才回家?”

駕駛室的男人搖下了車窗后,聽到楊衛東的招呼,臉上也是一喜,睜大了眼睛一邊打開車門一邊笑道:“我還以為哪個呢!剛才也是氣到了,沒現是老哥你,真是不好意思!”

兩邊這一寒暄上,依維柯上面的楊家人也紛紛從車里下來,圍到了小車邊上。而黑色小車里,被楊衛東叫做是“海龍”的男人從駕駛室下了車,后面的車門也同時打開,一個身穿皮草大衣的女人和一個短的女孩從兩邊走出來。

“喲,是衛東哥!”那個一身皮草的女人看到了楊衛東,當先就熱情招呼道,然后又拉過另一邊下車的短女孩:“劍劍,叫衛東叔叔!”

那邊一男一女看見兩輛車上的人居然相互認識,臉上的表情更苦。不過現在這條鄉村公路被堵了個嚴嚴實實,他們也沒辦法飛了過去,只好面帶憂色地站在那里,看著黑色小車里的人和楊衛東等人一通招呼。

“衛東叔叔好。”那個女孩子倒是極為爽朗,聽了自己母親的招呼,立刻就爽脆地叫著人,倒引得楊衛東連連笑著夸贊。

楊一對這種事情其實是最不感興趣的,可是架不住自己老媽的八卦天性,又加上車里面的空氣的確有些悶悶的,就干脆借著這個機會下車換一口氣。

只是沒料到,他剛剛往那邊人堆里走了兩步,就看到了一個讓自己極為意外的人。

楊劍,那個短頭的女生。

是的,這個女孩的名字就叫楊劍,爽朗大氣像個飛揚的男生名字,但這的的確確就是這個女生的名字。

小時候回溪止過年,自己身邊除了楊蔓三姐弟外,就是這個叫做楊劍的女孩子,剪著短短的頭,有時候還拖著清亮的鼻涕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個小易哥哥,小易哥哥的叫著。

再大了點兒后,舅爺和叔公他們的孫輩也一一出生,身邊多了思思,小健等幾個孩子,可是楊劍卻依然一見面就圍到他的身邊,楊一家的老輩們還紛紛笑著,說阿劍這輩子就是他的跟屁蟲了。

直到她的父親楊海龍前些年從老家的古鎮里走出來,到外面闖蕩淘金,一別三年之后,就再沒怎么聽過楊劍一家人的消息了。

現在看到這個女孩子居然就這么踏破時光,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楊一不由得有些恍惚起來——很多人的一生,都在行色匆匆中奔向未知的未來,等到他們歷經了風霜,倦極歸巢的時候,回望自己的過去,盡管一再努力回憶,卻依然會漏掉很多美好的細節。

就好像現在,要是楊劍沒有出現在楊一的面前,重生后的他,多半是不會再記起這個名字了,還有這個名字的主人。

但是現在陰差陽錯,楊一又重新遇上了她,雖然無關于男女之間的那種感情,但是楊一卻依然蹉跎不已,仿佛這一段故事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讓人承受不起。

只是楊劍雖然在她母親的招呼下,一一給楊一這邊的長輩打過招呼,但是視線卻沒有落在楊一兄妹身上。只是稍微轉了轉,靈動的目光有一個難以覺察的停滯,然后就瞟到了一邊,大大方方地笑著。

“嗬!你們這是一家人集體出動啊!”楊海龍和楊衛東楊衛紅一一握手。他本來就是溪止古鎮上三大姓之一,楊家宗族里面的人,老屋也在楊一七叔公的旁邊,打小和楊一這一大家人就是鄰居。

現在出去闖蕩了三五年后,一朝衣錦還鄉,能在路上偶遇到年輕時的鄰居街坊,自然心情也是極好的。

“海龍,你看你都開上大老板的車子了,這事是不是就算了,也都是一個鎮上的。”眾人紛紛見過面,打了招呼后,楊衛東就率先開口道。

本來按照道理,屁股決定立場,他應該是偏向楊海龍一家的。但是那兩個鄉民一身樸素到極點的衣服,滿是風霜的臉孔,還有他們看過來的那種卑微而討好地笑容,又讓楊衛東狠不下心說出違心的話。

好在楊海龍雖然出去闖蕩了這好幾年,但似乎對楊衛東,還是很買他面子的。聽了楊衛東的話,只是稍微考慮了一下,就很大氣地沖那邊兩個鄉民擺擺手:“算了算了,今天有我衛東哥幫你們說話,我也不計較,走,走走走!”

“海龍你還是老樣子啊,爽快,沒的說!”楊衛東對于自己面子很好使,看起來也是極為高興的,就拍拍楊海龍的肩膀:“喲,你這個車子還是傷了。放心,等回了市里交給我,保證給你把車子補好。”

154.過往和謀算

154.過往和謀算

“衛東哥你這話說得!”楊海龍呵呵一笑:“我還用你給我補車子?”

不等楊衛東再說什么,楊海龍就大手一揮:“都說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還讓你給我補漆,那算什么事!”

“不是,海龍你聽我說!你也曉得我是干什么的,我給你介紹個地方,老板不會要你錢!”

“行了,這事兒就這么說了,衛東哥你就不管了。楊海龍似乎對于楊衛東所說的不要錢,也沒有什么興趣,只是看向了楊家眾人:“這是蔓蔓吧?丫頭這么大了,不過這其他的幾個小子,我就認不出來了哦!”

現楊海龍不愿意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似乎很是大氣的樣子,楊衛東也不好多說,聽到他問到幾個小輩,就對著楊一幾人招招手,一一給楊海龍介紹到:“這個是老大,以前叫侯易,現在跟了他媽姓,叫楊一;這個是大哥家里的,楊銘,這個是我家的老幺楊琳。”

“哦,哦!都是帥小伙子啊!”楊海龍呵呵一笑,當即就從西裝內襯口袋里掏出一疊青藍色大票子,然后一人數出五百塊往楊一他們手中塞去。

“哎哎,你這是干什么,還沒有拜年的時候!”楊衛東一見楊海龍這個架勢,也是嚇了一跳,就連連招架著,不讓他把錢塞過去。

“怎么了,我給侄兒侄女一點兒買文具的錢,你也要管?”楊海龍眼睛一瞪,一下甩開了楊衛東的胳膊,然后拉著楊蔓的手笑道:“來,閨女,不要聽你舅舅的話,這里你海龍叔說了算。”

如果是放在往常,有人見面就甩出這么五張新嶄嶄的大票,楊蔓楊銘他們自然是要暗喜的,雖然也一樣會極力推辭著,但是最后只要父母們一話,這錢就拿得當仁不讓了。

可是剛剛在車上,楊一還答應了送他們一人一部薄隨身聽,那可是更加貴重的上千塊的東西,這么兩相對比之下,再看到楊海龍這錢也就不覺得興奮驚訝了。

更何況,楊一送他們的單放,那就是名正言順屬于自己的東西。而這五百塊錢,幾乎可以肯定會被父母收走,就更讓楊蔓他們覺得可有可無。

“來來來,你快點兒讓我侄兒子他們把錢收了,我好去開車讓路,等下回去先到我那里喝一杯,要不老是在這里算什么事!”

楊衛東這下也是無可奈何,但是這五百塊錢,終究還是太多了些,并且又不是以壓歲錢的名義給出來,自己想要還上這個人情都不好弄。

又和楊海龍兩人你來我往了半天,兩家人都有些不耐地時候,楊衛東終于是拗不過楊海龍,只好對四姊妹點點頭:“既然是你們海龍叔叔的一點兒意思,就收下吧。”

楊蔓姐弟三人聽到家中最有話語權的二舅話,也就順水推舟收下了這個見面禮,唯獨楊一笑了笑:“謝謝叔叔了,這個錢我不能要,還是等初一給叔叔拜年去的時候再說吧。”

楊一這話一出口,不僅是楊海龍滯了一下,就連旁邊楊劍母女,也是微微錯愕地看著男孩,仔細上下打量起來。

三個孩子都收了,只有楊一不收,這就未免顯得格格不入起來。楊蔓三姐弟還好,畢竟是學生,對于這種人際往來中的小問題看不清楚,但是楊衛東楊衛紅等人,就覺得有些打臉的意思了。

自己的孩子都收下了,就他一個不收,這不就顯得自己很有些見錢眼開一樣么。

剛剛因為楊一和自己兒子女兒的和睦友好,而帶來的一些好感,這會兒又一下蕩然無存起來,覺得自己這個外甥果然是有些不知好歹。

倒是旁邊的楊海龍一楞后,微微瞇了瞇眼睛,就對著楊衛東笑道:“算了,小孩子有點兒個性也是正常的嘛,那我去開車,等回去了再好好聊。”

那邊楊劍和她媽媽也是又盯著楊一看了看,心中似乎是各有想法,和楊一這邊打了招呼后,又鉆進了車里。

兩邊各自上車后,這邊楊衛東的臉色就不太好,雖然楊一也是說要給楊蔓他們禮物,但是到了他們這些成年人眼中,五百塊和一千塊的差別也就算了,最主要卻是關乎面子的問題。

讓一家人在外人面前丟了面子,他楊衛東更是好像有多見錢眼開一樣,這讓他對楊一剛剛的表現異常不滿。

不過對于楊一的做法,他又不能直接開口就說是錯的,就只能上車后就一直黑著臉,心中卻是在考慮,還真是要讓楊琳和這個外甥少些來往才好。

前面的楊敏也覺得兒子對于這件事的處理似乎有些不太恰當,上車后就很是瞪了楊一幾眼。不過大家都忍著沒有說什么,她也就裝作不知道,心中卻在期盼早點兒到了家才好。

感受到了車里的氣氛不對,但是楊一卻沒有說什么。

畢竟自己剛才的推論做不得真,雖然這個楊海龍一開始抓著那兩個鄉民不放,后來楊衛東出面后,就立刻不去追究的表現有些奇怪,但說不定他就是為了爭這一口氣呢。

可是不管怎么樣,在自己的印象里,這個海龍叔和自己這一大家的關系也算不上多好才對。以前楊劍在自己身后做小跟屁蟲的時候,還經常聽到他呵斥女兒不要和自己玩到一起。

那為什么彼此之間的關系以前說不上好,中間又有四五年的時間斷了來往,現在甫一見面,他就如斯熱情?

真的只是因為衣錦還鄉,想要在鄉親街坊面前顯擺么?

可是如果那樣的話,為什么他從頭到尾只對二舅一個人熱情有加,對其他人就是顯得隨意很多?

甚至在看向自己和母親的時候,根本就是敷衍而過。雖然他臉上堆滿了笑,但是跟在羅戈身邊的時間長了,楊一一眼就看穿了這種屬于商人特有的應酬式笑容。

的的確確很是熱情,讓人如沐風,但再深入仔細觀察一點,就會現其中夾雜的其他東西。

搖搖頭也懶得想太多,不管怎么樣,既然這個便宜叔叔其實無心和自己母子兩扯上關系,那也正好合了自己的心意。

而在依維柯前面遠遠行駛著的另一輛車子里,楊劍的母親就對楊海龍癟癟嘴:“還真是沒有想到啊,那個侯易倒還算硬氣,就是不收這個錢。”

“你沒聽楊衛東說,那小孩已經改名字了。”楊海龍無所謂地嗤笑一聲:“孤兒寡母的,懶得跟他們計較罷了。再說這次回來要辦的事情,還是落在楊衛東身上!你別看他們屋里幾個老家伙都還在,但是說到當家做主,還是這個人說了算。”

“是不是啊?以前他們屋里的七叔叔說話還是蠻有點兒分量咧,你不要搞錯對象。”

楊海龍皺了皺眉頭,倒不是因為自己老婆的話,而是這條鄉村公路的路況實在不算太好:“那個老家伙?說是去年就檢查出中風,已經不怎么管事了,另外幾個差不多也都是這樣。要不你以為,我還會這么給他楊衛東的面子?溪止的書記區長都是和我經常在一起吃飯喝酒,他一個小主任算什么。”

皮草女人聽了這話,就不再說什么,只是忽然回過頭去,盯著坐在后排默默不語的楊劍提醒道:“丫頭,我和你爸爸說的事情,你不要在外面亂講,曉不曉得?”

短的女孩子正在出神之中,沒注意母親是在和自己說話,直到那女人加重了語氣又說了一邊,她才遽然間反應過來,有些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

本來楊海龍倒是不打算和女兒說些什么,不過看到楊劍這幅模樣,立刻就語氣嚴厲起來:“楊劍你媽媽說的話,都要給我記在心里!特別是那個什么楊一,你們以前經常還在一起玩的吧?現在你趁早點兒不要和他攪和。”

車廂里一時間安靜下來。

然后可能是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重了,就又嘆了口氣后,調子放緩了些解釋道:“這個楊一,我在打聽他們一家的情況時也順帶問到過的,學習成績不好,家庭條件也是不行。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對你以后沒有好處。”

楊海龍自從經商后,難得這么細致又嚴肅地和女兒談此類問題,現在看到父親很是認真的樣子,楊劍抿抿嘴,然后點頭答應了一聲。

這個女孩雖然名字灑脫飛揚,打扮、喜好、言行舉止也都是爽脆利落,可是童年時自己一家人的艱難,以及父親經商后生活境況的變化,讓她的心境和思想遠遠比同齡人更為成熟。

雖然剛才路上的偶遇,在看到楊一后也是心中一跳,但是很快的,她就把這種異樣的情緒拋到了腦后。

也許有些傷感和懷念,會想起小時候自己跟在他身后,跑動跑西毫無怨言的傻傻模樣;也許腦海中會偶爾閃過,當他跟隨父母搬到城市里的第二天,自己站在那個空蕩蕩天井下的委屈和孤獨。

但是那又怎么樣呢?這個世界并不公平,大大的世界里還有無數的小圈子并存,當這些小圈子偶爾觸碰時,生的故事不是和諧、理解和交融,而是無形的鴻溝和彼此間人們深深的無奈。

就像現在,在多年以后的重逢之時,自己終于可以把那些記憶忘卻,從此再不回頭地前行。

155.合家歡喜

155.合家歡喜

依維柯快客上,楊衛東的臉色不算太好看,感覺自己在久久未見的老街坊面前被落了面子。但今天是二十九號小年,一家人團圓的日子,還是暫時壓下了心頭的不快,沒有再多說什么。

而楊蔓先前和楊一搭訕,心里面最想了解的其實是另外一件事情。但是又被楊一送隨身聽、路遇楊海龍一家先后打斷,一時間也就拋到了腦后。

等到她上了車子后又重新想起來的時候,卻已經是古鎮在望。

車子開到了楊一這一房的老屋前面,早早有舅爺和叔公家的親戚幫著把屋子整理過——青石的庭院纖塵不染,地上還有未干的水跡,顯然是剛剛打掃過不久;大門和窗欞洗得干干凈凈,掃塵這一項已經被人完成了,但是上面還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有,想來是等著楊一他們自己去貼上chūn聯,還有神荼、郁壘之類。

溪止古鎮的年風俗和市里面又多少有些不同,或者說在江南省,哪怕就算是相鄰的縣城,都沒有一模一樣的新年習俗。除了臘八粥,祭灶這些共通之處外,剩下的活動就顯得隨意很多。而像是貼chūn聯和年畫之類,從二十八到大年三十中午之前,倒是任意一天都可以的,所以老家的族人也只是幫著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卻沒有越俎代庖地做這些事情。

這邊車子剛剛進了鎮里,后面就跟上了一群小孩,等到進了楊一家的老屋后,就更是圍上來一堆,險些讓車上的人都下不來。

伯伯、叔叔、姑姑、姨媽的一通亂叫,又從楊衛東手里分到了糖果和裝著5元票子的紅包,這群孩子才嘻嘻哈哈地散了開來,不過也還有幾個沒走的,都是楊一這一支大族里面的晚輩。

“小健,思思,又在到處亂跑啊!”回到老家,楊衛東的心情也好了許多,往兩個孩子口袋里塞了一大把的糖果,就摟著兩個小孩假意板著臉:“都是新衣服吧!還不到中午呢,就弄臟了,看爺爺不說你們!”

被叫做小健的那個男孩子,一張圓嘟嘟的臉虎頭虎腦的,此時正迫不及待地剝開了一粒大白兔塞進嘴巴里,含糊不清道:“二伯,是爺爺讓我和思思在門口等你們的!讓你們回來收拾好了,就趕緊過去大屋那邊。”

旁邊的思思是個女孩子,比起小健倒是文靜了許多,這時候兩只手都伸在衣服里面的大兜中,捏著滿兜的奶糖,卻還不好意思拿出來就吃。聽了自己弟弟的話,也是脆聲道:“是啊二伯,我們過去吧,爺爺奶奶,還有三爺爺三奶奶,還有七姥爺七姥姥,都在等你們呢。”

聽到一大家都在等著自己這一票人,楊衛紅楊衛東兩兄弟就趕緊招呼幾個小輩搬了東西,又給司機師傅上了煙道過謝后,把東西騰進了屋子,然后帶上各自的禮物就往大屋那邊過去。

楊家這一支人口在溪止鎮上不算大家族,統共也就五房,彼此間住得也不遠,就看到兩個小孩子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帶路,沿著小河走了不到百米后,又過了一座石橋,就進了一家和楊一這一房差不多的院子。

院子里面已經是坐滿了二十幾口人,四個老人圍著當中的一張大桌子正在碼長城。旁邊還有兩張桌子,就是楊衛東這一輩的兄弟連襟姑嫂妯娌,抽煙的抽煙,喝茶的喝茶,各自聊著感興趣的話題。還有四五個小孩子,在院子里跑來跑去,兩個稍大一些,正在院墻邊的樹下翻著一本書,另外三個小的正朝院子外面丟著擦炮。

“哎,是衛紅衛東回來了!”楊一這邊剛進了屋子,里面一個眼尖嘴快的女人把手上的瓜子一放,就滿臉是笑的迎了上來。

其他人也紛紛打招呼,中間一桌上面的老人們,也笑著停下了手里的活計,轉過頭來把楊衛東一行人看著。一時間大院里歡聲笑語,熱鬧卻不喧囂,倒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二舅,三舅,七叔!”這邊五姊妹牽著自己的兒女上前,先給幾個老人一一見過了禮,然后才紛紛把手上的禮物送上去。幾個老人笑得嘴巴都有些何不攏,就拉著幾個晚輩上下打量念叨著。

“喲,你們看蔓蔓,八月份回來過的吧,這才半年時間,就成大姑娘了,幾多文靜。”

“琳琳你又長高了?哪里還像是讀初中的,都快成高中生了。”

旁邊就有人笑道:“七姨媽你這話說的,小琳明年中考完了不就是高中生了,還有半年時間,晃起來快得很!”

話題這一轉到小孩子的學習上面,總是很能引發長輩們熱議的,這個話匣子一打開,幾個老人干脆也放下了手里的麻將牌,楊一的七叔婆就摟著幾個兄弟中唯一的女孩楊蔓,老臉笑出了一團褶子:“蔓蔓啊,在學校成績還好吧?聽說你那個外國語中學,可是越州最好的學校啊!學習不吃力吧”

楊蔓聽了這話,有些羞赧地笑道:“還好啦,婆婆,只能算一般般吧。”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識就看了旁邊的楊一一眼,又給拉著自己的老人解釋道:“七姥姥,一高才是越州最好的學校,我們外國語只能算第二。”

院子里的老人都是上了年紀,又很少走出古鎮,以前聽說自己的外孫女上了外國語,是越州最好的學校之一,也就下意識忽略了那個“之一”,以為外國語高中就是最好的。

不過現在聽到楊蔓這么一說,倒也沒有影響他們的興致,還是呵呵笑道:“越州第二也蠻了不起嘛,是不是?你看市里面總共有多少學校,二十幾所高中有沒有?”

“哪里止二十所?”旁邊有對這個明白點兒的人就接話:“所有的區都算上去,還有子弟高中,差不多有塊四十所了。”

“喲,那蔓蔓在這么多高中里面,上排名第二的學校,真是蠻了不起了。楊銘和楊琳也要向你們姐姐學習啊。”

老人這話一出口,旁邊的楊銘和楊琳就苦著臉連連點頭,強忍著老人們的摧殘。

過年的時候,小孩子最怕的就是父母長輩還盯著學習方面的事情不放,不過現在是幾個爺爺奶奶一起上陣,他們就算再不樂意,也得耐著性子裝乖。

“小一,你在學校也還好吧?”旁邊的七叔公眼睛從楊蔓三姐弟上掃過去,就看到了人群里面不聲不響的楊一,心中也是猶豫了一下。

這種場合下要是不對這個孩子說兩句,倒顯得他們厚此薄彼一樣;但是一旦提起學習,楊一的成績又向來不甚出眾,總覺得會讓這個孩子難堪。

不過考慮了一下,最后還是對著楊一點點頭:“在哪個學校都不要緊,重要的是自己努力就行了,一定不能灰心!你也曉得,現在你媽媽就靠你了咧。”

這話一出口,楊蔓三姐弟的神色就古怪起來,他們身邊幾個大人也都是這樣,最后還是楊婕快人快語:“七姨媽,楊一上的是一高,學校比蔓蔓還好呢。”

這位七叔公還沒有明白楊婕話里的意思,還連連點頭:“哦,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猛地一愣:“小婕你說什么?一高?小一上的是一高?”

整張桌子瞬間安靜下來,幾個老人都直愣愣地把楊一給盯著,大腦里面一時之間有些轉不過來彎。

旁邊還有人在自顧自聊天,但是很快就被院子中間的這種安靜傳染,一個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看過來,不知道發生了生么事請。

“你說小一上的學校是一高?就是蔓蔓剛才說的那個越州最好的高中?”七叔公的眼睛越瞪越大,聲調也漸漸拔高起來。

楊婕這時倒不說話了,而是掃了自己二姐一眼,楊敏看到妹妹看過來,當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就趕緊代替楊婕笑道:“是啊,七叔,小一是在一高讀書,不過他是特招進去的,算不上什么。”

聽了楊敏的話,旁邊一些人這才弄清楚剛才那一陣安靜是因為什么,頓時就驚訝起來。一個個也不去繼續聊天了,而是嘖嘖稱奇地看向楊一,還有的就直接沖楊敏問到:“特招進去的?是因為什么被特招進去的?”

還有的直接沖楊一咋舌:“不簡單啊,小一,不聲不響就被特招進了一高里面?還以為你在三中讀書呢。你的什么特長?也給我們說一下啊。”

二三十人的目光匯集到了楊一和楊敏的身上,男孩還無所謂,不說他前一世,單單這重生的半年來,就不知道經歷過多少被人矚目的時候,所以這時一派沉穩安靜的模樣,笑了笑沒怎么說話。

倒是楊敏,很少在一大家人面前被這樣關注,也從來沒有成為中心的經驗,一開始還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好在都是自己家里人,在加上又因為母以子貴的虛榮心,一會兒的工夫,倒是習慣了這樣的場面。別看嘴上連連謙虛,心里面早已經是恨不得仰天大笑。

“他哪有什么特長!就是寫了點兒豆腐塊文章,碰巧被一高的老師看上了!”第一次在這么多人面前揚眉吐氣的女人,心里不斷告誡自己不要得瑟,可是眼睛卻都快看不到了。

雖然老家的這些親戚們,也沒有像馬俊章欽敬那樣看不上母子兩,而幾位老人更是相當關心他們的生活,但是和家里面其他幾個學習比較好的孩子比起來,總歸還是有些區別的。

就像是楊蔓,因為是女孩子,加上成績又好的緣故,每每都會得到些額外的小獎勵;而楊琳,則是因為楊衛東的緣故,一些長輩對他也相當親切。

可現在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楊一卻一下子成了最受關注的那個人,連帶自己也族人一臉驚訝而yàn羨地看著,楊敏心中的那個滿足啊,簡直是無限拔高。

“發表文章?嗬!還沒看出來小一這么狠氣!”

“寫的是什么文章啊?能讓一高都特招!是發表在報紙上,還是入選了什么作文選里面?”

“這還真是……四姐你這下是不用擔心了啊,楊一現在這么有出息了!”

接受著眾人的羨慕和祝賀,楊敏這下是徹底合不攏嘴了。趁著這個機會,她又拿出了給幾個老人和小孩準備的禮物。

等到這些禮物拿出來,收獲的就不單單是意外和夸贊了,小半個院子都倒抽一口氣,看著楊敏一樣樣擺出來的東西。

“這是給二舅爺和三舅爺,還有七姥爺泡酒的藥材,這是蟲草,這個盒子的是人參。還有枸杞黃精什么的我們這里也好買,就沒有配齊。”盡管不想當這個出頭鳥,但是禁不過自己老媽又是瞪眼又是掐胳膊,楊一只好苦笑著上前給幾位老人解釋起來。

“這……哎喲,真是糟蹋錢,泡個藥酒而已,有些土藥材就行了,還買這個東西!”楊一的二舅公不善言辭一些,一時嘴巴翕動著不知道說什么好,剩下三舅公和七姥爺連連嗔怪著,不過老臉上倒是眉花眼笑。

既然被老媽拿槍頂到了前臺,這會兒再不情愿也要把戲演好才行,對著幾個老人笑了笑,又拿出兩個抱枕模樣的東西,給兩個老太太一人送上一個。

“這是個什么稀奇東西?枕頭么?”楊一的七姥姥笑得合不攏嘴地接過來,手上就是一沉:“哎喲,這個枕頭怎么這么重?”

“不是枕頭,這個是保健按摩器!”楊一笑著讓老人靠在了椅子上,然后打開“枕頭”上的開關,只聽到一陣嗡嗡的蜂鳴聲,就看到老太太整個腰背都振顫起來。

“哎喲!哎喲喲!好舒服!”體驗了一把新鮮玩意兒的七姥姥舒服的瞇上了眼睛,極為享受地哼哼著:“就跟牛醫生給我推拿一樣!”

旁邊二舅奶奶看的好奇心動,也迫不及待讓楊一給她演示了一把,竟然是連麻將也不打,干脆指揮人搬了把躺椅坐到一邊享受去了。

再等到楊一把幾個小孩子的禮物,一一分到他們的手上后,大院里已經是嘰嘰喳喳鬧成了一片。

多數是面帶感激和滿足,對著母子倆滿面帶笑說著感謝的話,不過這么一大家的人,也總有幾個心眼不太闊暢的,就免不了酸溜溜地旁敲側擊母子倆的情況:“四姐(小敏),你們這是發了財哦,這么多的東西,還都是很有點兒貴的,這加一起要花好多錢啊?”

“也沒花多少,再說楊一的稿費也夠。他說是舅爺爺舅婆婆,還有姥爺姥姥平時對他好,以前不能孝順他們,現在自己能掙錢了,就非要帶點兒東西回來。”

楊敏呵呵笑著把功勞都推到了自己兒子身上,然后聽到大家一陣馬屁驢屁羊屎蛋兒屁,把楊一夸成是少年英才似的人物后,才異常滿足地假裝謙虛。

不過即便是在這樣暗爽不已的情況下,她倒是還記得兒子的囑咐,更何況楊敏也知道人多嘴雜的道理,就更是不會把真實情況說出去了,只是笑呵呵地打著太極拳。

當然也有拉著楊衛東到旁邊打聽詢問的,甚至還有人借著說話招呼的空當,拐彎抹角去套楊蔓楊敏這些小輩的話。

不過就算是楊衛紅,也只是隱約覺察出了自己外甥那判若兩人的變化,但是對于母子兩具體的情況卻沒有一個人清楚,哪里又說的清楚,只好是含含混混地笑了一陣,就這么搪塞過去,還引得幾個有心打聽的人大為不滿起來。

156.快樂暫停時

156.快樂暫停時

因為楊敏和楊一的華麗亮相,二十九的小年這一天,楊家大院里面的氣氛格外熱烈,就連五個最小的孩子,也都圍在楊一身邊不肯離開,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一個小小尷尬了。

別說小健和思思這幾個七八上十歲的小孩,就連楊銘和楊琳,楊一也覺得沒有太多的共同話題。現在卻一下子成了奶爸似的人物,這叫楊一情何以堪。

不能怪小孩子勢利眼,其實孩子們的心最小,裝不下太多的東西,誰對他們好,他們就黏著誰,最最本能單純的舉動而已。再加上楊一大范圍的禮物,和散財童子也差不仿佛了,幾乎是一下子就成為了眾人的焦點和最受歡迎人物。看到小孩子們糾纏著楊一,他們不但不說,反而還笑呵呵地鼓勵甚至可以算是唆使,實在是讓楊一無奈了好久。

不過好在離吃中飯的也不太遠,一家人又各自聊了沒多一會兒,豐盛的菜肴就端上了桌子。

因為只是小年,所以辭年這個步驟倒是省下了,一盤盤的年菜擺滿了三張桌子。按照規矩,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剩下一桌就是孩子們的,多少年來都是這么過的。

可是今天飯菜上了桌子以后,二舅公卻破天荒地對著楊一招招手:“來,小一,坐到這一桌來!”

其他幾個老人都沒有什么異樣的表情,楊衛紅楊衛東,還有他們這一輩的男人也僅僅只是稍有異色,隨后就自己入了席。旁邊女眷那一桌反應稍微大一點兒,楊一的幾個表姑和表舅媽相互看了幾眼,從彼此的臉上都發現了不自在的神情。

反響最大的,卻還是小孩子的那一桌,小健上午從楊一那里撈到了不少好處,除了一個他還不怎么會用,但是卻依然珍如重寶連碰都不讓別人碰一下的隨身聽外,還有這個時候的小孩子很少吃到的吉百利巧克力。有了巧克力后,他連楊衛東給的奶糖全都掏了出來扔到一邊。最后還從楊一那里搜刮了不少了零錢,等到出了一趟院子后,就換回了整整五盒擦炮。

所以現在看到楊一被叫到了中間的大桌子上,他第一個就不干了:“為什么要讓楊一哥哥坐那邊?我要和一哥哥坐一起嘛!”

看到一群小孩都眼巴巴看過來,楊銘楊琳他們也是不解又羨慕的目光,家里的主心骨二舅公就正言道:“現在小敏也是辭職了,那就是小一在養家。我們屋里的規矩大家也都知道,開始養家的就算是男人了,就要坐到主桌上來。”

環視了一圈看到沒人提出異議后,他又轉向小孩子的那一桌:“今天你們的哥哥算是給你們做出了榜樣哦!不過呢,我也不求你們現在就能像他一樣,該好好學習的還是好好學習,不要想太多,知不知道?”

聽到當家做主的老爺子這話,一家人倒也都認可了他的說法,就紛紛上了桌子。

滑嫩的白斬激骨頭里還帶著血色,咬一口滿是土激的醇香;東坡肉是在陶罐里面煨了一個上午,入口即化綿軟鮮香;清蒸火腿鴨子原味十足,楊一前世里高中出去闖蕩后,就再也沒有品嘗到過……

還有黃魚,八寶菜,帶魚,鮮貝,醉棗,海蜇頭,桂花藕,白切牛羊拼。桌子的四角上還擺著黃色的米糖,棗紅的發糕,褐色的糖糕,翡翠的青糕。

整個江南系的家常年菜幾乎一樣沒少,楊一真的是很久都沒有這么食玉大開過了。

“小一,能不能喝一杯!”二舅公把楊一拉在身邊,舉著自釀的十年陳花雕問道,但是也沒等楊一同意,就笑著給他滿上了一杯,顯然是對這個忽然間就出息了的孫輩喜歡的很。

溪止古鎮的風俗就是如此,一個大家族的爺孫兩代人之間,倒是不怎么分內孫、外孫、侄孫的區別,只要是一個家里面的小孩子,老人們都疼得厲害。

不過這些老人以前對楊一是單純的關懷,而現在卻多了幾分與有榮焉的驕傲。

并且楊一也知道,自己的二舅爺絕對不是因為自己的禮物,才顯得尤為熱情。說起錢的問題,這個老人可是在后院的大桂花樹下面,埋了整整三個敞口壇子,加起來快有上千枚的“袁大頭”,還是一色的民國三年稀有版,里面甚至還有二十多枚甘肅蘭州造幣廠的稀有貨色。

光是這些,就足以在現在換來幾十萬的票子,所以老人現在這樣的舉動,也只是真心喜歡楊一而已。

想到這個老人在前一世臨走前,給一大家晚輩分遺產的時候,還特意把那些甘肅版的銀元留給了自己和母親,楊一心頭就滿是熱乎乎的感激和尊敬,當下也不矯揉推辭,就重重地點了點頭。

“當然沒問題,今天肯定要陪著舅爺爺和姥爺們喝好的。”

“好好!哈哈哈,我就知道你這個小家伙不一般,喝酒都這么爽快!”楊一這位舅公的觀念中,只要是喝酒爽快的,那就是耿直之人,楊一這么一答應,就更是讓他喜歡了。

一家人吃得開心,尤其是楊敏臉上神采飛揚,看起來都年輕了好幾歲一樣。

午飯吃完,大家又接著擺起了長城,幾個姑嫂妯娌拉著楊敏到一邊說話,楊一倒是準備出門去走走。在他的記憶里面,古鎮好像是在兩千年前后就被人承包開發,做成了類似魔都周莊的那一類旅游點。

那個時候的溪止,酒吧和青旅滿鎮里面都是。一到了晚上,就是燈火通明的華景,雖然也別有一番風味,但到底還是失去了水鄉的雋永和歷史的內蘊,和那些商業化的陽朔西街,麗江也沒什么兩樣。

所以干脆趁著這一次回家過年,好好在古鎮里感受一下。

不過就在他收拾了停當,塞上耳機準備在江南的音樂中信步于江南水鄉古鎮的時候,大門口那邊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楊一眉頭微微一簇,心里面總有些不對勁的感覺,因為這個在二十九小年都迫不及待上門的人,就是剛剛路上碰到過的楊海龍。

“哎!是海龍啊,我還說等一下過去你那邊坐坐,倒被你搶先了啊!”楊衛東因為手氣不好,被自己的愛人從牌桌上趕了下來,在旁邊觀戰。正是百無聊賴之中,就看到楊海龍上門,立刻就熱情的迎了上去。

“天英叔好,海英叔好,凡江叔好!”楊海龍進了院子,當先就給這一家的幾位長輩問了好,彼此寒暄過后,這才拉著楊衛紅楊衛東兄弟到了一邊,稍微說了幾句,就看到兩兄弟臉色有了變化。

似乎是很有些震驚的模樣,楊衛紅又在一邊連連搖頭,倒是楊衛東沉吟不語了一會兒,然后又問了楊海龍幾句,就不再說話了。

而楊海龍還在旁邊親切熱情地笑,又給兩兄弟點上了煙后,口沫橫飛還連比帶劃地沖著門外指指點點。而他對面的楊衛東面色閃爍不定,楊衛紅想要開口說點什么,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三個人談了沒多一會兒,楊海龍看到兄弟倆都在猶豫,就又去旁邊拉來了兩個男人,一個是楊一二舅爺的兒子,楊一的表舅楊衛國,另一個是楊一七姥爺的兒子,楊一的表叔楊學軍。

這下,五個大男人湊到一塊兒,這就很有些顯眼了,院子里的女人們似乎也覺察出了什么,一邊打著麻將,還一邊紛紛回頭,看著角落里吞云吐霧的男人們。

到了最后,就中間主桌上的幾個老人,也是時不時往那邊看上一眼,顯然是有些好奇了。

幾個人湊在一起,大約談了半個小時的樣子,楊衛東他們似乎是也沒能拿出個主意。互相遲疑著商量過后,楊衛東眼睛看著楊海龍,腦袋卻沖著幾個老人那邊晃了晃。

得了楊衛東的示意后,楊海龍稍稍思忖了一下,就點點頭往老人們打牌的桌子上走過去,但是他的臉色,卻明顯沒有剛開始進來的時候好了。

站到了二舅公的身后,楊海龍先是畢恭畢敬散了一圈煙,然后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二舅公楊天英身后,小聲說著什么。

起先楊天英還沒有太在意,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楊海龍說這話,手上也沒有停下來。

可是等到一圈牌打完,他卻示意幾個老人停了下來,然后轉過身去,和楊海龍專心攀談起來。

那邊楊海龍在和老人談話,這邊以楊衛東為首的男人們,也在小聲而激烈地說著什么,到了最后,聲音居然是越來越大,倒顯得像是要吵架一樣。

157.楊一也成打劫人

157.楊一也成打劫人

院子角落里,家中男人們的聲音越來越大。

而中間的桌子上,在和楊天英談了半天后,顯然是楊海龍說了什么話,有些激怒到楊天英的樣子,老爺子臉上的笑容也看不到了,拍拍椅子的扶手就搖了搖頭,面色雖然還稱不上鐵青,但是也絕對好看不到那里去。

兩人又說了沒幾句,楊天英干脆一拍扶手站了起來,沖著大門口就大聲道:“行了,這個事海龍你不用再說,今天是過年,我不想鬧得大家不高興,你還是先走吧!”

大過年的日子,一開始又是如此喜慶熱鬧,楊天英居然在這個時候下逐客令!

而被人端茶送客的楊海龍,顯然也沒有料到是這個結果。狀似無奈地站了起來,對著楊天英笑笑,又走到一邊和楊衛東打了個招呼,倒也算干脆利落地轉身離開。

等到楊海龍走了以后,楊天英還猶自不平地生著悶氣,想了一想,居然也不繼續打麻將了,而是把楊衛東幾兄弟叫到了身邊,大聲問道:“剛才海龍小子和你們說的也是這個事情?”

楊衛東幾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就點了點頭:“嗯,就說了這個。”

“胡鬧,他搞這個東西,你們一開始就不需要聽他說,直接請出去!還攛掇他來跟我說,這有什么好說的?這一片房子,各家歸各家,都是傳了十幾代幾十代的,祖祖輩輩就活在這里。現在說要買就要買,他楊海龍是個什么東西?還來打我們祖宗的主意?”

“二舅,你也莫急嘛,人家也不是巧取豪奪,是來和我們商量買地,你就算不愿意,好好拒絕也就算了。”

楊天英聽了楊衛東這話,反而是愈發地惱火起來:“什么叫商量?你沒聽出來他話里面的意思,反復提到個區長,區委書記是什么意思?嚇我,我楊天英是被嚇大的?你叫黃海過來,看我怕不怕他這個區長!”

面對自己這個老而彌堅的二舅,即便是楊衛東身上勉強也算有幾分官氣,但是現在卻是毫無作用的,只有苦笑著點頭附和,至于楊衛紅,楊衛國等人,根本就是沒有chā嘴的機會。

楊天英幾句話一出口,楊一就弄明白了里面的關節,原來自己的判斷果然沒錯。

這個楊海龍,還真是別有心思。

買地?買老房?如果說他是房地產,楊一反正是不信的。

至于楊海龍的真實目的,男孩卻猜到了幾分,看來這個在外面闖蕩過的男人,是看上了家鄉的旅游資源,想要一口氣盤下來吃獨食了。

不過按照楊一的記憶,老家是在兩千年前后才被開發出來的,現在才1998年而已,怎么就有人打這里的主意了呢!

等等!前世中一個印象模糊的片段猛然跳進了楊一的腦海里,那是2001年的谷雨時節,自己和一個同學在網上聊天的時候,他忽然告訴自己——楊一,聽說你的老家被搞成一個旅游景點了,你知不知道?

當時自己驚詫之下,就和他很是聊了一會兒,最后還從他那里得知,說是開發商有個兒子在鎮里打了人,那個富二代小子叫楊建云云……

自己看到屏幕上傳過來的名字是楊建,還在心里想過怎么叫楊“奸”的人這么多。

現在想起來,會不會是自己的同學也不太清楚,把楊劍誤以為是楊建,理所當然就認定了是個男孩?

如果是這樣,那就應該是楊海龍最終還是得手,只不過因為某些原因,所以把開發的進度放緩了一些而已。

心里面還在懷疑著,但是看到二舅公等一票老人氣憤填膺的樣子,楊一自然也有些感同身受。

更何況,他從見過楊海龍的第一眼開始,就對這個看似和氣熱情,實則充滿了暴發戶氣質的男人沒有好感。

這個人固然是對人熱情,但是那不過是出于商人的習性,只要明白了對自己是毫無利用價值的東西,也一樣是敷衍而過。

最重要的,楊海龍的心思太重,很有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行事風格。從他路上刻意交好楊衛東,然后回家后不等歇息就找上門來,以及楊天英挑出了他話中的威脅之意后,楊一對這個男人就愈發的沒有什么好感了。

開發古鎮搞旅游?眼光倒是很有些超前了,但是從行事手段上來看,也就是暴發戶利yòu威逼的那一套。

和家里人交代了一句,楊一一邊若有所思,一邊沿著橫貫古鎮的小河往外走。

路上很安靜,雖然楊一知道,小時候的溪止一直都很安靜,可是在年關將近的時候,這種靜謐尤為明顯。四周的青磚白墻黑瓦,泛出紅褐色芽孢的垂柳一條河都是,清澈見底的小河,潺潺泠泠的流水就是最大的聲音,可是卻分外悅耳。

走在這樣的江南,一切熟悉又陌生的景致,讓楊一于恍惚間卻產生出一種剝離感,仿佛自己是在以俯瞰歷史的角度,將眼前的古鎮生活收于眼中。

前世那個失敗的自己,在遙遠的水泥森林中渾渾噩噩,和無數人拼殺以換取一點微不足道的生存資源的時候,也曾經無數次的午夜夢回,夢里面有江南的水鄉,有酒旗有剛才品過的花雕,有雨打芭蕉有燕子回到烏衣巷,有自己腳下的石橋和橋下的蝦蟆游魚。

可是那年的彼時再回到老屋的時候,卻已經成為了另一家主人燈紅酒綠的夜店,輪廓還在,但里面所有的東西已經和楊一無關。

這種奇異的感覺,讓楊一忽然就意識到了,什么才是自己需要珍惜的!他不想在這一世也重復以前的故事,包括若干年后回到這里的時候,入眼的又是一片陌生的歌舞升平。

回過神來,楊一腦袋里面忽然冒出個主意,既然是做文化產業,誰又規定就只是圖書音樂影視游戲?

就像自己給大舅楊衛紅所計劃的路線一樣,既然華夏飲食也算文化產業的一部分,那么旅游呢?

握緊了拳頭,楊一立刻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然后快速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電話接通,卻嘟嘟嘟了好半天,那邊才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喂,你好,請問你找哪過嘛?”

韻味悠長的川音,讓楊一一陣好笑,然后很禮貌地先說了一句“你好”,才咬字清楚地發問:“請問羅戈在嗎?”

“找羅戈?在在,你等一哈哈兒嘛!”那邊的女人似乎是不習慣說普通話,回答了楊一后,就大喊:“羅娃子,找你滴電話,啷個回事嘛,過年還有生意要搞!”

這邊楊一心里面一陣親切,就聽到羅戈的聲音:“你哪過?曉不得今天是過年啊!還找到屋里頭來。”

“羅哥!”楊一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地拖長了聲音。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沒有預料到的那種驚喜聲音:“喲,是小一啊?怎么現在給我電話,這拜年還早了點吧?”

“不是拜年,到了初一拜年的時候,我自然會再打給你的。”楊一笑了笑,然后正色道:“羅戈,我問你個事情,你來過我老家這里沒?就是溪止古鎮這兒!”

“來過啊,越州的四大古鎮,我怎么可能沒有去過!”聽聲音就能想見,這胖子一定是眨巴著兩只小眼睛,一臉迷糊的模樣。

聽了羅戈肯定的答復,楊一就吸了一口氣后問道:“那羅哥你覺得這里怎么樣?”

“怎么樣,什么怎么樣?那里的風景?很好啊,越州四大古鎮之首,絕對是名不虛傳。”

楊一的念頭又堅定了幾分,也不再繼續試探,就直接攤牌道:“那你覺得,我們要是再成立一個負責旅游開發的公司怎么樣?把事業做大,做成一個大文化產業。”

“啊?小一你是不是中午喝酒了?”那邊的羅戈顯得很是意外:“怎么忽然想到這個上面去了?”

“羅哥你先別管我怎么想上去的,就說說你現在的看法,搞這個文化旅游產業,有沒有興趣。”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羅戈應該是在皺眉思考的樣子,等了一會兒,他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文化旅游,這個東西倒是可以搞一搞……”

然后話頭一轉,就顯出了胖總老成持重的做派:“不過有兩個問題:第一,我們沒有這方面的人才,臨時拉個架子,怎么和這個圈子里面熟門熟路的老人拼?第二,云中書城剛剛走上正軌,還沒有產生足夠的效益回報,你就又轉到了別的方面。這個攤子,是不是鋪的有些太大了?”

然后稍微猶豫了半秒鐘,又補上一句:“小一,聽你羅哥一句話,有些時候,有想法有激情是好事,但是路總歸要一步一步的走出來,不能總想著一蹴而就。”

聽了羅戈的話,楊一一點都沒有不高興,事實上,羅戈的話已經算是很委婉的了。要是換一個人,多半是會給出好高騖遠、不切實際之類的評價了。

158.大畫餅和小女生

158.大畫餅和小女生

羅戈的勸誡很有道理,這也是他在社會中闖蕩了這么多年的經驗之談。

胖總所提到的兩點疑問,每一個疑問都切切實實地擊中了楊一的短板之處

第一沒有人手,就無法搭建起這個旅游開發公司的框架。事情總是需要人去辦的,找不到合適的人手,又怎么能解決接下來面對的諸多問題呢?一個公司草創之時,這種對人才的需求顯得尤為重要。

而羅戈所說的攤子鋪開太大,就更是點出了思閱和陽一文化現在面臨的問題,先不說書城剛剛開張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等到開年后,緊接著就是穩固顧客搶占市場的重要時段。還有和貝塔斯曼的合作事宜,與萌芽雜志社的合作問題,以及榕樹下的戰略制定,這都是要一一花費極大的心思去解決的。

除開這些,還有完全是屬于楊一的一些瑣事,比如搶占島國的漫畫資源,有些熱門的動漫,楊一不過是只聞其名,實則并沒有看過,這也是函待解決的一個麻煩。

另外還有搜刮國內即將冒頭的暢銷書,那些最早一批在榕樹下為人所知的網絡經典,雖然這個平臺現為楊一所掌控,但是在這里寫作的作者們,卻沒有和陽一文化又或是思閱簽訂什么協議。

如果到時候自己的后園里面長出了別人的莊稼,楊一又要和誰去說理去?

另外算上過年后,就要幫大舅規劃的進軍餐飲業計劃;還有正式去拜會季棠鄲,跟隨大師學習的安排……

這何止是攤子鋪得太大?簡直就是一盆水潑出去一樣,哪里都有,卻哪里又都沒有。

再回頭想想剛才羅戈所說,就連楊一,也不由自主撓撓頭苦笑起來。

“羅戈你聽我說一下這邊的情況。”楊一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后簡明扼要地給胖子介紹了老家這邊的狀況,老人們對故土舊宅的依戀,楊海龍那充滿了銅臭和野心的想法,以及大文化產業的模糊概念……

“倒不是我想起風就是雨,主要還是因為這個矛盾很尖銳,基本上可以預見,開年以后那個楊海龍就要行動了……”

“呵呵,小一,人家做生意本來就是為了賺錢,是么叫銅臭?你自己打算接下來這個盤子,就是搞慈善事業啊?”現在兩人完完全全就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彼此也相當熟悉,說起話來也少有什么顧忌。

聽了羅戈戲謔地反問,楊一倒也不急不躁,只是笑著“哦”了一聲解釋:“那個楊海龍主要就是為了圈錢,他的開發模式,應該是比照白領青旅的模式——占地,裝修,宣傳運作,然后出租店面和政fǔ分錢,這樣一來商業化的氛圍就太濃了。更何況,他在開發的時候,是要以不少原住民搬遷為代價的,就像我舅爺那種,很多老人接受不了這樣的方式。”

“嗯,那你呢?”羅戈知道楊一還有后文:“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楊海龍是想要占據溪止風景最好的沿河老街,倒也不會涉及到整個鎮子的搬遷,他還沒有這個能量。不過即便是這樣,等到開發完成后,受益的也不會是鎮上的鄉親,而是他本人,以及租下沿河店面的那些個體戶老板。”

楊一說到這里話頭一轉:“我的意思,是著眼于整個溪止古鎮,不搬遷一家一戶,而是對整個古鎮做一個規劃,盡量保存和復原水鄉的原始風貌。至于我們在這里面所起的作用,只是引導和監督,比如在衛生方面,以及旅游資源的分配上……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人家來鎮里游玩,總要吃飯休息,那么那些人家可以做成家庭飯莊,那些人家可以做成家庭旅館。會手藝的鄉親就工藝品經營,熱情會交往的就安排為導游……”

羅戈那邊漸漸來了興趣,連連點頭道:“嗯,繼續,繼續。”

“鎮里可以開發的東西很多,把吃住行三個大的方面解決后,那些沒有特長的,就安排到衛生隊里,年底大家還可以按人頭拿到旅游收入的分紅……總之,就是在發掘資源的基礎上,盡量保持這里的原汁原味。羅哥你信不信我?”

“這有什么信不信的,我都快成你的人了。”

“滾!”楊一這一下很是淡定不能了,無端端就想到了紅樓里面的一段——這胖子有天生的奇趣,一經他人挨身,便覺遍身筋骨癱軟,又兼贅肉肥油頗多,使人如臥棉上……

麻痹的二十一世紀腐女!

楊一惡狠狠在心里罵了一句,然后回到原來的思路上:“羅哥你也聽我一句話,這種旅游模式,在現在的資源還沒有普遍開發的時候,也許沒有足夠的競爭力。但是等到‘古鎮商業化’這種模式爛大街后,我們的溪止,不說是國內獨此一家,也絕對是少有的原生態精品旅游點!那個時候,估計光是這個鎮子,就能讓你數錢數到手軟。”

楊一前面說的話,羅戈本來還在細細思考,但是一聽到最后一句“數錢數到手軟”,立刻也不淡定了。

只聽見羅總在那邊咬著牙花子迸出一句:“小一你給我交個底兒,咱們要是搞這一塊,現在要投入多大?什么時候能有回報,到時候又能有多大的回報?”

三個問題,個個都直指核心——錢的問題。

楊一也不由得無奈地嘆了口氣:“羅哥,我一沒有做市場分析,二沒有做風險評估,這些東西哪里能說出個準數?但是能保證的是,以后一定能賺錢!”

開玩笑,前一世里面,陽朔光一條西街,每年都要從那些小資手中掏出多少白花花的銀子?而麗江一個古城,每年的旅游收入又是多少?

而溪止的各種資源更好,地理位置更加優越,拋開各種自然產物不說,就連各種文化資源,放眼全國也是少有。

宰相祠,文公廟,還有曹公在石頭記里面提及、被稱為“雪浪箋”的極品宣紙,鎮西頭有全國最大的竹鄉,南面是碧色接天的蓮花菱角……

守著這些東西還不能賺錢,那要有多么低下的智商才行?

“你保證?”

“我以少先隊員的身份保證!”

“龜兒子板板!”

兩個人商討了一陣,羅戈明知道楊一給自己的是好大一張畫餅,可又被重生者無恥的形容詞所打敗,譬如什么全國第一鎮,什么絕無僅有,什么游人如織,什么天生一個聚寶盆……最后終于是流著淚哽咽著應道:“別說了,別說了,我干還不行么?反正被你攛掇著發瘋也不是第一次了。”

然后還意猶未盡地補充一句:“嗎的,自從認識你以后,我總覺得自己的智商直線下降!”

楊一心中暗笑,所謂弱智光環,難道不就是重生者的天賦技能么?

兩人既然打定了主意,羅戈自然是要出謀劃則的,胖總在電話里面沉吟一陣后,慢慢說出了他的打算:“這件事情,看似是商場上的無難題,其實還是官場上的問題!”

“羅哥請指教!”楊一現在清醒得很,如果說到利用先知先覺的優勢分析一下國內外大勢,裝裝神棍,那么自己勉強還算是合格的,可是具體到某一地的人情關系時,就只能聽從胖總的建議。

羅戈在那邊也不矯情:“溪止是桐江區的下屬單位,區委書記馬正芳是官場上難得一見的妙人,不怎么爭權,很有些無為而治的意思,但是人望官聲都很不錯,也沒有貼上那個派系的標簽,算是個好官。現在的區長黃海,雖然是曹建國提拔的人,但是這個人怎么說呢,‘刻薄而寡恩’,‘能同甘苦不可共富貴’,所以背后不滿他的人倒是一大堆,所以要這件事情,還要落在副區長孟昶的頭上!”

“呵,羅哥,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啊!刻薄而寡恩,你也會吊文了?”楊一嘿嘿一笑后反問道:“既然有黃海這樣的人攔路,怎么又要找到一個副區長頭上呢?”

羅戈滿不在乎楊一的調笑,只是悠悠然說了一句話:“黃海馬上就要退了,而那個孟昶,他的愛人叫姜雋。”

“姜叔的……”楊一的口氣驚喜不定。

“遠房表侄女。”

楊一情不自禁狠狠握了一下拳頭。

“那就這樣吧,我先掛了,小一你把這個事情做一個詳細的計劃,我大概初七回越州,到時候一起去孟區長家走一走!不過你還是先提前給姜叔打個招呼。”

“恩,羅哥我知道的,那你忙。”

沒想到自己一路上頭痛了半天的問題,在羅戈這里三言兩語就得到了破解,這讓楊一的心情也輕快起來。

之所以臨時起意做這些事情,并非為了金錢方面的考量,如果只是為了錢,使勁兒抄抄抄就好了,那才是一個重生者最應該去做的事情。

可是就像楊一一直以來,那些縈繞不去的,聽起來有些可笑的夢想,盡量保留一些原味的,純正的華夏文化,不管是曲線救國也好,還是利用再次融合于時代也罷,總而言之是盡一份人事和心意。

就像一直在做的漫畫修編,還有現在的古鎮開發。前一世里面見多了那些不夜城似的古鎮,到處是金毛鬼佬和小資酒吧,幾乎如同一個模子下復制而出,哪里還有半點“古舊”的氣息。

倒是眼下這個契機,似乎能夠讓還是嫩芽的陽一文化,能夠把根系扎得更加廣大一點。

“嗨,侯易!”

一聲脆嫩的招呼,但是聽起來卻有些遲疑不定。

沉浸在美好展望中得楊一沒有回頭,他對這個名字已經沒有什么感覺了。

直到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他才醒轉過來,這好像,是在叫自己吧?

離自己三步之外的紅梅樹下,居然是童年的玩伴,女孩楊劍正站在那里看著自己,目光里面包含了很多的東西,耐人尋味。

“呃,是你啊,楊劍。”楊一有些發愣,似乎眼前這個人,還是那個小時候抓著自己衣角不放,奶聲奶氣叫著“小易哥哥,帶我去玩”的假小子女孩。

轉眼小學,兩人一起走在古鎮安寧靜謐的江南老街上,四月熏風,chūn光燦烈,自己甩著紅領巾,一手還攢著一只大大的螞蚱在前面跑,她在后面咯咯笑著追。

然后,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楊一的外婆去世,他也從古鎮去到了母親身邊,從此和女孩見少離多。直到初一那年的年底,再次回來的時候,卻聽說女孩已經跟著家人去了外地。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是也足以構成一個緬懷的小小理由,楊一從記憶中脫身而出,看向楊劍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對過去美好時光的想念:“好久不見了,還好吧?對了,我現在叫楊一,一二三四的‘一’,不叫侯易。”

“楊一?”短發的女孩子在嘴里咀嚼著這個名字,然后笑了笑:“哦,對,聽說你早就改了名字的。”

楊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眼前的女孩雖然在笑,但眼睛里面卻沒有從前那種喜孜孜的意味,總有幾分疏離。

也不奇怪,認真算起來,都分別五年了,最近三年更是毫無聯絡。而處于成長期的孩子,都是容易忘卻的,他們會不斷碰到新的風景,新的朋友。舊日的風箏,要么就是堆放在雜物箱的最角落那里,要么就是早已斷了線。

“怎么在這里,出來逛逛么?”楊一忽然覺得沒有什么話可以說,這一次的重逢,似乎只是意外大過驚喜。

倒是旁邊的楊劍心中滋味雜陳,剛剛她在看到楊一的時候,就很是猶豫了到底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在內心的沖動和驅使下,還是叫住了楊一,可是現在卻有些后悔起來。

明明父親都對自己說過的,不要再和這個男生有來往,為什么鬼使神差之下,自己還會這樣做呢?

“哦,是啊,爸爸中午吃過飯就出去了,我媽又是抱著麻將就不放的牌簍子。”

“呵呵。”楊一笑了笑,這丫頭,還是那么口無遮攔。

倒是楊劍發現自己好像又說錯了話,內心對自己的這種狀態有些氣惱,就笑著轉移話題:“以前你搬走了以后,好多同學還跟我打聽你呢。不過后來聽說你從你媽媽的廠子弟小學畢業后,就考上了越州市三中?”

“嗯。”

“三中以前也挺好的……”說了半句話,楊劍就不知道接著說什么了。

雖然很想要在以前的玩伴面前不落下風,尤其是從父親口中得知了楊一現在的情況后,楊劍的心情就一直很是復雜。

懷念?憐憫?不屑?對自己以前巴巴跟在他后面的羞惱?可能都有一些。

說道心理的成熟,楊劍不會遜色于楊一在一高的那些機關干部子弟同學,甚至說她堪比一些已經踏入社會的小年輕也不為過。

畢竟這幾年一家人跟著父親東奔西走,她所見識到的東西,遠不是天天學校——家庭兩點一線的學生可比,早已經初具了成人的世故。

所以現在偶遇之下,因為一時間的失據,反而更想要在楊一面前凸顯自己的優越感,這才說出了“三中以前也很好”這類話。

“以后也會好起來的。”楊一笑了笑,畢竟是自己待過三年的學校,說沒有感情,那也是騙人。并且現在三中是薛海清主政,想來在老頭子的管理下,三中重回市重點的行列,應該也不是太大的問題。

但是對于楊劍來說,楊一這話就不太平和了,隱約有和自己叫板的架勢,就像是兩個誰也不服誰的孩子斗氣。

自己剛剛的話里面,就是隱含著三中現在不行的意思,他卻偏偏說以后會好起來,為了那點兒可笑的面子么?

159.又是一個無法緬懷

159.又是一個無法緬懷

“三中以后會好?”楊劍笑了笑:“你們三中學生都是這么想的?那是不是以后還指望能趕超一高和外國語啊?”

我們三中學生?楊一有些奇怪,隨后就明白過來,這個女生約莫是以為自己還在那個學校吧。

不過楊劍的語氣里,這種莫名的敵視口吻是怎么回事呢?

但是兩人分開了這么久,有很多話都不好像以前那樣隨便就說出來,楊一也只是搖搖頭:“那倒不是,三中的水平大致在什么位置,大家也都知道,想要趕超一高和外國語還差了點。”

“哦。”沒有過多的語言,楊劍點了點頭,又不說話了。其實她本來還想笑言一句“還算很有自知之明哦”,但是看到楊一這幅淡淡的樣子,似乎說到三中,那只是和他無關的某件事物時,就有些不好接下去。

這個人怎么這個樣子?愛理不理的,似乎還很清高一樣,難道他覺得自己還會像小時候一樣,跟在他身后跑東跑西嗎?

他已經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楊一了,不,那個人叫做侯易,他們除了相貌,根本不是一個人。眼前的這個人和自己碰到的所有男生一樣,要么就是像孔雀開屏一樣顯擺自己,要么就是假裝深沉,但是說穿了,心里面的目的和前者也沒什么兩樣。

就是想要用這種方法來吸引自己么?楊劍忽然有些好笑,這算不算這個年紀男生的通病?淺薄而幼稚,用盡各種小手段,總歸就是想讓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他們的身上。

以前果然都回不去了啊。

“對了,聽說你爸爸想要買下整條沿河的老房子?”楊一忽然想到楊劍的父親楊海龍,就隨口問了一句,想要印證一下自己的猜測是不是正確。

沒想到楊一的話更是讓楊劍不屑起來,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碰上有人這么問,當然是會覺得小小的虛榮。但是楊劍在父母的教育下,對于這種問題卻是警覺的很。

怎么,我爸爸能買下一條街的老房子,你就會來討好我吧?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楊劍矜持道:“是啊,怎么了。”

“沒什么,中午的時候,你爸爸找到我舅爺家里面了,聽他們談到過這個事情。”楊一笑了笑,心忖還談崩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兩家之間會徹底的疏遠。

楊劍的心思現在卻是完全走入了一個誤區,誤會了這話可能是楊一家里人讓他來打聽的。剛剛自己父親回家的時候,雖然沒說什么,但是臉色明顯也不怎么好看。

這就讓她的自尊越發的凸顯起來,雖然大家都是一個鎮子的街坊鄉親,但是畢竟親疏有別,楊劍肯定是要站在自己父親這邊的,就偏過頭看了看楊一:“好像是說你那個舅爺爺食古不化,還把我爸爸請了出來。這就是你們家的待客之道啊?”

感覺到身邊女孩越來越有攻擊性的話,楊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叫我們家的待客之道?這個,好像是我舅爺不愿意賣房子,你爸爸又有些強買強賣的意思,到了這份兒上,兩邊談不攏也是很正常啊。”

很正常?楊劍一時間找不到什么反駁的話,但恰恰因為這樣,她就更是生出了些火氣。事實上要是能夠駁倒楊一,她反而不至于像現在這樣,一口氣憋在心里面吐不出去:“你是這樣想的么?也對,在三中里面讀書,眼光又能好到哪里去?我爸想要買下老房子是為了什么你知道嗎?你懂不懂什么叫資源開發?要是你們聽從我爸的意見,以后會有很多人來這里旅游你知不知道?”

聲音刺破了悠遠寧靜的空氣。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楊劍初具規模的小胸脯有些急劇地上下起伏著,然后又嗤了一聲:“算了,我跟你說這個干嗎?”

兩人一時間沉默下來,站在如月如玉的小石橋上看向他們過來的方向,各自的氣場似乎都與對方格格不入。楊劍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然后擠出一個笑容:“算了,不說了,反正以后也不會有多少見面的機會,那我走了。”

然后也不等楊一答話,就這么瀟灑地轉身,比蘇晚還要短上三分的碎發在寒冷的空氣里跳動,然后消失在橋的那一頭拐角處。

楊一沒想到只是出門閑逛而已,就碰上了這種烏龍事件,看來大家都是這樣,在不斷前行的過程里,漸漸就忘卻了過往。最多不過是那么兩三件印象深刻的事情還在腦海中,其他的都可以干干脆脆的放棄。

既然這樣,那就彼此揮別吧,就算是自己,也一樣要向前看的不是么?

再次回到院子里的時候,幾個老人看起來已經消了氣,又圍著大八仙桌酣戰起來。小孩子們一窩蜂跑出去,隔上十多分鐘或者是半個小時,又一窩蜂地跑回來,很有眼色地癡纏著贏了錢的長輩,待到討來幾張一塊兩塊的票子后,就再次涌出院子。

楊蔓幾個姐弟,還加上七叔公家剛剛上了初一的兩個小孩子,正圍了一張小桌子在打雙升,看起來還很是一本正經的樣子。

之所以說他們是一本正經,因為一人面前正摞著一疊票子,當然只是一兩塊錢的,數目大了的話,就該有長輩發話找麻煩了。

“哎,楊一哥,過來一起玩啊!”因為一家里稍大點兒的孩子有五個人,男孩子楊陽,女孩楊月,兩人是一對雙胞胎,所以打雙升的時候,就只能空著一個人在旁邊心癢手也癢地觀戰。

這兩兄妹一直在古鎮上長大,養在幾個老人身邊,所以即便是他們的爸媽叔姨里面,以前有對楊一母子看不上的,卻也沒有影響到他們的身上。反而是受到老人們的言傳身教更多一些,很是把楊一當做是哥哥看待。

而現在叫著楊一的,就是雙胞胎中的哥哥楊陽,他為了顯示男子漢氣概,照顧自己的妹妹楊月玩好,就強忍著在一邊觀戰。一會兒亢奮至極地看看楊蔓的一手好牌,一會兒又唉聲嘆氣地鄙視著自己妹妹的手氣,顯然是難熬得很。現在陡然看見了楊一,哪里還不像是撿到寶一樣:“楊一哥,快來快來,我們打六個人的雙升!哈哈哈,總算能玩了。”

這幅猴急的模樣,引得院子里的大人們一陣好笑。

要是放在平時,楊一是絕對沒這個勁頭和幾個小孩子湊到一起攪和的。不過今天是團圓的日子,他也不想掃了大家的性質,加上楊陽這個小子也是有趣得很,就無可奈何地被楊陽拖著坐了過去。

“來來來,加兩副牌,快快!”楊陽嘴上喊著加牌,自己就已經跑到旁邊拆開了兩盒全新的撲克:“我和楊一哥,對了,是玩兩邊的,還是打三邊的?”

兩邊就是分成兩撥人馬,一邊三人,三邊自然就是三撥人馬各兩人了。

楊月倒沒有什么意見要發表,只要能和哥哥姐姐們一起玩,她就很是心滿意足了,而楊蔓三姐弟那邊,倒是一下子猶豫起來。

楊銘和楊琳以前一直和楊一不對付,要是換在以前,他們肯定是叫著打兩邊的,然后就和楊蔓組隊準備下三人戰場了。

但是這段日子以來,家里面有關楊一的風向變得厲害。而就在早上回來的路上,楊一還一人許下一臺隨身聽,雖然還沒有兌現,但是這種大氣的態度,卻已經讓兄弟兩很是尷尬了,甚至還有些小小的歉疚和感動。

弄到現在,如果打兩邊的話,和楊一當對手他們固然會很不自在;但要和楊一在一起做隊友,同樣也是尷尬……

楊蔓一眼看破了兩人的心思,就主動發話:“還是打三邊吧,楊一哥帶上楊陽就行了。”

游戲這才得以開始。

兩圈下來,幾個人還不覺得怎么樣,只是暗忖老大不愧是老大,就連運氣都這么好,好幾次手上都是一大把的天主,簡直讓人沒法玩兒,而作為楊一對家的楊陽,片刻間面前就堆滿了一摞最小面額的紙幣。

直讓他笑得合不攏嘴。

可是等到接著打下去的時候,心思最靈活的楊蔓就反應過來了,接著楊銘也看穿了形勢——自己這位大哥,感情居然像個老賭棍一樣,好牌必定是要通殺的,就算是臭牌,也能在幾個輾轉騰挪之間,把手上的分數基本上都跑掉。

到了最后,楊一和楊陽一路打到了第二圈的“第一圈的“5”、“6”上面徘徊。

至于零錢,楊蔓他們已經沒有零錢了。

一圈人鼓著眼睛看向楊一,簡直就沒有任何語言。就連周圍被吸引過來圍觀,到了后來還幫著出謀劃策的大人,也是無語地看著楊一和楊陽面前的一對紙幣。

別看都是紙幣,加起來也快有近兩百的數額。

160.第一個新年

第一個新年

“楊一哥你太帥了!”楊陽哈哈大笑著把自己那一份兒戰利品攏到面前,喜滋滋地清點起來,嘴里馬屁亂飛。

倒是楊一,看著幾個弟妹們無語又哭喪的臉,就淡淡一笑:“好了好了,這錢你們拿回去吧。都收拾一下,待會兒洗手吃飯了。”

啊?你不要啊,幾個人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楊一,確定他沒有說笑以后,頓時一哄而上,活像是土匪一般。

但是在旁邊大人們笑吟吟的目光里,這氣氛,還真有幾分兄友弟恭啊。

二十九過了以后,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在這一天里面,按照規矩早上到最年長的老人家,然后在除夕鐘聲敲響前,是不能出門的。

例行還是其樂融融地打牌閑聊嗑瓜子,然后看電視的看電視,烤火盆的考火盆。不過家里面幾個孩子在楊一的帶領下,倒是一舉霸占了幾個火盆,在上面興致勃勃地弄起了烤肉。

“哎哎哎!你們倒是會玩啊!”楊家大兒媳,楊衛國的愛人看到滿院子的青煙,還有烤肉時的滋滋聲和一陣陣肉香,很是沒好氣地訓斥:“等下中午還吃不吃飯了!”

結果沒等到孩子們辯解,那邊幾個老人倒是先發話了:“他們兄弟姐妹玩得好就行了,你管這么多干嘛!有楊一在,還怕有什么問題?”

一家人這算是看出來了,感情楊一今年是坐穩了長孫的位置,成了老人眼睛里的香饃饃。

中飯以后開始辭年,然后在幾個老人的帶領下給老天和祖宗上香。

下午沒有像平時一樣的活動,因為辭年一直要持續到晚飯的時候。

到了傍晚,四面八方的鞭炮開始陸續炸響,起初只是有一陣沒一陣地在小鎮里零散響起,沒過多大會兒,響徹天地的鞭炮聲音,讓人們抵著耳朵說話都有些聽不清楚。

又是一頓觥籌交錯,楊一這一桌上,幾個叔伯舅舅們為了一口酒的問題掙得面紅耳赤,而小孩子那邊更是鬧騰,時不時還跑到旁邊女眷們的那一桌,把自己這邊搶光了的菜肴換過來。

熱熱鬧鬧的大飯吃了快兩個小時,楊一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年味兒了,坐在二舅爺旁邊也是分外覺得心情舒暢。

這邊大人們還在喝酒的時候,那邊小孩子已經是早早下了桌子,眼巴巴地等起來。大飯后面的活動,才是他們一年中最最期待的時刻——發壓歲錢。

一個個挨著領下去,先是給幾個舅爺叔公們磕頭,領了紅包以后,就是楊衛東那一輩。

老人們的壓歲錢是要用紅包包起來的,而中間這一輩卻是直接發票子,于是每人五十一百地領完,輪到了楊敏的時候,又讓一家人眼睛有些發直——直接就是每人三張嶄新的四偉人。

這一下小輩們算是樂壞了,拿到了錢的,就脆生生叫一聲“謝謝姑姑(姨媽)”,還沒有領到的,眼睛盯著這邊眨也不眨。

在一屋子族人眼神互撞的無聲交流中,最后還是二舅爺楊天英半認真半玩笑地問了一句:“小敏,別人都是崽兒賣爺田不心疼,你倒是反過來了?”

老人滿面紅光的問話中,多多少少還是有著幾分探究之意的。

“這個倒是用不上小一的錢,平時家里面用錢都是他拿,要是發紅包也要小一出錢,我也不好意思當蔓蔓他們的長輩了。”楊敏喜氣洋洋地笑道:“二舅你放心,這是我買斷工齡的錢。”

“嗬!別人都是留著這個錢養老,四姐你倒好,直接拿來發壓歲錢了!”一個和楊敏關系一直很好的楊家媳婦就羨慕道。

旁邊七叔公看著一大家和和睦睦的樣子,就笑呵呵地接口:“那沒辦法,你要是羨慕,趕緊也給你們衛家生個小一那樣的兒子!”

老人忽然來了這么一句,倒是把楊一的那個小舅媽羞了個滿臉通紅。

拿完壓歲錢,小孩子們就笑哈哈地鉆進了院子,一個個抱著珍藏了許久的煙花爆竹,叫著嚷著,就連楊蔓幾個大一些的孩子,臉上也滿是躍躍玉試的表情。

等到真正開始放煙花的時候,楊銘楊琳終究還是沒忍住,也加入到鬧騰的行列里,楊蔓也正想著去湊熱鬧的時候,卻看到楊一靜靜融入了夜色中,一個人轉到了后院里面。

看著楊一的背景,楊蔓忽然心中一動跟了上去,自己的這個哥哥,打從去年暑假的時候,他的身上似乎就籠罩著一種引的人意猶未盡的神秘感,就連言行舉止,也充滿莫名的味道。現在大家都在這里,他卻跑到后院里面干什么?

渾沒有覺察到自己被人跟蹤,來到了安安靜靜的后院小院子,楊一給自己點上一只煙。

就像是對面海島上的那位情歌王子所唱的,“每當最喧鬧的時候,涌上最深的寂寞……”楊一知道自己不是矯情,矯情是矯給別人看的,而他現在,只是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手上捏著電話,卻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撥出去。

如果給蘇晚打過去,那么還有那個躍動的馬尾巴精靈呢?外表安靜如水,內心卻如同不羈的風的姜喃,自己和她算什么關系?以后又要怎么樣。

因為一個異性在意自己而高興,那叫幸福;因而幾個異性在意自己而高興,那就是虛榮。

男人很喜歡群香環伺的感覺,但那也不過是身為雄性的虛榮心和大男子主義,或者要不就是弟弟決定大腦。可真相是,大部分的男人,還是會遇到一個讓自己心甘情愿放下一切尊嚴和面子的人。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楊一似乎是遇見了兩個?

所以猶豫了半天,楊一還是沒有決定,到底要不要撥出這一個或者是兩個電話。

蘇晚從來就只有她媽媽陪伴,而姜喃,雖然父母健在,可是享受到的親情還未必能有蘇晚那么多。

還真是,為難啊。

所以兩難之下,楊一只好是咬上了一支香煙,可是才剛剛點上火,旁邊就有人輕聲驚呼:“哥,你,你居然偷偷抽煙!”

有些驚訝,但是沒有驚慌,楊一苦笑著回頭看去,居然是楊蔓這丫頭躡手躡腳地跟在自己身后。

漫不經心地擺擺手:“既然看到了,就不要說出去……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不是不良少年好不好。”

楊蔓看上去還是很不能接受自己偷窺到的這個事實,嘴巴翕張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靈機一動之下,忽然歪著腦袋撅嘴道:“要我不說出去也行,不過哥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然后又驚覺自己怎么在楊一面前撒嬌——雖然自己的確是他的妹妹——就趕緊不去看楊一:“答不答應,不答應我就告訴舅爺去!”

“呃,你說了看看。”楊一有些頭疼起來,看樣子,和兄弟姐妹和和睦睦什么的,倒也不全是好事兒。

“什么叫我說了看看,答應就是答應,不答應就算了!”

“那你總要問出來吧?”

楊蔓一喜,問題到了嘴巴邊上,又猶豫了半天,才試探道:“那個,哥你是不是和蘇晚很熟悉?就是那個畫漫畫的蘇晚,我們以前的同學?”

然后不等楊一回答,就先堵上了他的退路:“你別想說瞎話!去年夏天的事情,我們三中的同學人人都知道。然后還有人在元旦書展上看到了你的,說你幫著蘇晚識破了一個騙子,看上去非常熟悉的樣子!”

呃?這要怎么解釋,楊一倒是在事后就預料到,可能會有熟識自己和蘇晚的同學,看到了那個時候的一幕。不過這么長時間來,就算偶爾去學校的時候有同學問起來,也被自己敷衍過去。

倒是現在對上這個完全可以死纏爛打的表妹,好像有些不太好糊弄啊。

161.上陣父子兵

161.上陣父子兵

該搪塞的還是得搪塞過去,因為楊一深知眼下的蘇晚在少男少女中的號召力,說她是后世里面郭四娘和“我不是蘿莉”夏達君的綜合體,也是不為過的。

尤其是在元旦書展上面的照片曝光后,像是魔都,羊城這些一線大城市的孩子們,因為可以第一時間接觸到島國的最新漫畫,不知道是從哪里最先流行的說法,蘇晚的粉絲們——已經不能把這些人看成是單純的讀者了——彼此間都是用“凌波零”或者“零殿下”來稱呼她。

這種狂熱的追捧,讓楊一可不敢透露自己和蘇晚的真實關系,尤其是在楊蔓眼冒星星的這樣告訴楊一:“哥,你不知道,我現在也是蘇晚的粉絲哎!《云荒》的宣傳海報我每張都有的。你要是真的和她有什么關系,就帶我去見她一面好不好?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帶你見她?不告訴別人?

我信你才有鬼!

楊一假裝無奈地笑了笑:“上次那件事情只是機緣巧合,那個出版社的老板我也認識,正好就是我投過稿的那一家。但是人家現在是當紅漫畫家,我怎么可能和她搭得上話?”

“是么?”楊蔓懷疑地緊盯著楊一眼睛:“你暑假那次可是幫了她大忙的,她不至于這么大的情分都忘記了吧?”

“哦,她已經還了我這個人情啊,好幾次我投稿的時候,都是她幫我說過話,要不然你以為我的稿費這么高。”

“你投稿?說起來,《云荒》的上面好像都寫得清清楚楚,蘇晚只是作畫的那個人,還有一個作者的筆名叫做‘壹’,壹!一?這里面真的沒有什么關系嗎?”楊蔓越說眼睛越亮,仿佛自己就是巾幗版的福爾摩斯,已經漸漸接近了事情的真相。

楊一這一下是頭痛了,有時候有一個能干的妹妹……呃,是很聰明的妹妹,實在不是什么好事!

腦袋里面心思電轉著,可是臉上一片驚詫又好笑的無語表情:“拜托,你的中文的確不怎么好,我名字里面的‘一’,和那個漫畫上的‘壹’,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不好,這是兩個字,不是繁簡體的區別!我記得我們小學和初中的語文老師水平沒有這么差的吧?”

楊蔓死死盯著楊一的眼睛,可是某人身為重生者,要糊弄一個十六歲的偽蘿莉,問題還是不大的,楊蔓自然也沒能看出什么破綻。

好半天后,楊蔓才放棄了這種徒勞的努力,不過隨即她又念頭一轉:“好吧,我們不說蘇晚了,你‘說’和她不熟,‘就當是’和她不熟吧!不過,哥你發表的文章能不能讓我瞻仰下?什么名字,是發表在雜志上,還是單獨印成了書?”

太難了,真是太難了。

女人啊,還是要傻一點兒才可愛,像楊蔓這種心眼兒多的,楊一實在是擔心她以后能不能嫁出去。

但是如果楊一是一個普通的少年作家,這時候多半也要左支右絀無言以對,可問題是楊一不是普通人,他有最為可靠堅實的后盾——思閱出版了這么多書,在里面隨便挑一本出來就可以了,反正只是糊弄一下楊蔓,她又不可能親自去找那個作家查證。

“這個啊,叫《xxxx》。”楊一很是隨意地想了想,然后從思閱近段時間出版過的書里面挑了一本,成績不好不壞,算得上是二線的‘常銷書’了。

“哦,好像聽過,但是沒有什么名氣的說。”楊蔓心有不甘地嘟嚕了一句,顯然對于這個結果不甚滿意。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沒事就去玩兒吧。”楊一笑著擺擺手,算是應付過了這一次遭遇。

守過了新年的鐘聲,度過了一個喧囂而紅火的大大,等到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天氣居然有些陰沉起來,朔風四起,昨天還高懸著的冬日暖陽一下不見了蹤影。

不過這有些糟糕的天氣,卻沒有影響到古鎮上居民的心情,楊一一大早剛從床上睜開眼,就聽到外面斷斷續續傳來炸山一般的轟鳴,每次都是接連三響。

這也是溪止鎮上的習俗之一,大年初一早上開門的時候,要點放三個大爆竹,以求新的一年也能像這爆竹一樣花開三響。

先要給舅爺叔公們去拜年,按照順序,自然還是二舅公家為。幾位老人家中都跑遍后,才又重新回到二舅爺家,初二初三則是三舅爺和七叔公,慢慢輪下來。

只是到了中午,快要開飯的時候,卻不料楊海龍再次不請自來,這個時候,桌子上才剛剛擺上飯菜。

手上提著兩瓶這個時候送禮少見的茅臺,還有一個網兜里面是幾條香煙。除了楊海龍之外,楊劍母女兩也出現在了門口,各自拎著大包小包,核桃粉,珍珠牡蠣口服液之類的中老年補品一大堆。

而在他們三人身前,還有兩個和楊一舅爺們年歲差不多大的老人,看到滿院里的歡騰景象,不禁輕輕嘆了口氣,倒像是很有幾分羨慕的神色。

“哎,是老哥你啊?怎么這個時候來了?要不就在我這里一起吃點兒?”看到為首的老人,楊一的二舅爺楊天英也不好坐著了,就從座位上出來迎了上去,他這一起身,其他的人自然也都是坐不住的。

而楊天英說這話倒也不算失了禮數,今天是大年初一,按道理講,是應該給家里的老人們拜年,然后留在輩分最高的老人家中吃飯。

別說其他的街坊鄉親,就連同族不同支的年輕一輩家里面,也是不用去拜訪的。

而這兩個上門的老人,和楊一這一族是早早就出了五服,也不過是口頭上有個親戚的名分,卻不知道怎么會在吃午飯的時候來到這里。

事實上就算是二舅爺家中今天開飯的時間早了些,但也根本用不著同輩的人來拜訪才對。

“哎,天英你們今天吃飯倒是早啊,我們這來的不是時候!”話雖然是這么說,但是當先的老人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帶著身后的人進了院子后,還連連指揮著楊海龍把禮物放了下來。

“看老哥你說的!”楊天英趕緊擺手:“什么叫不是時候!你任何時候來我都歡迎,還帶這些東西是什么意思?”

一邊連連把兩個老人往酒席上拉,一邊假裝生氣道:“你這搞的不像話,都是一輩子老兄弟了,還講究這些道道!”

面子功夫極為到家,但是這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哪一個不是飽經風霜成了精一樣的人物,看到楊海龍一家也堆著笑跟在后面的架勢,不止楊天英這幾個老輩,就連楊衛東兄弟都揣摩到了幾分來意。

這為首的兩個老人,一個是楊海龍的大伯,一個是楊海龍的三叔,和楊天英一樣,也是楊海龍這一族里面當家話事的族長式人物,現在又領著楊海龍一家這么大張旗鼓地上門,要是還猜不到他們的來意,那就干脆去當白癡好了。

“天英,我這次來呢,主要是帶海龍來給你陪個罪,他前天來說了些不應該說的話。年輕人,又是在外頭闖蕩的,火氣還是沖了點。還請你老弟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他計較了,你看行不行。”

說完又對著身邊的楊海龍使眼色,旁邊楊海龍連忙站起來:“天英叔,前天我確實是說了不該說的話,過分了,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有人家的長輩帶上門賠禮,楊天英也不好揪著不放,就擺擺手:“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是個說過了就忘記的人,心里頭裝不下東西,海龍你莫要想太多。”

一家人都看著這邊,大約是以為這件事情就這么過去,有些人就露出輕松的表情,最邊上的小孩子們還滿是好奇地看著這邊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倒是楊一,看著桌子對面的楊海龍叔侄,覺得他們這個做派未免有些小題大做,前天的事情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問題,即便楊海龍一家不來,看二舅爺的樣子,也是不會在心里記多久的。現在他們大張旗鼓地跑上門來,反倒顯得有幾分刻意。

又有些不解地瞟了一眼被拉到女眷那一桌上的楊劍母女,正好楊劍也是回過頭來打量著這邊,視線和楊一對上的時候,顯然有幾分訝異。

一桌子都是老人和中堅一輩,就楊一一個人夾雜在其中,自然就顯得尤為眨眼。

而楊劍顯然也是清楚老家這邊的規矩,眼光中的不解也就不足為奇。

“好,好!我就曉得老弟你不是愛計較的人。”楊海龍的大伯顯得極為高興,等到楊天英表態后,又寒暄幾句,話頭忽然一轉:“老弟,今天來你這兒呢,第一就是讓海龍給你賠個罪;第二呢,就是幫我這個侄兒來當個說客。”

話一出口,桌子上的一圈男人都面有異色,顯然是有些沒想到,楊海龍居然還不罷休,請出了家里的長輩來說項。

倒是楊天英,似乎早就料到了對方的來意,神色不變地看著對方:“說客?不會是你老哥也幫著海龍,想要讓我把老屋賣給他吧?”

“意思是這個意思,但是呢,還請老弟聽我把話說完。”

彼此都是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言語間也就少了很多拐彎抹角,楊海龍大伯也不否認:“的確就是為了這個事情來的,上一次他也是心急了,沒有把里面的情況給你說清楚。海龍想要買下沿河的這一條街,也都是為了我們鎮子好……”

“等一下,老哥哥你先莫講大道理,我就是問一問,你們自己的老房子,你們一家住了十幾代人沒動過的地方,是不是也要拿給海龍搞什么開發?”

楊海龍大伯絲毫沒有停頓,呵呵一笑道:“那是肯定的,我們自己都不搬,哪好意思過來勸別人。我這里把話說清楚,海龍搞這個旅游開發,第一個動遷的就是我們自己一家人。”

當然,他還有些話是不會說的,譬如自己這個侄兒,已經許諾會在越州市區的秀湖邊上,給搬出去的家族中人每戶一套全新的房產。如果不是如此,他又怎么會這么爽快就同意了侄兒的建議。

楊海龍大伯這么一說,楊天英倒是有幾分猶豫,如果真按照楊海龍所說,他買下這條街是為了整個溪止古鎮,而且他們一家又帶頭搬遷,這倒有幾分大公無私的做派。只是千百年來棲居于此的鄉土觀念,讓他絕不會如此草率就做下什么決定,稍微想了想后,就對楊海龍大伯道:“這個事情,一時半會兒也決定不下來,要不這樣,還是等這個年過完了,我們再拿到宗祠大會上說一說。”

“天英啊,也不是我等不及故意催你,一來海龍找來投資的外地老板不愿意等,人家已經說了,溪止不行,就到霧峰竹歸那邊投資,我們不能錯過這么好的機會;二來沿河老街上的十幾家人,我們也都找他們提到過這個事情,不少人都同意了,剩下的那一部分呢,都在準備看你的動向。”

楊海龍大伯一臉誠懇地看著楊天英:“我們這邊過個年就是個把月的事情,但是人家外面做生意的老板沒有這個習慣。難道就這么放過這個機會,看到別的地方騎到我們溪止頭上?”

162.小部落戰爭

162.小部落戰爭

“不管是什么老板,總沒有不讓人過年的道理吧?”楊天英花白的眉毛蹙成一條橫杠:“要是等不及,就讓他去霧峰竹歸那邊去,我還不信那邊的人也不過年。”

楊海龍這個時候在旁邊賠笑道:“天英叔,人家在外面做生意的人,根本就沒有過年的習慣,你看我們這個時候坐在家里面烤火喝酒,人家說不定正在火車飛機上跑。時間就是金錢,肯定是等不起的。”

楊海龍的三叔也適時幫腔道:“天英哥,我們這越州四大古鎮的名頭,叫了也不是一天兩天。其他三個地方的人,不管是嘴巴上還是心里面,對我們這個第一的名頭可一直都沒有服氣過!其實幾個虛名也就算了,關鍵是人家那邊要是談成了,以后旅游的人一多,那都是實打實的鈔票。我們不能把送上門的致富機會往外推啊。”

幾個人七嘴八舌,楊天英這個時候終于是被說得拿不定主意了,就轉過頭給自己的兄弟和連襟使眼色。

楊一的三舅爺和七叔公彼此看了看,也有些為難,覺得這種事情,又哪里是只言片語就能作出決定的。

就在大家都猶豫不定的時候,桌子上一直默默聽著事態的楊一輕咳嗽了一聲,對自己的二舅爺露出一個極為童真的笑容:“舅爺,賣掉老屋什么的,我們都還好說,畢竟已經搬出了鎮上,不過你們也賣掉的話,以后住哪里?”

一群人本來都在沉默的氣氛中,各自想著心事,現在陡然聽到有人發話,立刻愕然抬起頭來。

楊海龍看到居然又是楊一,眼睛瞇了瞇,神情有些陰沉,旁邊他的大伯露出幾分意外,把楊一上下打量了了一番,不動聲色地笑道:“天英,這是你哪一房的孩子,都能坐到這一桌來了?”

楊天英倒是巴不得把話題岔開,一聽有人問起來,就呵呵笑道:“大房四丫頭的,是我們家里的小作家,稿費都能養他媽媽了。”

這個答案顯然是有些出乎楊海龍一家人的意料,主桌上三個人有些愕然地把楊一看了又看。那邊楊劍母女坐的稍遠一些,沒有聽清楚楊天英的話,但是剛剛楊一說話的時候,她們的注意力也是被吸引了過去的,現在只是覺得,這個男孩怎么一下就成了焦點一樣。

不過楊海龍攛掇著自己的大伯過來,計劃也好,說辭也罷,都是早早定好了的,雖然對楊一橫chā一腿有些意外和隱隱不快,但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放心吧,小家伙,賣老屋的錢,肯定能夠你舅爺爺們在越州市里面買房了。如果他們不愿意去市里,在河頭那邊再起房子也是一樣嘛。”

真是好算計!楊一心中暗笑幾聲,現在看起來,拿市里面的房子換這里的老屋,似乎是他們穩賺不配,但是等到了后世房地產業起來后,保管能讓人悔之晚矣。

越州一套房子到了奧運那一年前后,能賣到兩萬一平,看起來是漲了倍的價格,可是同樣等到那一年的時候,溪止鎮上的房子根本就是無價也無市。

都被劃到文化遺產名錄之上的東西,所有權是你的,可是卻沒有處理權。

而至于說在河頭再起一棟房子,那根本就是在古鎮的范圍之外,建起來也是普通的鄉村民居罷了,哪里能和現在這些老屋的價值比肩。

楊一能看得到的事情,楊天英自然也能看出一半。之所以說是一半,因為老人不會知道以后的政策,這些具有歷史研究價值的文化遺產,基本上斷絕了土地流通的可能性,就算當地政fǔ允許,也沒人會傻到賣給你。

老人們不屑的只是河頭起房子的補償意見。

“這個事情,的確不是一時半會兒想得好的,我們還是先吃飯,起碼也要一家人正式商量一下對不對。總不能說把飯菜放到一邊,就先討論這個事情吧?”不管楊天英心中是怎么想的,但是被人一再催促緊逼也有些不高興了,就端起杯子發話。

楊海龍看了自己大伯一眼,張了張嘴,最后還是閉上。而他大伯和三叔也沒有舉杯,而是雙雙站起來笑道:“哎,今天是初一,哪有賴在別人家里面的道理。那天英你們吃飯,我們也回去了。”

拒絕了楊天英一再的挽留,幾個人出了院子,楊海龍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大伯,你怎么不和他們說清楚,我這個投資計劃,都已經交到區政fǔ了。他們是答應也要答應,不答應也要答應,說這么多好話干什么?”

“你知道什么,我們這里鎮上不管事,到了宗祠大會上,他楊天英還是很有些發言權的,你現在跟他搞僵了,他到時候攛掇別人不同意……”

“不同意又怎么樣,只要政fǔ發話,他們還敢不顧大局?”

“把人都得罪光了怎么辦?我們就算人能搬走,祖宗祠堂也搬不走!”

這下楊海龍才不說話了,他知道大伯能在這件事情上幫自己說話,就已經是很不容易,如果觸及到老人的底線,那么他也是不會干的。

看到楊海龍無話可說,他大伯才又想了想:“算了,這件事情確實也急不來,這兩天我們多跑幾家人,能多拉一些人占到我們這邊,到時候也好說話。不過這個天英始終是個麻煩……咦,剛才我看他對坐在主桌上的那個孫兒蠻看重,那個小孩以前和劍劍是同學吧?”

想到這里,他回頭看向自己的侄孫女:“劍劍,那個小家伙以前是不是和你同學的?是的話,你可以找他說說話,讓他去給他舅爺吹風嘛。”

楊劍聽到自己大爺爺這么說,心里面頓時就不樂意起來,雖然剛才楊一出現在主桌上讓她有些意外,不過也只是意外而已。

自己早已經不是他的跟屁蟲,甚至夠可以讓他仰視了,現在還要去委曲自己,去找他低聲下氣?

本身根本就不怎么樣,裝深沉很多人都比他裝的好,現在自己找上去,豈不是正中他的下懷?

心里面不太舒服,嘴巴上也就懶得答應了,她的母親倒是看出自己女兒的不情愿,就笑著哄道:“乖女兒,你爸爸為了這件事情有多辛苦,你也是都看到的,現在就算請你為我們家出一份力好不好。”

楊劍癟癟嘴,這才算是勉強同意。

而楊家大院里面,等到楊海龍一家人走后,氣氛無疑再次沉默下來,只要是明眼人就看得出來,這一次楊海龍是打定主意要出手了,就連自己家的老人都請了出來當說客。

“二舅,其實這個事情,倒也不是不行,你們不想搬出去,就把越州市的房子給衛國他們住,你們住到衛國家里面,這不也差不多?而且小孩子到城市里面上學,教育水平還是好一些的。”

聽到自己大哥這么說,楊學軍也頗有些心動地對著楊一的七叔公道:“爸,這個辦法也可以啊,陽陽和月月現在也都是上中學了,要是能轉到市里面,以后對于上大學肯定有好處!”

“舅爺,七姥爺,你們要真的決定買房子的話,也別賣給楊海龍,我認識一個老總,肯定能夠出更高的價格。”看到自己的表舅表叔們有些禁不起yòu惑,楊一連忙chā話。

自己直接勸他們不要賣,未必是有效果的。既然這樣,如果他們鐵心想去做城市人,那還不如自己把這個房子買下來。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不外如是。

“啊?小一你還認識大老板?”桌子上靜了一靜,楊衛國噗嗤笑道:“現在混得可以了哦,那你的老板朋友,能出多高的價啊?”

幾個人也紛紛好笑地看著楊一。

“剛剛楊海龍不是說等面積置換嗎?”楊一不慌不忙地笑了笑:“我這個朋友肯定能夠一比一點五的換,怎么樣?”

“一比一點五?”幾個中間一輩的大人剛剛還在好笑,現在卻張著嘴巴異常驚異地把楊一給看著。

楊衛國咽了口口水,很是不確定地追問道:“你是說我們這里一個平方,換越州市區的房子一點五個平方?”

“對啊,就是這種一換一點五,保證是中心市區里面。”

一群大人都不說話了,過了半晌,楊衛東才懷疑地問:“楊一,你在哪里認識的這種朋友?別是坑小孩子的騙子。再說了,就算人家是真有錢,你就能給別人做主么?”

楊衛東這話一出口,倒是讓幾個人的興奮之情冷卻了一下,只有楊衛紅疑疑惑惑地看著自己的這個外甥。因為他知道,搞不好楊一剛才所說的,還真是正兒八經不摻一點兒水分。

“羅戈,云中書城和思閱文化的老板,這半年多來在越州這么有名的人,二舅你總該認識吧?”楊一笑了笑,深感自己把這胖子拿來當槍使,還真是越用越順手了:“他就是我出書的那個出版社老總。”

胖總雖然在這半年很有些聲名遠播的架勢,但對于很少關心文化圈圖書界的鄉民來說,知道的也不多,不過楊衛東絕對不會不知道。

剩下幾個人看著楊衛東的表情,大抵也是明白了,自己這個外甥(侄兒),好像還真是沒有撒謊。

這個時候,楊天英終于是發話了,要說老人的目光總是更加深遠一些:“小一,你這個老板朋友,為什么舍得出這么高的價錢買我們這里的房子?”

“因為有利可圖啊,要不然他們這些大老板又不是搞慈善的,怎么會舍得用市區的大房子換鄉下的地?”

楊一這一句話,總算是驚醒了他的這幾個表舅表叔們——是啊,要是無利可圖,人家一門心思找到自己要買老屋干嘛?

那個楊海龍這幾年在外面闖蕩,眼界見識還能比自己差?

楊天英看到幾個人從楊海龍的利yòu中驚醒過來,這才贊許地看了看楊一,然后拍板道:“好了,現在也別管我們的老屋值不值錢什么的,總之我這個屋子,是不會賣的。當然,你們有誰想要搬到城里去,我也不反對,畢竟也是為了孩子著想……這個事到此為止。”

163.一個人的戰略部署

163.一個人的戰略部署

楊天英雖然說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可是楊海龍一家人卻不會這么想。

自從初二開始,大家都相互走親戚拜年后,楊海龍的活動就沒有停止過,一條街上十幾個大家族近二百戶人家,他居然是家家都走了個遍。

整個溪止加上沿河老街,也不過八百多戶的人家,全部人口還不到三千,往往是鎮東頭丟了一根針,不用一頓飯的工夫就能傳到鎮西。所以還不到大年初五,溪止鎮上幾乎是家家戶戶都在談論楊海龍收地買房的事情。

住在沿河老街上的人家,自然是猶猶豫豫抉擇不定,而那些事不關己的鎮民,反而是議論地更加熱鬧,其中也不乏眼紅老街住戶的人。

“哎,你說那條街上的,怎么就這么好運氣呢!這不是坐在家里,天上就往下掉餡餅么?”走親訪友茶余飯后的時候,就有人忍不住嘖嘖yàn羨:“要是我也住在那邊,這一次豈不就是可以換到市區里面的房子了?”

“就是,這運氣也太好了!聽說就是因為那邊有七座石橋,兩邊的老房子保存得也好,楊海龍才看上了那里。唉,這也是各人有各命。”

“聽說還有的人不想賣,真是苕得不行!守到個祖屋還能挖出來寶貝?”

“哪里是舍不得,除了幾家有老人的是真心不想走,剩下那些人,還不都是想多買幾個錢?”

鎮上居民平時談論的時候,都是這種羨慕嫉妒恨的口氣占了大多數,偶爾有人說到這是祖宗房產,一家人的根,就會引來旁邊一群人的嗤笑,諸如老土,不會算賬之類的評語滿天亂飛。

在這樣的輿論氛圍下,倒是讓楊海龍又說服了不少人。

不過也不是萬事順心,至少在楊一這家人面前,楊海龍前前后后五次上門,甚至還私下同意用市區一點二平米來換這里一平的面積,也沒能讓楊一家人松口,反而是坐實了楊一的說法——這里的土地和老屋果然值錢。

幾次碰壁下來,漸漸就把楊海龍的耐性消磨了一個干凈,因為他在外面闖蕩發跡的過程里,冒險和投機倒把的時候,倒是比正正經經做生意的時間還多,所以絕大多數商人所信奉的“和氣生財”這一條金玉良言,他可沒有多深的體會,后來幾次上楊天英家里,漸漸又有些故態復萌的跡象。

“這個楊海龍還真是不得了,最后走的時候,說得那叫什么話?”楊天英的大兒媳就忿忿不平道:“初一的那次還以為他是來真心賠罪的,現在看起來,還是為了算計我們的房產。”

“像他這種打野食的人,還有什么真心不真心,就是為了個錢。”楊天英哼了一聲:“前幾天又在拿區政fǔ到處說事,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們服氣?到了宗祠大會上,管他哪個來了,也要按照我們溪止的規矩來。”

雖然楊天英嘴上說得硬,可是楊一卻依然從他的神情里發現了一絲憂慮,楊海龍這幾天越來越強硬的態度,還有鎮上現在賣地賣房很劃算的一邊倒輿論,都成了楊天英憂慮的源頭所在。

雖然他在宗祠大會上有不少的發言權,可是這畢竟也算是一種狹義的民主,擁有發言權的老人可不止他一個。

如果從現在鎮里的風聲來看,倒是有不少同樣在宗祠大會上擁有發言權的耄老,看上去是很這一次鎮里的開發的。

“舅爺爺,我們溪止的地方志,你上次不是說在你這里的嗎?能不能給我看看。”看著幾個老人這些天很是頭痛的樣子,楊一自然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著,今天整理材料的時候遇上了一些困難,忽然想起來小時候在這位舅爺爺家看到的溪止地方志,就過來問起這事。

楊天英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楊一,想了一會兒就皺眉道:“這個東西是我們老輩人輪流保管的,現在好像是在你志安表舅爺爺他們家里面,你要這個干什么?”

楊一這個舅公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脾氣,楊海龍現在在動遷的事情上催逼得緊,反而惹得老人不快,就愈發堅定了不賣地不賣房的決心,這幾天也是因為這事兒經常一個人生氣,現在聽到楊一問起和這件事情毫不相干的問題,也沒有多少心思去關注。

“能不能幫我借來看看啊舅爺爺,可以幫到你們也說不定。”

“幫我們?幫我們什么?”楊天英一愣,隨后反應過來,有些笑不出來地搖搖頭:“行了,小一你別摻合,這是我們大人的事情。如果到時候非逼得我們賣老屋,只要你幫忙引薦一下你那個老板就行了。”

雖然楊一這一次回家,讓幾個老人很是刮目相看了一把,但是他們也不認為楊一就真的能夠在這件事情上面有所作為,可以和一個在外面闖蕩過,而且還有著不俗人脈的成年人過招。楊一的自告奮勇,只是讓楊天英有幾分欣慰之余,更多的還是沒怎么放在心上。

最主要就是因為楊家大族里面,有不少老人被楊海龍和他大伯說動,如果不是這樣,哪怕是政fǔchā手干預,宗族觀念極強的古鎮人也不會有多少人來買賬。

“舅爺爺,你就幫我去借一下行嗎?其實我要查這個,主要還是整理一些資料給出版社的老板看看,他對這方面也是很感興趣的。”

無辜的胖總再次中槍。

楊天英嘴巴動了動,稍微思忖了一下,最后還是嘆口氣出了門。

雖然有些不耐楊一的糾纏,但是在老人心中,覺得就算起不到半分作用,可是多看看書

,說不定能夠對楊一的寫作有些幫助,那也算是好的了。

整理了一天的計劃書,又結合溪止地方志上面的資料,以及后世各種旅游推廣的營銷方案,終于是把明天要用的東西準備了一個大概,而楊一也長長舒了一口氣。

明天就是初八,楊家大族舉行宗祠大會的日子。楊海龍早早就放出話來,是要在這個族會上,決定沿河老街的未來命運的。

而從這些天外面的輿論風向來看,這個人的計劃更是十拿九穩會成功。

但同樣的,楊一經過這些天的準備,剛剛又和已經回到越州,并且拜訪過孟昶的羅戈通過電話,腹中也是有了計較。

那么所有的一切,就等著明天的揭曉了。

而身上陡然一輕后,他才發現自己居然是從大年初三就開始工作,一連五天都在埋頭伏案,居然是比自己搞“文學創作”的時候還要累上幾分。

走出自己的房間關了門,楊一又習慣性地沿著小河悠悠散步,想要舒緩一下這段時間來繃得緊緊的大腦。

只是剛剛走到每次在上面歇腳的石橋上時,楊一才準備像往常一樣坐到小橋的護欄上,兩只腳在河面上晃晃悠悠放松一下,就發現了幾天沒有看到的楊劍也在這里。

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打招呼,就算是兒時最親密的玩伴,那也只是一段過去時而已,何況楊一現在委實很少和同齡人有交流,更多的還是羅戈,葛黎高力,思閱的一些編輯等等三十歲上下的人物。再加上他敏銳地覺察到,這個女孩也是變化很大的樣子,就更沒有招惹的想法了。

所以在楊劍看過來,四目相對的時候,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就準備擦身而過。

“你們家里還是不打算買地?”

幾乎快要走到橋的另一邊時,倒是身后的楊劍主動開口了。

雖然得到了家中長輩的指示,不過兩人的重逢畢竟算不上友好,更何況因為楊海龍的緣故,讓他們更是在一開始,就站到了幾乎完全對立的位置上,所以楊劍對于楊一的感覺,就和楊一對她的感覺一樣。

有陌生,也有感懷,以及小小的失望——而最后一種感情,楊劍顯然更多一些。

不過隨著楊海龍的說服工作越來越順利,不少族中說得上話的老人,出于為自己兒女子孫考慮的緣故,都站到了贊成賣地動遷這一邊來,于是楊劍的母親倒也不再催著她來使“美女計”。

至于這個下午的相遇,完完全全就是一場巧合而已。

“恩,畢竟是一家人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心里面總是有幾分牽掛的。就這么賣了,大家都有些舍不得。”

楊劍笑了笑,覺得不管自己現在和楊一說什么,比如經濟,比如到城市能夠接觸更廣闊的天地,似乎也都沒有什么用。有些人總是安于現狀,一輩子不思進取。

不過好像也不能怪他,畢竟他沒能像自己一樣,短短幾年的時間里,就經歷了很多人要到二十多歲才能經歷的事情。

楊劍平時看起來還是那個清清爽爽的女孩,但是幾年來一邊到處借讀,一邊跟在父親身邊,看著他在長三角輾轉騰挪,從身無長物到現在的百萬家產,她的眼界和心氣已漸漸遠超同齡的女生。

所以楊劍的骨子里,其實早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就變得相當傲氣。

而對于一個把父親當做崇拜對象的女生來說,另一個和自己父親不對付,并且看起來毫不出彩又小家子氣的男生,無疑就是惹人生厭的了。

輕輕撇了撇嘴,楊劍顯得很是成熟的笑了笑:“這樣啊,那是要說你們心懷故土呢,還是坐井觀天?”

164.口舌

164.口舌

看著面前厚厚一疊材料,上面的鋼筆字不算多么挺秀瀟灑,只是很工整。但是對于一個后世用慣了電腦的重生者來說,能做到這樣就已經很滿足了。

揉了揉酸澀發脹的手腕,楊一把最后一張材料紙放到最下面的位置,然后歸整了一下。看著手上的這些東西,又想到昨天下午楊劍的話,不免有些唏噓感慨。

小姑娘的話里面有些看不起和嘲笑的敵意,但是他卻不怎么生氣。因為楊一多多少少看出來一些,這個女孩不再是那個不知憂煩為何物的缺心眼丫頭,他不知道楊劍這幾年經歷了什么,只知道這個兒時的玩伴,現在成熟了一些,也很能分清人情世故。

她所屬的陣營,是她的家庭,而她的家庭現在因為利益之爭,楊一一家人是爭鋒相對的。

兩邊都有維護自己利益的理由,都有不能輸的理由,雖然楊海龍是主動進犯的一方,但是當這種碰撞發生的時候,自然是早早就把對錯拋到了腦后,只想著怎么贏取眼前的勝利。

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如是而已。

所以當深受自己家庭影響的楊劍,時隔三年后再次碰到以前的朋友時,亦只能冷面相向。

中午早早吃過了午飯,正午十二點的時候,楊家祠堂的外面,已經擠滿了人群,溪止三個大姓中間,楊姓人家獨占了近一半快兩千的人口,但是這些人當中,也只有成年男人能夠參加宗祠大會,再加上這次主要是針對沿河老街兩邊的住戶,真正能夠發言做主的,也不過是一百多人而已。

而剩下的女人孩子們,走街串巷閑話家常,又恢復了年前的生活。

楊一自然是也要跟著過來的,按照這里的規矩,他倒確實是有權利進入祠堂里拜祭——只要是能夠在家里面坐上主桌的男子,都有了進入祖宗祠堂的權利,但是若說在宗祠大會上面發言,卻還遠遠不夠格。

事實上楊天英也沒打算帶上楊一,只有他們老一輩的三兄弟,外加楊衛東,還有他的大兒子楊衛國去了祠堂那里。

而楊一沒想到自己旁敲側擊了半天,楊天英也沒有松口帶上他的意思,反而還招來了一頓半是嚴厲半是語重心長的訓誡:“行了,小一,我也知道你的心情,不過每年頭上的這個大會,不是說家家的男人都能參加的。你有這份兒心意就行了,還是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帶好你弟弟妹妹就行。你要想去的話,等到十五號我們一家人再自己過去。”

說完帶著家中的男人們往祠堂那邊過去,看著幾個老人肅然的背影,楊一覺得自己可以想見他們那種如同趕赴戰場般的心態,隱約有幾分壯烈。

但他還是偷偷跟在了后面,有沒有發言權是一回事情,但不管怎么樣他是有權力過去一觀的。

一個半籃球場大小的場地上,兩邊各有一顆遒勁的古樹,最西面的位置,坐西朝東是一片占地不小的建筑,兩邊有照壁排開,里面是門廳、兩廂、廊廡、正廳、寢院,一色的青石條鋪面。在江南水鄉這種河網縱橫,寸土寸金的地方,楊家宗祠可謂廣大了。

而現在,楊家大族的十七支的家族長輩,全都聚集在了祠堂的門口,在帶著各自的族人拜祭了先祖之后,又從里面魚貫而出,在祠堂前面的場地上擺開了架勢。

這種宗族內的會議,最年長一輩的人都一字排開祠堂門口坐下,而年輕一輩就在場子上站著,還有一些可以參加大會,卻沒有半點兒發言權的小年輕,就或站或蹲地圍在祠堂最外面的位置。

不過今天除了祭祖之外,還有關系楊家大族內的重要事務商討,所以楊海龍也破天荒的在前排得到了一個位置。

楊一站在人群里面,到沒有躲躲閃閃,反而是正大光明地站在了前面一些的位置,和那些叔伯輩的人們擠在一起。這樣一來,自然是不免有人拿奇怪和警告的眼神看著他,不過現在宗祠大會已經開始,最重要的祭祖儀式已經過去,倒沒有大呼小叫地把他揪出來。

那邊的商議已經開始,為首一個老人說了幾句后,就點名讓楊海龍站起來發言,把有關在沿河老街兩邊收地買房的事情給大家解釋清楚。

楊海龍站起來后,先對自己身前的一排老人見禮,目光在楊天英和另外幾個人身上頓了一下,然后就轉向場地上的人群,笑呵呵道:“今天在宗祠大會上要說的事情,其實大家基本上也都知道了,不過按照我們楊家的規矩,還是要拿到這里來討論的!所以呢,我就再跟大家具體解釋一下。”

說完就彎下腰,把自己腳邊一個黑箱子打開,從里面拿出了一疊疊復印好的材料,遞給自己家中一個兄弟,讓他滿場分發下去,等到發了差不多的時候,才舉手示意著說:“大家先靜一靜,這些材料,就是關于收購房產的具體條款,房子,庭院,水道,還有公共用地,上面都有明確的收購細則。”

稍微停頓了一下后,又笑道:“上面的條款大家可以仔細看一下,都弄清楚。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現場為大家解釋。總之有一條,公平公開,童叟無欺。”

這句話說完,還刻意把視線對上看過來的楊天英等人,勝券在握似乎呵呵一笑,眼神中蘊含了意味深長的信息。擺明今天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也顯得很是有恃無恐。

“海龍,你先給大家解釋清楚,買了沿河老街的用途,有不少人只曉得你想買地,其實也不清楚你買了是干什么的。”楊海龍大伯在一旁淡淡吩咐著,給自己侄兒壯聲勢。

楊海龍點點頭,看到一些人已經匆匆瀏覽了下一合約材料,就高聲道:“大家都知道,我楊海龍這些年在外面闖蕩,吃過不少苦,也弄了點兒小錢,全國各地也都跑過一遍見識過。每次在外面到什么旅游景點的時候,就發現一些地方比我們溪止差遠了,但是就是人氣旺,那里的人憑著搞旅游,也都是家家富裕。所以我就想,我們溪止這么好的條件,為什么就不能也開發個旅游產業呢?”

“我們這里不是一直有人來旅游嗎?”楊海龍身前的一個老人問道:“先不說魔都幾乎月月都有人過來,就連羊城那么遠的地方,也一樣有人聽說過我們這里,還用專門把祖宗產業賣了搞旅游?”

“十一叔,那不一樣,人家那里都是有組織上規模的。遠了不說,就說魔都舟莊,一天能接待多少游客,能賺多少票子?我們溪止條件更好,為什么就不能趕上人家?”

底下的人竊竊私語,前面一群老頭兒也互相交換著意見,然后等著楊海龍的下文。

“為什么非要買沿河老街呢?主要就是做一個口碑,做一個品牌,讓外地的游客一提到溪止,就想到‘哦,那里有一條沿河老街很出名,值得去看看’。要不然像現在這樣大家各搞各的,賺的都是零散錢,沒得意思!”

楊海龍的說辭一套一套,不過這些古鎮居民自然有他們衡量價值的樸素標準,有人就在下面質問道:“就算大家把地賣給你,開發出來還不是你賺錢,我們又有什么好處?”

聽到鎮民的質問,楊海龍點點頭對著那邊喊了一聲:“說得好!”

然后耐心解釋道:“大家都以為我做這個東西會是賺了你們的錢,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我搞著這件事情,同樣是需要投資的?別的不說,單單只算老屋居住面積和市區房一比一置換,這就沒讓你們吃虧吧?還不說其他的補償。”

頓了頓,楊海龍又笑著分析:“其實這還是其次,剛剛我說了,最主要還是把我們溪止的名氣做起來,到時候雖然一說溪止就是‘沿河老街’,但是他們來了以后,回不去其他地方看看嗎?搞旅游就是要人氣旺,只要人氣旺了,那就什么都有了!”

旁邊楊海龍的大伯適時chā了一句:“海龍這個買賣,賣了房子的人不吃虧,就算不是住在沿河老街兩邊的人,也會受益無窮。總體來說絕對是有利無害,你們自己想想是不是這么回事?”

要是姜還是老的辣,楊海龍大伯這一句話,立時就受到了那些不住在沿河老街兩邊居民的擁護——賣房子和自己不相干,而且到時候家鄉人氣旺了,自己也是受益者,怎么看都是好事兒啊!

于是底下簌簌索索就議論開了,不少原本覺得這件事情和自己無關的人,現在也被調動起了積極性,和周圍人盤算著事成以后的“錢”景。

“而且!這里的老屋和市區新房等面積置換,除了能把戶口轉到市里面,孩子上學,看病什么總比在鎮上好很多吧?”楊海龍抓住為人父母都是為了下一代的心理,不予余力地蠱惑著,不過在這一點上,倒的確是惹得不少人心動。

一個家中有小孩的男人就擠上前問到:“海龍,你只買沿河老街的房子?我們這邊木巷的房子你不要?”

盡管楊海龍一直在做工作,今天又在宗祠大會上重復賣地換房的好處,可還是有不少沿河老街的住戶沒有下定決心。

相反的,也有不少不是沿河老街的鎮民,對于楊海龍的提議大為心動,只可惜自己的房子人家沒有看上,現在趁著族會的時機,就當眾問了出來。

“大家都是鎮上的老鄉,都是楊家人,我也不想厚此薄彼。”楊海龍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不過我的資金也是有限的,算是給大家起個示范作用,其他的地方,就只能等到以后了。”

一邊說還一邊拱手致歉,臉上滿是無奈。

不過他這表情卻也不是裝出來的,要是手頭資金充裕的話,楊海龍倒是真會把整個溪止都盤下來。這個古鎮對于眼界開闊心思活泛的楊海龍來說,簡直就是未經打磨的璞玉一樣,倒時候真的把旅游業起來后,誰還會愿意把房子賣給他?

雖然楊海龍幾乎快要舌綻蓮花,不過對于少部分祖祖輩輩就在溪止長大出生,然后又魂歸這片土地的人來說,還是不怎么愿意。

這一類人里面,最多的就是一些老人,雖然看起來楊海龍開出的條件相當公平合理,不過卻對這些鄉土觀念極重的老人沒什么yòu惑力。

“海龍,不是我們不想你,不想看到鎮上起來,確實是祖宗的家產買不得。”

楊海龍連連點頭,似乎很能理解這些老人的心思,不過隨即又話頭一轉:“三叔公,你們完全可以這樣嘛,和自己的兒子換房子。就像你的房子在沿河老街,但是阿慶兄弟的房子在門碑口上,父子兩把房子一換,您老人家還是留在鎮上,阿慶兄弟就可以帶著一家人到城市,這個方法你們說怎么樣?不說兩全其美,也能解決不少問題吧?”

楊海龍到底是做過生意,早早就想出了相應的對策,這話一出口,被他稱為“阿慶兄弟”的那個男人,也在底下躍躍玉試地看著自己父親,顯然是大為意動。

165.進逼

165.進逼

楊海龍這邊巧舌如簧地鼓動著大家,一邊許下重喏,一邊給大家描繪城市的好處以及古鎮開發后的前景,倒是引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了討論中來。

而他剛剛提出的父子換房,親戚換房的主意,倒也讓不少人眼前一亮,有的老人自己不愿意離開,但卻還是很希望兒孫輩們能夠走出這個水鄉小鎮的,現在有了兩全其美的辦法,也把自己的兒孫們招過來仔細商議著。

“行了,海龍,你想買別人的老房子,我不會說一句話,也不干涉。但是我自己的房子是不會賣的。”

楊天英等了半天,就是想要看看還有沒有人對楊海龍提出意見,不過眼下這一片熱火朝天的議論,看上去居然是沒有幾個人不動心的,就讓楊天英沉不住氣了,這才表示了自己的意思。

“哎,天英叔,我記得衛國大哥的房子也是在木巷那邊,你們家小健和思思就不想去城里面上學么?”

楊天英不動聲色地擺擺手:“你衛國大哥要是想去城里,就該他自己去想辦法,我這個老房子雖然也是留給他的,但是現在還是我說了算。”

楊海龍心里面已經是頗為不奈了,眼中有陰沉的神色閃過,然后求救一樣看向自己的大伯。

如果楊天英不同意買房的話,那么他的三弟楊海英,還有連襟兄弟楊凡江,都是肯定不會賣的,再算上他們這一支里面其他的晚輩,加起來就是整整八家人。而且這些人的老屋,還都是在沿河老街上位置最好的地段,譬如橋頭,廊棚這些黃金地段。

如果不能買下這些關鍵地段的老屋,那么這一次的開發無疑會失去相當的意義。

并且開發完畢以后,就更是為這些釘子戶做了嫁衣。

楊海龍大伯是清楚侄兒的計劃的,知道楊天英要是不松口同意賣房子的話,楊海龍的賺錢大計的確就難以實施了。

雖然不愿意像逼迫一樣強求人家賣房子,但是又覺得自己侄兒提出的等面積置換房子,倒也不算讓族人吃虧,而且還是很多人都的辦法,再加上又是親疏有別,他就打圓場道:“天英,不是我為了自己侄兒子說好話,他的這些說法,的確還是有幾分道理的。一來虧不到大家,二來還能為我們溪止的做貢獻。你看這……你是不是還是一下海龍這個事?”

“不是我不,海龍愿意買誰的房就讓他去買,我肯定不說二話。但是我們自己家里的房子,的確不想賣,還請老哥諒解一下,總不能搞什么強買強賣對不對。”

楊天英這話一出口,楊海龍大伯倒也不好說什么了,宗祠大會雖然是族中商議重大事務的地方,可也不能逼著人家賣掉祖宗的房產,這種事走到哪里都是說不通的。

不過又想起來的時候,自己這侄兒許給兒子的好處,他還是咬咬牙道:“事情不能這么說,如果說海龍買房子是他自己的私事,那么買不買在他,賣不賣是你,要講究個兩廂情愿是不是。但是現在搞的這個事情,明明就是為了大家,你還只顧自己家里,那就不好了。”

“嗬!老哥你這個帽子扣得太大了,我不敢接。”楊天英鼻子哼了一聲,臉色也有些難看了:“這還真是奇怪了,我楊天英在溪止住了一輩子,祖祖輩輩就是這里的人,現在臨到老了,還有人要把我趕出去?這還真是稀奇了。”

“天英你這話就沒有意思了,什么叫趕你出去,我說的話,是想讓你多多考慮一下,為我們這塊土地也盡一份力量。海龍他也沒有說霸占你的房子吧,還不是合情合理地提條件,你要是覺得不滿意,我們還可以再商量!現在一開口就是趕出去,太難聽了吧。”

旁邊楊海龍也幫腔道:“是啊,天英叔,條件還可以再提,大家一個族里的人,不要把話說這么死嘛。”

“我就是不想賣房子還不行?感情我自己的房子我自己還不能做主了?你們這不是要把人趕出去是什么?難道不買我這個房子,你就不能開發旅游了?”

楊海龍大伯無話可說,畢竟心中還是不愿意和族親翻臉,但是楊海龍心里面卻恨恨不已,暗道你不賣給我房子,到時候我把這里開發起來了,你不是白白跟在后面撿便宜?

于是壓下火氣賠著笑解釋:“天英叔,現在這個旅游開發,講究統一規劃,整體布局,你的房子釘在這條街上,那不是跟一塊好布上面打了幾個補丁一樣?”

楊天英譏諷地看了他一眼:“大不了我把房子也按照你們的裝修樣式翻新嘛,那不就沒有問題了。”

楊海龍心中暗罵一句,終于把自己大伯交代“留兩份余地,不要翻臉”的交待拋到了腦后:“不是這個問題,我承包這條街,是要和區政fǔ那邊簽訂協議的,還有別的人夾在里面,政fǔ那邊肯定是不會同意。”

“政fǔ那邊不同意你就不要搞了。”

楊天英也是正在氣頭上面,說話也就沖了一些,卻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這話說出來,卻是讓那些有些想要賣掉房子的人,心中不太舒服了。

楊海龍又是個比較會察言觀色的人,看到楊天英火氣上來后說話露出了破綻,就故意大聲煽動道:“哎,天英叔,我現在也實話實說,當時區里面給我的要求,就是打造江南文化一條街,你現在一家不同意動遷,肯定會拖累整個工程的進度,拖累別人愿意搬遷的住戶。本來還準備是在五一之前完成開發,勞動節的時候看看效果,你這……”

然后又給場子里面使了個眼色,底下立刻就有人吆喝起來:“天英叔,你自己不買房子,就和其他人換一換嘛,不要耽擱我們去城里,我老婆還指望著我家康康過年完了能進市小學的,你現在這么一搞,我們家小孩怎么辦?”

有人開了這個頭,自然就有人附和:“是啊天英叔,我還指望海龍早點兒把工程搞完了,到時候也在鎮上搞點兒副業,你這么一整,我到哪兒搞補貼去?你給我們家發啊?”

這些打小就在一個地方長大的人,幾乎或多或少都有些從眾心態,而且楊海龍又許以重利,現在一個人開了口,自然就有無數的人開始附和起來。

這里面老人都沒有怎么說話,一來是他們之中,真心想要離開鎮上的人不多;二來楊天英不同意賣自家的房子,這根本就是無可厚非的事情,總不能說是為了大家伙兒,就強行非要人家接受動遷。

但是他們卻也沒有出言楊天英,因為楊海龍早早就給這些族中的耄老打過招呼,說是開發完成后,整個楊家大族都會得到不少好處,而且說的有理有據,讓他們也無法懷疑。

這兩廂比較之下,他們也就采取了三不政策,不,不反對,也不去干涉。

至于楊天英和楊海龍之間的糾纏,就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吧。

看到族里話事的老人都不出聲了,場子上面的人就更加鬧騰起來,里面多數都是準備換房的人,少部分猶猶豫豫還在觀望,但是也頗為心動。

可是楊天英這么一弄,無疑是卡住了他們的希望,這就引發了不少人對楊一這一家的不滿。

“天英叔,你自己不換就算了,也不要妨礙我們吧!要不就像海龍說的,你和我們這里哪一家愿意去城里的,把房子換一下不就行了!大家都按面積算嘛!”

“就是就是,天英叔,我想換市區的房子,要不我們兩家換一換。我那個房子你也知道的吧,比你家還大,我不要你補差價!”

楊海龍得到了這些人的,氣焰也有些跋扈起來:“天英叔,你也看到了,不要因為自己的私利,就影響大家,影響整個鎮上的啊。”

“我有什么私利?”楊天英聽了這話臉色鐵青,而地下的喧囂哄鬧,更讓他覺得憤然不平起來,心頭有些火大。

楊海龍嘿嘿一笑,很有些氣勢洶洶地站起來:“這還不清楚?天英叔你不就是想著等到我把這條街開發出來后,你就跟著撿便宜嘛?到時候這條街上肯定是人氣最多最旺的地方,你們家隨便干點兒什么,不都會賺得盆滿缽滿?還不用花半分錢來裝修改造。”

一聽到楊海龍的質疑,場子上一下就開了鍋一樣,不少人用異樣的眼神盯著楊天英,不過攝于他族中話事的身份,不好多說。但是另外一些有幾分地位的人,又或是愣頭青們,都嘖嘖嘖地議論不休,仿佛楊天英還真就是這么想的一樣。

“海龍,你這話就有點兒過了啊!”站在圈子前面的楊衛東沉聲反駁一句,從場子里站到族老的面前,回過頭對著場上的好幾百號人正言道:“其他的事情先不說,我楊衛東就在這里問一句,我二舅在家鄉這么多年,從他五十歲開始當了族老話事,到現在十六年的時間了吧?有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大家的事?有沒有在背后搞過齷齪的小動作?”

楊衛東這么肅然正色地問了一句,倒還真沒有人能夠答的上來。楊天英在楊家大族里面也是頗有些聲望的人物,剛才一些人因為他礙到了自己換房進城,言語間這才有些不敬,現在被楊衛東問到以后,倒是沒有人能反駁一句。

不過楊海龍的反應也夠快,看到楊衛東站了出來這么一說,就呵呵笑道:“衛東,我也不是質疑天英叔的人品,剛才我說話確實沒經過大腦,急了點!”

然后又話頭一轉:“但是既然天英叔從來都是為大家著想,那為什么這一次非要攔著大家伙兒的好事呢?只要他一松口,區政fǔ那邊馬上就能批復,工程立刻就能動工……多的不說,起碼今年五一勞動節,你們就能看到實實在在的效果!”

166.更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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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龍,我二舅早就說了,你要開工,只管上!我們不會干擾一分一毫,如果你覺得我們家的房子夾在中間搞的風格不統一了,我們也可以按照你的要求重新裝修。至于說區政fǔ那邊,不會因為這個事情給你設置障礙吧?政策問題上面,我多少還是懂一些的。”

楊衛東本身也是政fǔ機關的工作人員,知道的事情也比自己二舅多一些。

“衛東哥,話不能這么說,這個事情本來就是要統一規劃的,比如說改造下水道,還有電路鋪設,衛星電視線,電話線網線……你們一家八棟房子,全部是分散在一條街上,到時候我們的施工成本要加大多少你知不知道?”

楊海龍這么一說,楊衛東倒是沒法辯駁了,因為這話倒也是事實,如果不能統一規劃改造,這么隔一段就要被打斷的施工的確是費時費力。

“要不,你給我們家都統一改造,然后我們把對應的施工費給你行不行?”

楊衛東這么一說,底下馬上有人鼓噪起來:“還說你們不是想要占便宜,等到海龍給你們改造完成了,你們一家人就舒舒服服坐在家里收錢,又省心省力,真是會算計!”

在自己老家,大家最講究的就是個名聲,被人這么一說,楊衛東也有些拉不下臉,也不管自家還有長輩在場,就做主道:“如果你們這么說,到時候這個房子改造好了,我們絕對不拿來做商業用途!要是我們一家人里面,誰私自搞副業了……”

說到這里一頓,環視場中一圈后,斬釘截鐵道:“那就歡迎大家來把我們的房子砸了!”

“嘁,說得好聽,到時候我們還真的去砸啊。”

“就是,你們真的搞副業了,那個還拉的下面子去要你們關門?”

旁邊楊海龍也話中有話地笑了笑:“你看,衛東,這個事情涉及到大家的利益。你這空口無憑,別說我了,大家也都是不信啊。”

看到楊天英一家人一時之間被堵得說不上話,楊海龍更是步步緊逼道:“再說了,你也別以為我就是賺了錢的,到時候這條商業街開發出來,還是區政fǔ統一組織招商分配,是要作為商業用途的。你們一家人夾在里面算什么呢?對抗政fǔ政策,拖累地方經濟?要知道這一家店面,到時候都是要收租金的,租金稅收按人頭算在農村提留款里面的,是可以給大家減輕負擔的。”

“還有這事兒?”

“哎!要是能折算成提留款,那也減少了不少負擔啊!這多好!”

楊海龍的這一句話,猶如在人群中丟了個炸彈,立刻就引發了鬧哄哄的議論。

而因為這一句話,此刻楊海龍的人更多了些,幾乎絕大部分的青壯都站到他那一邊,一些人紛紛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著楊天英這一家人,表情多有不屑。

“海龍叔,我想問一下,你說的這個租金還有商業稅,到時候是全部用來折算提留款,還是只折算一部分?”

一個少年人的問話極為突兀地響了起來,聲音很大,居然是壓下了場上的議論。

而這個聲音周圍的人群也在愕然一愣后,紛紛讓了開來,看著一個少年施施然走到了祠堂門口。

“這是哪一家的孩子?怎么跑到這里來了?雖然祭祖已經完了,但也不能這么沒規矩吧?”一個老人看了看楊一,就很是不快地頓了頓手杖高聲問道。

那邊楊天英已經是黑了臉:“小一,說是叫你不要過來!這是怎么回事?完全是胡鬧!”

從大會召開來,他的心情就很煩躁,后來更是被族親指責懷疑,心中的壓抑可想而知,所以現在對楊一的口氣就格外的重。

不過這個時候,卻也不能讓族人說自己家沒有規矩,他就黑著臉給旁邊的老人們解釋道:“楊一這孩子已經是上了家里面主桌的人,也算是有資格來祠堂了。”

旁邊老人互相看了一眼,顯然認為這是楊天英的開脫之詞,但是既然他都這么說了,自己也不好公然質疑,略略點了點頭,就等著楊天英把楊一訓斥下去。

倒是旁邊的楊海龍趕緊道:“幾位伯伯叔叔別見怪,楊一這孩子的確算是小大人了,我過年去天英叔家里面的時候,看到他的確是在主桌上面。”

一圈的老人面有異色地看看楊一,又看了看楊海龍,這才點點頭。不過顯然這種異色不是因為楊一的年紀,而是因為楊海龍的大度。

把這一切盡收眼底的楊一也不禁佩服,在這個時候幫自己說好話,反而給人留下一種寬容大度的印象,兩相對比之下,就更是顯得自己家不顧大局小里小氣了。

不過該問的話還是要問,對著楊天英連連示意自己離開的嚴厲眼神視而不見,楊一又笑著問了一句:“海龍叔,我想問一下,你說的這個租金還有商業稅,到時候是全部用來折算提留款,還是只折算一部分?”

“這個,那就是鎮里面的事情了,我只是給大家在區里面爭取到了這個政策,但是具體實施細則,我說了又不算。”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哪怕只折算百分之一的提留款,那也算是折算了對不對?”

楊海龍呵呵一笑,心里面是頗為不屑的,心忖老子剛剛才把你舅爺和舅舅打趴下!人家都是打了小的蹦出來老的,你這倒是反其道而行之,真是可笑。

“難道百分之一的折算就不是折算了,還不是大家的福利對不對!”楊海龍呵呵笑著:“現在商業街還沒有開工,就給大家帶來了實實在在的一項好處,難道這還有什么不妥的嗎?”

底下有人不耐煩地吆喝道:“行了行了,你一個小屁孩子懂什么,快點下去,不要在這種場合胡鬧!”

這些人里面,小部分對于換房尤為渴望的人,早已經對楊天英一家人很是看不過眼,他們不敢對著猶有余威的楊天英嚼舌頭,可是對上楊一一個孩子的時候,就沒有太多的顧忌了,話里面火藥味兒十足。

倒是楊一,對這些話只當是充耳不聞,只是看著楊海龍笑道:“當然有不妥,還很是不妥!最起碼我知道,雖然這個招商是由區政fǔ統一組織,但是開發商也有不少話語權吧?而且店面的租金也應該是交給你啊?海龍叔怎么不把這一點說清楚?”

“租金問題?”楊海龍還能保持笑容,但是心里面已經把楊一恨得咬牙切齒:“這當然是我的收入,要不然我投入了這么多開發資金,總不能虧本賺吆喝吧?再說你也別糾纏這個事情,最重要的還是我給大家帶來實惠。”

“哦,是嘛,但是我怎么覺得大家虧了呢?”楊一提高了一些音量,直視著楊海龍道:“每個店面的租金是多少能不能給大家公布一下?算了,我知道你也不會說實話,還是我幫你公開吧,沿河老街的每個店面,裝修以后都是三千一個月吧?嘖嘖,都趕得上我二舅工資的兩倍了!”

楊一這話一出口,周圍的人再一次轟然,紛紛表情詫異地盯著楊一,覺得這孩子是不是大冬天感冒了燒壞了腦袋。

只有楊海龍遽然一驚,差點兒就炸出一身白毛汗,因為楊一所說的價格,正好就是他設定好的心理價位,早早就和魔都那邊的一個大商人談妥了,每個店面租金三千一個月,租期五年。

可是這個小子是怎么知道的?難不成是瞎蒙?

當年告訴楊一溪止被開發消息的那個同學,家里面就在鎮上租了個店面賣精品宣紙,順口也就提到了租金的事情,卻不成想自己隨口提到的八卦,還能在時空倒流的某一天里,幫到某個重生者。

楊一當然是不會說自己賄賂了時空管理局,只是笑瞇瞇地追問:“海龍叔,你這一個店面只要兩個月,就能頂我舅爺一家人半年的收入,所以我說不妥有什么問題嗎?二百零三棟老屋,一個月六十萬,一年六百多萬!除去稅收和各種款項,還有你打點關節的花費,三年就能收回投資,還真是好買賣,怪不得怎么著都要買下我家的屋子。”

這個時候楊海龍已經從慌亂中回過神來,眼睛里兇光畢露地看著楊一:“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就亂說話!我這個店面的租金最多只有一千出頭,你胡亂嚼什么舌頭?”

“是么?原來你做這個工程這么不賺錢啊?”楊一假裝驚嘆著:“一千多的租金,這么一算起來,那就要九年多才能收回成本,這里面加上銀行的貸款利息,都要快十年了!原來海龍叔你還真是一心為了我們溪止喲,居然十年不賺錢,也要把家鄉的建設搞上去!”

楊一現在是心中大喜,沒想到前一世無意中從同學那里聽來的消息,還能起到奇兵的作用,楊海龍為了撇清楚楊一潑的“污水”,一時激動之下,也沒有細細思考過租金的合理性,倒讓楊一抓了個不大不小的把柄。

一個月一千塊的租金,低是低了點,可也算不上太離譜。

只是這個回報和投資比起來,就實在有些離譜了。要是他剛剛報上一個兩千塊的數字,說不定大家立馬就會相信他,而且也不會因為這個數字產生什么妒忌的情緒。

而旁邊的楊天英,現在已然是帶著幾分意外之喜看著楊一,他實在是沒有料到,這個外甥孫一出馬,立馬就鬧出了翻云覆雨的架勢,比自己這些老人可強的不是一兩分。

那邊楊海龍也是心中咬牙懊惱,可是話已經出口,他只好是盡力彌補道:“你曉得什么,以后這個租金肯定是一年一漲,難道鎮里的人氣起來了,我還是傻乎乎只收一千塊啊?”

這個解釋出來,倒也有不少人信了他的話,紛紛點頭,覺得應該也是這么回事兒。

有些鄙夷地哦了一聲,楊一歪歪嘴角一笑:“看起來海龍叔的實力還是不行啊,要不我給大家介紹一個老板吧,愿意換房子的,一比一平二置換市中心房產;不愿意換房子的,人家能讓整個鎮上的人年均收入超過三萬,是三年之內哦!以后這個收入還會翻番。”

聽到這話,不但場子上的一票大老爺們兒都呆住了,就連楊一身前那一排老頭們,也有幾個性子急躁的,一時間齊刷刷站了起來。

167.強力后臺

167.強力后臺

“天英,你們家還有沒有規矩了!這是什么地方,讓他一個小輩在這里胡嚼亂說。”

那邊幾個老人站起來,有面色不善地瞪著楊一的,也有臉帶不悅看著楊天英的,剩下的一排人雖然沒有站起來,但是看他們的態度,也說不上好到哪里去,總歸是臉色鐵青的居多。

看著這些族中老人的怒氣沖沖的態度,楊一心中一陣尷尬,他先前以為這些人站起來,是因為自己的話而驚喜,這才情不自禁地起身。

哪里知道,人家根本就沒有相信他所說的東西,而是把他當成了不懂規矩而又瞎搗亂的小孩子。

這算不算裝13不成反成傻13?

那邊楊天英也是一陣氣急,他們自己家人知道楊一講的不是什么瞎話,但是拿在宗祠大會上空口無憑的說出來,未免讓人覺得可笑。并且現在楊一都快引了老一輩的眾怒,趕緊把他帶走才是最應該去解決的問題。

但是還沒等到他說話,旁邊卻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來:“等一下,我們能不能說兩句?”

聲音是從最外圍的位置傳進來的,剛剛人們的注意力都被楊一“大放厥詞”所吸引,也沒人關心圈子外面的事情,現在陡然聽到這個聲音,紛紛往外面看過去,大感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可是等到說話的人一冒頭,場上立刻鼓噪起來:“哎哎,這是哪里的人?怎么跑到我們宗祠大會上來了?”

“就是,這是哪家的親戚?不是我們族里的人吧?”

兩千年前后的時候,南方沿海一帶的鄉村里面,各個宗族的族規家法已經大不相同,有的家族還恪守著祖宗傳下來的的族規家訓,但凡哪怕是一點兒小事,也不能越雷池一步。當然也有家族在一輩輩人的繁衍中,族規家法漸漸生了變化,不再像是從前那樣嚴厲苛刻。

而具體到溪止楊家,就有些取自中庸的意思,沒有過分而不近人情的嚴厲,但是也不會容忍有人隨隨便便把族規全然不放在眼里。

就像是現在的宗祠大會,不要說外人外姓,就連族中的女人和小孩子,那都沒有參加的資格。

所以在楊家人現開口說話的人不是族親后,一個個立馬就激動起來。

而祠堂門口坐著的老人,更是有站起來招呼族中的年青小伙子,準備把說話的那個胖子給趕出去。

一時間群情激憤,而在那個胖子話后,楊姓鎮民們又現,他身邊還有七八個人,居然也不是族中的族親,就更是有些火大,一些激進點的人全都氣勢洶洶地圍了過去。

“等一下,你們什么意思,這是區里面的孟區長!”

看到楊家鎮民面色不善地涌上來,跟在胖子旁邊的一個戴著金絲眼鏡兒的人急了,趕緊攔在前面肅然道:“那邊楊家的老爺子出來幾個說話的!孟區長下來你們溪止視察了。”

平時溪止的鎮民們雖然不太把鎮上的干部當回事,但是面對更高一級的區政fǔ官員,卻還是有著相當的敬畏,不少人就回頭看著祠堂門口的老人。

而那邊的族老們一聽到是區政fǔ,也沒法繼續端坐不動,十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在中間一個老人的帶領下也迎了上去。

“二伯,這些人中間有幾個我認識,的確是區政fǔ的人,上次區委書記過來視察的時候,我看見過里面的一個。剛才說話的這個人,我去區里面打報告的時候也有印象。”趁著兩邊人馬互相迎上去,一個皮膚黝黑身材高大的男人,就湊到中間老人的身邊小聲介紹道。

場子里面,原本圍著那七八個人的鎮民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道,這邊十多個老人也迎接上去。

剛剛話的秘書模樣的男子,就當先站出來,對著老人們笑道:“楊家的老人家們,你們都好,給你們拜年了。這位是我們區里的孟區長,主管區里的財政和經濟。這位是我們越州的文化名人,思閱文化公司和云中書城的老板,羅戈。”

楊一聽到這秘書的介紹,一時間沒有憋住,心中揣摩羅胖子在外面還挺像一回事兒的,扯虎皮涂金粉,怎么唬人怎么來。

他要是文化名人,那自己又算什么檔次?

不過楊一沒有對這話產生什么敬畏,卻不代表鎮民們也是不為所動。這邊中間最有話語權的老人就連忙伸出手,和儒雅而不失精干的孟區長握了握后,又轉向旁邊的羅戈:“歡迎歡迎,幾位領導怎么也不在家里面過年,這才初八,就下來檢查工作了?”

當先的孟區長呵呵一笑:“都已經初八了,我們政fǔ機關當然要開始工作,要不然豈不是尸位素餐,要被老鄉們戳脊梁骨了?”

一時間對于這些大人物的來意捉摸不清楚,中間的老人就趕緊笑道:“孟區長這話言重了,就算我們都是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小老百姓,也曉得您為區里面做出的貢獻!這個,按道理父母官下來檢查,我們是要好好接待的,但是恰好趕上宗祠大會,孟區長你看……”

后面請人回避的話,這老人也沒有明說出來,但是態度卻已然很是明顯了。

“哦,我也要先為這個事情給您們說個抱歉,今天過來呢,還真是為了你們楊家的事情。”

這位孟區長話一出口,周圍聽見這話的人,莫不是驚疑不定,尤其以中間的這些老人為最。而他們臉上也不止是詫異愕然,還泛出幾分隱隱的不快。

對于政fǔ官員的敬畏是一回事,但他們想要插手干涉族中的內務,那就有些不能容忍了。

不過也有幾個心思機敏,腦子轉得快的,想了想區長身邊這胖子剛剛說的話,就有些眼神古怪地看了看躲在最后面的楊一。

說是為了楊家家族里面的事情而來,難不成還真是為了這個小孩子?這想法實在有些可笑,但是又縈繞在腦中徘徊不去。

“那孟區長的意思是?”中間的老人臉上沒有半分神情表露,但卻在心中快地盤算開來,暗暗猜測這個政fǔ官兒的來意。

孟昶敏銳地覺察到了這些老人的猶豫和戒備,極有風度地笑道:“哦,是因為我身邊這位羅總,對于你們溪止的自然風貌和歷史遺產很感興趣,所以想要我做個中間人,希望能在你們這里搞些旅游開的項目。”

是海龍請來的人?宗祠大會通過他的意見也就行了,還專門把人在這個時候拉來是什么意思?

不少人大抵都是上面這種想法,有些誤會了孟昶話中所指的含義。

“哦,這事情,海龍剛才也拿到宗祠大會上說過,大家大致上都是沒有什么意見的,對于置換房子搬遷進城的條件也基本滿意。有幾家不想走的,大家正在給他們做工作。”

雖然有些不快楊海龍把外人也招到了宗祠大會上,可是既然這些人要么是頂頭的父母官,要么就是即將來投資的大老板,讓楊家族老們也不好說什么,干脆把剛剛討論的結果說了出來,也好讓這些政fǔ的官兒,還有想要投資的老板放心。

卻沒有注意到,背后楊海龍的臉色,已經由青轉白,又由白轉青,倒是變幻了好幾次了。

“嗯?”孟昶呵呵意外地一笑:“換房子?搬遷進城?我們羅總可沒有把鄉親們趕走的意思,老人家你們是不是誤會什么了?”

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位孟區長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這收房買地也是他們提出來的,現在又說不用動遷?

這邊孟昶也意識到大家都誤解彼此間的意思,就笑了笑解釋道:“這位羅總呢,是你們楊家一個孩子的朋友,叫楊一的,他在這里吧?還是讓他和羅總來給你們解釋清楚吧!”

一群人頓時就徹底傻了眼,這是個什么情況?來找楊一的?楊一?不就是楊天英家,那個剛剛在這兒搗亂的小孩么?

一時間這些老人們接不上話,楊天英也沒想到,自己外甥孫居然是招來了一個區長,還有些暈乎乎地沒想好說辭。倒是早已經四下打量了半天的羅戈招招手:“小一,你還打算躲到什么時候,還不快點兒過來見見孟區長。”

隨著羅戈招手的方向,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到了祠堂門口那個男孩身上。

還有一些好事者的視線被前面的人遮擋住,小村鎮居民好圍觀的習慣作怪,就也顧不上族老和政fǔ領導都在這里,紛紛往前面擠過去。

互相極為興奮地使著眼色,卻不敢弄出太多的聲響。

“孟區長好。”上前對著孟昶大大方方點了點頭,楊一也沒有多說什么話。雖然知道面前這人的身份,不過初次見面,他也不好表現地太過隨意。

倒是孟昶很有幾分不滿地“嗯”了一聲,故作不悅道:“我聽叔叔說,你都叫他姜叔叔的!這么算起來我們應該是同輩才對,你這么客氣搞什么?傳到我叔叔耳朵里,還以為我怎么欺負你了!”

楊一一滯,沒有想到姜建漠的這個侄女婿,倒是一點兒都不見外,心中也無語得很。這么一來,不就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么。

尤其是兩三百號人直愣愣盯過來的視線,簡直如有實質,讓楊一也有些鴨梨在身的感覺了。

旁邊的老人們雖然心中波瀾四起,但臉上還能勉強保持鎮定,看了看旁邊不亢不卑的楊一,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至于底下那些年輕一輩的楊家族親,也就沒有老人們的這份兒定力,一個個拿眼睛在楊一身上梭巡,目光里幾乎是赤/1uo/1uo的羨慕嫉妒恨。

而最后面的楊海龍,現在根本就不敢現身,雖然他也的確是在區長黃海在一起吃過飯,不過那也只是通過人層層引薦,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請動了區長一次。并且在那張桌子上,他雖然是主人,但卻要算坐末席的那一個,區長黃海從頭到尾也沒和他說上三句話,也就是碰杯的時候矜持笑著示意而已。

現在這個副區長孟昶,卻是一上來就擺明車馬,和楊一熟絡的不得了的樣子,這怎么能不讓人心驚。

而且其中最最關鍵的是,區長黃海是馬上就要在仕途上走到頭的人,而這個孟副區長,年輕力強又手握財政大權,主管一區的經濟展。等黃海走后,被扶正的呼聲也相當之高。

這種他當初請了好幾次,人家卻連面都不給見,只是托人傳話婉拒的人物,怎么會和楊家這小子認識?

楊海龍忽然覺得,好像事情并不像自己計劃中的那么完美了。

168.喧賓奪主

168.喧賓奪主

“孟……”楊一還在躊躇著,雖然人家不計較,還擺明給自己撐場面的架勢,但是他卻不好借坡下驢,畢竟兩者年齡身份的差距都擺在這里,太過隨意的話,會不會給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看到楊一還在猶豫,孟昶怎么能不知道楊一在想什么,就極為熱情道:“呵呵,還不好意思啊?你在喃喃哪里可不是這么拘謹的吧?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官兒太小了,不值得你喊一聲大哥啊?”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楊一再不表示一下,倒顯得自己矯情了,就很是干脆地笑了笑:“孟大哥好。”

孟昶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心中卻回憶起了自己那個市委書記的叔叔,前兩天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屢屢提到的話語:“羅家那小子這次的動作,據說又是那個楊一攛掇的,既然是這樣,你對這事也上點兒心,搞得好了肯定是你的政績。”

自己當時還很有些詫異地追問:“二叔,既然是一個小孩子的主意,你怎么……”

“我怎么還這么重視對不對?”姜建漠呵呵一笑:“其他的我也不好多說,我就給你交個底,羅家小子的那個出版公司,還有這半年來炒的火熱的那幾本暢銷書,還有去年這個云中書城,都是這小子搞出來的。”

“啊?二叔,這個,你剛才好像喝了快一斤酒吧?”

大過年的節日里,大家又都興致很高地喝了不少酒,孟昶就借著這個氣氛,半開玩笑半懷疑地打趣姜建漠,換在平時他是肯定不會這么說的。

“你覺得我像是喝多了說胡話?”姜建漠搖搖頭一笑:“我平時有沒有這么開玩笑的時候?”

孟昶一時間就遲疑道:“這倒沒有……”

“是從來沒有!我現在明確告訴你,剛才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在開玩笑!”姜建漠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基本上沒人知道這個事情,你不相信也不奇怪。自己去問問羅家小子不就都明白了!不過我在這里先給你說一句,到時候見了面,你就當楊一是你的弟弟,有事情就多交流一下,肯定是沒有壞處的。”

因為是姻親的關系,孟昶身上早早就被打上了姜建漠的標志,而對于這個市委書記的表叔,他自然是要言聽計從的。于是帶著姜建漠的囑咐,孟昶這才會對初次見面的楊一如此熱情。

“這還差不多,怎么樣,把你羅哥急匆匆地叫過來,又有什么好點子了?”孟昶一邊笑著,一邊注意到氣氛有些不對,就很是隨意地一揮手:“既然大家都在這里,那幾位老人家看能不能這樣,我們也不要開什么宗祠大會了,就開一個村民代表大會怎么樣?”

孟昶這么一話,楊家族里的老人們也不好說什么,既然是改變了這次大會的性質,那么這一行人來主持會議倒是理所當然。

于是趕緊指揮著楊家的青壯,在祠堂里面抬出了幾張桌子拼湊起來,又把后面的椅子擺好,不多會兒也擺出了一個簡易的主席臺。

就在祠堂這里忙亂的時候,鎮政fǔ的一些人得到了風聲,本來是放假放到大年初十,現在也趕緊召集人馬,在鎮黨委書記和鎮長的帶領下,匆匆趕到了祠堂這里。

又是好一陣寒暄后,孟昶的秘書這才臨時客串起了會場主持人,安排眾人一一落座。

“孟區長,你就給我透個底兒,這次來真是為了他們老楊家的事情?”在宗族觀念極強,三大姓就占據了鎮上百分之九十九人口的溪止,鎮黨委書記和鎮長的話,有時候還不如各大族里的族老管用。而且溪止行政面積又小,鎮里的情況也簡單,有時候倒讓鎮上的一些干部覺得自己來這里簡直就是無所事事。

現在這個鎮長周志安,本人就是鎮里周姓的族人,對于另外兩族的族內事務基本也是不怎么過問,現在看到孟昶居然不打招呼就過來,很有些嬉皮笑臉地湊上去,想要打聽點兒動向。

“透底?透什么底?”孟昶對于這種頗有些無賴作風,又是土生土長本地人出身的基層干部,也是又好笑又好氣。而且人家大了他十好幾歲,想要板著臉都不行,就搖頭笑道:“周鎮長你靜觀其變不就行了?今天這個事情,很有可能就是你們溪止騰飛的開始。”

“哦?”聽了這話周志安微微動容,如果是別人說這話,他嘴上答應,心里面多半是不以為然的。

但是現在由區政fǔ分管經濟的副區長說出來,就不由得他不信了,而且孟昶在區里的風評也是頗為不錯,算是一個有能力也有野心的干部,想來這話不是無的放矢。

“大家靜一靜,現在我宣布,溪止古鎮村民大會正式開始,請孟區長講話。”

也沒有話筒,音響之類的設備,秘書說完就坐了下來,眾人的目光隨之聚集到孟昶身上。

“大家好,今天呢,本來是楊家宗祠大會的日子,我這個外人說實話不應該摻和。但是又因為其中的一件事情,關系到政fǔ的規劃和未來溪止的展,所以我不得不在這里提出來。”

簡單的開場白后,孟昶對著身邊的羅戈示意了一下,然后直接挑明道:“這個事情,就是我聽說,有人打算把古鎮上的沿河老街買下來,想要搞旅游開。雖然現在沒有明文規定,但是原則上我們是不私人壟斷旅游資源的。”

孟昶這話一出口,也在主席臺最邊上撈到一個位置的楊海龍,臉色一下就變得煞白。

雖然他在楊家的宗祠大會上,信誓旦旦自己的計劃是通過了政fǔ審批,而且官方也是頗為的。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黃海根本就沒有給他一個具體答復,只是模棱兩可而已。

現在就算是在一個普通的村鎮買下這么一大片的土地,也要經過層層查核審批,就更別說是在這么一個古鎮上。而且對于旅游資源的處理,也都是承包開,共同受益為主基調,倒是沒有私人買賣的先例。

而他自己借著房屋買賣的借口搞開,就有些打擦邊球的意思了。

那邊孟昶有意無意中封死了楊海龍的路子后,就對地下的居民大聲道:“正因為這樣,所以我身邊的這位羅總,特別找上我,提出了和大家合作開,共同受益的一個計劃……對了,還沒給大家介紹一下!你們都是鎮上的人,離市區也不遠,應該有人知道今年我們越州市新建的云中書城吧?”

“知道,那怎么能不知道?全國最大書店啊孟區長,那可是我們越州的驕傲。”

“就是就是,還有報紙上說,我們溪止,越鹽,霧峰,竹歸,再加上云中書城,是越州的五座文化村鎮!”

孟昶呵呵一笑:“大家都知道,我就不用多費口舌了,這位羅總,就是云中書城的老板!”

底下立刻卷過一陣風吹稻田般的簌簌議論,顯然對于羅戈這種大老板能夠來到溪止,還是很有幾分意外的。

而孟昶在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羅戈身邊的楊一后,又笑道:“這一下云中書城和你們溪止結成幫對,算不算強強聯合啊?”

這話頓時引起底下村民的一陣哄笑,不少人對于富態可掬的羅戈,已經是生出了不少好感。

“我呢,就是給你們兩邊牽頭搭線,然后具體的東西,還是由羅總來給你們說一說,然后有疑問的,也可以當場問出來,讓他給你們解答嘛。”

到了現在,場上村民的興趣已經被完全激起來,個個都張大了耳朵緊盯著羅戈,等著看這個胖子能給大家帶來什么驚喜,而有一些和楊海龍家交好的人,也紛紛意識到,今天的這個事情,果然是有些來者不善了。

舉了舉手,示意底下的人靜一靜,羅戈先是站起了團團拱手給大家見了個禮,然后才坐回位子:“現在我就給大家粗略說一下,畢竟這個事情是關系到整個溪止古鎮,到時候還要周家和顧家的鄉親們也通過了才算數。”

旁邊周志安就嘿嘿一笑:“就是這個理!孟區長,這個羅老板對胃口。”

聽到周志安的話,場上又炸起一陣哄笑,然后就聽羅戈道:“我們陽一文化的計劃,大致是這樣的,先組織人手,對古鎮的資源做一個調查統計,然后由我們統一規劃開,統一調配資源。開完成后,把和旅游業相關的項目,對應安排到各家各戶,主要是吃住行,以及古鎮旅游管理處這四大塊。具體地說,就是我們安排哪家哪戶去做什么事情,到時候你們除了上繳每年的管理費和稅收外,剩下的就是自己所得。”

羅戈話才講到一半,立刻就有人跳出來問到:“羅老板,你這個吃住行,怎么保證分配公平啊?還有旅游管理處,又是干什么的?”

羅戈把手虛虛一壓,止住了底下的躁動后,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吃住行這三塊,具體由我們對各家各戶的考察,以及居民們自己的申請來互動決定。就好比風味農家飯,先由對做這個生意感興趣的居民提出申請,然后由我們統一聘請餐飲業的大廚和國內有名美食家來評審,通過的自然就可以開設餐館,至于沒有通過的,那就對不起,請你再去選擇別的行當。”

“要是有人沒有通過,又私自搞這個名堂的呢?”

“既然是我們雙方合作開,共同致富,那肯定是要簽署合同的,私下擾亂規則的,我們就要按照毀約去起訴他了。”

羅戈看到沒有人有異議后,就接著道:“而這個旅游管理處,就是統一管理除開吃住行這三大塊以外的行當,比如土特產的買賣,還有鎮上衛生安全的維護,鎮外風景點的管理,這些都是由旅游管理處來安排決定的,但是在里面工作的人員,也都是古鎮的居民,我們絕對不會安排任何一個外來戶來搞這個事情。”

“真的?羅老板你可要說話算話!這些東西都交給鎮上?那你們賺什么?”

“管理費啊!我開始都說了,我們幫助你們開,并且對外進行宣傳,你們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做生意,像是交稅一樣,給我們一定的管理費用,這才是大家雙贏的模式嘛!”

羅戈這么一說,一些人倒也很是動心,而也有人質問道:“如果我們搞這個不賺錢怎么辦?到時候又要給你們交什么管理費,又要交稅,不是賠死了?”

胖總呵呵一笑擺了擺手:“這個沒關系,我來的時候,聽說有人是想要一比一,等面積置換大家手中的房子,我這里也可以這么辦嘛!一比一點二,就像我這個小兄弟楊一說的,市中心的房子,想要出讓的就趕快。當然,如果愿意留在這里的,我保證大家伙兒的收入,能在三年之內達到人均三萬的水平!”

按照越州現在的房價,中心城區的一套房子需要2o萬上下,如果有一百戶居民想要置換,那么思閱和陽一文化就要拿出來兩千萬,這對正處于高展的陽一文化來說,肯定是無法接受的。

這還是98年剛剛開年的時候,國內的房地產市場沒有被催熱,如果等到了今年七月之后,中央作出黨政機關一律停止實行了四十多年的實物分配福利房的做法后,他們就更沒有能力去等面積置換鎮上的房產了。

所以只能在居民收入的問題上,給大家畫一個大畫餅,利用他們對故土的留戀,以及呆在家里也能賺錢的天然優勢,來擊敗楊海龍。

楊海龍只需要給沿河老街的一百戶人家置換房產,而楊一和羅戈面對的整個古鎮八百多戶,萬一這些人真的鐵了心換房進城,到時候拿不出錢來,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169.急轉直“上”

169.急轉直“上”

“三萬?羅老板你說一年三萬?”

猶如熱油鍋里面潑進了冷水,這一下場子里是止不住沸騰起來,今年年前才從報紙上看到的報道,九七年全國農民的人均純收入不到22oo元,他們越州因為是東部省份,又坐擁得天獨厚的旅游資源,勉強也不過七八千上下。

現在有人說能夠讓他們在三年內,把人均收入提高到三萬,那還想什么,直接就跟他們一塊兒干啊!

而對于楊一和羅戈,這個目標倒是不難達到,至于打定主意想要置換房產的村民,他們同樣歡迎。

羅戈是根據在全國各地旅游之后的見識,知道這個地方的老屋在未來是有價無市的東西,而楊一更是不用什么亂七八糟的市場分析,就知道這些老屋日后的價值。

不要說一比一點二的置換,就算是一比二的置換,一樣是穩賺不賠。只不過一來資金制約,二來都是鄉里鄉親,這些窩邊草,楊一還是不屑去吃的。

“就是一年三萬,是人均收入!這些也可以和大家寫進協議,達不到這個水平,差額就由我賠給大家。”

趁著底下的村民們議論紛紛,羅戈輕輕咳嗽一聲:“小一,這話可都是你教我說的,到時候真要賠錢了,我這輩子就賴上你沒完。”

后面一排老人也在小聲交談著,孟昶另一邊的鎮干部同樣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趁著沒人注意,孟昶就對偏過頭對羅戈笑道:“怎么,你不會是到了現在心里面還沒底兒吧?這不是坑害我嗎?”

羅戈嘿嘿一笑,眼睛看著孟昶,嘴巴卻向著相反的方向努了努:“我都被這個小子坑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每次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沒有市場調查,沒有目標分析,也沒有風險評估,就連預期收益報告都沒有,就敢拉著我下水!我現在能活著,倒也算是個奇跡了!”

楊一撇撇嘴,羅戈說是這么說,可是現在有了什么動作,自己卻想甩都甩不掉——榕樹下的投資他就硬生生插了一腳,自己正在構想的《云荒》動畫改編,他也從蘇晚那里得到了消息,恬著臉非要分一杯羹,還振振有詞:“你和你的小晚兒吃肉,起碼也得留口湯給哥哥我喝喝吧!”

“怎么,我還不知道你們的家史是這么一回事呢!”孟昶興致勃勃地笑道:“那這次我看你們還是很有準備的嘛。”

“準備?”羅戈“嘁”的一笑:“我跟你說,我保證這小子拿出來的又是一疊莫名其妙的材料。”

這邊羅戈正說著,楊一果然拿出來一疊厚厚的材料,本來是要丟到羅戈面前,聽到這話,又一把收回來,直接遞給了孟昶:“孟大哥,你看看我整理的一些材料,還有關于整個溪止旅游開的的想法。”

楊一和羅戈還有孟昶在這邊談笑風生,周圍村民們看過來的眼神卻都變了,開始楊一喊出來一比一點二置換房產,還有人均三萬收入的時候,他們只不過把這話當成了一個笑話聽。

但是現在,誰要是還把這個當笑話,那他自己就是傻瓜了!人家大老板都敢寫進合同打包票的事情,這還用懷疑嗎?

而那個什么區長居然讓這小子喊什么?孟大哥!

別看這些村民們對鎮黨委書記,鎮長之類的官員沒有敬畏,不過是因為他們也是三大族里面的族人,溪止這里世世代代就是族規大過法律,加上這些人也拉不下來臉在族親、尤其是族老面前擺架子,所以才會有鎮長說話不管事的怪事生。

可是這不代表他們不清楚一個區長的能量,人家可不是溪止三大族的人,要對付你一個無權無勢的小民,那還不是簡簡單單的事情。

樸素而又帶著農民式狡詐的處事手段。

所以當他們看到這個三十多歲的區長,明明比楊一大上一輩,卻堅持要他喊“孟大哥”的時候,一個個開始對楊一的不屑和好笑,變成了現在的敬畏有加,甚至在議論楊一的時候,看到少年偶爾把視線轉過來,都不敢和楊一對視,而是掉過頭去。

不過等楊一看到別的地方去后,他們議論的聲音又大了起來,一個個都嘖嘖感嘆不已。

也有不少心思靈活的,早已經在暗暗盤算起來,等一下這個會開完以后,是不是要再提點兒什么東西,去楊天英家跑一趟才好。

人家怎么就有這么個能耐的外甥孫呢!

場上的村民們還在討論著,特別是區政fǔ和鎮政fǔ官員身后的那一排楊家族老,一些開始對楊海龍不怎么感冒的老人,現在卻對羅戈的這個計劃充滿了興趣。

因為不用他們搬離祖居,這就是足以吸引絕大多數老人最優厚的條件了。

“嗬!資料很全啊?”趁著大家還在熱議,孟昶翻了幾頁楊一給他的資料,眼睛隨意掃了掃。

本來他雖然是嚴格按照姜建漠的吩咐,對楊一給予了最大力度的,但那也不過是因為姜建漠長輩和市委書記的雙重身份,并非因為自身對楊一看好。

而當他聽到羅戈說楊一從來都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的時候,也不禁對自己二叔的判斷懷疑起來。

可能這個孩子才華有一點兒,但是說到由他一手支撐思閱和云中書城,未免還是過了吧?

但是所有的懷疑,在他看到這一份有關溪止旅游開的計劃書之后,就完全煙消云散了。

翔實無比的資料,周密妥帖的計劃,大膽到有些出位的營銷手段……

“這……小一,這些東西,真的是你寫的?”孟昶有些不敢相信地問到,雖然這樣有些不太禮貌。

如果這些是真的,那么區政fǔ經濟和信息化局,還有外事僑務辦公室的那些人,不說是一群廢物,也可以給他們一個庸庸碌碌罵名,而完全不用擔心罵錯了他們!

“恩,這幾天一直在整理這些東西,應該對以后的開有點作用。”

“何止是有用,有了這個東西,我就有信心以政fǔ部門的名義正式介入,全力配合陽一文化來把這件事情當成重點項目來做了!”

孟昶極為興奮地在這疊材料上面撣了撣,看得出來,他也是極為高興的,有一種意外之喜的興奮:“非常用心的一份計劃書!不止是花費了很大的心思,而且也非常有料!里面一些想法非常前,又不失可行性!”

三個“非常”,讓多多少少知道孟昶性格的羅戈也不禁有些詫異,就連姜建漠和胖總聊到自己這個侄女婿的時候,也常說孟昶是沉穩老練,有大將風度。可是現在卻為了楊一一份計劃書而激動,這就讓人萬分好奇了。

“這個,里面寫了什么,我看看?”說著就想從孟昶手里把材料拿來看看。

楊一在旁邊一把揪住羅戈的胳膊:“哎哎,羅哥,莫名其妙的東西而已,你看什么看。”

而另一邊的孟昶也極為配合到:“就是,這還真是莫名其妙,我都看不明白,沒什么好看的。”

作繭自縛的胖總一臉棄婦模樣,可是三個人有說有笑的架勢,別說場下的村民,就連注意到這邊的鎮政fǔ里的人都連連側目。

一個須皆白地老人終于忍不住,湊到楊天英身邊打聽著:“天英,你這個外甥孫,還認識區長?”

因為楊一給自己長了臉,楊天英從最開始的氣憤,到楊一初次出現之時的煩躁,一直變為現在的得意洋洋。正在美滋滋地享受別人愕然又艷羨的目光,聽到有人問起,就端著架子咳嗽兩聲:“天穆老哥,你要問這個嘛,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曉得小一和旁邊那個老板關系好得很,也可能是這個羅老板介紹他認識的孟區長吧。”

“哎,小一還真是出息啊,以前還經常跑到我們院子外頭,偷墻邊上的那一架葡萄,一轉眼的工夫,就這么大了!”

“呵呵,是啊。”看著族中也是很有些話語權的楊天穆,現在也拐著彎和自己套近乎的模樣,楊天英心里面簡直就像三伏天吃了個井水鎮的西瓜,別提有多舒心。

而此刻,前面的胖總終于是說盡了好話,把楊一的計劃書拿到了手中,看了兩頁后,就忍不住評價道:“資料倒也還算詳盡了,不過相關規劃就有些粗糙了吧。”

孟昶笑而不語,說到開項目的細則規劃,楊一他一個孩子,人力有時而窮,當然比不了一些專業公司的專業部門,不過就這份計劃書來說,已經是瑕不掩瑜。

而最關鍵的地方,還在于后面的推廣手段。

“咦?配合《云荒》的新書來做宣傳?這倒是哦……誒,誒!小一,你說《云荒》漫畫的取景都在溪止,這就過了吧!”

170.開會啊開會

“手頭有這么好的資源,不利用起來才是傻子呢!”楊一癟癟嘴。

這個主意,早在他第一次生出開發溪止旅游的念頭時,就不可抑制地冒出來過——千年歷史的古鎮,精致的小橋,落雪的庭院,桃花飄飛萬千芳華的郊野……也許再過千年后,這個鎮子還是這樣。

如此的景致,哪怕是隨便取個景,然后配以電腦處理,放到《云荒》的前面當做推廣宣傳畫,綽綽有余了。

然后憑借蘇晚現在的號召力,遠的不說,就在長三角地區的粉絲們,可以想見是一定會來親眼一觀的。

這可是《云荒》的取景地!沒有人比楊一更清楚那些蘿莉正太們的潛在消費能力。

“誒?這個思陽杯新概念作文大賽是什么意思?”孟昶同樣清楚蘇晚的影響力,他雖然是不看漫畫這種東西的,但是架不住自己那個還在讀小學的兒子喜歡,而且這種火爆了全國的暢銷書,又是出自他們越州,怎么都不可能不去關注的。

正因為十分關注,所以才知道蘇晚和《云荒》這兩個名詞所代表的影響力。

但是計劃書上面其他的一些東西,孟昶就不是十分清楚了,比如這個什么新概念作文大賽,聽起來倒是很有噱頭,可是畢竟還是局限在學生范圍內……

“哦,是和萌芽雜志社聯合舉辦的一次作文大賽,《萌芽》老哥你知道吧?”羅家和姜家的關系不同一般,所以對著和自己同輩的孟昶,羅戈也顯得稍稍隨意。

孟昶“咦”了一聲,有些驚訝道:“怎么不知道,我讀書那會兒,就指著這本雜志活了,你們倒是有想法啊,還能和《萌芽》牽上線?”

羅戈嘿嘿一笑:“還不都是這個小子的鬼點子,說是要互相借助影響力,就整了這么個計劃,雖然我還是保留意見,不過小一都已經和人拍板定了下來,就只好由著他折騰了。”

“我們羅總還號稱是越州慧眼,這有點兒名不符實啊!難道你只會發掘商業化的暢銷書?”孟昶慢悠悠喝了口水,給胖總掃盲道:“我們讀書那會兒啊,誰手上要是有一本《萌芽》,那可要被同學圍上兩三個禮拜,就連班上最漂亮的女生,也會私下里問你借書看。這雜志的名氣可是大得不得了。”

“好漢不提當年勇。”

孟昶很是不同意羅戈的說法:“可別這么說,人家到底是老牌青少年文學雜志,他們現在欠缺的,只是一個重新站起來的機會,我看小一的想法就很好!到時候就在溪止舉行首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人文風景全都齊了,難得的好點子。”

“還是孟大哥看得長遠,今年七月份的初賽,正好是學生高考完以后,在這個時間點上做好宣傳,可以拉到不少暑期游客,當然,最主要還是為了今年的國慶宣傳。然后明年四月份的復賽完畢后,我們直接把那些被特招的學生再請過來,配合大學直通車這個話題,隱形宣傳溪止的旅游……”

“好!隱形宣傳這四個字形容得好!”孟昶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手掌,肯定道:“明年的四月,那個時候高考正好就是全社會的熱議話題,在那個時候推出新概念作文,還有大學特招的噱頭,肯定能引起不少人的矚目,然后在不知不覺中宣傳溪止旅游,的確是潤物細無聲啊!”

“嗯,我的大致意思就是這樣!”楊一笑了笑后又指指材料上接下來的內容:“至于接下來的夢里水鄉茶話會,江南小姐選美……這都是沒什么新意的小手段了,不過聊勝于無。”

聊勝于無?這就是楊一故意謙虛了。

如果說在2000年以后,國人見慣了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可在98年的時候,這些把文人名士,江南秀女請進來的做法還是不多見的。

人們往往一想起江南,就是鐘靈毓秀文章風流的書生士子,還有溫柔多情紅袖添香的吳越少女。

只要組織策劃得當,在小橋人家,斜陽西下的水波里,船家的櫓攪碎了古老的童話,暖色調的金紅夕光下搖櫓人遠去……亙古不變的鎮子,靈動空蒙的水鄉,才子佳人,依然不失為吸引視線的好話題。

“好,好!楊一這個策劃我個人是沒問題的,到時候老弟你再找人把這個完善一下,然后拿到區里面討論,基本上走個形式,想要通過簡直就是板上釘釘。”

孟昶是真的很高興,作為手抓經濟建設大權的副區長,他所管轄的地域里面,明明有溪止,竹歸兩大越州千年古鎮,可是旅游這個健康綠色的新興行業卻總是沒辦法起來。

區里面直屬的幾個單位,相關的調研報告倒是打了一份又一份,可是來來去去卻總是招商引資啦,加大投入啦這些讓人聽了就膩味的老話空話,根本沒有一點兒干貨拿出來。如果不能在旅游和農業上面做文章,本來就缺乏工業和高新產業基礎的地區,想要是異常困難。

為了這個事情,他也找過專家,也去過舟莊之類的地方取過經,可是要說拿出一套適合本地的規劃方案,卻是沒有什么頭緒。

但是今天本來是幫人撐場面,卻無意中得到了這樣的寶書,孟昶心情當然就很舒暢了。

底下的討論大致有了結果,一直作為話事人接待政府官員的老人就走下場,明顯是代表了楊家大族準備發話了。

底下的討論也靜下來,那老人很滿意地微微頷首,然后轉向當中坐著的孟昶:“孟區長,大家對羅老板的共同大家讀書院

171.很現實的結果

過年前后,楊一只是在楊家內部引發關注,宗祠大會上,他倒是讓族里不少人都記住了自己,不過在村民大會召開完畢以后,楊一這個名字,漸漸有傳遍整個溪止古鎮的趨勢了。

不少清楚內情的人還好,只是對楊一看不透,外加一些嘖嘖稱奇的好感。畢竟在羅戈無意間透露出來的消息中,他來溪止投資旅游,是自己“小兄弟”楊一的一力邀請。而且副區長孟昶同樣也對這個男孩親近有加。

至于那些不怎么清楚內情,只是道聽途說的人們,對楊一簡直就是敬畏不已了。

“你們是不知道,昨天那個區長,拉著楊家那小子就像是自己人一樣……”

“你們是不知道,昨天那個區長,拉著楊家那小子完全就是自己人一樣……”

“你們曉得什么,昨天孟區長為什么拉上楊一?那是人家區長自家人!”

“你們不知道吧,人家孟區長來,本來是給楊天英他們家拜年的,他們有親戚關系!”

事情就這么越傳越離譜,很好地演示了一次流言蜚語的強大威力。

而這種流言蜚語附帶的結果,就是這兩天來,到楊天英家和楊一老屋里面拜訪的人越來越多,前腳才剛剛送走一撥人,后面在門口等了半天的馬上就見縫插針地擠上門。

椅子還是熱乎的,老寒腿都能直接坐上去。

而往常這個時候,經常會來院子里面找食吃的野貓留鳥,也是徘徊老半天,卻找不到一個下嘴的機會,只好怏怏地竄去別家。

沒辦法,人來人往的太熱鬧了,根本就不是往年安安靜靜的樣子。

而至于楊海龍,同樣也在某天深夜,幾乎是臨近十二點的時候,偷偷踩上了楊一老屋的門檻。

已經沒有了任何多余的想法,楊海龍在初八晚上的接待宴上,也趁著敬酒的機會接近過孟昶。他知道想要獨自吃下溪止的旅游資源,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可能,而他隱約提出的意思,只是想要分一杯羹,和羅戈合作開發而已。

“這個啊,關于開發商這邊,你就要和羅總自己去商議了!”孟昶推辭道,羅戈和楊一聯手給他送上這么一大塊政績,有些東西他肯定是要投桃報李的。

楊海龍實在是心有不甘,急躁之下,就試探著問了一句:“如果非要按照羅總他們的開發模式,我也可以啊,區政府難道就不組織一個招標會嗎?”

孟昶呵呵笑了笑,和楊海龍敬過來的杯子碰了一下,卻根本就不喝下去,連嘴唇沾一沾的工夫都省了下來,眼神里有些若有似無的深意。

被孟昶這么一看,又氣又恨,又被三分酒意迷糊了腦子的楊海龍瞬間清醒過來,趕緊一口干了杯子里面的酒水,然后連連點頭哈腰退了下去。

過了好半天,背上炸起來的汗毛也沒能順下去,只是往楊一身上看了又看,心里面充滿了苦澀和不忿。

而在當天午夜拜訪了楊一,以及留宿在楊一家中的羅戈后,第二天領著一家人又去正式邀請羅戈的路上,楊海龍還在嘆著果然是世事無常。

旁邊他的愛人,跟著他在商海里打拼過,也是被人稱為女強人的厲害角色,現在卻能發現她眼睛里面濃濃的憂色。

路上碰到不少的小孩子在外面玩耍,有大一點兒懂事的,就知道對他點頭打招呼。還能偶爾碰上女兒以前的同學,這些孩子不知道鎮上局勢的變化,看見了他后,還很是禮貌,甚至是有些恭敬地站住腳步。

而他看到了鎮口橋頭上,那一胖一瘦的兩個身影時,楊海龍的目光就是一滯。

然后低聲詢問道:“劍劍,過年前你大爺爺跟你說過的事情,還記得不記得?前一段時間你找過那個楊一沒有?”

楊劍咬著嘴唇不說話,雖然家里面是讓她多和楊一接觸一下,然后看看能不能順勢影響到他,進而影響的楊天英的決定。

可是卻因為她自己的傲氣和自以為是,把明明可以改善的關系,弄得有點兒無法挽回。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可是現在父親這么問起來,卻讓她難以回答。

他沒時間等著女兒的回答,因為那邊兩個人已經看到了他的存在,楊海龍只能趕緊幾步上前,脊背都有些微微彎了起來:“羅總,你看等一下,能不能請你賞光,去我們家吃頓便飯。”

然后把眼光看向了旁邊的男孩,嘴角露出和藹的微笑。

他第一次碰到楊一,并且還從兜里掏出五百塊錢遞上去的時候,雖然沒有表現的很明顯,但是內心的確是居高臨下的。

卻沒有想到,才剛剛十天出頭的工夫,自己和這個少年的位置,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尤其是好幾次不算太隱晦的針對,步步緊逼著人家賣房子……每每想到這里,楊海龍的背心就會無端冒出一身冷汗,甚至這兩天連睡覺都沒有睡好過。

心里那個悔恨啊。

楊海龍的目光看向楊一,他昨天晚上上門的意思,只單單是想去賠罪,還不敢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當時眼前這個胖子倒是很好說話的樣子,而楊一也沒有表現的緊咬不放。

所以他才敢在第二天,又全家出動,看看能不能說動羅戈和楊一,讓自己也參加到這次的開發中來。

只是楊一卻根本沒有看到他一樣,只是自顧自淡淡對著羅戈指點:“在木巷和青巷中間,最好還要打通一條水道,這樣整個鎮子就被分成了八塊,可以取乾、坤、巽、兌、艮、震、離、坎的意思!雖然不知道以前修建鎮子的時候先輩們是不是這么考慮的,但是現在做開發,當然還是要物盡其用的。對了,羅哥你能不能聯系到越大的建筑系教授,讓他們來實地考察一下,說不定會有意外之喜,就算沒什么發現,也能在開通水道的時候,提出一些建設性意見的。”

楊海龍的嘴巴翕張了兩下,心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聽這個男孩的剛剛所說的東西,就可以窺一斑而見全豹,能夠被少壯派區長和一個大老板看重的人,可笑自己還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子看。

羅戈看看楊一,又看看旁邊的楊海龍,心里面也是惡趣味地笑,估計到楊一這小子又是扮豬扮得太深刻,以至于讓眼前這男人一腳踩空了。

不過楊一可以隨著心情決定給不給楊海龍臉色看,他羅戈還是要保持一下風度的,笑了笑就對著旁邊的楊一努努嘴:“這個還要看小一了,我的行程都是他安排的,他不發話,我可不敢到處亂跑。”

亂跑?難道你一個大老板害怕迷路了不成?楊海龍心中苦笑著,卻還要滿臉笑容地看向楊一:“小一啊,你看,這個是不是可以賞個光,也來海龍叔家吃一頓便飯吧,說起來今年過了年還沒有請過你們呢,真是失禮。”

一個中年男人,一番話可以說是討好,甚至可以說是低聲下氣。楊一看到楊海龍這幅樣子,心里浮起八個大字——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孟昶表現出來的親近和看重,以及旅游開發工程的誘惑,兩重壓力加在一起,讓楊海龍對著楊一的時候,就連假裝事不關己地躲開都不行。

他自己倒是能一走了之,可是只要有孟昶做區長一天,他族里面的長輩,就要提心吊膽的過一天。

“隨意吧,羅哥想去的話我們就一塊兒過去。”楊一沒有像楊海龍想的一樣,可能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給自己什么難堪,反而是讓楊海龍心中長舒了一口氣,對楊一也不禁有些感激起來。

“那你們聊,你們聊,我這就回去準備,等一下還請羅總務必賞光,小一你也一定過來啊。”

請動了羅戈,心事又放下一半的楊海龍,在回去的路上點了一根煙,臉上是男人們受挫的時候,通常才會有的失落神情。

“劍劍,這幾年你跟著爸爸媽媽在外面跑,也是委屈你了,要不趁著這個機會,把學籍轉回來,就在老家好好讀完高中吧?”

“這就吃好了?我們家的飯菜不合你的胃口?”楊劍心知肚明自己爸爸的意思,可是她卻沒有選擇的權利,父親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這個家庭。

而她常常自詡為比同齡人成熟,眼界更高更遠,現在犯了錯誤之后,自然也是要為這個錯誤買賬的。

只是她心中仍然不舒服,為什么你楊一明明認識這么多大人物,明明和我一樣不是小孩子了,還要在我面前玩這種可笑的藏貓貓的游戲?

裝深沉裝低調?那好,我承認你裝成功了!

心里面總還有個疙瘩的楊劍,說起話來自然也是帶著棱角的。

“還好吧。”楊一有些輕描淡寫,楊海龍讓自己的女兒過來纏著他,羅戈那死胖子居然還擠眉弄眼的推波助瀾,這讓楊一有些不爽,楊劍的話也就沒怎么放在心上。

還好?自己父親一大早去山那頭村子里買來的野味,三叔叔到竹林那邊挖的冬筍,百草肚,竹蓀,榧子……滿桌的山珍連大手大腳慣了的母親都有些心疼,說是送到市里面的酒樓,一桌菜沒有兩千塊拿不下來……

這個男生一個還好,就帶過去了?

心中不忿,但是又被父母一再交代,必須要和楊一打好關系,所以也只能輕聲問:“是真的不好吃?那我跟三嬸說一下,你想吃什么專門做。”

“不是這個意思。”楊一反應過來,連連擺手,看著楊劍明快卻不失嫵媚的臉,也是感慨萬分。

果然是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估計楊劍平時也是被人捧在中心的人,這從前幾次的接觸中就能看出

172.金點子公司

“對不起。”

“嗯?”楊一一愣,不知道這個女孩子說對不起干什么。

“我說對不起!”楊劍指節掐緊,小拳頭握得有些發白,喊出這么一句后,又覺得自己情緒失控了,有些不自然地解釋道:“那天我說你們坐井觀天,你別放在心上!”

一個比同齡人成熟,但是又成熟得不到家的女孩子,自己哪里會計較這么多,她也未免有些以己度人了吧。楊一笑了笑,心里面卻生出些開玩笑的心思。

雖然楊一不怎么喜歡自以為是的女生,不過畢竟還是小時候的伙伴,要真是落井下石上去痛踩幾腳,他也做不到。

可小懲薄戒一下倒是可以的,免得這小姑娘常年被人捧著,看似思想成熟,實則對于人情世故的看法過于偏激。

于是就笑道:“道歉的話,總要有幾分誠意吧?就嘴巴上說說?”

“那你說怎么樣才算道歉,行不行?”楊劍牙齒都咬碎了,自己雖然三四年里面轉了三個學校,可是不管在那個學校里,相當不錯的外貌,加上和周圍人比起來好上太多的家庭,都是自己無往而不利的法寶,被男生捧著都覺得膩味了,哪里對異性這么示弱過。

還記得自己有一次面對一個高年級男生的追求,曾經說過這么一句話:“孔雀開屏么,今天的打扮很帥啊。”

那時候周圍的人還以為她立刻就會淪陷。

誰知道接下來的一句,讓氣氛急轉直下——在那個男生興奮期望的目光里,在周圍人唯恐天下不亂的起哄中,楊劍冷冷笑道:“但是孔雀開屏的時候,后面可是光屁股的!”

一陣掀開教室頂的哄笑,還有周圍人深深的贊嘆和佩服,讓覺得這句話又尖銳又深刻的楊劍得意的不行。

可是今天,面對著楊一不咸不淡的態度,還有他從來不說,但其實遠比自己家更為強勢更為高高在上的地位,楊劍覺得自己實在是待不下去了。

“算了,開玩笑而已,那天你說的話,我也沒有放在心上。”楊一忽然意興闌珊,楊劍又不是自己的女兒,她怎么樣自然有有她的父母去管,自己這算是瞎操的什么心。

說完就準備去里面看看羅戈,雖然說不管楊海龍開出什么條件,他都會和自己商量,不過在外面待得沒什么意思,早早把這里的事情了解后,也好安排回越州的事情。

“你,你是生我氣了?”楊劍立刻又慌亂起來,她的父親再三交代過,如果能拿下這次的開發工程,不說以后的收益,就算在區政府哪里,也算是掛了號露了臉,所以一定要哄好這個男生。

現在自己性子一起來,好像又把他開罪了。

“真的對不起,如果你覺得不滿意,隨便罵我都行。”楊劍這些年跟在父親身邊的時候,也不是一帆風順,中間見識過好幾次大廈傾覆的時候,那段時間里,父母天天愁容滿面,整個家都是人心惶惶。

那些經歷給楊劍的印象很深,她也不想再次經歷相同的事情了。所以才會態度立馬馴服無比地道歉,哪怕心底還有一絲不甘。

“是不是你爸爸讓你這么做的?”楊一好奇,這個女生,說她還小吧,又能為了家庭姑且算是忍辱負重;說她成熟吧,有些思想和行為準則又多少可笑。

這種矛盾的綜合體,多半只能是歸咎于家庭教育的失敗了。

“沒有,是我覺得有些話不該說,所以要跟你道歉。”

“好了,你沒必要這樣的,真的,沒有這個必要。”楊一笑了笑,然后認真給她解釋:“我知道你爸爸很想參與這次的開發,但是這個事情,和我說了沒用,和羅哥說了也沒用,我們是要綜合考慮的。在商言商,人情關系就不要拿來說事了,那也沒什么用。”

楊劍很是失落而茫然地點點頭,忍了忍后,又還是追問道:“你真的能參與這次的開發?那個羅總真的會聽你的話?”

“沒什么聽不聽的,我也就是給他一些參考意見而已。好了,你一個小孩,總是關心這些不好。”楊一心忖女生和女生之間果然還是有差異的,有些女生的成熟懂事,就讓人覺得可憐可愛,而另一些,卻讓人無語又頭痛,不知道這種差距是天生形成,還是后天熏陶。

和羅戈離開了楊海龍家中,拒絕了再三挽留吃晚飯的請求,兩人回到了楊一的老屋里。

“和村民代表大會代表,還有三姓的族老們都商議好了,協議也都草簽了一遍,你看還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回去好安排人手。”

楊一剛剛還在出神,聽了羅戈的話,就擺擺手:“明天一塊兒回去吧,我也有事情要辦。”

“你不在這里過了十五再走?”胖子就很是奇怪地看著楊一,溪止這邊,元宵節就是除了除夕新春之外,分量最重的節日。

“來不及了,早點回去早點兒開工。”楊一一想到馬上就要興起的網絡文學大潮,心里面就靜不下來。而且云中書城已經走上正軌,但是線上書城的計劃,卻還停留于紙面之上。

現在的一分一秒,都是時不我待。

“那好,有你回去也能幫我分擔一些事情,既然打定主意要準備搞新項目了,那我這段時間就重點跑區政府那塊,爭取一些政策上的東西。雖然有老孟在里面照應,但是有些東西你不去喊餓哭窮,總不能讓人家把飯菜喂到嘴邊吧。”

楊一自然是點點頭同意到:“當然要這樣!書城那邊有伍石那些人,思閱有葛黎高力,對了,這小伙子還行吧?”

“小伙子?”羅戈面色古怪地看著楊一:“好像你有多大似的,不過這小伙兒還當真是很不錯,據說是文科出身吧?可是腦子活,什么東西都是上手一遍就會,年前我讓他跟著趙總編實習,等到假期過了思閱框架改革以后,我準備讓他擔任編輯二部主編,專門負責抓暢銷書這一塊。”

“喲,和講談社那邊溝通的不錯啊,都準備開始改革了?”楊一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極為開心的,這意味著思閱又一次走在了國內出版社的前面。

“嗯,老趙還是總編位置,畢竟跟了我這么多年,一部改為經史文哲類的常銷書,二部主抓暢銷書,三部負責動漫……誒,你知道不,去年年底的一個月,思閱收到了快二十多部漫畫的稿子,里面有些很不錯,要不要你給把把關?”羅戈一說起思閱的壯大,心情就極為舒暢,漸漸跑偏了話題。

“行,回去后我帶著小晚去看看,就這些嗎?”

“還有,四部是教輔類書籍,五部是女性專刊和一些雜項……這是藤岡那個老鬼子請他們的高層管理根據國內情況,專門提出的改革方案。”

“你決定就好。”楊一笑了笑,羅戈的壯大對于自己,也是雙贏的作用,自然要大力:“那這么一來,思大家讀書院

173.斂財的城堡

楊一坐在羅戈的大奔上往市區而去。并不是很平坦,只能夠勉強通過小車的鄉間道路上,兩邊落著一層淺淺的白雪,清晨七點半的如水光芒懶洋洋灑在這片大地上,世界燦爛,如同奔向天國一般。

“這條路,就是必須首要爭取的福利。”羅戈一邊齜牙咧嘴心疼他的車子,一邊惡狠狠從牙齒縫里面迸出來一句:“到時候區政fǔ不給修路,我打死也不往這里撒錢。”

楊一頗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他:“男人就應該開大SUV,誰讓你喜歡這種小車子的。”

“SUV?什么玩意兒?國外最新的豪車?”羅戈愣了愣。

楊一這才反應過來,SUV這個多功能運動型越野車的概念,現在還沒有引入國內汽車市場,聳聳肩膀換了個說法:“越野車。”

“嘁,不就是吉普嗎?”羅戈不屑一顧,然后對著楊一擠眉弄眼:“這次你小子的風頭你出夠了,你看那些家里面養著丫頭的人家,看你的眼神就和看唐僧肉一樣。”

這話不算太夸張,最后幾天不要說楊一的老屋和楊天英家,就連三舅爺楊海英和七姥爺楊凡江家里,也是人來人往,一家人為此是個個面帶紅光,這個新年過得可謂揚眉吐氣了。

但是楊一依舊還是不顧一家人的挽留,執意跟著羅戈一同趕回市區,除了手頭上越積越多的事情外,還有很多人情往來也是要處理的。

姜建漠,蘇晚,薛海清和余浦這一對老友,沈嵩之,季棠鄲,云中書城的幾個高層,甚至就連治安支隊和王剛和思閱文化的一些大小編輯,也都是需要去意思一下的。

楊一這才深深體會到,所謂重生后就可以躺在錢堆上,裝13地笑看云卷云舒,那根本就是騙人的。就像高中的老師們,總是說同學們堅持一下,到了大學你們就解放了云云,但實際上想要出人頭地,付出的心血和努力比起高中只多不少。

初十是在姜建漠家吃的飯,書記大人從位于江南省西南內陸的夷城老家回來后,似乎是發生過什么事情,見到楊一的時候目光里面總有些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

不過心思全部放在即將來的繁忙事務中,楊一也沒有過多關注到這個中年男人。倒是半個多月不見的姜喃,好像還是沒有太多變化的樣子,語笑嫣然,嫻靜如昔,偶爾也黑化一下,往往就會讓楊一左支右絀啞口無言。

晚上則是回到了蘇晚家里,因為島國的新年和國內不同,小鬼云野彌倒是不用趕回去,加上只要有畫在視線內,就是超級乖寶寶的高達,蘇晚一家今年這個chūn節,倒是比往年熱鬧了許多,而再加上楊一和羅戈后,蘇晚的母親更是喜氣洋洋,從中午就開始準備起晚上的飯菜來。

一二號是拜訪四位老人,溪止的土特產外加萬元上下的小件文物,幾乎是無往而不利。到了他們這個年紀的老知識分子,錢不錢什么的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一塊錢的禮物也好,十萬元的東西也罷,只要是代表了真心實意,就能讓他們在心底高興上老半天。

不過貴得離譜的東西,他們自然是不收的,而只要在合情合理的范圍內,老爺子們也絕不會矯情推辭。

三號跑完云中書城和思閱文化的高層,十四號給林西和《萌芽》的趙長天大過電話問候,而十五號,又是一場戰斗的降臨。

“音像區那邊都準備好了嗎?”問這話的是伍石,他旁邊站著書城的大廳經理傅莉莉。

羅戈這一次挖來的幾個人,都是文化產品營銷行業里的老手,沒有了在國企時的條條框框,再加上楊一偶爾透露出來的一些后世中的全新經營手段,讓他們覺得眼界一新的同時,更是為更夠親身參與到一座文化城堡的崛起而興奮不已。

按照伍石的話來說,就是又找回了年輕時候創業的激情。

經過年前十幾天的磨合后,現在云中書城的這一套班子,在某些方面雖然還有些欠缺,但是卻已經能夠完勝國內現下絕大多數圖書賣場的管理層。就像現在伍石和傅莉莉,兩個人的溝通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聽到伍石的問話,很有幾分風韻的傅莉莉根本就沒有花時間查閱,直接從抱著的一摞材料里面抽出幾張遞給書城的總經理:“全都是按照楊總的建議,在音響專區里面,一共開辟了十六個試聽位置,其中四個規劃在前后門的位置,另外的十二個,大部分布置在流行音樂區,也兼顧到了古典音樂和教輔類音像品這兩塊。”

“嗯,都調試過了吧。”

傅莉莉點點頭笑道:“全部調試好了,沒有任何問題,試聽用的CD和磁帶也都準備完畢。所以音像品專區的經理和營業員們,這一次的斗志很高啊,說是要稱霸越州的音像品市場。”

“有了好點子,能激發大家的工作熱情,又配以合理完備的獎懲制度,怎么會讓人斗志不高呢?”伍石躊躇滿志地站在二樓突出來的過道平臺上,俯瞰著一層大廳汪洋浩瀚的書海,笑著感慨:“其實又何止音像品專區,你看看底下的這些人,不過就是經歷了一次開業典禮,然后忙忙碌碌了整三天而已,就對書城有了這么大的歸屬感。現在正好趁著元宵佳節的機會,一舉打垮市里面的大小同行,讓我們的書城稱霸整個越州乃至江南省。”

“伍總,你的野心也不小啊。”傅莉莉莞爾一笑,黑色的西裝長褲,一派女強人模樣。

“我的野心?”伍石有些自嘲地搖搖頭,又給傅莉莉比劃出一個小手指頭尖兒:“和我們那個小老板比起來,我的野心連他十分之一都趕不上。”

“不是吧,難道楊總還打算把書城的這種模式復制到其他地方去?”傅莉莉有些懷疑地疑惑道:“先不說其他方面,就是一個成本問題,也注定了我們這種超級大賣場模式,是不可能在國內推行啊?”

“那你就要自己去問小老板了。”伍石聳聳肩膀:“反正他是這么對我說的,但是要怎么才能實現這一點,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著傅莉莉還在面色古怪的發怔,伍石就呵呵一笑:“這些問題不是我們該關心的,還是先顧好眼下吧,音像區沒問題,那那些文體產品,電子數碼產品,眼鏡這些外延專賣區呢?”

“文體和辦公用具區的報告材料在這里,開業前我們的市場調查中,所缺少的產品類別已經全部都補齊,電子數碼和眼睛專區也都通過了檢查,貨源充足……不過”

“不過什么?”

傅莉莉想了想,有些玉言又止的樣子。

伍石有些奇怪地轉過頭看著她:“怎么了,傅經理,還有什么話不能說的嗎?”

“呃,不是,我就是奇怪,為什么電子數碼區那邊,明明是所有的設施都配套完畢,可是為什么除了文曲星這類學生用品,其他的場地還空著呢。”傅莉莉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來,她以為這是伍石別有打算,而自己突兀發問,難免會給人多事的感覺。

但是卻沒有料到,聽了她的疑問后,伍石反而攤手一笑:“這我也不知道了,你要是好奇,還得自己去問小老板。”

“這也是楊總的布局?”傅莉莉完全沒有料到,她一直誤認為,這是伍石在和相關廠商的進場問題上還沒有談妥,所以才拖延了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書城到了正式開業的時間,雖然年前也曾經驚yàn無比的高調亮相,但是那主要是為了宣傳上的考慮,以及借著年前趕集這種大好時機,在消費者心中樹立形象而已。

而年后的元宵節,才是云中書城拉開帷幕的序章。

薄霧,明光,車子的鳴笛,不絕于耳的人聲,早上八點半的時候,雖然還說不上人頭攢動,但是比起前幾天的廣場的街道,卻多了很多的人氣。

就連空氣,似乎也因為人群的緣故,也不再冰涼清冽,而是溫暖的很多。

五號的時候,按照一般的情況,各個單位都已經開始了新一年的工作,就連有些高中,已早早在初八初九就重新開課,然后今天又放假一天而已。

元宵節沒有過去,就意味著新年也還沒有結束,人們的自然也還處于稍微有些懈怠的心理環境中,但是卻又沒有什么地方好去。按照習俗,倒是有去寺廟上香供佛的活動,不過這么多年下來,越州的居民們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審美疲勞的。

而云中書城適時推出的元宵書市,無疑就吸引了眾多居民的目光。

就像是現在,離八點半還差兩三分鐘,書城那寬達三十多米的卷閘大門,已經開啟了一半,能看得到里面有工作人員在緊張地忙碌著。

“還真是給面子噢,前兩天一直是陰天,今天剛好晴了!”一手端著豆漿哈氣,一手拿著最后一個小籠包的女生跺跺腳,對著同伴笑道。

“快吃吧你,還有心思廢話,等下拿著這個人家可不會放你進去。”

“唉唉,急什么!雖然今天人也很多,可是總沒有開業那天那么恐怖吧,還擔心進去要排隊啊!”

到這個女生一臉近乎白癡的天真,她的閨蜜就恨鐵不成鋼地掐了她一把,又看了看周圍小聲道:“你知道個屁啊,我表姐就在書城上班,她們那個音像區,過年后又弄了一批可以試聽磁帶的機器,免費呢,到時候我們一人占一個位置,抱著書聽歌,那該有多美!”

一聽這話,先前的女生立刻急匆匆四下張望起來,終現了目標,然后跑過去把還剩半口的包子和豆漿一股腦扔進了垃圾箱,又拉著閨蜜在大門口排起隊來。

時針指向半點半,半開的大門全部卷了上去,等在門口的人們一擁而入,而在廣場上那邊,還在有人不斷地趕過來。

三百,五百……一千,很快的,書城里面人流多了起來,一開始只有青少年專區和暢銷區的圖書有人光顧,然后慢慢的,國外優秀圖書專區、綜合大區、歷史軍事專區……就連社會人文和各類專業圖書區,也呈現出人來人往,時而駐足的景象。

而這個時候,二樓音像賣場里面,十六臺壁掛式CD——磁帶雙用試聽機的前面,已經站滿了人,甚至還出現排隊的情形。

沒有出現傅莉莉所擔心的,有了這些試聽機,消費者們只聽不買的情況。相反的,在被自己喜歡的音樂打動,并且成功被激發起購買玉后,這些學生和青年人組成的大軍,反而爆發出一種令人驚愕的購買力。

往往是以前沒有注意過,或者說是因為缺少了解,所以不怎么感冒的歌曲,在能夠試聽的情況下,無意中就進入了這些人的耳朵。

而就是這種意外,卻成就了無數個美麗的邂逅,或者說,是這個新年中又一份小小的驚喜。

臺試聽機器前面,經常會傳來這樣低聲的、卻又充滿激動的輕呼:“哎哎,居然這么好聽!要不是可以試聽,我還一直不知道呢。”

而且,現在是這些小孩子們一年中手頭最最充裕的時間。剛剛過了年,就算大部分孩子的壓歲錢會被父母收繳上去,但或多或少也總有留下來的部分。

而就是這種五塊十塊的零花錢,構成了云中書城今天第一波消費熱潮。

174.兩個反思者

“《云荒》全線告急了,《九州飄零的一卷已經沒有貨了!”負責青少年圖書和漫畫區的營業員組長又是興奮又是慌張地一路小跑,到了傅莉莉的經理室門口,還在一邊努力平復著呼吸,一邊報告道。

聽到這個消息,傅莉莉也滿是意外地放下手中的文件:“怎么會?年前清點庫存的時候,不是還有一千冊的嗎?加上書架上和貨柜里面的零散書,一千多冊就這么賣光了?這還不到11點!”

那個組長就苦笑著肯定道:“真的是賣光了!我剛才從財務室過來,聽到曾會計說營業額都上了五萬,還不算三樓那邊的VIP消費區。”

這下傅莉莉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高興肯定是高興的,可是今天下午怎么辦?讓買不到《云荒》的學生們失望而歸嗎?

那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連《云荒》都沒有的賣,還算什么越州第一書城!

而且她傅莉莉昨天還和伍石打過包票,各類圖書的存貨量絕對沒有問題,可是這一轉眼不僅出了問題,而且問題還不小,到時候自己的臉面要往哪里擱?

不過思忖了沒一會兒,傅莉莉還是咬咬牙,然后撥通了正在行政樓那邊全局指揮的伍石電話——不管怎么樣,都必須要讓他第一時間知道這個消息,至于事后自己是被扣除獎金,還是口頭批評,她現在顧不了這么多。至于在下層營業員和伍石之間隱瞞消息,傅莉莉是沒有想過的。

“喂,是伍總嗎?我是傅莉莉……”這個三十多歲,平時在員工面前不茍言笑的鐵娘子式人物,雖然覺得臉上難堪,但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原原把情況報告上去。

“對……對的,就是這樣,倉庫那邊本來是一千冊的存貨量,加上已經拆開大包裝的散本,是一千零六十七本,現在已經是一本不剩了……我自請批評。”

“呵呵,你的失誤我們先放一邊,傅經理你組織一下人手,物流那邊馬上就會有新書運過來,另外還要穩住沒有買到書的讀者,告訴他們《云荒》馬上就會上架。”

“啊?啊!有書了……好的好的,誒,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去……”

那邊掛了電話,伍石心中卻有些不敢相信,事情果然向著楊一預料的方向在,一千本的存貨量還真是不夠。

如果不是他提前讓思閱旗下的印刷廠開工,現在大家肯定都是焦頭爛額了。

“小一,剛剛老伍給我電話,《云荒卷已經賣脫銷了,印刷那邊昨天出廠的新書已經裝車,馬上就能過來。”羅戈和楊一正在趕往書城的路上,聽到這個消息,胖子就一巴掌拍在楊一的肩膀上:“這不應該啊,我們年前三天的銷量,還是借著小晚她簽名售書的東風,也不過買了五千冊,今天這怎么……你越來越神了!”

“開車呢,羅哥你注意點兒!”

神?楊一淡淡彎了一下嘴角,這有什么神不神的,只是自己身邊這些人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歷罷了。

按照往常的經驗,暢銷書上市的時候,銷量函數一定是曲線遞減,第一天不是節假日的情況除外。這樣算起來,年前趕集的日子里三天銷售5000冊,那么年后一天能達到1000冊也就很了不起了。

羅戈是做出版行業的,對于圖書銷售雖然不陌生,但是也絕對比不上伍石等人。而伍石雖然是新華書店的分店經理,但是操作和一般暢銷書性質大不相同的當紅漫畫,他也沒有相應的經驗。

其實說穿了什么都不值錢——第一,在年前趕集的那幾天里面,雖然也是居民消費力最強的時候,但是這個最強,是針對成人,也就是家庭里掌管經濟大權的人,很多學生和孩子雖然惦記著《云荒》的漫畫,可是那個時候手上沒有錢,父母又不給買的話,他們也只能是無可奈何。

而現在這些孩子們有了自己能夠支配的余錢,自然不能按照常理去預估銷量。

至于第二點,就是這些天的宣傳轟炸,云中書城元宵書市大酬賓,打折降價回饋讀者的活動,讓幾乎是全越州讀者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里。有錢又有時間,消費者們要買書的話,自然不會像以往一樣,選擇在離家最近的地方消費,而是專程來到云中書城購書。

這就相當于整個越州市的圖書市場,元宵節這一天的蛋糕,全都被云中書城吃到了嘴里,當然會吃到嘴角流油肚子滾圓。

楊一給羅戈解釋的時候,車子正從書城面前經過,今天是難得的冬季好天氣,明亮的光通天徹地,書城就在這光中安靜的矗立著,沐浴著光輝和流彩,猶如云層之上的一座紙墨圣殿。

羅戈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現在看到眼前的奇異景象,視線在恍惚中,也忍不住喃喃感慨:“書城,真的是云中書城啊。”

楊一也微微轉頭,在車中凝目而視,思緒同樣有些飄飛:“是啊,云中書城,我們的書城。”

在羅戈和楊一為了元宵戰役而忙碌的時候,遠在北方帝都的林西,現在正因為自己的一個月前的當機立斷而興奮著,當然,也在深深感謝著那個叫楊一的少年。

他為《國風》的音樂帶,和楊一在元旦的時候,配合《墨.偃師》發售的音樂帶并不完全相同。因為需要照顧到漫畫的意境,所以在選擇樂曲的時候,《云荒》音樂帶所收錄的樂曲,有三首更偏向電子風漫畫風。

而林西手上這一批音樂帶,換下了那三首東瀛動漫風格的曲目,而是另外選擇了偏向純民樂的三首曲子。

但這不是問題,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風潮音樂的老總楊錦聰,居然看上了他手上這一批古風新民樂,一開始這位南島上的音樂老板,只是想著充當一個終端銷售的角色,吃下這一批磁帶。

但是在聽說這些磁帶完全是屬于林西個人的物品后,他卻動了另外的心思。

貼牌!

就是貼牌,貼上風潮音樂的牌子,然后打著國風、古風的名頭,一定能在島內掀起一陣中國民樂的風潮!

作為不同政黨和體制下的南島,和大陸的文化聯系卻沒有斷絕,雖然各自側重點不同,但是在最為內核的文化本質上面,認同感還是相當強的,而且甚至可以說,南島上面所保留的極少數傳統文化,比大陸這邊還要更加純粹。

譬如由傳統的福建布袋戲而來的南島偶戲,在島上的受歡迎程度,放在聽不懂閩南話的大陸是不可想象的,這些布袋戲的配樂,也向來是御宅受眾們最喜聞樂見的文化產品。

而楊錦聰手上的這一盒古風民樂磁帶,比起霹靂布袋戲中膾炙人口的經典配樂來講,完全就是毫不遜色的存在,如果能夠貼上風潮音樂的標簽,那是不是意味著,以后可以和霹靂多媒體開展合作呢?

“林先生,這一盒磁帶,很坦誠的告訴你,我可以說是志在必得。”楊錦聰帶著無框眼鏡,看上去其貌不揚,但是一口清淡的臺普加上溫文的舉止,很容易就讓人對他生出好感。

即便是在說“志在必得”這種明明很強硬的話,可是聽起來更多卻還是商量的語氣,大概和他本身就是一個優秀的音樂人有關。

林西也不是正兒八經的商人,對于楊錦聰的話不僅沒有太多的反感,反而是因為他對這張專輯的重視和在乎而覺得開心:“楊先生的心情我能理解,我自己也是無比鐘愛這一張專輯。但是您想買下這批磁帶沒問題,可要說到貼牌銷售……”

“您不是說在和貴公司簽訂合約的時候,他們已經放棄了一切版權,包括發行權利嗎?”楊錦聰有些急切地追問道。

一個優秀的音樂人遇上一張優秀的純音樂專輯,爆發出來的磁場一點都不比戀愛中的男女要弱。

“問題是,我也只有銷售權而已啊……在我們魔都音像和這張專輯的版權人解約后,所有的權利都已經被版權人收了回去。”

楊思聰郁悶了,他實在是不能相信,居然會有發行公司會放棄這么優秀的音樂專輯。

“那林先生可不可以幫我引薦一下,我想和這張專輯的版權人面談一下!”

這個請求林西當然不會推辭,很爽快就答應下來,然后又問道:“那這一張《國風》磁帶,楊先生……”

“要了啊,我全部要了,不是有5萬盒么?全部給我,您希望什么時候,以何種方式付款,這都由您自己決定好了,我需要的就是盡快拿到這批磁帶。”自己的要求得到滿足后,楊錦聰也毫不猶豫,更何況他本身就對這一張民樂專輯極為看好,當然是不會故意設置什么障礙。

兩個多月一來,一直壓在林西心頭的心病終于得以解決,讓他覺得肩膀上簡直就是一松,如同掙脫了五指山的猴子一樣,一呼一吸都是自由的空氣。

而且這一次的買賣,因為他拿到手的時候是音樂帶制作的成本價,而在楊思聰這里,卻是市場批發價出售,一進一出之間,居然也有二十萬上下的進賬。

這對于一個在國有事業單位干了多年,算得上是清貧的音樂編輯來說,簡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立刻打電話給公司的同事:“喂,老顧?對對,那批磁帶還在倉庫吧?對,我要提出來,全部,你幫我把手續辦一下,我回來以后直接拿就行,那麻煩你了!”

當著楊錦聰的面打完電話,讓這個南島音樂商人安心后,兩人把生意上的事情拋到一邊,又聊起了音樂問題,居然有幾分相見恨晚的架勢。

而在魔都音像的大樓里面,林西這一批音樂帶已經全部出手的消息,在片刻間就傳遍了單位,公司總經理徐淄陵聽說這個消息后,第一時間把編輯一室的總編顧饒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老顧,老林打回來電話,他是要把磁帶都提走?他真的全部都賣出去了?”

顧饒點點頭:“這事兒應該是有真無假了,老林這個人你也知道,實心眼兒,你要讓他編謊話他也編不出來。”

“這批磁帶,還真有人要啊?”徐淄陵疑惑地搖搖頭:“他還是成本價買出去的?”

顧饒搖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聽他的口氣,好像還很高興的樣子,應該不是成本價賣出去。”

徐淄陵就搖搖頭道:“那行,這沒什么事兒了,你先忙去吧,老林回來后,要是他這次自己貼了錢,你還是好好跟他說說,多開導他一下……”

話沒說完,桌子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顧饒看到他有事,就起身準備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聽到徐淄陵因為意外和難以置信而有些走調的聲音:“什么?送到新華書店的那一批磁帶賣光了?就這幾天?他們還要貨?”

磁帶?已經在外面準備帶上門的顧饒還在納悶兒,年底這段時間,公司里面也沒有發行什么磁帶啊,到底是什么賣光了?還打電話過來要貨?

屋子里徐淄陵掛上電話后,一陣風一樣沖到門口,干癟的腦袋左右張望著:“老顧,哎哎,老顧你回來,快聯系一下老林,有急事。”

嘴里還在喃喃自語:“這怎么可能,還真是邪門了,沒人要的東西,怎么就一下子暢銷了呢!這下好,搞的我還要反過來去求那個倔脾氣。”

175.正面情緒和負面情緒

“羅總,這是這一個禮拜的財務報表,您看一下。”

話的女人有四十歲上下,正畢恭畢敬地站在心血來潮跑來檢查工作的羅戈身前。她姓曾,以前是思閱的老會計,但是在云中書城成立之初,考慮到這邊的情況可能要復雜一些,進出的款項也多,所以羅戈把她派來了云中書城,而思閱那邊則是一個新進的年輕人。

“這是,這是這個禮拜的?”羅戈看著手上的財務報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會計就笑著點點頭:“的的確確就是這個星期的報表,一點不錯的,從十五號元宵節開始,到今天正月二十二,正好一個禮拜。”

心中暗忖:何止是你不相信,我們財務室的人在看到這份報表時,個個都以為是算錯了,大家又從頭到尾復查了三遍,這才沒話可說。

而羅戈則是愣愣地盯著手上的報表,明明只有輕而薄的一張紙,但卻重若千鈞。

一個禮拜,銷售額逼近百萬大關,雖然楊一一再給他打過預防針,他也明白了,這是越州化消費需求的一次井噴式爆發,但的這份結果,還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七天九十三萬的銷售額,加上VIP金卡里面的預存款,已然是破百萬的成績。

按照伍石的話來說,就是想都不敢想:“別說我以前的靜安店,就算是魔都新華系統所有店面加起來,七天也到不了一百萬的銷售額啊!”

宣傳得力,受眾定位準確,時機選擇巧妙……再加上三軍用命,就造成了現在這個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大好結果。

羅戈這個時候正坐在椅子上,默然不語,神情有些恍惚。他想起了自家老頭子對他的評語:“守成有余,進取不足!”

那時的羅戈,正把思閱辦的小有成績,當從父親口中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可沒少讓他在心中腹誹:“你不就是覺得我沒按照你的意思去從政么,你不就是一直偏愛大哥么,睜著眼睛說瞎話,我還就要做一番事業出來,讓你看看進取不足的人,最后能干出什么樣的成績來!”

可是現在看到這份財務報表后,羅戈終于是意識到,老人的目光果然是毒辣的厲害,甚至隱隱有窺破未來的先機之覺,怨不得他說自己是守成有余,一點兒都沒有冤枉自己。

如果沒有楊一,自己敢豁出勇氣創辦這么大一座實體書城?自己敢和圈子里所有人對抗?

思閱五年的積累,還比不上這小子來了以后半年的,從這個角度說,別說進取,就連守成,自己也一點兒都不合格。

眼前這份財務報表沒有讓羅戈欣喜若狂,反而是陷入了深刻的自我反思之中。

而同樣陷入反思的,還有魔都音像的總經理徐淄陵,上個星期自從林西拉走了那批磁帶,然后據說是賣給了南島一家音樂唱片公司后,他就一直在反思,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

難道是中國民樂開始復蘇了?

明顯不是,從各個方面傳回來的反饋來看,公司以前的支柱產品,中國音像大百科,以及各種民樂,宗教音樂,評彈,京昆戲曲等等產品,在銷售就沒有任何反彈的跡象。

難道是林西運氣好,碰上了一個灣灣土鱉?更不是,風潮音樂在新民樂和傳統音樂發行銷售方面的水準,已經遠不是現在的魔都音像可比,而楊錦聰更是被公認為商界和音樂界的雙料才子。

那問題只能是出在自己身上,偌大的一個魔都音像公司,居然沒有人看出來那一盒音樂帶的潛力,以至于本屬于自己的市場蛋糕,卻被自己硬生生塞到了別人的嘴巴里。

一想到這里,徐淄陵的心臟就如同抽搐一般,無比絞痛。這不是肉體上的痛苦,而是心靈里的懊喪和悔恨。

徐淄陵不是什么為了音樂藝術,而大公無私的人,他只是想借著在魔都音像里面做出一點兒成績,然后以此為跳板,進入更高的層次。

可是眼見一條大好的通天之路,卻被自己生生堵死,那種后悔到想去死的感覺,讓徐淄陵這些天做什么事情都是心不在焉。

他也不是沒有去求過林西,可是當林西拿出兩張合同,一張是和公司簽訂的這批磁帶自負盈虧,全權負責的合同,而另一張是和風潮音樂的合約時,徐淄陵就沒有任何話好說了。

“那個,老林你能不能幫我引薦一下風潮的楊總,請他把這批帶子勻一部分出來,這些天新華書店和各個銷售網點的負責人,天天在打電話過來問。”

聽到徐淄陵近乎于恬不知恥的要求,林西只覺得一陣惡心,回答自然也是敷衍了事:“不好意思,人家一開始就嫌我這5萬盒太少了,問我還有沒有多的磁帶呢。”

雖然已經預料到這種情況,但是徐淄陵還是失望地嘆了口氣:“這樣啊……老林你也是,怎么就不留一批磁帶應急呢,既然這個南島商人這么看好這批音樂帶,就說明這里面肯定是有利可圖。像這種情況,你就應該向公司通報一聲嘛。”

徐淄陵心中的想法和盤算,林西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點兒的,聽到他這么說,對這個官僚式總經理的感覺就已經不是厭惡可以形容的了,于是干脆不發一語。

徐淄陵也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露骨了,看到林西看也不看自己的眼神,心中忿恨,卻還是擠出笑容道:“既然這樣,這批磁帶你賣了也就賣了,簽訂了協議自負盈虧,賺了也是你自己的對不對。但是老林你能不能幫單位聯系一下那個什么……叫楊什么的,就是你說的這個曲子的作者?”

“哦,徐經理的意思是?”林西氣急反笑著問道,原本他想著不動聲色忍過去也就算了,可是卻不料,這個徐淄陵居然已經無恥到了這種地步。

袋干癟的瘦小老男人呵呵一笑:“自然是賠禮道歉,然后和這位作曲家再次開展合作嘛,上次的事情是我們不了解他的實力,有些看法太片面太武斷了!不過我以魔都音像公司總經理的身份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保證誠心、通力的合作。但是這個中間人,還是要麻煩老林你啊。”

先簽約,然后利用人家對我的信任,利用合約上的漏洞單方面毀約!到了現在發現自己是有眼無珠,又死不要臉地貼上去!林西死死咬著后槽牙,生怕一個忍不住,就要在這里破口大罵起來。

不過多年被音樂熏陶出來的素養,還是讓他忍住心中的這一股火氣,很是直接干脆地拒絕道:“不好意思,我現在都沒臉去見人家,還怎么當中間人?再說了,人家也根本不會信我了。”

徐淄陵心中暗罵,臉上卻笑呵呵道:“老林你這就是妄自菲薄了,我可是聽說人家和你關系很好的,這次我們單方面毀約,那邊也沒把你怎么樣嘛,還不是同意這些磁帶由你代售。你這一次賺了聽說有二十多萬?換個思路來看,那原本可都是單位的錢啊。”

“那不是單位的錢,也不是你我的錢,是人家小羅和小楊的錢!對不起徐經理,我還有事情,如果沒其他問題的話,我要先走了。”

徐淄陵的如意算盤一再被拒絕,臉上也生出幾絲不虞之色:“老林啊,我知道你對這個事情不滿意,但是我們大家也都是為了公司著想!當初作出毀約的決定,也都是很艱難很逼不得已的。這樣吧,我說的話,你再考慮一下怎么樣,如果能夠讓那二位不計前嫌,我們一定拿出最優惠最誠摯的條件。”

林西根本就不搭腔,只是搖搖頭后,一言不身而去,出了辦公室之后,門里門外兩個男人同時狠狠呸了一口。

你不讓我好過,姓林的,我也不會讓你待的舒服!徐淄陵目光陰冷地看著門外。

而已經回到自己辦公室的林西,卻被同事們圍了個水泄不通,一些沒有太多心思的小年輕就紛紛興奮地問到:“老林,聽說你這次賺了好幾十萬,是不是真的?你這也太有眼光了吧!”

“什么眼光,我這還不是受了別人的指點!”林西看著身邊的同事,剛才面對徐淄陵的惡心感倒是好了一些:“這都是作曲的那人不在乎這些小錢,把機會讓給我,要不然你們以為?”

“不是吧,十幾萬都是小錢?老林你認識的人也太牛了吧!”

“就是就是,老林我可坦白跟你說,大家伙兒都嫉妒死你了!”

176.賣舅舅的小外甥

176.賣舅舅的小外甥

“老顧,老李,你們看老林這個事情,是不是有些不合適了?”徐淄陵很隨意地把把香煙從盒子里面抽出一半,然后遞給了他面前兩個編輯室的總編,用詢問的語氣笑問道。

顧饒和林西相識多年,既是工作上志同道合的同志,也是生活中心有戚戚的朋友,聽到徐淄陵這么問,自然就皺了皺眉不一語。而旁邊二室的總編的李舒桐,和林西在音樂創作上的理念一貫不合,目光有些閃爍地看了看身邊兩人,欲言又止。

徐淄陵立刻就現了李舒桐的異動,心里面暗自計較著,可是嘴巴上卻呵呵解釋道:“我不是說這批磁帶的事情,畢竟是單位和他簽訂了合同,東西都是人家的,我們也沒有理由說三道四對不對。我主要想提出來的呢,是他對單位的態度問題……”

稍微停頓了一下,暗暗觀察一下兩人表情,徐淄陵接著說:“昨天我也和他談了談,希望老林能夠幫我們和那個作曲人溝通一下,修復一下彼此間的關系,這于公于私都沒有任何問題吧?可他就是不答應!所以呢,我覺得他已經不適合領導位置了,心中沒有集體,還怎么領導大家,還怎么服眾?”

兩人聽了這話,雖然剛才來之前就隱約猜到了徐淄陵的意思,可現在聽到他親口說出來,還是不免生出了一股憤然不平的情緒。

顧饒還沒有來得及為林西辯護,反倒是李舒桐質疑道:“這個,老林現在的職位,也談不上領導誰吧?再說人家因為我們毀約的事情,不愿意和我們接觸也是正常……”

聽到李舒桐這個說辭,徐淄陵和顧饒心中都是意外,不過徐淄陵驚訝之中滿是惱火,而顧饒則是暗暗欣喜,心忖自己以前倒是看走了眼。

然后趁著李舒桐也出言力挺林西的時機,顧饒笑呵呵地表明觀點:“我同意老李的意見,老林現在主要負責作品審核那一塊,也談不上領導誰。而且據我所知,這張《國風》專輯的作者,現在對我們的印象很不好,再三申明是不會和我們合作的。”

“這樣啊,那行!其實我主要是先征求一下你們兩人的意見,都是老林的領導嘛。”徐淄陵強壓住心頭的火氣,不動聲色道:“不過這個事情,我還是要把情況上報一下的,畢竟我們現在還沒有完全轉制成企業嗎,行政方面還是上面做決定的。”

兩人聽了徐淄陵這話,心中頓時暗罵,你既然決定上報,那還找我們過來干嗎。

不過心里面卻也清楚,林西這次是被徐淄陵記恨上了。

魔都音像公司那邊暗插o頻生的時候,楊一家里面也是一點都不平靜。

既然原本準備留到以后再做的旅游產業,都在機緣巧合之下被提前推了出來,那么其他的方面也齊頭并進好了。

這就是楊一現在的打算,說得直白一點兒,就是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做旅游開也是做,做飲食文化也是做,反正餐飲業倒是不像其他方面,先期就需要巨大的投資,方寸之地一樣可以做出五千年飲食之精粹,所以楊一今天難得有空,就把大舅一家人叫了過來。

“開店?小一這就是你說的會照顧你大舅?我也知道了,你現在算是達了,又攀上了大老板,平時你大舅怎么疼你的,也就都忘了個一干二凈!”

大舅媽何英還在嘮嘮叨叨抱怨著,臉上滿是委屈一樣:“我們要求也不高,也不是說要你拼死拼活給你舅舅拉關系,但總要保住現在的位子吧?結果你倒好,明明有門路,就是不幫著你舅舅去疏通,現在反而還要他自己出來搞,也不曉得你安得什么心思。”

“行了,你少說兩句,楊一自然知道輕重,等他把話說完。”大舅楊衛紅就不耐煩地對著老婆呵斥了一聲。

他這個女人,顧家倒是夠顧家了,可就是目光短淺,身上又多是小市民的習氣。以前對楊一母子倆就不是太好,經歷了這個net節后,雖然以前那種嫌惡的心思沒有了,可難免還是拎不清狀況,指望從楊一這里撈些好處。

這讓楊衛紅覺得實在是有些丟臉。

不過楊一先前給他的提議,他也有些不樂意。終究還是傳統思想作祟,認定了江寧賓館是政fǔ接待部門,留在里面先不說其他的好處,起碼旱澇保收。而且逢年過節,各種福利又都豐厚,一提到江寧賓館,不知道多少沒有門路的人想要擠進來,現在自己這個外甥反而要讓自己出去,楊衛紅也難免有些想不通。

外面自己單干,雖然說起來是做老板,叫起來好聽一點兒,但是其中的風險又怎么辦?就算能夠賺錢,還有食品衛生,工商稅務的一票人要打點,勞心勞力不說,還得看人臉色。

“小一,你有什么話,就直接都給大舅說吧,能幫忙,舅舅自然要謝謝你;幫不上,大舅也不怪你。但是這個開店的計劃,我覺得還是有些問題的。”

旁邊楊敏也幫腔道:“是啊兒子,我們家現在好過了,但是也不能忘了你舅舅姨媽他們。”

“我已經直說了,就是大舅你出來自己干,不要埋沒了一身的好手藝。你只看到出來搞個體的風險,只看到要應付衛生工商。但是大舅你想過沒有,留在賓館里面,不是一樣要看人臉色?還要天天看。”楊一就正色道。

“你幫村一下,讓那個羅老板和孟區長托關系說說話,還能委屈到你舅舅了?”大舅媽何英又在旁邊抱怨著。

完全無視掉這個女人,楊一就認真地楊衛紅分析著:“大舅,你不要看現在搞餐館沒有什么賺頭,但是我跟你說,有道是衣食住行,吃和穿是兩種永遠都不會過時的生意!而且只要肯花心思做得好,成就遠過在政fǔ里面混日子。其他的先不談,難道你就覺得我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我要真是什么都不懂,羅哥也不會和我平等交往吧?”

楊衛紅又一下子猶豫起來,羅戈在溪止的時候,和自己這外甥幾乎是同進同出,完全就是朋友之間的樣子,他們一家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而且聽說他想要開溪止,楊一也在里面出了不少的主意。

一個能給越州地面上,算是一等一大老板的羅戈出主意的人,難道自己還能他當普通孩子看嗎?

“再說餐飲這個東西,可大可小,投資靈活。而且以后做大了,大舅你也可以抽身出來,根本不需要鉆廚房掄勺子,只需要管好人和錢就行了,其他的事情自然可以交給別人。再怎么說,你這幾年在江寧賓館里面,后勤主任這個位子也不是白干的吧!”

楊衛紅一時間也有些心動,最主要還是因為羅戈對楊一的看重。

他的心里面,現在正計較著一個樸素的公式:羅戈都要聽自己外甥的,自己比羅戈那種大老板差多了,聽聽外甥的主意不是理所應當么?

無視了自己老婆連連使眼色的可笑模樣,楊衛紅開始考慮起可行性:“可是現在搞這個的人也不少,你想要做好做大,沒有一兩個特色菜,根本就沒人去吃。就算人家第一次進了你的店子,也留不住人來第二次。”

“這就是我所說,大舅你的優勢所在啊!”楊一信心滿滿地分析道:“第一,你是以前第一批廚師職專生,又在老招待所,大賓館跟著老師傅們實打實學過手藝;第二,還有我在旁邊給你出謀劃策……”

楊敏這時正磕著瓜子,聽到自己兒子信心滿滿的話,就不禁失笑:“喲,你這小癩蛤蟆打哈欠的樣兒,口氣真是不小!”

“有你這么說自家兒子的嘛!”楊一極為郁悶地白了老媽一眼:“我看你是日子太閑了,要不要去幫著大舅打理開店的事情啊?”

楊衛紅也是聽得好笑,就對著楊敏擺擺手,又轉過來對著楊一問:“你怎么出謀劃策呢?經營管理的話,小一我還信你,但是說到做菜……”

說到做菜?

楊一笑了,后世的那些流行菜式,他什么樣的沒有見過?其他不說,就是一道油悶小龍蝦,歷經了多少年而不衰?最起碼從楊一的印象中,2oo2年前后這道湘楚大地上的草根名菜進入越州后,一直到他重生的2o15年之前,每年夏季都是無比的火爆。

更別提還有同樣是膾炙人口的香辣基圍蝦,香辣海鮮鍋,剁椒湘魚頭,炭火烤魚……

雖然都是極容易被模仿出來的菜式,可只要是自己第一個推出來,總是能搶占到最為重要的先機。起碼那些好吃客們一提起這些菜,就總會想到——哦,是陽一飲食的特色菜啊!

而他今天要證明給大舅看的,就是這些未來的陽一飲食的奠基菜式。

“來吧,都進來。”楊一率先起身,帶頭走進了廚房。

楊衛紅和何英對視了一眼,也都跟了上去。而從一開始進屋后,就一直憋著不說話的楊銘,看到自己的父母都跟著楊一進了廚房,一時間居然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他以前從來都是看不起成績不好,其他方面也沒有任何出彩之處的楊一。多年的習慣積累下來,讓他面對現在這個對著自己父母,一樣能侃侃而談而且還占據主導地位的表兄,實在是不自在的很,甚至還有些微的敬畏。

以前都是自己趾高氣揚,現在一家人卻要求到楊一的面前,即便是楊一沒有任何半點為難自己家人的意思,并且還真的在年后送了他一臺愛華薄單放,可楊銘還是覺得手腳沒有地方擱一樣的難受。

“哎,小銘,你也進來看看啊,也給你爸爸出個主意。”旁邊楊敏看破了自己這個侄兒的窘迫,就主動開口招呼道。大家讀書院

177.作者口水嗒嗒的

177.作者口水嗒嗒的

“咦?這是什么?”楊衛紅一進廚房里面,就看到洗碗池的一只水桶中,里面有活物爬動的聲音。(就到葉子·悠

等到湊過去看的時候,這才讓見慣了各種稀奇古怪食材的楊衛紅也是一愣:“這……怎么是這個?小一你不會是準備那這個東西做菜吧?”

什么東西?一聽楊衛紅也是滿臉愕然的樣子,何英和楊銘的好奇心算是被激了出來,趕緊湊上去一看,頓時就和楊衛東一樣,都是哭笑不得外加失望無比的表情。

“這不就是小龍蝦嗎?”楊衛紅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地看著楊一:“誰吃這個東西啊?”

而旁邊何英和楊銘也是一臉深以為然的表情,都有些不屑一顧了。

說起來,雖然這種從美洲漂洋過海而來的舶來品生物,最早是在江南的鄰省江北登錄,但是在地理入侵路線上,卻是一路向西,經過黃山省和西江省,來到湘楚大地上。直到后來油悶大蝦,香辣小龍蝦這些菜品火爆全國的時候,才因為人工養殖的緣故進入了江南省的大小水系。

而且在這個時候的江南省百姓心目中,水鄉的水產多得數不勝數,就算非要吃甲殼類的東西,江河溪湖里面有河蟹田螺,海邊有大龍蝦海蟹,這種在污水溝里面爬來爬去的東西,一般人是不屑去吃的。

“大舅,這個東西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我先指導你做,把東西燒出來,中午就吃這個,吃了再說。”看到眾人臉上都是不以為然,而且自己老媽都連連搖頭避之不及的模樣,楊一也只好用事實說話了。

楊一的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楊衛紅也只能遲疑著看了看楊敏,然后上去挽起了袖子:“沒什么精神啊,怎么感覺都是快死的蝦子?”

忽然反應過來以后,楊衛紅又對著楊一愕然到:“現在是冬天,你怎么弄到這些玩意兒的?”

“和羅哥去越鹽鎮辦點兒事,路上看到有老鄉挖藕,就請他們順帶在塘里面挖的啊,要不然這么沒精神呢?”楊一聳聳肩膀,一想到等會兒就能吃到油燜大蝦,楊一的口水就止不住地往外冒。

他還記得2o14年的時候,最后陪著幾個天涯社區上的網友出去宵夜,一斤小龍蝦的價格都漲到了98元,這讓前世向來是囊中羞澀的楊一簡直是心痛無比。

現在重生后一定要大吃特吃,把上一世的損失都補償回來才行。

“小一你這真是!”楊衛紅一時間也是無語了,為了吃一個大家都不吃的小龍蝦,居然也是這么大費周折。

“干凈嗎?”楊敏在旁邊問出了何英和楊銘母子想問,卻又不好問出口的話。

楊衛紅雖然這些年在賓館里面做管理工作,但是手上的工夫卻沒有落下,捻起一只快一兩重的龍蝦后,忍不住嘖嘖贊嘆道:“好大的蝦子,干凈的話應該還是很干凈的。瞧這蝦,都這么大了,但是尾巴上還帶著青色,應該是沒有喝過污水溝里面的水。而且看這個樣子,小一你是不是一直用鹽養著呢?”

“大舅好眼力!”楊一翹了翹大拇指,然后從櫥柜里面拿出一個鋁盆,沖了沖水后笑道:“來吧,大舅,我給你打下手,先把蝦收拾了。”

說完抓起一只龍蝦給楊衛紅做著示范:先用大號剪刀在蝦頭上剪下拇指大小的一塊,然后又咔嚓兩下,把兩只蝦螯上的尖尖給剪了下來,最后抓著蝦的左手翻過來,右手捏住中間一片尾巴netbsp;動作果斷,眼疾手快,一看就是沒少干過這個活計。

楊衛紅倒是有些驚奇,看這個樣子,自己的外甥應該是沒有少吃這小龍蝦。如果是這樣的話,說不定他還真能有一些絕活亮出來。

當下也操起另一把剪刀,有樣學樣的處理了一只龍蝦后,好奇地問到:“小一,剪掉這個蝦頭和蝦螯尖,是為了什么,更好地入味?”

楊一點點頭,又搖了搖頭,笑著解釋到:“剪掉蝦螯尖是為了更好的入味,而這個蝦頭嗎,去掉了更衛生雖然這種小龍蝦不像人們想的那樣,專門生活在污水里面,但是蝦頭里面多少還是會積累一些重金屬和有毒物質的,剪剪更健康。”

楊衛紅就嗯了一聲,不再說話,專心對付起手上半死不活的小龍蝦起來。

片刻后,該處理的地方全都處理完畢,楊一又在水龍頭下面沖了兩三遍,回頭對著楊衛紅和楊銘笑道:“這蝦買回來兩天,一直都是用淡鹽水養著呢,上午我又都仔細洗過一遍。肯定比外面餐館里面的什么福壽螺之類玩意兒要干凈。”

楊銘和他老媽倒是被吊起了興趣,只有何英還是皺著眉頭咂巴著嘴看著一盆小龍蝦,很是不能接受的模樣。

這就行了?楊衛紅看著楊一把一盆拾掇好的小龍蝦推到自己面前,又拿出一溜碗碟,里面都是準備好的佐料,就用詢問的眼光看過去。

“行了,大舅你下鍋吧,先爆香兩種干辣椒,然后下青紅花椒粒,大料,蔥姜,就和你平時燒油燜菜一個樣。”

聽了楊一所說,楊衛紅心中還在奇怪,這做法倒也不見得怎么稀奇少見,無非是平常的家常做法。不過手上卻不慢,先是燒熟菜油,然后按照楊一的要求又加進去一鏟年前剛剛熬制的豬油,豬油化開后一把雙椒椒皮,青紅花椒粒,大料蔥姜全部下鍋,頓時爆出一陣濃香。

然后左手麻利至極地抽起鋁盆,在辣椒皮的香味最濃的時候一股倒進了鍋里面,光是這一手,就看的楊一羨慕不已。

湘楚菜肴,只要是重香辣的菜里面,辣椒皮爆香這一道程序就十分考驗廚師的功底,早了那股子香味還沒有完全出來,而要是晚一秒,那么等到菜出鍋后,就會有微微的焦味。

雖然絕大多數人其實也吃不出那種焦味,可是對于舌頭極為敏感的楊一來說,這就是不能忍受的罪過了。

只可惜他自己在吃上面倒是算一流高手,可要是動起手來,除了一個紅燒排骨和番茄炒蛋,居然是沒有第三樣拿得出手的菜。

旁邊大舅楊衛紅已經開始顛起了鍋,鍋底半指厚滾燙的熱油,加上足足三斤龍蝦,居然一點兒也沒有灑出來,似乎被人用魔力禁錮在了鐵鍋的范圍內。

煸炒出蝦油,等到龍蝦都熱油燎出了紅色后,楊衛紅又按照楊一的吩咐,這時才加入一勺鄉間自制的辣醬。把辣醬也炒開以后,就往鍋里倒進了半瓶老花雕,一大碗不知道楊一用什么熬制的清湯,半勺上好米醋,兩塊冰糖,然后是精鹽,味極鮮的醬油,就蓋上了鍋蓋。

“這就行了?”楊敏有些好笑地問著楊一,覺得兒子這么鄭重其事,還請了原本是特級廚師的大哥上陣,未免有點兒小題大做。

不過楊衛紅經過手上的親自實踐,倒是現了這菜里面的一點兒門道,就笑著對自己妹妹,還有老婆孩子解釋道:“可別看我上來弄的快,其實這菜一點兒都不像看上去這么簡單。光是準備蝦子,就要兩三天的時間,然后其他還好說,這一把大料里面,桂皮,八角,小茴香,陳皮,山奈,香葉,草果,丁香,干棗,好東西可不少!然后還要算上那一碗清湯,好像是魚羊骨熬制的,算上花雕料酒和我們自家的米醋,小一你這是吃蝦呢,還是吃佐料啊!”

“這么麻煩?那這個菜還有什么賺頭,你還讓你大舅開餐館。”楊敏就板著臉橫了楊一兩眼。

擺擺手,知道自己給老媽解釋不清楚,倒是楊衛紅主動解釋道:“不是,小敏你不知道,雖然我們在家里面做這個菜,看起來很麻煩,但是到了餐館里面批量生產的話,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而且真要有人搞這個,佐料的選材上面肯定不會這么精益求精。”

楊一這才攤攤手:“還是要內行人來說。”然后也不管眾人無語的表情,湊到鍋旁邊輕輕揭開了一條縫。

“行了行了,湯汁收的正好,味精什么的就不要放了,麻油我也不喜歡,大舅你來一勺蠔油吧!”楊一砸吧砸吧嘴,把口水吞回去,然后眼睛從案板上掃過:“紫蘇,香菜,大蔥,你們說放哪一種?”

雖然也是吃飯,但是中午這一頓飯的意義和平時就不太一樣了,這意味著楊衛紅對楊一這道“創新菜”的品評與考校。

擺好五個碗,楊敏又要去抽筷子的時候,卻被楊一笑著攔住:“不用筷子,吃這個得用手。”

最后楊敏還是堅持著抽了兩雙筷子,另外三個男人,她也懶得去管了。

一大盆小龍蝦上了桌子,幾個人看著鋁盆里面張牙舞爪的東西,一時間不知道怎么下口。海里面的龍蝦螃蟹他們吃過不少,可這水塘里面的小龍蝦,還真是第一次。

可是盆里面油亮紅彤的色澤,點綴著白色的芝麻和碧綠的香菜葉子,騰騰白氣直冒,濃烈的香味差點把人勾的飛起來,除了上面幾只露在湯水外面,其他的龍蝦全部都淹在濃郁的汁水下面。而當楊一率先開動,抓起一只碩大的龍蝦剝開蝦頭,吸了一口里面的湯汁后,差點兒沒把自己的舌頭都吞下去。

“好吃,好吃!”楊一一邊“嘶呼嘶呼”的哈著氣,一邊把蝦肉剝了出來,雪白如雪,就著滾燙的汁水咬下去,龍蝦肉的鮮香瞬間在口中爆開來,彈牙的同時兼有細嫩的口感,不綿不柴。而當湯汁的濃香過后,就是肉質本身的回甘,既吃到了各種佐料交織的香辣,也品味了龍蝦鮮甜的本味。

楊一一連吃了好幾只,才有時間抽空問了一句:“怎么樣,還行吧?這個可不比海鮮差吧?”

這個時候楊銘已經吃開了,楊衛紅和楊敏也各自扒開一只細細地品嘗著,只有何英猶猶豫豫地沒有動筷子。

“還真是……還真是挺不錯的啊。”楊衛紅學著楊一的吃法仔細品嘗過后,終于是點點頭肯定道:“這個菜有點兒意思,要是夏天在街邊上擺上這么一盆,再加上兩瓶冰凍啤酒,我看能火!”

干了這么多年的廚師,混上管理層后,也是是一直在賓館里面沒有挪窩,楊衛紅的話,自然還是有一定權威性的。

而當楊敏和楊銘這姑侄倆品嘗到了油燜大蝦的美味后,同樣是連連點頭,連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欠奉,直接就左右開弓起來。

178.挾“胖天子”以令“家諸侯”啊

178.挾“胖天子”以令“家諸侯”啊

除了楊一,剩下的人一開始還是吃的小心翼翼,可是兩三只下肚后,就徹底放開了吃相,一個個眉花眼笑贊不絕口

“這東西是不錯,要賣得話,成本也不貴!”楊衛紅有些詫異,楊一能夠折騰出來這么一道“江湖菜”。

就是江湖菜,本來楊衛紅還以為是這個外甥跟著羅戈那種大老板,在外面無意中吃到過的。可是轉念一想,像是羅戈那種身份的人,根本就不會去吃這種在越州毫無市場的小龍蝦。

江南省其他地方,楊衛紅是不清楚的,但是越州本地在這之前,還沒有聽說過哪家餐館推出過這種東西的。因為沒人看得上眼,加上大家都覺得不衛生。

這樣一來,就只能是楊一自己琢磨出來的東西。

創意可嘉,但是還不足以成為楊衛紅下海跑單幫的底氣所在。

“小一,你這個菜,平心而論,真的是很有味道,我一向是不怎么吃辣的,但是這個油燜大蝦,卻是不辣不足以凸顯精妙之處。”楊衛紅抿了抿嘴,仔細品味著蝦肉的味道:“但是,我也不可能憑借這一個菜就出去打天下對不對,而且這個菜下酒絕佳,但是用來下飯,就稍顯不足了!”

“沒有說就靠這一個菜啊!”楊一依依不舍地看了看盆中剩下不多的龍蝦,又看看自己面前這一堆高高的龍蝦殼,忍住抄底的,轉而對楊衛紅笑著:“想要既下酒又下飯,那也很簡單啊!把小龍蝦換成是大蝦,對蝦,基圍蝦,都可以嘛!然后準備一壺高湯,吃完蝦以后就兌上高湯吃火鍋,多好。”

其實就只靠油燜大蝦這一個新鮮菜,就足以支撐起大舅的一家店面。要知道在前一世吃小龍蝦最盛行的時候,不要說一家店面,全國何止千千萬萬家龍蝦店?

不過現在和大舅說起來,他自然是不會相信的,而且楊一又不是只記得這一道流行菜式。

聽了楊一的話,已經有七分飽意的楊衛紅就放下筷子抹抹嘴,然后默然不語,一個人獨自思忖著。

拿不定決心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楊一這菜到底會不會被大多數老百姓接受——自己雖然覺得好吃,但是同樣有很多人,覺得小龍蝦很臟的觀念根深蒂固。

還有對自己經營能力的懷疑,對政fǔ接待部門職位的戀戀不舍,害怕承擔風險……

但歸根結底,就只有一個原因而已,自己過于優柔寡斷了。

而促使自己去走出這全新一步的理由,和前者比起來不多,卻分量十足。那就是這是自己外甥楊一出的主意。

如果真的聽他的話,把店面開起來后,就憑他和那個羅老板的關系,以后起碼就有了一批固定客戶,還是越州地面上大名鼎鼎的頂級書商。

辭職還是不辭職,這是一個問題。

就在楊衛紅坐在沙上細細思量的時候,何英和楊銘也吃完了飯坐到他兩邊,楊銘知道自己一家今天過來的目的,而且他也很想提出一些建設性的意見。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在看到自己父親都猶豫不決,而母親也從一開始時不時嘀咕幾句,變為后來默默不語后,他就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或者說,他害怕自己莽撞地說出來后,被那個忽然就變成神童一樣的表哥笑話。

而這邊幫著老媽收拾好了桌椅碗筷,楊一也回到客廳里,打量著自己大舅這一家,忽然笑著說道:“大舅,我就實話跟你說吧,你如果不想開這個店面,還是想留在江寧賓館,可以,我找羅哥幫你去說……”

“但是……”楊一話頭一轉,引得楊衛紅一家全都略帶緊張地看過來:“就算大舅你不想進入餐飲業,我還是……我和羅哥還是想在里面做一些事情的,到時候我們肯定還是要自己搞起來。你應該明白,能讓羅哥他下定決定來涉足的行當,應該還是很有一番作為的。”

“羅老板也想進入餐飲業?”楊衛紅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楊一很是肯定地點點頭,他也知道大舅為什么這么驚訝:“當然,這是羅哥親口對我說的。你不要以為他就是只在文化圈子里面混,只要是賺錢的行當,他都有興趣摻一腳。”

“那也就是說,羅老板是認定搞餐飲可以賺錢了?”楊衛紅的眼睛越來越亮。

楊一搖搖頭:“大舅你漏掉了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我和他合作。為什么他之前沒有涉足餐飲業的想法?而現在以卻忽然有了?就是因為我告訴他的這些菜式,才讓他下定決心的。”

一邊大義凜然地表現自己的重要性,一邊在心中替羅戈默哀:“對不起,胖哥,你又中槍了。”

自從胖總誤交了楊一這個敗類朋友后,這也記不清楚是第幾次,當重生者在背后拿出來做萬能擋箭牌使用。

偏偏胖總還一直認定少年是自己的貴人和福星,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莫大的悲哀了。

可是楊衛紅聽了楊一的說辭,卻是堅信不疑,四十多的男人又考慮了好大一會兒,終于是下定決心道:“那你們這個餐館……不對,既然是羅老板要做這個的話,那就應該是酒樓了!你們這個酒樓是怎么規劃的,能不能透露一點兒給大舅聽聽。”

楊一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膀:“那有什么不行的,就是我和他共同出資,大家一起開個酒樓,沒有什么太深的東西。大舅你也別想多了,嗯,換一個說法,你就當是羅哥投資,但是這件事情由我全權負責,這樣就就行了。”

“由你全權負責?”楊衛紅有些不敢置信,雖然羅戈和他外甥的親近關系,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是說男孩能夠代替胖子來決定投資,負責這么大一筆資金的流向,還是讓他再一次的啞然了。

“對啊。”楊一心中偷笑著,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投資好不好,管那個胖子什么事情,只不過讓他知道了,肯定又要來纏著自己也摻一腳。

這簡直就是可以預見的事情!

楊衛紅本來不想相信,但是又由不得他不相信,難道還為了這個事情去找羅戈求證?

“那你們的股份是怎么劃分呢?”楊衛紅想了半天,終于還是問了出來,不過又在后面加上一句:“要是不方便說就不說好了。”

楊一颯然一笑:“這有什么不好說的,這個股份的劃分,就是沒有什么具體的劃分。”

不等滿臉不解的楊衛紅再次問,楊一伸手止住他的問話:“大舅你就別問了,這個事情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我可以跟你講明的是,如果你愿意加入我們的餐飲業計劃,那么我可以做主,讓你占三成股份。”

“三成股份?”楊衛紅覺得自己的耳朵似乎是出現了問題,使勁兒搖搖頭,又死死盯著楊一確認道:“小一你說的是三成股份?”

楊一卻全然沒有楊衛紅的這種激動,只是不以為意地點點頭:“是啊,大舅你沒聽錯,就是三成股份。我們打算先期投資一百萬,也就是說,你占有三十萬的股份。”

一巴掌拍開何英連連搞著小動作的手,楊衛紅狠狠瞪了她一眼,看定楊一:“不行!雖然我一開始的意思是找你幫忙,但也不是你這么個幫法!三十萬,你大舅我要在江寧賓館干上十年,才能還清你這筆人情債啊。”

楊一心中好笑,暗忖不用等十年,也就是過個四五年后,這錢就越來越不值錢了。

不過在關于進軍餐飲業的問題上,還是必須要和他講清楚才好。

于是不理會一屋子人神情各異的臉色,楊一只是看著楊衛紅,慢條斯理地坦白道:“三十萬看起來很多,但是我事先要說明的是,我和羅哥是不會管事的,他根本就是甩手掌柜。而我呢,只負責兩點,第一就是酒樓的展方向,另一點就是決定菜式,其他可全部都要交給你的,所以這算是多勞多得,大舅你也沒有占什么便宜。”

“不行,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楊衛紅斬釘截鐵道:“你這個數目太大了,要是五萬八萬的股份,我拼了這條命還敢接過來,但是這三十萬的數目……”

對于楊衛紅的拒絕,楊一不僅沒有覺得不開心,反而心中欣慰,如果大舅不是這樣的人,他也不會開口就送出三成股份。

“大舅,你還是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楊一微笑著沉吟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解釋道:“我不是拿出三十萬的現金送給你,而是把一百萬資本交到你的手上,然后羅哥聯系場地,我負責規劃方向和制定菜式,剩下的,就是你一個人全權負責,招聘人手,市場開拓,經營管理。可以說是你一個人來撐起這個酒樓,所以三成股份一點兒都不過分,你自己考慮一下吧。”

“又投錢進來,又什么都不管?”楊衛紅覺得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那羅老板不是在玩票嗎?根本就沒有想做大做強的意思?”

“大舅你完全想錯了!”楊一一口反駁道:“不是我們玩票!相反的,進駐餐飲業,絕對是我們勢在必行的一步棋,只是現在的這個情況,我和羅哥都分不出來閑暇打點這個事情。而且我們的終極目標和現在市場上的情況還不能良好接洽,所以一開始只能是從最底層做起,慢慢積累實力。”

“終極目標?什么終極目標?”楊衛紅有些不解,也有些好笑,開餐館而已,最大也就不過是把分店開遍全國,還能有多大的目標?”

“我和羅哥的意思,是把我們旗下的餐飲業,做成宣揚民族文化的一個窗口,比如歷史菜式,飲食禮儀,食補與養生,等等各種飲食方面的傳統文化……也就是說到底,這個餐飲公司,到頭來還是為他的文化公司服務的。”

179.拉轟的存在無法低調

179.拉轟的存在無法低調

“果然不愧是越州的文化名人!”楊衛紅徹底嘆服道:“居然想到了把文化嵌入到餐飲里面!而且又以餐飲展文化。這才是能人啊!”

什么能人,都是我的想法好不好!楊一暗暗腹誹,要讓胖總那種人來做餐飲,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天天在混在自己的酒店里面吃個滿腦肥腸吧,至于文化,關他事。

“其實大舅你不用想這么多……”

楊衛紅苦笑著打斷他道:“我也想不了這么多!”

楊一微微笑了笑:“所以大舅你現在的工作,就是讓羅哥的餐飲公司順利度過最初的資本積累階段,引領全國的飲食風插o——如果你愿意來幫忙的話。”

看到楊一自信滿滿的言語,楊衛紅不禁搖搖頭疑惑道:“小一你就這么肯定,你的這些菜就一定能火嘛?”

“能不能火要試過才知道嘛。”楊一不以為然地眨眨眼睛:“反正不是自己的錢。”

心里面卻在暗暗嘆氣,這可不就是自己的錢么。

楊衛紅聞言不禁苦笑:“我都不知道怎么說你好,人家羅老板這么做,那是信任你,小一你可不能辜負了人家對你的信任才對!”

楊一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知道了,大舅。不過現在——你到底決定好了沒有,愿不愿意和我們一起做這個事情。”

楊衛紅聞言看了看楊一,又看了看妹妹楊敏,也是一副拿不定主意的神色,至于自己老婆何英,那就更不用說了。

別看她一開始嘮叨得厲害,可是真要拍板做決定的時候,卻完全沒有了主意。

倒是沉默了大半天的楊銘,偷眼看了看自己父親的臉色后,忽然鼓足勇氣:“爸,我覺得你應該和表哥他們一起干。”

嗯?屋里的人齊齊看向楊銘,幾個大人是想聽聽楊銘的意見,想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說。而楊一則是被一聲突如其來的“表哥”驚到了。

這算是,對自己的肯定么?男孩搖頭失笑。

“哦?和小一還有羅老板一起干?那你能不能說說為什么。”楊衛紅看向自己兒子,面相似乎很是嚴肅,但是眼睛里卻都是鼓勵的神色。

楊銘臉上飛起一絲插o紅,然后努力平靜下心情一板一眼地解釋道:“楊一表哥這半天來,他的經歷一直都是成功的。雖然我知道的事情不多,但是姑媽家的改變,還有今年過年的時候,生的一些事情大家都看在眼中,所以我覺得爸爸你應該相信表哥的眼光。而且,既然在單位里面做的不開心,那就依靠自己的力量出來闖一闖,總比窩在一個地方受憋屈好。”

楊衛紅心中有些失望,也有些好笑,但最后仔細想了想,內心最深處卻還是涌上一絲欣慰之情。

雖然前面的觀點都是顯而易見的,后面的看法則未免有些幼稚,但是總不可能要求每個人都像自己這個妖孽外甥一樣。而自己的兒子能夠在這些事情上面用心,就足以讓做父母的開心了。

,這些聽起來似乎不過如此的淺見,卻構成了足以打動楊衛紅內心的最后一個理由。大抵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似乎都是像這樣不起眼的小理由而已。

“那,小一你打算怎么做,需要和羅總那邊簽訂什么協議嗎?”雖然看起來是放棄了政fǔ接待口的鐵飯碗,但是能抱上羅戈這條又粗又黑的……大腿,楊衛紅現自己的內心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樣沒有底氣。

楊一點點頭:“協議自然是要簽訂的,畢竟人家是把這個事情當成是事業規劃來做。就在這兩天吧,我看看羅哥那邊有沒有什么事情,然后請他抽空和大舅你見一面。”

并不是楊一對自己的家人也是萬分防備,只不過親兄弟明算賬,簽訂了協議之后,把以后可能會碰上的問題提前扼殺,這才有可能把事業做大。畢竟楊一不是擺弄一個自娛自樂的小店,而是真心想要把華夏美食推向世界。

身為經歷過后世世界的重生者,以及咨詢大爆炸的網絡時代,楊一很清楚,雖然國人一向以中華美食自豪,覺得中餐是世界上最bang最好最頂尖的食物,但是實質上卻遠遠比不過法國菜的地位。

最通俗的一個認證標準,截止楊一重生之前,大6沒有屬于中國的米其林餐廳,只有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米其林姐妹店,想要一品“紅色指南”上面刊登的美味,就只能前往港澳兩地。

當然,在楊一所接觸的人群中,很多,甚至可是說是大部分人,對于這個美食指南是不屑一顧的,認定了中華美食源遠流長,一些百年老店里面的菜肴和小吃,比起什么米其林美食,比起什么法國大餐強出太多。但是在楊一的看法里面,這么關起門來自己玩當然可以,但既然是那樣,就不能怪很多對中餐不了解的人,認定了中國人吃的都是奇奇怪怪的東西,以及中餐不衛生之類的看法。

正式因為楊一骨子里面的“華夏沙文主義”,所以他才想要讓中餐能夠制霸世界——既然大家都覺得中餐才是最好吃的東西,那為什么不讓全球的人們都認識而且真心認同到這一點呢。

當法國人夸耀“我們吃的是浪漫”的時候,我們可以嗤之以鼻地笑:“我們吃的是文化。”

而正因為進軍餐飲業承載了楊一的這個小小野心,所以就更是大意不得,他可不想因為日后可能產生的利益糾葛,讓自己的努力在某一天化為灰灰。

而且還有大舅媽何英這個“x元素”,楊一一想到自己那些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親戚,就忍不住的頭痛無語。人家屋里偶爾出現一個兩個奇葩極品,而自己家一來就是一票,包括自己從來不曾承認過的那個男人。

也只能說,楊家這五個兄妹居然是個個都沒有眼光,遇人不淑了。

兩天以后,羅戈和楊衛紅在楊一這個中間人的帶領下,在思閱正式簽訂了合同。而且因為楊一早早打過招呼的緣故,店面也是在羅戈的幫助下,親親松松就找到了一處好門店。

“怎么樣,設備齊全,只要稍微裝修一下,就能立馬開張。”羅戈帶著楊一和楊衛紅參觀著盤下來的門店。出于楊一預料的是,這里居然是離云中廣場并不遙遠的紅旗路,日后越州有名的美食一條街。

而花了楊一八十萬盤下來的店面,后廚的各種設備一應俱全,全部都是九成新的貨色,除了大廳需要稍微裝修改造一下,其他的地方居然是無可挑剔。

楊一還嫌棄場地有些偏小,可是楊衛紅卻已經滿意的不得了:“行,這里已經非常好了!真是麻煩羅總了,您這么忙的一個大名人,還能netg這些事情,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哎,老哥不要這么說!”羅戈眉花眼笑地連連擺手:“我呢,和小一就和兄弟一樣,你也別太客氣,把我也當成自己晚輩行了。您要是這么客客氣氣的,我在小一面前也不好意思啊!”

聽到羅戈毫不掩飾他和楊一的關系,跟在眾人身后的何英,哪里還有半年前對楊一的那種愛理不理的居高臨下態度,甚至連多余的話都不敢說半句,只是滿臉堆笑地陪在后面,看著店面里幾乎是嶄新的裝飾。

“行了羅哥,我還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楊一不屑地撇撇嘴:“估摸著這里開張以后,你就要把辦公室從思閱搬到書城這里了吧。”

“咦?我是書城的老總,我在書城那邊辦公有什么問題?”羅戈一臉的正氣凜然,只是眼睛深處的戲謔和狡黠,卻被楊一看了個通透。

懶得和這個胖子爭辯,楊一擺擺手:“以后要來吃可以,一個月結一次賬,就這么定了……另外,還可以給書城員工的一些福利卷,專門來這里吃飯的,不過到時候也要從財務方面扣除。”

“小一!”旁邊的楊衛紅深怕自己外甥不知好歹,惹得羅戈不高興,連連嗔怪地看著楊一。

可是沒想到旁邊的胖總卻連連點頭:“行,行……你說了算,本來就應該這樣嘛,公私分明。而且給書城的員工一些福利,他們肯定也很高興。”

然后羅戈又帶著舅甥上了二樓,何英就故意落在后面,趁人不注意湊到楊敏身邊,滿臉驚疑不定地小聲問道:“哎,小敏,你家楊一和這個羅總,到底是什么關系?怎么他還可以管人家羅老板公司里的事情?”

楊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兒子的事情,現在嫂子問起來,她怎么回答得了,只好搖搖頭無奈道:“我現在都是被楊一管著,哪里還敢過問他的事情?”

何英有些不相信地看了楊敏一眼,張了張嘴還想問,可是聽著樓上傳來的言語和笑聲,最終還是老老實實閉上了嘴巴,然后快步上了樓。

楊一這個大舅媽小市民歸小市民,可是說到眼力價,到底還是有一點兒的。

敲定了店面,楊衛紅又從自己的圈子里,拉來了一票剛剛出師不久,二十七八上下的年輕掌勺師傅。然后把店面稍微整理了一下后,掛上楊家老店的招牌,這個中等規模的酒樓就在不聲不響中,靜待著開張的日子。

“小一,你不是說在飲食業里面,也要大張旗鼓地搞一把么?怎么現在一個四百平米不到的小酒樓,就把你給打了?這個招牌也不對啊,不是準備叫什么‘陽一飲食’的嘛?”站在酒樓的大門口,趁著迎接嘉賓的空當,羅戈低聲調侃著身邊的楊一。

倒是男孩渾不在意地笑了笑:“一來沒有多余的精力,二是我們的賬面資金好像也不太夠吧?我倒是想一次性就打出‘陽一餐飲’的牌子,可要是沒個大幾千平的場子,你好意思掛這種牌子么?現在就是讓我大舅以戰養戰,先打出名氣后,再接著推出我們的底牌,反正就當楊家老店是陽一餐飲的低端品牌嘛。”

“這個法子倒是不錯,以戰養戰,呵呵!”羅戈正笑著,門口又停下兩輛小車,從上面下來的,居然是越州出版集團的蕭總一行人。

“這老頭兒怎么來了?”羅戈吶吶自語道。

旁邊楊一斜了他一眼:“人家還不算老吧?”說完推推羅戈,自己跟在他身后迎了上去。

“嗬,蕭總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居然也聞到味兒跑過來了。”羅戈上前兩步握住蕭明南的手,心中還有些意外。

要知道這位蕭明南蕭總,現在也是云中書城的小股東之一。雖然陽一文化現在沒有董事會這個設置,甚至就連楊一個羅戈這兩名執行董事,相互之間的職責和權限也是混淆不行,在外人看來就是過家家一樣的玩意兒,可是越州出版集團參股云中書城,這就是正兒八經的股東。

但是書城開幕的時候,他蕭明南作為股東都沒有出息,現在卻因為一個小酒樓開張而不請自來,這就著實讓人意外了。大家讀書院

180.失策了吧徐經理

18o.失策了吧徐經理

“哎,羅總,你不會是不歡迎吧?”蕭明南呵呵笑道:“大家都知道今天是吃白食的好日子,又怎么會錯過呢。”

話是這么說,可是光一份禮錢,就足以在這里吃上好幾桌酒席了,羅戈也摸不清楚這老狐貍打的什么主意,總之只管堆著笑把人往店里請。

一番寒暄后,蕭明南帶著集團的幾個高層進入了酒店入座,他的助手曾云跟在身邊附耳道:“蕭總,這個酒店,聽說是他們一個親戚私人開的,和我們完全不搭邊兒……”

蕭明南呵呵一笑,自己這個助手什么都好,才思能力無不上佳,但是在國外讀了幾年書,倒像是把人讀傻了一樣,在人情世故上面缺少了一份變通。也不正面回答曾云的疑問,就笑著抬抬下巴:“你看那邊,是越大的副校長郭高陽,他陪著的那位老爺子,你總該認識吧!”

“沈嵩之沈老先生!”曾云終于是有些動容了。

蕭明南淡淡地笑了笑:“剛才我還聽說,季棠鄲季老也來了,不過那位老爺子和沈嵩之沈老爺子一直不對付,現在估計是在哪個雅間里面,我們去打聽一下,都到了這里不去打個招呼總是不好的。”

“能把沈老和季老同時請到?”曾云的大腦有些不夠用了。

蕭明南又嘆了口氣,看來自己曾云一直帶在身邊,集團的相關業務他倒是全都精熟了,可是獨當一面的能力,始終還是有所欠缺:“你進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外面的車子里面,還有一輛是底下區政fǔ的牌子,車牌號還挺靠前的。而且要不是為了避嫌,我看咱們的市委姜書記也回來喲。”

這邊提點完曾云,蕭明南已經調整好了臉上的表情,一臉熱情的笑容,向著店中自己熟識的人走去。

到了中午開飯的時間,原本預定二樓各開上兩個包間,另外大廳擺上四桌,就是楊一家人和幾位老先生,再加上羅戈圈子里一些密切往來的朋友而已。結果最后一通折騰下來,料到的沒料到的,居然來了近百人的隊伍,讓這條街上其他的餐館老板也是嘖嘖稱奇,其中眼紅戒備的人,更是不在少數。

“哎,這是哪兒來的人,這店的招牌,聽上去倒像是一直做這個的,可是以前沒有聽說過啊?”

因為是剛剛過了net節,大家都是在家里面大魚大肉吃得多了,所以現在還是餐飲業的淡季,就連大中午吃飯的時間,也有不少餐館前是門可羅雀。

有無所事事的老板們,就在門口湊到一起抽著煙,看著楊家老店這邊議論紛紛:“我以前也沒有聽過,多半還是故意叫什么老店,弄個噱頭!”

“不過他們這個客人來的倒是多啊,也沒有擺什么花籃條幅,開始也就兩三撥人馬,現在車子都快停滿了。”

“這一看又是靠關系戶撐場子,哎,懶得說了。”說這話的老板看似不屑,但是眼睛里面卻寫滿了艷羨。

旁邊就有人呵呵笑道:“你要嫉妒別人,你也拉兩個關系戶嘛!”

不談外面人們的各色目光,店里卻是一派熱鬧喧囂的場面,原本里面有很多人,都是沖著羅戈現在的名望和聲勢,這才不請自來地上門祝賀。不過吃慣了大酒店的這些人,卻對店里的飯菜是沒有抱太大希望的。

可是當主菜三大盆——香辣基圍蝦,雙色剁椒大魚頭,再加上炭火烤魚上桌的時候,就立刻彈落了一地的眼球。

這種顏色和吃法,在越州還是不多見的。

而事實上也證明了,只要是好吃的菜肴,辣不辣什么的都還在其次,只要味道可口就都不是問題。一盆香辣蝦分量十足,可也沒經得起眾人落箸如雨,不一會兒就能看見打底的黃瓜和土豆;而鮮香酸辣的魚頭,早早就被拆了個干凈,就連下面墊著的龍口粉絲,也被一些老饕們連湯帶汁倒了個干凈;至于另一盤碳烤鱸魚,同樣是也只剩下兩條后現代主義的魚骨架了。

到場的來賓們個個都是贊不絕口,有些人本來是只打算過來意思一下,吃一頓午飯就走人的,結果人都還沒有下桌子,就已經預定好了晚上的飯菜。

“怎么樣,還說我這個菜式太辣,咱們越州人吃不慣?”楊一淡淡笑著,看著滿臉激動的大舅:“只要是好吃的東西,辣這種味道是最不能阻止人們食欲的。而且你現沒有,羅哥他們吃得最多的是香辣蝦和碳烤魚,而那些老爺子們,對于千島湖大魚頭就偏愛一些。所以主要還是油膩與否的問題,至于辣不辣,這倒是其次了。”

楊衛紅這時候哪里還會有不同的意見,只是臉色通紅地看著滿屋人心滿意足的表情,就連以前在江寧賓館的時候,他也沒有現有客人能吃得如此開心滿足。

“有了這些人傳出去的口碑,每個月不說掙多少錢,起碼成本是穩穩當當回來了。然后加上書城那邊的福利卷和員工餐問題,再加上慢慢把口碑做起來后,這些就都是純粹的利潤了,一個月差不多兩萬吧。”

“嗯嗯,差不多,完全夠了!”楊衛紅現在對自己這個外甥,隱隱有幾分言聽計從的意思。

這可是一屋子他平時見都見不到的人物,別說在普通的路邊小酒樓,就算是在江寧賓館,他們也未必愿意去。

可是現在托外甥的福,居然是齊聚于自己的小酒樓,那自己還有什么好說的,按照楊一的意見照做就是。

“對了,這個香辣蝦的紅油配方,大舅你一定要保管好!”楊一忽然想起了這個問題,趕緊正色道:“除了你之外,以前在江寧賓館,還有多少人知道這個方子?”

本來按照楊一的意見,雖然前些天在自己家里面,大舅燒制的油燜小龍蝦雖然夠味,可要想賣出名頭來,卻還要在香料配比上著實下一番工夫,如果沒有弄出來自己獨特的配方,他是不打算這么快開張的。

可是卻沒料到,自己大舅以前師從一位蜀中來的老師傅時,學到了那位老師傅家傳鹵料的配方,然后稍加改進熬制出來的紅油,居然是比自己前一世在江城吃過o28香辣蝦還要可口,立時就讓楊一如獲至寶一樣重視起來。

看到楊一鄭重其事的樣子,楊衛紅也是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肯定道:“放心吧,這個方子是方師傅的獨家秘傳,他也就是為了感謝我照顧他,才透露了其中一道的。現在老師傅都回了蜀中老家,誰還知道這個東西。”

“那平時制作的時候……”

“這個我們都有規矩的,平時熬制紅油的時候,后廚里面不讓進人,那些炒制剩下的香料我也都是親手處理掉的,不會讓第二個人過手。”

看到大舅很有一些商業保密意識,楊一也就放下心來,心中暗暗盤算,現在店里面的主打菜式已經有了,而其他的普通菜肴,只要根據自己的提示,大舅這個特級廚師,一定是能山寨出比前一世的正版還要出色的東西。

這么看來,短期之內是不用擔心酒樓的展,只需要坐等它慢慢壯大就足夠了。

在楊家老店紅火開張之際,離越州不遠的魔都音像,也正是議論的風插o頻起之時。最大的原因,還是出在一夕小富的林西身上。

二十萬的收入,對于98年的魔都居民,亦是足以讓人心生妒羨的一大筆財富,而且這筆財富還是近乎于憑空撿來。

當然,這只是一部分人在事后的看法,用很通俗的話來說,就是林子大了什么鳥兒都有。如果讓這些在背后嘀嘀咕咕的人,當時代替林西接下這些音樂帶,估計是沒有一個人愿意出手。

如果林西沒有賺到這二十萬塊錢,或者甚至是自己賠錢在里面的話,說不定還會有人安慰一下他。可是現在的事實是他大有收獲,這就讓少數心態不正的人眼紅起來。

所以在聽到單位可能對林西降職使用,而理由就是心中沒有集體利益,不顧大局的時候,大部分人對他是充滿了同情,另外一小撮臉上同樣感嘆惋惜,可是實際上卻在心中暗喜不已。

“老林,我知道你心里面可能有些疙瘩。但是呢,這個決定是上面下來的,我也是無能無力啊!”徐淄陵悠悠嘆了口氣,熱情地給找上門來的林西端茶倒水。

這還是他第一次給下屬端茶倒水,做的如此自然而又心甘情愿的!

林西看也不看徐淄陵遞過來的茶水,臉上一副無喜無悲的表情:“徐經理,我就想問一下,把我調職我沒有意見,但是能不能緩幾天?現在我手上還有一個作品的審核,已經到了最后的進度,等這個審核完成以后,你就算是把我開除我也沒有意見。”

“老林你這是什么話?”徐淄陵就一板臉:“什么叫把你開除,你知道這次我去上面,為了能讓你留在現在的位置上,說了多少好話?怎么叫我把你開除呢!看來你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啊。”

林西表無表情地扯動了一下嘴角,根本就懶得聽徐淄陵的聒噪,很是直接地問到:“是不是連一天都不行?我就想把手上的審核完成。”

徐淄陵看到林西不吃自己這一套,才裝出來沒兩分鐘的虛偽面孔就又收了回去,也不去說那些鬼都不信的假話,直接挑明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你趕緊放下手上的工作,到音像家電經營部去報道吧,也就是工作內容的變動,行政職位上面,還是沒有變化嘛。”

心里面卻在不屑著,你林西還真把自己當盤兒菜了?感情單位里面沒有你了還不用審核作品?你就給我去經營部老老實實呆著吧。

“那好,我申請辭職。”林西也不再說什么,直接從口袋里面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信封。

徐淄陵腦袋一抖正在嗤笑,還下意識嗯了一聲“那行,你辭……”,接著就反應過來:“什么?你要辭職?”

林西冷眼看了徐淄陵兩眼,直接把手上的信封推到他的面前,黃褐色的信封上是四個扎眼的大字——辭職報告。

“不行,我不同意!你這是無視單位紀律,無視公司的利益。”徐淄陵這一下才是有些著急了,他可以在職權范圍內整林西,給他穿小鞋,但是卻絕對不能放他走掉。

要不然一來會讓公司里的人唇亡齒寒兔死狐悲,導致底下人把議論的焦點轉向自己。而且廣電局里面也有一個老頭子,算是林西半個老師,要是這事兒傳到他的耳朵里,難免自己也要難過了。

這個時候,在魔都音像公司里面基本算是說一不二的徐經理,背脊上也是一把冷汗,不過表情上還是不動聲色:“老林啊,你也不要這么著急,我是知道你這個人的,對于一些作品是要求太嚴格了。這樣吧,要是你不放心把接下來的工作交給別人做,那就把手頭上的東西先完成也行。”

這種態度,已經幾乎是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了,可是讓他心里面一空的是,林西根本就看也不看他:“就這樣吧,辭職信已經交給你了。徐經理,從明天開始,我就不來上班了。過些天我會抽空,到人事部辦理檔案問題的。”

看著林西絲毫不給面子,徑直走出辦公室的背影,徐淄陵恨恨地坐下又站起,站起來又坐下,最后把一口茶水未動的瓷杯狠狠砸在了地上。

181.可悲可恥

181.可悲可恥

“默默,爸爸已經從單位辭職了!”

林默默晚上回到家里,洗洗手坐上飯桌后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么一句。

“啊?”林默默愣了一愣,然后嘿嘿笑道:“算了吧,老爸你又開玩笑,我宣布你已經騙不到我了!”

林西苦笑一聲,然后給林默默拉開椅子:“這次爸爸不說笑,我是真的辭職了。”

“啊?”林默默還是有些不相信地看著自己老爸,試探著嚇唬道:“那要是被老媽知道了,你豈不是會死的很慘?”

林西撓撓頭,給自己女兒盛了飯,然后想了一下:“那倒不一定,說不定你媽知道了還要表揚我。”

“啊?”饒是林默默一向古靈精怪,聽到這說法一時之間也有些難以消化:“為什么?”

“爸爸要去越州上班了,就是你羅戈哥哥的公司里面。”

今天早上從徐淄陵的經理室出來,回到自己辦公室里面的時候,顧饒和一群同事一開始也是同樣驚愕的表情,七嘴八舌勸慰的也有,忿忿不平的也有,顧饒甚至準備沖到經理室和徐淄陵理論,還是被林西給拉住的。

“老林,你這個人就是這樣,人家都踩到你臉上了,你還一退再退,現在都退出公司了!哪有這么欺負人的。”顧饒一向是溫文爾雅的脾性,也難得冒出了真火。

“老顧,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在這里謝謝各位了!”林西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著歉:“這次是我主動辭職,徐經理還不想放我走呢!”

顧饒一愣,然后接著義憤填膺咬牙道:“算了吧,你主動辭職,還不是被他逼的,如果不是他在局里說了話,你也不用被調到經營部去干那些售貨員的事兒。”

“真的是我自己要走的,和他沒關系!就算不換工作崗位,我也要走了……我是要去越州那邊工作,陽一文化,也就是思閱出版和云中書城那邊。”

“啊?”一群人這才吃了一驚,有幾個甚至臉色一變,眼睛里全是羨慕:“不是吧,老林,你居然要去思閱和云中書城?你是怎么和他們搭上關系的!我有一個同學在那邊,復大的畢業高材生啊,兩次投遞簡歷都沒有被看上。”

“不是吧?他們連復大的學生都不要了?”

“你懂什么,人家那邊又不看學歷的……總之我也不是很清楚,就知道我那個同學沒有進去。老林你倒是厲害啊,不聲不響就勾搭上現在國內風頭最勁的出版社了。”

也有人趕緊趁著機會,向林西求證有關思閱和云中書城的內幕消息:“老林,這個思閱出版,還有云中書城,他們之間到底是什么樣的關系啊?互相統屬,還是合作關系?我聽說書城里面的員工,哪怕就是營業員,一個月也能拿到兩千多呢,這還不算各種福利!”

“什……什么?”聽了這話,一群人齊齊倒抽冷氣,倒不是這兩千塊有多高,而是這個工資開在營業員身上,就讓人無法不去羨慕了。

有一個剛進魔都音像的小年輕有些艱澀地吞了一口口水:“那不是都快趕上我的工資了?我這個大學,不是白念了么?”

“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營業員,不過他們老總開給我的工資,倒是比以前高了不少。嗯,將近是原來的兩倍吧。”要是換了其他人,是不會當著別人說出自己工資的,但是林西雖然是成年人,可一心撲在音樂上的人,心思都是相對簡單的,更是沒有什么炫耀的意思。這時候聽到有同事問起,就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

“林哥……”旁邊一個和林西差不多,在單位也是沒有什么話的小姑娘就忍不住欲言又止:“那個,你能不能問問他們那邊,還缺不缺人手啊。既然是招音樂編輯的話,我想他們肯定是準備做這個市場,說不定還會缺人呢?”

一群人的態度從為林西抱不平,轉而眼饞艷羨,甚至打起了讓他代為引薦的小九九,前后還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變化之大之迅,約莫也可以看出思閱和書城現在的影響力了。

有了同事們滿臉艷羨的表情,林西回到家后才有底氣和女兒說起這個事情,要不然,他也是不會把辭職這樣的事情告訴女兒知道的。

可是沒料到林西才剛一說出口,林默默就“耶”的一聲撲了過來,如同樹袋熊一樣掛在林西脖子上:“真的是要去越州嗎?好好,我,我一萬個!那我們用不用搬家?反正媽媽一年也回不來一次,在越州和在魔都,根本就沒有什么兩樣。而且你走了,誰來照顧我啊!”

不知道女兒的心思,林西倒是陷入了考量中——自己愛人一年到頭都在外面跑,原本想著是讓女兒住校,但是現在看這個樣子,把她一塊兒帶過去,倒也不失為解決問題的好辦法了。

林默默瞅準時機又是一頓軟語嬌嗔,最后終于是讓林西下定了決心,而遠在越州的楊一也沒有料到,自己一時興起的一個主意,為以后的陽一文化音樂部的奠基之舉,居然是給自己招來了無妄之災。

這一天,楊一剛剛和朱威廉交流了一些榕樹下的問題,然后又忙完了收集資料,籌備幻想站的事情后,中午草草吃過了飯,然后就急忙趕往已經很久沒去過的一高,或者更準確的說,是趕往季棠鄲的家中。

這位老先生不像沈嵩之,雖然也是名滿越州的學術大家,可也只是在一高里面有一套早年分配的住房,生活很是清簡。

而楊一也不是第一次來到這里,還在97年年底的時候,他就在余浦的引薦下,上門拜訪過季老。不過那個時候,老先生手上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所以也只是略微地談了談,然后認了楊一的弟子名分后,就這么放了下來。

現在老先生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一時半會兒也沒有省外的講座學會之類的事情,所以就想到了自己手上還有一個小徒弟,雖然是認了師徒名分,卻一直就沒來得及好好調教一番。

老人從來都是想到什么就要去做的性格,現在忽然想到了楊一,馬上一個電話打到楊一那里,也不理會男孩現在正在做什么,直接布了最高等級的召喚令:“過來,從現在開始,下午抽出三個小時,我要給你補課。”

季棠鄲的話楊一不敢不聽,如果說他還敢和沈嵩之開開玩笑鬧鬧別扭,利用老人懶得和他計較的心理占些小便宜。可是對上從來都是不茍言笑,且以嚴厲著稱的季老,楊一的那些小手段就半點兒作用也起不了。

“妖怪者,蓋精氣之依物者也。氣亂于中,物變于外,形神氣質,表里之用也。本于五行,通于五事,雖消息升降,化動萬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論矣……接下來是什么?”楊一到來的時候,季棠鄲正捧著一本書在慢慢翻看,看到楊一被小保姆領進屋子,也不話讓他坐下,直接就來了這么一段。

接下來?我也就勉強知道這好像是《搜神記》里面的東西,哪個還記得接下來是什么?

看到楊一打不出來,季棠鄲面無表情地合上手中的書,然后接著問:“商紂之時,大龜生毛,兔生角……曰之為何象?”

楊一撓撓頭,繼續傻眼。

老爺子好像是問上癮了,楊一答不上來他也渾不在意,而是繼續瞇著眼睛問:“帝俊四子四國,使四鳥,哪四國?”

“呃,司幽,黑齒,白民……”這個楊一倒是勉勉強強記得三個,還是因為名字有特點。

“哼!”老爺子終于是忍不住了:“這么淺顯的東西,都是最最簡單的問題,你一個都答不上來!還敢用國學做你這個東西的噱頭!可悲可恥!”

說完把手上的書扔了過來,楊一手忙腳亂地接過來一看,果然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這不正是《云荒》的第二部,《墨.偃師》么?大家讀書院

182.自辯渣章節,不訂閱

182.自辯渣章節,不訂閱

“愧不敢受。”楊一小心翼翼地把漫畫本子放到季棠鄲的書桌上,小聲回答道。

本來他的聲音就不大,而且又知道分寸進退,加上小模小樣一臉誠懇的樣子。這話緊接在老人最后一句“可恥可悲”的后面說出來,就好像是某個失足浪子幡然醒悟一樣,季棠鄲的神情也好看了許多。

但是楊一又緊接著更加小心翼翼地來了一句:“這四個字我真的是愧不敢受……”

由不得他不謹小慎微,雖然萬般不同意季棠鄲的看法,但是在表達自己的意見時,是一定要注意分寸的,要不然后……恐怕就沒有然后了。

季棠鄲初聽之下,還以為楊一是在為他自己的做法賠小心道歉,正要點頭頷,然后才反應過來楊一的意思,不由得勃然大怒起來:“還愧不敢受?你的意思是,你搞的那些東西,就是很正確很有道理了?連剛才那三個問題都回答不出來,你這不是誤人子弟是什么!”

果然是老而彌堅啊!楊一不禁感嘆,這種撲面而來的風壓和唾沫星子,約莫能和地球另一邊,那個遙遠島國的足球教練相媲美了,沈嵩之的戰斗力和眼前這位比起來,簡直就是渣渣,完全不值一提。

可是不管怎么樣,現在把老爺子哄得消了氣才是正經道理,而且還得讓他接受自己的觀點,最起碼不能給自己造成阻礙才行。

要不然,難道要放棄好不容易打響的《云荒》么?

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不和這個老頭兒玩了,自己一心一意繼續行走在商業化的“金光大道”上。那樣的話倒是自由自在很多,也不會再有人像現在一樣,指著自己的鼻子破口大罵。

只是那樣的話,楊一就覺得自己壓根兒就沒有必要在文化行當里混了,如果只是為了錢的話,趕緊把手頭的產業一股腦打包賣掉,然后轉而進軍房地產之類的行當豈不是更好?

所以為了自己那個有些可笑有些一廂情愿的夢想,楊一不僅要哄老頭兒,還要把這個老頭兒哄好。

“這個,老師,您問的問題我確實回答不上來,但是這和這個漫畫有什么關系呢?”始終是一臉賠笑的表情。

老爺子一生行事作風都是無比嚴謹,對人如此,對己更是這樣。可恰恰楊一是他相當看重的一個學生,也是性格之中最憊懶的一個,看到這小子滿臉的小心勁兒,季棠鄲也有些繃不住地哼了一聲:“坐下說。”

等到楊一把屁股小心翼翼地放到書桌旁的椅子上,季棠鄲才嘩啦啦地翻開《云荒》的一頁:“你這是個什么說法?什么時候墨家出了個顯墨,又出了個隱墨?還有這個鉅子,居然是什么血統傳承?厚乎德行,辯乎言談,博乎道術……這些東西到哪里去了?感情你這個墨家就是鬼鬼神神的東西?還機關師?傀儡師?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你說我該不該生氣,你說你這是不是誤人子弟?”

就知道是這個樣子……

面對季棠鄲還有些火氣難平的模樣,楊一真是大感頭痛,倒不是因為季棠鄲質疑他的做法,這件事情本身讓他有什么不爽的。而是這些老爺子們,對于這種“歷史動漫化”的改造,總是抱著抵制的態度,遠的有余浦、薛海清,近的有沈嵩之,他這么一個個費心費力地每個人都解釋一遍,實在是都有些膩味了。

以后誰再唧唧歪歪我一定不理他!

惡狠狠下了重誓,然后接著無可奈何地面對現實:“老師,我知道,我知道,這個漫畫什么的,是有點兒不太符合歷史事實,但是這種東西,不都是根據傳說,志怪,憑空想象的嗎?我這些東西做不得準,可是就拿您問的那些問題,《搜神記》、《山海經》不都是前人們在口口相傳的故事中,又加上自己的想象力,這么糅合而成的產物么?怎么到了我這里,就行不通了?”

“人家都是有據可循,有典可查,而且也不會胡亂改寫事實,把好好一個墨家,變成是怪力亂神的什么機關師。”

“那佛教呢?道教呢?就能讓吳承恩老先生隨意改寫編排了?”楊一小聲道。

其實他還有更想說的例證沒有說出來——這就炸毛了?要是讓您老看到什么軍道殺拳周/總理,鐵拳無敵孫中/山,還有太/祖天魔功之類的東西,那您不得把那個漫畫作者生吃了?

雖然楊一自己也覺得這些漫畫有些過界的嫌疑。

聽到楊一提起西游,季棠鄲一時間有些沒法反駁,畢竟這部明清四大里面唯一的神怪小說,里面就摻雜了作者對神話、傳奇、宗教的個人看法,現在被楊一拿出來做擋箭牌,他倒是反駁不了。

季棠鄲學識何等的淵博如海,可是要說到轉進詭辯,還未必就是楊一的對手。

重生者現在所用的方法,就是幻術.真.轉進詭辯大/法——先把季棠鄲的智商和思路拉到普通大眾水平,然后用自己的先知先覺,還有各種從網絡上看到的似是而非的道理大敗季老。

“還有封神,還有聊齋,還有鏡花緣,老師你要是在這上面較真,那很多東西都沒辦法拿出來看了。”楊一無奈地攤攤手。

季棠鄲到底不是什么好哄騙的人物,聽了楊一的詭辯,他只是不置可否地搖搖頭,又靜了靜心以后,他忽然問了這么一個問題:“你這小東西,總是揪著國學,還有華夏文化什么的不放,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可沒有打著這樣的大旗。”楊一很委屈地睜著眼睛。

季棠鄲哼了一聲:“雖然你沒有明說,但是羅戈那小子給你這些東西打宣傳的時候,那些詞上面,不都是什么‘重現華夏幻想,再掘先古奇談’么?這還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所以我說你們是搞噱頭抓眼球,可一點都沒有冤枉你們!”

說得累了,季棠鄲又狠呷了一口茶水,連帶兩片茶葉不小心進了嘴巴里,他也不吐出來,而是嚼了兩下一口吞進肚子。

他知道楊一這個人已經很久了,當余浦第一次和他說起,自己手底下有個學生,就是《宋朝那些事兒》的作者時,他就對楊一大為感興趣。一個余浦口中的中學生,是怎么能寫出這么一本有意思的歷史讀物的?從那時候起,就算是腦袋里面有對楊一這個人的印象了。

但是在聽說了這個孩子除了寫歷史讀物,還在搞什么漫畫的時候,他只當是小孩子的興趣而已,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倒是過了97年的元旦之后,身邊到處都充斥著有關思閱和《云荒》的消息,讓他也對這個小孩子折騰的東西起了好奇心,不過隨手一翻之下,心里面就很是惱火起來。因為他現在寫《宋朝那些事兒》的時候,楊一還很有些嚴謹治史的作風,但是到了這些漫畫,就完全是肆意的個人揮,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加了進來。

最關鍵的是還打著弘揚民族文化的旗號,這一點就是季棠鄲尤其不能容忍的——這個時候楊一已經在余浦的引薦下,正式拜了他為老師。所以季棠鄲覺得。自己有義務讓楊一正確認識他現在的錯誤行為。

不過讓他疑惑的是,從《宋朝》的寫作來看,楊一分明就是很有底線和自律精神的一個人——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為什么到了后來,這種自律就不見蹤影了?

只是為了錢?季棠鄲不相信,如果只是為了金錢,那么多寫幾本《宋朝那些事兒》之類的暢銷書,來錢真是又多又快。而且余浦跟他說起過,楊一的筆頭很快,完全不同于一般的傳統作者。

“我現在就想知道,你能不能開誠布公地和我這個老頭子說一下,你這么做的打算?為什么非要折騰這些四不像的東西?”季棠鄲指了指桌子上的《云荒》漫畫:“你不要說個人愛好,那天吃飯的時候我問過,羅戈那小子說你閑暇的時間里,是從來不去看這些東西的。不管是你自己倒騰的這些漫畫,還是其他的漫畫,你根本就不像一個喜歡這東西的人。”

還沒等楊一開口,又搶著說了一句:“也不是為了錢,就算你現在完全不去做這個東西,你那三本書的版權費,還有云中書城的進項,差不多都夠你揮霍一輩子的了。有這么好的條件、學識、才華……”

“您剛剛還說我什么都不懂的。”

季棠鄲一皺眉頭:“別插嘴!我說你有才華和學識,是和你的同齡人相比,想要趕上老頭子我的地步,你還差得遠……所以我就想知道,條件這么好,你為什么不多寫一點兒像是《宋朝那些事兒》這種圖書,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說為了這個社會,不都比你搞漫畫強得多了?”

楊一想了想,沒有正面回答季棠鄲的話,而是反問道:“老師,您覺得上次去的那個酒樓,我大舅的酒樓,怎么樣。”

“那是你大舅的酒樓?”季棠鄲啐了一口:“一點兒都不老實!明明是你和羅戈那小子折騰出來的鬼東西,還要假托別人的名義,怕露財?”

楊一沒料到這老頭兒連這個都清楚,無奈之下只好是舉手投降:“反正也是要告訴你的。老師你先說說這個酒樓怎么樣。”

“有幾個特色菜,據說是你小子想出來的。味道還不錯,服務價格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可沒錢上那里消費——總體來說,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餐廳。”季棠鄲知道楊一應該不會無的放矢,想了想之后認真說道。

楊一就點點頭,繼續問道:“那如果我說,我的這個酒樓里面,能夠體現出中華飲食文化呢……哎,老爺子你什么意思啊,你笑什么!”

不滿歸不滿,但是看到季棠鄲笑得連連咳嗽,眼淚都咳了出來,他還是趕緊上前又是撫背又是遞紙巾。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季棠鄲才哼哼道:“要是你不是我的學生,我直接就送你一句癩蛤蟆打哈欠了!就你這個小酒樓,還體現中華飲食文化?那國內的大小廚師,包括野路子出家的那些燒菜的,可不都是在傳播國學了么?”

楊一倒也不生氣,而是點點頭,很是淡然地點點頭:“確實,我這么說的確很可笑。但是我在這里要告訴您的是,其實我一開始打算的,并不是只滿足于這么一個小小的酒樓,而是開一家很大很氣派的大酒店,或者說是膳莊。大概是這么個思路——按照歷朝歷代的飲食習慣,分為江湖菜和廟堂菜兩種,分割出不同的進餐環境,讓消費者在吃飯的同時,還能深切地體會到和飲食相關的歷史知識,各種飲食文化,餐飲禮儀,還有關于食材,烹飪,養生,保健這些東西。我這么說,您總不會有什么看法吧?”

季棠鄲上上下下看了楊一好幾眼,表情有些意外地頷道:“不錯,這個想法還有點兒意思。”

楊一這才繼續說道:“但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擺在我的面前,第一我沒有足夠的錢,來支撐起我的這個想法。還有就是,在飲食這個行當里面,我并沒有足夠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就算我想搞這個東西,到時候又能有多少人來響應我我,對我弄出來的這個東西感興趣呢?”

季棠鄲現在隱隱約約有些明白楊一的意思了,就沉吟了一下,試探著問道:“那你說的這個例子,和這些亂七八糟的漫畫有什么關系?”

“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現實環境制約了我去實現夢想的可能性,比如做飲食業,就是現金制約了我實現飲食文化推廣的可能。而放在漫畫這一塊,就是讀者的接受度制約了我最想做的東西。”

“最想做的東西?你想做什么?”

楊一tian了tian因為說了這么多話,而顯得有些干的嘴唇:“我不敢說想要讓我們傳統的華夏文化能夠權略全球,但是最起碼,得要國人知道一些他們應該知道的東西吧?我們不能忘記老祖宗留下來的遺產吧?”

看到季棠鄲又想說什么,楊一趕緊截口道:“我不講什么長篇大論的大道理,只說兩句話——第一,教育從娃娃抓起;第二,潛移默化。”

183.騙完老爺爺,再騙小姑娘同上,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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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鄲不是傻子,楊一最后說的這兩句話,他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自己弟子的意思:“你是說,通過小孩子最喜歡的這個什么漫畫的形式,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中國的傳統文化?”

“還可以說的更細致一些,但是大體上就是這個目的沒錯了!”楊一點點頭。

他知道季棠鄲雖然是老派的文化人,但卻不是什么事情都不通情理的家伙,只要把自己的想法坦誠說出來,不管他認不認可這種手段,但是對于自己的目的肯定是會贊同的。

果然,季棠鄲想了想后,微微點頭道:“你這個說法,倒也不是不可行。半大的孩子也沒有定型的世界觀和太明顯的喜好,如果用他們最感興趣的東西來影響他們,倒也算是不錯的方法……但是如果一開始你灌輸給他們的東西都是錯的,那豈不是誤人子弟?”

“到底是對傳統文化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的好?還是說對傳統文化有興趣,但是所接受的知識都是錯的好,這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最起碼在我看來,先要培養出來興趣,然后才能去相對奢侈地談論其他問題,比如歷史,比如這些知識的真偽。最起碼他們對這些感興趣以后,就算知道的東西是錯的,以后也有機會去改正。而如果連我們自己都對傳統文化不感興趣,那么怎么還能指望去文化輸出,文化占有。”

“文化輸出……”季棠鄲喃喃自語著,作為一個國學大師,一個徹徹底底的文化人,雖然不想普通民眾一樣,在這個問題上有很強烈的自豪感或者說侵略性,但是對于“中國的,世界的”這句口號還是有著一定程度的向往。

文化上的萬邦來朝,即便不是大華夏沙文主義者,也同樣會心動不已。

歷史上的漢唐盛世,四夷朝見八方拜服,不就是因為文化上的先進性和優越性嗎?雖然現在其他的國家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于中國文化艷羨欽慕到五體投地的地步,但是能夠再讓這些掩埋在西方現代文明中的東西再次放出昔日璀璨光輝,同樣是季棠鄲的心愿。

“那你的意思,是靠這些東西先立足于國內,立足于現在的少年一代,先影響他們,而后影響到整個國家?”

楊一點點頭:“大抵是這個意思,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們總要找到一個容易為人所接受的突破口,然后才能開展具體的工作不是嗎?就算我的這些漫畫,傳播的是‘偽國學’知識,但是只要能夠成功激起受眾們的興趣,他們就總能在以后的日子里,接觸到正統的、真實的華夏傳統文化,這就是我的一點兒不成熟的夢想了。”

季棠鄲聽了楊一這話,一時間有些不知道怎么評價才好,聽上去似乎是過于幼稚和一廂情愿,但是楊一總歸是在身體力行,是在切切實實地做著事情。

光憑這一點,就比很多整天無所事事,只會在嘴巴上喊喊口號的所謂專家學者要強上很多了。

“難道就沒有,不用這些虛假錯亂的東西,也能達到傳播傳統文化知識的辦法嗎?”季棠鄲還是有些不甘心地問到:“就比如你做這些漫畫也可以,但是直接用符合史實的東西,把正確的、原味的知識傳播給那些孩子們?”

楊一無奈地攤攤手:“真實和想象力之間,并非是不可調和的矛盾體。但是我的能力來說,這實在是很困難。”

心里面也在無奈地呻/吟:你以為我是誰啊!拜托我就是個剽竊者好不好,能做到這樣已經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季棠鄲其實也是心知肚明,楊一能做到現在這樣,的確是很不容易,至少他是有心去努力了。畢竟就像是他所說的一樣,對于這些久已消失在人們視野的傳統文化,重新接受起來的確需要一個時間和過程:“好吧,不管怎么說,你也是在身體力行。倒是有幾分知行合一的意思了。”

楊一連忙擺擺手:“老師你可別這么說,我還當不上這樣的評價。”

聽到楊一還知道自己的斤兩,季棠鄲倒放下了心,點點頭后就嚴肅道:“那你自己去闖吧,我也想看看,你最終能做出一個什么樣的成績來。不過我事先可要說清楚,以后你有了影響力后,就要切切實實為傳播傳統文化做出貢獻,不能再搞這些四不像的東西。”

“那是!”楊一趕緊拍拍胸口,今天這一關就算是過了,傻子才會繼續頂牛呢。

既然季棠鄲算是某種程度上認可了楊一的想法,也就不再糾纏于一些細枝末節,轉而開始了自己給他制定的教學課程。

三個小時,一個小時的古代史,一個小時的近代史,剩下一個小時,則是讓楊一有些意外的近代西方史。

“還用學習這個啊?”楊一覺得自己的嘴有些苦,雖然對于英語這種應用范圍最廣的鳥語,他也算是很精通了,但是讓他去鉆研那些大部頭的著作,那可不在他的喜好范圍之內。

前一世中在網上和鬼佬聊天是一回事,只需要能聽能說就可以了。

但是具體到筆端,楊一現在去考四級的話,能拿到二十分就很不錯了——還是在運氣好到爆棚,選擇題全都蒙對的情況下。

季棠鄲把臉一板,炯炯有神的目光從眼鏡鏡片上面瞟出來,盯得楊一心里直毛:“知彼知己百戰不殆,雖然我們國家的文化的確是燦爛輝煌,但是西方的那些大家們,同樣也是有著流芳百世的理由。你既然有文化輸出的野心和愿望,就要知道西方人喜歡什么,愛好什么,他們所認為的經典,到底是什么樣的。”

甚至還完整收聽過一篇布克獎的獲獎作品——《失去之遺傳》;還有兩篇龔古爾獎的獲獎作品——《堅韌的石頭》以及《地圖與領土》。

說是完完全全抄襲下來那是不可能,但是復述一個大概,楊一覺得問題應該還是不大的。

但是現在好像不是自己顯擺的時間,還是老老實實跟著老爺子學習外文好了。撇開楊一自己的喜好不談,起碼季棠鄲在英語上的造詣,特別是對西方的熟稔程度,還是讓楊一很是咋舌了一番。

這老爺子果然是有貨啊,甚至連拉丁語和希臘語都懂,但是聽余浦說,他卻是終生未娶。這種行為在楊一看來,簡直就是最大的犯罪,天賜的裝13把妹技能,卻不懂得好好利用。

一個教一個學,氣氛寧謐,略有些教授和求知的神圣感,時間也過得很快。

就在楊一苦兮兮地默完了彌爾頓的大作其中一個節選后,看著自己慘不忍睹的,幾乎是沒有一個完全正確的單詞,男孩一臉可憐地看著季棠鄲:“老師,這樣學英語真的大丈夫……哦,真的合適么?不用先背背單詞?直接就是上手默寫文章?”

“你懂什么,以前我學外語的時候就是這么過來的。”季棠鄲覺得楊一這是想要偷懶,很是忿忿然地教訓道:“我以前學習外文的時候……”

話音未落,門口傳來一聲清脆的鈴響,楊一趕緊如釋重負地竄出去:“我去開門。”

不管不顧季棠鄲在背后吹胡子瞪眼的架勢,楊一竄到門口拉開大門,倒是很有些吃驚。

而門口那人差不多和他一樣的反應,居然是一個看上去二十多歲,相貌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說不太好看的年輕女子。

“你誰啊,怎么在我伯伯家里?”楊一正想開口,卻被門口的女人搶了先,而且雖然這個女子貌不驚人,但是怎么看都是一副別人欠了她錢的樣子。

如果是有人在其他地方,像這樣質問楊一,他多半是懶得理會的。既然不是這里的主人,像這樣的問話方式未免有些過了。

但是一聽是季棠鄲的侄女,那就是自己的師姐了,楊一還是老老實實點點頭:“我是季爺爺的學生,在這里上課的。”

季棠鄲在里屋已經招呼起來:“誰來了?進來說啊。”

兩人這才互相戒備著進了屋子,準確的說,是那個女子在短短幾步的工夫里,還是對著楊一左右打量。

“小靜啊,今天怎么有空過來看看我?”看到年輕女子進了屋里,季棠鄲一反平日嚴肅的面孔,主動站起來對著她招呼道。

不過態度卻很有些奇怪,不同于長輩對晚輩的親切和熱忱,但也不是那種嚴肅和訓誡的口吻。

倒有點兒像是——那種頭痛無奈,恨不得躲起來的神情。

不是吧?這老頭兒對這個女人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么?楊一瞬間就為自己的猜測震驚了,然后躲在一邊默不作聲地看著事情的展。

“季伯伯,這次你再不幫幫我,我可是不干了!”那女子進來之后倒也沒有客氣,而是直接一屁股坐在楊一的位置上,大嬌嗔道:“前幾次都是聽了你的話,說是要自立更生自力更生,我就到處去面試了,可是一家單位都沒有錄用我。要是再找不到工作的話,家里面還不知道要怎么說我呢,您就幫我一次吧,像文化局這種單位,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情,哪怕就是到高中里面當個老師也行啊!”

千萬不要去禍害小朋友,默默地把這女子的做派看在眼里,楊一不由地暗自祈禱。

那邊季棠鄲顯然也是對這女子毫無辦法,搖搖頭后就對著楊一吩咐著:“那個,小一啊,今天的課完了,你先回去吧,我這里還有點兒事情。”

什么事情?不就是有人求你出面,幫她走后門么?難得這老夫子也有窘迫的時候,楊一就點點頭準備走,可是看到季棠鄲眼睛里隱約閃過的無奈神情,就留了一個心眼兒。

一邊看似很爽快地起身出門,還很有禮貌地和兩人告別,出了季棠鄲的書房后,卻在客廳外面磨磨蹭蹭。

楊一可真心不是想要聽墻角,師有事,弟子服其勞而已。

那年輕女子倒也爽快,楊一還沒有走出幾步,她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又絮絮叨叨說了個清楚。大抵就是她已經連續多次應聘,可是人家總是連面試的機會都不給她,所以這次季棠鄲無論如何不能再推辭,請一定幫她安排一個工作云云。

連面試的機會都沒有,無非就是簡歷不合格,楊一實在想不到還能有其他什么問題。

然后就聽到季棠鄲無奈苦笑的聲音,卻總是沒有正面答復那個女人,看起來不是一般的為難。

這種示好賣乖的機會,楊一又怎么能夠放過,想了想,就直接回了屋里,還沒等屋里兩人面色奇怪地看過來,他就先開口道:“老師,我忘記把今天的作業帶回去了。”

然后不等季棠鄲反應過來,他又用很小的聲音狀似自言自語道:“咦,這是什么?王靜?是簡歷啊。”

旁邊季棠鄲還沒有怎么樣,這個名叫王靜的女人倒是有些不快了:“哎,你這孩子,亂動別人的東西干嘛?”

名字和人倒是差不多,沒有絲毫的亮點。而且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還有些名不符實。這女人哪里靜了?

不過楊一最主要的目的可是為了季棠鄲排憂解難,就很是淡而處之地笑了笑:“投簡歷沒有人理會是么?很簡單啊,我倒是有個辦法,能讓你進入面試環節。”

184.眼球效應同上,渣章節,不訂閱

184.眼球效應同上,渣章節,不訂閱

“我倒是有個辦法,能讓你進入面試環節。”

楊一這話一出口,就讓那女子一愣,而季棠鄲也是有些意外地看著楊一。

然后兩人就顯出不同的表情來,季棠鄲明顯是不想楊一攙和到這件事情里面來,而那個女人卻一臉好笑加不屑地模樣。

這個叫做王靜的女人——或者說是大女孩更貼切一些,看上去根本就沒有把楊一的話放在心上。她不是那種會對陌生人也報以微笑的女孩子,沒有聰明女孩才會有的那種玲瓏有致的性格,對上層的追捧討好糾纏和對普通人的漠視,所有的表情和心思都掛在她的臉上。

但是恰恰是這樣的表情,才讓楊一愿意介入這件事情,如果是那種對誰都是微笑對之,根本就摸不到內心的女人,楊一就只能希望季老自求多福了。

而季棠鄲明顯沒有明白楊一的意思,他還以為自己這個學生,是想要動用他隱藏起來的力量,直接把王靜招到云中書城或者是思閱文化之類的地方,就敢接出言呵斥道:“行了,小一,你回去吧,我這里沒有你能netbsp;而那邊王靜就更是直接顯露出自己的不耐,原本她也只是把楊一當做一個普通小孩來看待,就算能夠入得了季棠鄲的言,那也不過是個聰明點兒的小孩子而已。

還大言不慚地說,能夠讓自己進入面試環節,這個小孩子以為自己是誰?人事局局長的公子?

不過在兩人用不同目光注視下的楊一,卻沒有半分那種在大人面前受挫后,氣悶不服準備離開的打算,反倒是饒有興致地拿起了王靜的簡歷,漫不經心地評價道:“中規中矩的簡歷,沒有一點兒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不過我可以讓你不用改動一個字,就能進入面試環節。當然不是百分百能夠進入面試,幾率嘛,大概能有百分之七十。”

噗!這女孩子忍不住一嗤,如果不是季棠鄲還在這里,她甚至都要直接出言諷刺了,如果楊一只是說能夠讓她進入面試,王靜可能勉強也就信了,說不得這孩子家里認識什么人,想要在季棠鄲面前顯擺也是可能。

但是現在他卻說不用改動簡歷上的一個字,就能讓自己進入面試?

那自己屢戰屢敗成了什么?

“哦,不用改動一個字?”季棠鄲原本是準備強令楊一出去的,雖然王靜沒有什么對楊一不利的能力,但是深知這個女孩性格的季棠鄲,還是不愿意讓楊一和她有什么糾葛。可是當他聽到楊一的說辭后,即便是懷著保護楊一的心思,不想要他沾上麻煩事,可也還是忍不住開口好奇了一句。

能夠不改一字,就能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讓這個本身的確是平平無奇地王靜進入面試環節……

“對啊,這樣吧,這位大姐……”看到面前女人因為自己一生稱呼,隱隱有了暴走的趨勢,楊一趕緊舌頭一嘟嚕蒙混道:“這位姐姐我們打個賭,如果我讓你進入面試了,那你就不能來打擾老師,而要憑借自己的能力去應聘。如果沒有進入面試環節,以后我就不替我老師管這種事情了。”

王靜這下倒是有些拿不準主意了,她和季棠鄲的關系本來就極為特殊。碰上這種事情,固然是可以拉下面子來求老爺子幫忙,可要是時常過來糾纏,家里面的人也未必樂意。而且要是過來的次數多了,說不定還會被抱怨一頓。

如果這個小孩子能夠幫助自己解決了問題,就算先答應他又怎么樣,萬一進了面試也聘不上,大不了再過來糾纏老人就行了。

“行,你說,是什么辦法?”

楊一嘴角輕輕一挑:“這么說,你是答應了我的條件,如果能進面試環節,就不要來打擾老師了?”

王靜眉頭一蹙,心情本來就算不上好的她原本是想要譏諷楊一幾句,不過轉念一想,等到他的法子不成,再來找季棠鄲豈不是更好,到時候老爺子也不會還顧著面子不肯松口。

看到王靜也不做聲了,楊一就拿起她放在季棠鄲書桌上的簡歷。這份簡歷簡直就和王靜的名字,以及她的長相一樣,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讓人看一眼就提不起面試的興趣,至于這個女孩有沒有底蘊什么的,估計那些hr根本就不在乎。

不過楊一同樣也有些奇怪,按照這個女孩的表情來看,她不應該是不在簡歷上做手腳的人啊,起碼用一些擦邊的修飾詞和稍微帶一點兒水分的描述,讓自己進入面試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吧。

懶得理會心中的疑問,楊一直接拿起筆,把王靜名字中得“靜”字給涂掉,然后分別寫下了“青”,“爭”兩個漢字,沒有把簡歷遞回給王靜,反而是交到了季棠鄲手上:“老師,你看看我這個法子,有沒有可能讓這位大姐……姐,進入面試的環節。”

季棠鄲滿臉疑惑地接過了簡歷,然后細細一看之下,先是有些愕然,然后抬起頭看看王靜,目光在王靜的臉上和楊一寫下的兩個字之間來回往復,最后居然是點點頭對楊一沒好氣道:“你這個想法,倒是和你搞那個漫畫的思想一脈相承啊,算什么來著?炒作?對對,就是你說的那個炒作,抓眼球,引人注意!是吧?”

這邊王靜早就被季棠鄲的話激起了好奇心,又要在老人面前努力保持幾分儀態,忍得不知道有多辛苦。

好在季棠鄲倒也沒有逗人的心思,直接把簡歷遞回了王靜手上:“小靜,你看看,沒有問題的話,就先按這個辦法試一試。”

心中同樣也是大為輕松,要是這個女孩子能夠不為了工作的事情來麻煩自己,倒也算是省了自己一樁心事。

那邊王靜趕緊接過簡歷,抬眼一看,頓時就疑惑道:“季伯伯,這改了什么啊?什么都沒有改啊!”

“名字,你看看你的名字那兒。”對于這個故人后輩的腦子,季棠鄲顯然也是大為頭疼,只好出言明示。

王靜就又疑惑地看看簡歷:“名字?把我的名字里的‘靜’字寫這么開干什么?”

楊一算是徹底服氣了,難怪季棠鄲看到她也是一臉的無奈和郁悶。這個王靜,簡直就是傻大姐加郭芙的綜合體嘛,當然是繼承兩人缺點的那種綜合體。

“不是王靜,是王青爭,讓你以為你的名字叫王青爭!”大家讀書院

185.一個陌生店員的日記

楊一之所以敢如此篤定地放出話來,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和把握。

這個考量和把握,就是出于對人們好奇心理的那一絲把握。

HR也是人,雖然他們手握面試者的生殺予奪大權,歷經風雨廣見市面,一顆大心臟磨練的堅實無比。但是只要他們還沒有脫離人的范疇,就一樣會有人類的通性。

比如說好奇心這個東西,即便不如普通人來得那么強烈,但是面對著如下兩個名字——王靜和王青爭,其他條件完全不變的情況下,心里面的潛意識必然會對后者有天然的好感,或者說好奇心理。

并且這個王靜的經歷中沒有什么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學歷特長更是平平無奇,想要抓人眼球,就只能用這個辦法了。

至于進入面試后,面試官問起她的名字時,她回答是王靜還是王青爭,那就不管楊一的事情了,反正只是讓她進入面試環節而已。

而這個王靜在聽了楊一出的點子后,顯然沒有弄明白里面的微妙之處,不過看到季棠鄲并沒有反對,倒是有幾分贊同的意思,她也就將信將疑地默認了楊一的主意。

“好吧,那季伯伯我就照著這個小孩的辦法去做了啊,如果還是不行,那您總沒話說了吧,就要幫我安排一個工作喲。”

等到這個女子離開,屋子里的氣氛頓時就古怪起來,兩個人好半天都沒有開口,最后還是楊一使出裝嫩,試探著問道:“老師,剛剛這位大姐。”

一般對于有好感的,楊一一概稱之為姐姐,沒有好感的自然就是大姐了。

季棠鄲明顯受了這件事情的影響,情緒有些不對勁起來,到也說不上低落或者煩悶之類,總之是不太愿意開口說話了。面對楊一的提問,他只是哼了兩聲,嘴巴里就像是含著東西一樣嘟嚕兩句,然后大聲道:“今天的功課都完成了,你還賴著不走想干嘛?讓我給你做飯吃啊!”

過河拆橋!楊一心中腹誹一句,最后還是悻悻然和老爺子打過招呼,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了季棠鄲家中。

不過內心終究還是覺得很充實,畢竟楊一必須承認的是,自己只是重生而已,沒有感悟到魔網的存在自己也不是圣騎士;也沒有隨身的老爺爺指導自己筑基煉丹修成元嬰,哪怕就連內褲外穿飛來飛去的本事都沒有學到。他現在最大的依憑,就是借助先知先覺的能力壯大自己。

可是自己預知的那些東西,如果因為某種不可抗力而改變了怎么辦?歷史產生了拐點怎么辦?就算撇開這些看似杞人憂天的想法,等到2015年再次到來的時候,自己要怎么辦?

楊一倒也不指望王冠加冕萬人膜拜,只不過想要保住現在手上的這些東西,沒有一點兒真材實料是行不通的。而且他現在所追求的東西,亦不僅僅是金錢財富,而是剛剛不久才對季棠鄲說過的那樣,希望這個國家在文化領域里,也有匹配的上其深厚歷史底蘊的東西。想要實現這個有些虛無縹緲的理想,楊一就只能努力再努力。

唯有這樣,才能不負重生的這一份幸運。

積累財富是努力的一個方面,而充實自己,對楊一來說則是更重要,也更為長遠的規劃。

這樣看起來,似乎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楊一的午后三小時,都將不會有太多空閑的時間了。

從一高的校園里面走過,操場上有幾個班的學生在上體育課,不過基本上都是高二高三年紀的學生。似乎也有一個高一的班級,似乎是另一個樓層的七班還是八班,隨意掃了一眼,楊一搖搖頭悠悠離開。

雖然肯定是扯不上什么仙凡之別這種夸張搞笑的說法,但是事實上,楊一和這些學生們已經不再是一個層面上的存在,學校這種象牙塔,即便或多或少會受到社會大潮的侵蝕,但是總歸還是保留了自己的性,更多的時候,還是像這個社會的附生半位面一樣,很好地保持著自己的特性。

而楊一和這些孩子們的,不僅僅是距離,也不僅僅是心性,更多的,是對未來的追求,已經相差太遠。

操場上那個唯一的高一年級班級,里面也沒有人認出楊一。不管是學校的晚會,又或是元旦的書展,他雖然讓人出離驚訝過,但也只是一個驚鴻照面,想要給人留下無比深刻的印象,還是遠了一些。

“小一,來了啊。”現在羅戈果然把自己的辦公地點,從西林區的思閱文化搬到了云中書城行政樓里面,而且還大有樂不思蜀的架勢。

說起來云中書城現在已經慢慢進入了正常的軌道上,這兩個星期以來,雖然前四五天的營業額比起元宵那天,都在呈現出一個緩緩遞減的趨勢。但是進入了這一個星期后,卻慢慢穩定在了四萬上下的水平,讓書城的員工們從上到下都是一派喜氣洋洋充滿干勁的架勢。

而楊一在仔細回憶了為數不多,有關實體書城的消息后,也終于確認下來,自己這一步棋總算沒有成為敗筆。至少在奧運年來到之前,書城絕對能夠保證相當規模的盈利。

并且不用等到2008年,最多也就是5年以后,楊一就有信心,能夠讓云中線上成為前世當當或者卓越亞馬遜一樣的存在。到了那個時候,這座書城的存在意義,更多就是一種緬懷,一個陽一文化曾經的地標。

而在這樣一派大好的情況下,羅戈死賴在書城不走,而事實上這里又沒有他太多的事情,這就很讓楊一無語了。

至于伍石,傅莉莉這些書城的高層,同樣也是腹誹多多,不止一次給楊一打過小報告——聲稱胖總在這里最大的愛好,就是假裝巡視賣場,碰到了越大的年輕女學生,或者知性小美女一類的異性,就上前詢問人家對書城的服務是否滿意之類。

另外就是準時準點,帶上小秘或者助理,去一條街外的楊家老店吃火鍋,偶爾有忙起來去不了的時候,還讓人家店里面打包送過來。

影響及其惡劣。

現在連書城里面負責保潔的大媽大嬸兒,都知道書城有一個羅總,很胖,好色,好吃。

關于食色性也這句話,在羅戈的身上倒是體現了一個淋漓盡致了。

楊一看著樂呵呵叫住自己的羅戈,忽然就有幾分咬牙切齒的火氣。自己才剛剛被季棠鄲折騰了這么久,差點兒就被玩壞了,這位胖總還無所事事地在書城里面轉悠,看他這一臉淫蕩的樣子,應該是又剛剛和人搭訕過,詢問了對書城服務是不是滿意了。

“干,嘛,啊?羅,哥!”

似乎沒有聽到楊一一字一頓的怨婦型口音,羅戈滿面紅光地拉過楊一:“來我辦公室,藤岡策那老鬼子給你寄過來一個東西。”

什么?不會又是那種DV帶吧?楊一內心頓時就警覺起來。

到了羅戈的辦公室,胖總一屁股歪在沙發上,從一個大文件袋里面先是掏出一個小冊子:“你看看這里面。”

楊一不動聲色地翻開來一看,滿眼的鳥語。

不過好在每一行下面還有譯文,要不然他是絕對會把冊子砸回到羅戈臉上的。

翻開這個精美的小冊子,中間就是一行大字:“一個書店店員的日記。”

楊一這會兒倒是有了幾分興趣,又在羅戈滿足的目光中打開第二頁。

“おんやぁ?”——喔呀?

“本日出勤し、バックヤードに今日の新刊を運び入れた時のこと,昨日アレほど積み上げた《云荒3巻》が、見當たらない。”——今天上班,在后面搬運今天的新書的時候,昨天明明堆成那樣的《云荒》漫畫第三卷,全都不見了蹤影。

“別の倉庫も探すも、見當たらない,どこに移動させたんだ……仕方なく、POSで在庫數を確認……”——到別的倉庫里面去找,毫無蹤影,到底都搬到哪里去了,今天可是要銷售的啊,沒辦法,只好去清查庫存了。

然后下面一行,是大大的醒目紅字,讓楊一看到這里,也不禁有些齜牙咧嘴起來。這些小鬼子,雖然都說是做事一絲不茍……

好吧,直說吧,就是做事古板毫無情趣,可是這一行紅字醒目,倒是有點兒意思嘛。楊一似乎都看見那個書店店員眼睛凸出來的樣子了。

“初日の実売數が,332冊と表示されておりました”——第一天實賣數量332本的數字跳了出來。

“半分以上売れとるじゃねぇか???”——這不就是表示,居然在半天之內賣到了總存量一半以上了么???

居然還連打了三個問號?楊一托著下巴想了想,好像這個數字,倒也的確值得這個小鬼子店員驚訝了,前一世中,似乎也只有自己抄襲的《OP》達到了這樣的境界了。好像還不止,應該是遠遠超過這個數字。看來自己這個二把刀改編過的中國版《OP》,和原作到底還是有一些距離的。

管他呢,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搖搖頭,楊一又興致盎然地看了下去。

“もう今日は朝から店員一同、唖然としておりましたですよ……どんだけなんだよワンピース,云荒……”——今天早上開始,就和其他人一同啞口無言。你到底是有多厲害啊,云荒!

“小一,你這個漫畫,簡直就是打了島國本土漫畫界響亮的一巴掌啊!”胖總笑得極為小人得志,顯然也是先看過這本小冊子的:“天才,果然不同凡響,我們這算不算反攻東瀛了?”

楊一倒是沒有覺得有多了不起,畢竟這些東西都是從人家那里復制而來,弄不好還可能逼得幾位未來的大神從此與漫畫這條路道無緣。

但是心中沒有什么得意驕傲的感覺,并不代表楊一就會愧疚心虛。和抄襲國內那幾位的作品不同,多多少少具有一些文化沙文主義特質的重生者,對于占有國外的文化資源是絕對不會手軟的。

這么看起來,這個書店店員的日記,倒有些像是抄襲者的軍功章了。

“恐らく本日は、この冬一番忙しい一日になったのではないかと!大量の入荷、大量のお客様、そして屋外ワゴン販売での大量の汗。講談社さんは、冬休みに田舎で小づかいをもらって帰って來た子供たちから、小銭をせびり取る気まんまんです!”——我想恐怕今天將是今年冬天最忙的一天!大量的進貨,大量的客人,還有屋外的小推車販賣也是大量的汗……講談社啊,你真是滿懷精神的要從寒假在鄉下拿了零花錢的小孩子們手里討走零花錢啊!

“噗!這小鬼子還挺有幽默感的嘛。”楊一看到這里,一直保持的淡然神情再也繃不住了,情不自禁地彎起了嘴角。

即便這些東西的的確確不是原創,可是看到這些驚訝中帶著夸張和小幽默的驚嘆之語,楊一還是忍不住心情好了起來。

“客注処理、チェック、品出し、電話、お問い合わせなどなど……よーやっと行列が無くなる,レジ臺の本も無くなっていた!”——客人點單處理,檢查,出貨,電話,詢問什么什么……終于隊伍沒有了,收銀臺上的書也沒有了!

“哈哈,這小子忙了一整天啊。”羅戈一想到遠在萬里之外,有一個小鬼子店員因為楊一的大作累得和狗有的一拼,就笑的腮幫子上的肉直抖。

不得不承認,藤岡策這老家伙雖然沒有什么大才,但是在揣摩人心上面,還是有著自己的一套,要不然也不會進入版權事業部,專門負責和作家打交道了。

作家這個東西,千奇百怪各色人等都有,也不是人人知書達禮,性情乖張的大有人在。如果沒有兩把刷子哄好這些人,又怎么能混得開呢。

“不過,他就寄過來了這個東西么?”楊一也就是看過一笑后,又把小冊子扔給了羅戈。

他早就過了被人夸上幾句,就喜滋滋暈乎乎不知所以的年紀。好話固然人人喜歡聽,可要是沒有實際內容,那就和屁話沒什么兩樣了。

小冊子還在空中飛舞著,風吹著紙頁嘩啦啦的翻過,隱隱約約看得到上面的字跡:

“レジに入っていると次から次へと仕事が上に積み重なっていき、最初にやろうとしていたことを忘れる等、泣きたくなるほどの忙しさで御座いました。”——到收銀臺后工作就一個接一個的堆一起,最初想要做的事就忘記了什么的,真的是忙到想哭。

“明日の9日、重版みたい”——好像明天5號,要重版的樣子。

講談社那邊賣得再如何火爆,可也和楊一與思閱沒有了關系,版權引進的費用是早早就支付過的。

現在寄過來這么一個小本子,是想炫耀他藤岡策眼力好么?

186.考察

“當然不是,如果只有這么點兒東西,藤岡怎么會急著表功一樣郵寄過來,他又不是沒有眼力價的人。”羅戈呵呵一笑:“最重要的東西還在里面,你自己看看吧。”

楊一不以為意地又從文件袋里面掏出一份文件,不算很正式的格式,但是打印制作上面倒是花了幾分心思。

翻過上面的日語格式文件,直接拖到了后面的翻譯頁面上,略略掃過,楊一這才有些訝然地看向羅戈:“請求動畫的改編權?這倒有些意外啊。”

羅戈在旁邊一臉摸莫不清楚狀況,他本來以為楊一會因為這個消息而高興,卻沒料到是這種反應:“怎么了?你居然不高興?”

楊一搖搖頭:“談不上高興不高興什么的?主要還是有點兒出乎我的意料罷了。羅哥你是不清楚島國那邊漫畫改編動畫的規矩吧?”

說完楊一心中也是好笑,自己都是個二把刀,現在也能豬鼻子里插大蔥,來唬唬羅戈這種比自己更加小白的人了。

不出楊一的意料,羅戈一聽這話就連連搖頭道:“我要清楚這個干嘛?這不都是你應該做的事情么?反正我又沒要你《云荒》的海外版權。”

對于羅戈這種反應,楊一早就見多不怪,徑直拉開胖總用來裝點門面的書柜,楊一從里面摸出一盒茶葉,在羅戈越瞪越大的眼珠子里面,給自己泡上滿滿一杯釅茶,無視了他“這是老子最后一點兒雨前獅峰啦”的哀嚎,滿滿綴了一口后,好整以暇的擺弄著他那半瓶水的常識:“他們那邊把漫畫改動畫,在銷量上雖然沒有硬性要求,但是如果不是特別火爆的新番,基本上是沒有什么機會的。最多也就是關注而已,絕對不會像這樣……”

一邊說一邊抖了抖手上的合作意向書:“在漫畫發售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面,就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羅戈才懶得去管島國的規矩什么的,他對于合作這種問題,所關心的東西一向是直指本心——能賺錢?或者不能賺錢?

但他倒也不是什么那種都不放在心上的混人,雖然現在一切運轉良好,但是有些東西卻必須要記在自己的心中。

比如——“小一你以前不是說過,就是集英社那一次來人的時候,你不是說你的這個漫畫,對外只放出代理出版發行的鄰接權么?所以這次藤岡策打來電話詢問我的口風時,我可是直接拒絕了的。”

有些意外地看了羅戈一眼,楊一沒想到他把這些還牢牢記在心里,心中微暖,就淡淡解釋道:“恩,有些東西需要我去確認一下,如果能夠達到我的底線,那么直接拒絕那邊好了。但是如果他們自己不爭氣,那我也就沒辦法了。”

羅戈不明所以地看著楊一:“什么不爭氣?哪個他們?”

“上美影。”

對于“上美影”這三個字,八零后在以后懷舊的日子里,總是免不了要提起。只是會緬懷這三個字的,又何止是八零后這一代人呢。

至少就楊一知道的,他前一世的幾個七五年生的工友,還有不少在網絡上認識的九零后們,對于這三個字一樣是耳熟能詳,什么九色鹿,什么雪孩子,什么天書奇譚……這些非連續劇的動畫片一樣是清楚得很,有的還看過不下三五遍。

但是進入九十年代后,特別是九六年之后,上美影這三個字就漸漸消失無蹤。偶爾在某個地方衛視的頻道欄目,還能見到舒克貝塔,或者是葫蘆兄弟的片子,中央臺反而卻難得一見。

有時候楊一甚至會很無聊的,忍不住去往陰謀論的方向想——如果上美影不是位于魔都,而是改名為北美影,廣電局和中央臺的力度會不會大一點?

前世是有心無力,不過在幸運的輪回后,楊一現在算得上是有心也有力去“拉兄弟一把”了——前提是現在的上美影不要太撲街。

“你們好你們好,這位就是思閱文化的羅總吧!幸會幸會!”位于千航路的上美影廠門口,羅戈的車子還沒有進入廠區,就被一個眼皮微微有些耷拉著,形成明顯八字形的男人迎了下來,后面還跟著幾個中層模樣的人。

五六十歲,稍長的國字臉,看上去是老派到不能再老派的知識分子形象。而耷拉的眼睛不僅沒有給他增添委瑣之類的負面感觀,反而是讓他有了種深藏的憂患,看上去似乎有些消沉。

常廣溪,上美影八十年代后期到兩千年后的廠長,掌舵人。

楊一對他的印象可以說是相當好的,在后世廣泛的行政領導學術的機制下,常廣溪的經歷倒是有幾分像是一個大學校長的升遷之路——從魔都電影專科學校動畫系畢業,然后進入上美影,參與制作的動畫很多,而且有三部是赫赫有名的。

哪吒鬧海的動畫師,雪孩子的造型設計,寶蓮燈的導演。

只不過他一個人也是抵不過大勢所趨,上美影在96年之后制作的一系列的動畫片里面,幾乎是挑不出來什么吸引人的東西。

所以當羅戈打了電話,表明了《云荒》的作者想要和上美影合作的意思后,常廣溪幾乎是日日夜夜都在念叨著此事。

這不是什么亂七八糟毫無名氣的三流畫報,而是現在火遍全國的《云荒》。如果能成功改編了這部漫畫,上美影想要重現昔日的榮光,根本不是任何難事。

所以常廣溪沒有等在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在電話里面確認以后,幾乎是提前了半個小時,帶著上美影的幾個中層等在門口。

他很清楚現在的上美影并沒有太多的競爭力,而且也通過自己為數不多的渠道打聽過,思閱在元旦書展上播放的動畫片,似乎是出自一個島國動畫公司之手。

在考慮來考慮去之后,常廣溪很是無奈地發現,只有誠意,真心實意的誠意,才是上美影唯一具有競爭力的條件。

羅戈坐在前面的小車里面,本來是準備直接開進廠區的,可是遠遠看到一群人等在門口,他也有些哭笑不得地趕緊下車:“常廠長,您這樣我真是不好意思來了,怎么好意思讓您在大門口等我呢。”

我怕我不表現一點兒誠意,你羅總最后不理我們啊!

常廣溪能這么說么?當然不能,所以他只是呵呵笑著:“應該的應該的,就為了弘揚民主文化的《云荒》漫畫,我們也應該倒履相迎。”

弘揚民主文化?后面車子里面,正牽著蘇晚,把女孩從車子里接下來的楊一一愣,雖然知道這話恭維的成分居多,但無疑這位常廠長是撓到了楊一的癢處。

按照某個重生者無恥的自辯來說,偽國學也是國學嘛。

而這邊羅戈也是聽出了味兒,就嘿嘿趣道:“原來常廠長只是為了《云荒》啊,看來我倒是個多余的了,那既然是這樣,小晚就在后面,你只用去接她就好了。”

這一下常廣溪立時尷尬無比,知道自己也是急迫了一些,連說話都不太周全了。

不過羅戈是領了楊一的“旨意”才帶著人馬來上美影,有些玩笑話說說也就過去了,當下就等著楊一帶了蘇晚過來。

因為這一次算是對上美影的考察,所以跟來的人手也就多了些,看起來很是正規。而不是往常羅戈和楊一這一對好基友的慣有搭檔。

“這就是蘇晚,常廠長你叫小晚就好了,《云荒》的主筆。”等著楊一和蘇晚也來到眾人面前后,羅戈就很是隨意地給常廣溪介紹道。

不過實際上,又哪里還用得著羅戈的介紹,上美影里面對動畫是真心熱愛的人,幾乎都清楚蘇晚的身份,對女孩和她的作品也是時有談起,現在看到了蘇晚的真人后,一個個倒是眼冒綠光,死死打量起來。

都是叔級,甚至是爺爺級的人物,說是眼冒綠光,實則是這些人對蘇晚的好奇和驚嘆而已,雖然眼神熱烈,卻沒有太多讓人不舒服的成分,長輩對晚輩的欣賞和喜愛居多。

不過和蘇晚共同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情后,楊一對于外人看向蘇晚的目光已經很敏感了,雖然這些目光的絕大多數還是屬于正常范圍內,但是卻有一道相當熾烈的眼神,牢牢盯著蘇晚一動不動。

除了欣賞和喜愛之外,很明顯還有男人對出色女人的仰慕愛戀。

不動聲色地隨意掃過去,楊一有些意外的發現,這是一個和自己同一類型的男子,不過臉上多了幾分成熟之色,而且大抵是沒有自己那種曾經混跡于社會底層的經歷,所以書卷味更濃一些。

總而言之,還算是一個很有點兒男性魅力的年輕小伙。如果是喜歡傳統書生型的女孩子,應該是沒有多少抵抗力的。

“呃,這位是?”因為楊一所站位置的緣故,思閱方面站在最前面的人,除了羅戈和蘇晚之外,就要算是楊一了,剩下的張助理,羅戈的小秘書薇安,還有另外幾個思閱編輯三部的動漫編輯,都站在三人的后面。所以常廣溪這才有些好奇卻也不失禮貌地詢問道。

羅戈用類似于翻白眼的神色盯了楊一一眼,呵呵干笑道:“他啊,常廠長你叫他小一就行了,他是……算是小晚的經紀人吧,小晚作品的相關版權運作,都是他負責的。”

蘇晚的經紀人,這是楊一給自己定義的新職務。

因為在季棠鄲那里短短的一節課,讓他認識到了自己的諸多不足。除了自己感興趣的那幾個歷史朝代,楊一赫然發現自己對于國學,的的確確算得上半文盲一樣的存在。

在季棠鄲這種大師的眼里,自己和羅戈這種純文盲的差距估計也不是太大。

所以為了防止有人一聽說自己是《宋朝那些事兒》的作者,然后問到相關的文學歷史方面的問題,楊一決定……藏頭露尾。

對于一個詞牌名都沒有深入研究過的人,好意思對別人說自己就是《宋朝》的作者么?

而這邊聽了羅戈的介紹,常廣溪一行人就有些面面相覷起來,經紀人這個名頭雖然新鮮,但是大家也不是沒有聽說過。

可是這么一個半大孩子去做經紀人,真的靠譜么?

如果不是現在蘇晚的照片廣為流傳,他們甚至就要以為眼前這些人都是騙子了。

“哦,那個,蕭逸先生你好。”常廣溪組織了一些措辭,有些保留地率先開口問好。

羅戈就忍不住噗的一笑:“常廠長,是小一,大小的小,一二三四的一!他的名字叫做楊一,所以你叫他小一就可以了。”

常廣溪略微有些尷尬地訕笑兩聲,撓撓頭后又重新伸出手:“哦,是小一……同學啊,這兒叫你,應該沒有問題吧?”

可憐的廠長快被楊一和羅戈玩壞了,居然有些局促起來。

“沒有,這么挺合適的。”楊一倒是大大方方一笑,然后也伸出了手:“希望這次考察,能夠成為我們雙方之間合作的良好開始。”

“嘁。”

很輕的不屑之聲,但是圈子中間大部分人,還是都聽在了耳中。

187.凄涼近況

“呵呵,既然大家都到了,那么羅總和蘇小姐,是先參觀一下我們的廠子,還是有自己的行程安排?如果自己有安排的話,我們一定盡全力……”

剛才這一聲輕嗤雖然極短極輕,但依然還是落入了多數人的耳朵里。常廣溪心中自然也是大為光火,可是前面還有上美影的貴賓,他的第一選擇自然是岔開話題,把這件事情蒙混過去。

至于剛才這個給上美影扯后腿的人,等一下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只是常廣溪的話還沒有說完,楊一就擺擺斷道:“常廠長,剛才貴方里面,好像有人對我們的合作持懷疑態度啊?”

楊一現在很感謝賈理平和某些人的算計,讓他明白了冷艷高傲明媚憂傷不是什么好東西,淡定也不是,風輕云淡也不是。作為一個重生者,假裝心靈強大一切都無所謂根本不是一個好性格。

所以現在的楊一,開始逐漸養成一個很好的習慣,愛情就要感天動地,報復就要暢快淋漓。

什么?有人說現實生活中愛情并不完美,受了委屈只能委瑣忘記。

楊一笑笑,對不起,我是重生者。

所以當他這句話出來,頓時就讓上美影眾人尷尬不已,常廣溪只好趕緊笑道:“呃?小一同學這是什么話,我們哪里有這個意思?你看我們這個陣容,幾乎算是全體出動了,可就是為了迎接你們的到來啊。”

聳聳肩膀,不置可否地笑笑,楊一的目標本來是那個在人群后面的年輕男子,不過看在這位常廠長確實是心懷誠意的份兒上,暫時放他一馬好了。

常廣溪頓時就長出了一口氣,回頭狠狠盯了人群中的宋子韞一眼,然后就把眾人熱情地引進了廠里。

率先參觀的是動畫部,在廠內的制作部一樓那里,整整一個樓層,居然沒有幾個動畫師,楊一隨便掃了掃他們的手稿,居然是什么《火把節》的人物稿。

難怪上美影這兩年沉寂到了這種程度,在95年的時候,全年的動畫制作數量還有500分鐘,可是到了98年,整個計劃項目也不過6、7個。而且某次和人在網絡上閑扯的時候,那位干過動畫導演——當然是皮包公司用來騙錢的那種——告訴他事實上上美影在98年,只出了5部動畫而已。

“《火把節》?那是不是還有《潑水節》啊?”楊一咧咧嘴笑了笑,立馬就讓一直陪同在三人身邊的常廣溪老臉一紅。

不過在吭哧吭哧了半天后,常廣溪還是點點頭:“的確是有個《潑水節》的制作計劃,不過要是有了別的更好的項目,把這些都放下來也沒什么問題。”

這就是在裸的暗示,如果思閱有推出《云荒》動畫版的意思,而且還準備交給上美影制作的話,他們就會中斷現在的項目,全心全意投入到《云荒》的制作中。

羅戈暗笑,蘇晚沒有反應,楊一卻覺得有些悲哀。

什么時候,上美影這種集中了全中國動漫人才的動畫基地,居然淪落到了需要在言語間討好投資方的地步了?

接著又在大廳的一端,看到了堆得滿滿的牛皮紙信封,上面都寫著《紅石峰》,想來就是今年已經完成畫稿的一部動畫了。

“常廠長,你們今年的任務計劃,就只有這些了么?”雖然場地不小,但是因為并沒有什么有意義的東西,所以一行人很快就結束了在動畫部這邊的考察。

常廣溪有些不知道怎么開口,事實上在羅戈提出考察的意向之初,就有人勸過常廣溪,不要帶四思閱方面參觀動畫部。

但是希望以坦誠示人的常廣溪在考慮了很久后,最終還是否定了這個建議。

能瞞著別人廠子里的近況,就能讓人掏錢出資嗎?大家都不是傻子,這種隱瞞毫無意義。

還不如老老實實讓別人知道上美影的實際情況。

常廣溪堅信,只要對思閱方面解釋清楚近況不佳的緣由,只要讓客戶們看到上美影的制作實力,幸運女神最終還是會青睞自己的。

“的確是只有這些,但是這種情況……”

楊一擺擺手笑道:“但是這種情況,一來是國內做動畫的大環境,成本高收益低,二來是沒有政府扶持。您想說就是這些對不對?”

常廣溪一愣,他直到現在才發現,這個被羅戈介紹是蘇晚經紀人的小家伙,不論是談吐還是舉止,都不太像平常的小孩。

蘇晚自從最開始打過招呼以后,就一直沒怎么說話,她也就算了,可是就連旁邊思閱的老總羅戈,似乎也是一切以這個小孩為主導。

這就讓常廣溪在暗自驚疑的同時,也把注意力更多放到了楊一的身上。

“基本上就是這些問題了,如果能夠解決的話……”

“能夠解決?”楊一不甚在意地笑笑:“您只看到了造成國內動畫業不振的表象,但是卻沒有深究里面的原因。”

楊一幾次出言打斷常廣溪的話,已經讓常廣溪身邊的幾個上美影部門負責人十分不快起來,現在聽到他大言不慚地說什么表象、深層次之類的話題,動畫部的主任金憲民就不顧常廣溪的再三叮囑,語氣有些沖地反問道:“那這位小同學認為是什么原因?我說的是深層原因!”

“一個小時最低400萬的制作費用,而放到電視臺播放一次,只有600元的收益,的確是付出和回報不太成比例……”

上美影幾個人聽了楊一這話,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心忖這小孩倒也不是胡亂信口開河,起碼對于動畫的買賣成本收益,還是了解一二的。

“另外國家政策似乎也不太傾斜,導致做動畫入不敷出。但是諸位有沒有從你們自身尋找原因呢?”

看到幾個人稍微好了一點兒的臉色馬上又黑下去,楊一也不賣關子,爽快笑道:“市場,市場!現在都是市場為王的年代,國外各種商業領域的巨頭都想要進國內市場分一杯羹,可是上美影人為什么會漠視身邊這么大一塊蛋糕呢?你們在制作上可能是動畫領域的NO.1,可是在動畫市場的開發商,說是排名倒數也不為過。”

看到幾個人一臉“你說得輕松”的表情,楊一也不生氣,指了指羅戈:“國內的漫畫狀況比動畫還不如,最起碼沒有上美影這種底蘊深厚的存在,可是我們的《云荒》一樣能夠稱霸全國甚至是反攻東瀛,諸位還有什么話說。”

常廣溪一眾人立刻就啞口無言了,《云荒》的市場運作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幾乎就已近一種極致,用這個當例子,他們怎么都無法反駁。

“另外就是動畫的周邊衍生產業,在國內并不發達,甚至可以說是沙漠化地區,無法循環自洽,當然就沒有人投資上美影。”

楊一說的這些,任何一個動畫人深入思考一下,其實都能想的到,常廣溪也不例外,只是他現在更為關心的,是楊一有什么辦法能夠解決這些問題。

以及他們會不會自己投資制作《云荒》,又或是選擇更為省事的方式——把《云荒》的動畫改編權直接賣出去。

188.老航母,新情況

常廣溪雖然不是很明白,為什么楊一會擁有這么重的發言權,但是既然事實如此,他就不能不接受眼下的這個事實。

上美影崛起的契機,居然被一個半大孩子捏在手里,這種古怪又無奈的感覺,讓常廣溪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說起來,還是時機不好,計劃經濟的時候有那么多好的作品,但是在國內沒有動畫市場。現在有了市場,美影廠自己又出了問題。”楊一搖搖頭笑道:“看現在的這些也看不出來什么東西了。常廠長,你能不能把你們廠最好的手繪動畫師叫過來。”

楊一提出要求后,常廣溪還沒怎么樣,旁邊動畫部的主任金憲民馬上警覺起來。

不是這個大胡子主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他手下的動畫部,實在是被那些想要在動畫市場分一杯羹的老板們弄怕了。

很多人把上美影的沒落歸咎于90年代以后的經濟轉軌。但事實上,從八十年后中后期,美影廠的人才就已經開始大量流失。

87年之后的那段時間里,除了國外的動畫片涌入中國市場之外,南方的一些身份,亦是憑借著對外口岸的關系,大批的動畫公司如雨后春筍……不對,是如病毒繁衍般成立,它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做原創,做中國自己的動畫,而是主要為國外,尤其是島國的廠商代工制作。

在美影廠職工普遍領著200到500不等的工資的時候,那些說著廣普揮舞著偉人像的老板們,可以開出高達萬元的月薪,這根本就是那些動畫師們無法抵抗的高價。從那時起,美影廠累積流失的主創員工,已經達到了三位數。

在這種情況下,楊一提出要直接面見動畫師,怎么能不讓金憲民心生疑慮。

“叫過來吧。”在猶豫了半晌后,最后還是常廣溪拍板決定到,如果這些人真的是抱著挖墻腳的心思而來,自己也擋不住人家在私底下會面。既然如此,索性顯得大方一點兒,還能讓人高看兩分。

有了廠長的通知,就連一些手頭上有活兒的動畫師,也都臨時集結到了楊一正在參觀的制作部一樓。看著稀稀拉拉和想象中差距很大的隊伍,楊一不由得挑挑眉毛:“這個,常廠長,怎么貴廠……”

像是猜透了楊一的意思,常廣溪唏噓著解釋道:“89年以后不是體制改革嘛,原本計劃撥款,限量生產,統一收購的制度取消了……”

“您說的我都知道,那個時候是每年40部動畫的計劃量,這個制度取消后,上美影就斷奶了,但是你們和上海電視臺合并之后,不是情況稍微好轉了點么?”

常廣溪很是惋惜痛心地擺擺手:“可是在進入90年以后,待遇提不上去,我們這里的動畫師,都是一屋子一屋子的走掉,這里面不知道流失了多少技藝嫻熟的老動畫師,這人才一旦形成斷層,想要彌補就困難了。”

聽了常廣溪和盤托出,楊一既能感受到這位廠長對美影廠的熱愛,也暗自為這次的行程擔心起來。

按照常廣溪的說法,那豈不是很難找到自己滿意的人才了?

等到動畫師們都集合以后,楊一也不廢話,直接拿出了蘇晚的手繪稿和已經出版的五本《云荒》,一一擺放在自己身前:“常廠長,既然現在是這樣的情況,那么我也不多廢話了,就讓各位老師們每人畫五張《云荒》的手繪動畫稿,我們直接用結果說話吧。”

楊一把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常廣溪也是干脆的很,拍拍巴掌把手下員工的注意力都集中起來,然后中氣十足地鼓舞道:“今天我也不多說了,我身邊的幾位,就是準備投資制作動畫的老總。但是想要人家投資,總得給別人見識一下我們的功夫。大家現在就依照這些漫畫,畫出動畫的原稿來,如果能夠讓這幾位老總滿意,誰畫的好就有獎金拿。”

常廣溪這次也是豁出去了,按照羅戈先前和他談起的意思,他們不僅僅是要拍動畫,還是要拍《云荒》的電視動畫。

這可不比美影廠自己出資拍攝的動畫片。因為按照眼下國內的情況,上美影不拍電視動畫還好說,可是一拍肯定就要虧本,因為成本和各個播放渠道的收購價完全倒掛。

但如果是第三方投資人委托制作,那么上美影就可以實打實的收取制作資金,按照一個小時300萬的白菜價,這一次不說賺一個盆滿缽滿,但也是實實在在一塊大好肥肉。

就更別提在《云荒》動畫上映后,可能會帶來的聲望和口碑,這些附加效益。

于是在三個小時之后,當楊一在常廣溪一行人的鵬痛下,參觀完了整個美影廠,又轉回制作部的時候,一幅幅繪制完成的原圖擺在了楊一的面前,絕大部分甚至都完成了填色的工序。

羅戈這些人一開始還有些小驚訝,心忖果然是上美影,即便在流失了無數的人才后,依舊有如此豐厚的底蘊。

只是當楊一湊上去細看的時候,臉上的失望之色卻越來越濃,旁邊幾個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神色。胖總倒是滿不在乎,他現在越來越有淪為思閱吉祥物的趨勢。蘇晚則是楊一不在場的時候個性自主,而一旦楊一在場,她就什么事情都不管不問,有心上人幫自己拿主意就好。

這里面最最不安,一顆心都吊到了嗓子眼的人物,常廣溪就是當仁不讓的第一個,看到楊一蹙眉,他立時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小一同學,有什么問題么?”

楊一默然不語,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不得不說想,現在的上美影已經不是活在人們心中的神話。

因為是把現成的漫畫拿來改動,人物角色、服飾、以及部分場景已經定型的原因,所以并不需要加入過多的設計。但是這絕不代表可以就把《云荒》的原畫拿來就用,如果是那樣,任何一個有美術基礎的人,甚至是資深一些的愛好者都能參與這項工作。

但事實上優秀的人物設計師,一向都是各大動畫公司爭相挖掘的稀有人才。

因為在漫畫改為動畫的過程中,由于制作時間以及制作經費的問題,需要把原畫的人物線條簡化,卻不能失去原畫的風韻。

而且因為漫畫無色而動畫有色的原因,必須對原畫相關的線條進行改良,以方便后來的填色工序。

但現在的問題是,在楊一的啟示和指導下,蘇晚在漫畫上面已經形成了她自己獨有的畫風,帶著些許后世“我不是蘿莉君”的詭異空蒙,但是更偏向張旺的玄奇瑰麗。

這樣的畫風,當它以漫畫的形式呈現出來的時候,自然是讓人心醉不已,特別是蘊涵于其中的濃濃國風,很能激發蘊含在受眾們骨血里的華夏情節。

但是在改編成動畫稿的時候,這些帶上了幾分寫意筆法的漫畫,無疑很難讓人把握到人物的神髓,甚至就連一些背景場景,都感覺有些不對味道,完全就是形似而神不似了。

楊一也不好太過生硬地拒絕,他只是隨手捻起其中一幅原稿,無奈地對著湊到身邊的常廣溪搖搖頭:“常廠長,這樣的動畫稿,你自己說,能夠配得上改編《云荒》嗎?”

常廣溪心中有些懸得慌,把楊一手中的畫稿接過來一看,另一只手翻到漫畫的原畫那一頁。

在《云荒.墨.偃師》的漫畫里,這幅畫面是女主角越青丘坐在云狐機關獸上面踏歌而行,鉤月初升,斜陽將落的畫面,就像是楊一所配的旁白一樣——倚天籟,過滄海,夕陽忽遠;撫青簫,明月升,凈幻無常。

很能激起漫迷們心底情愫的一幅畫面,但是到了這個動畫師的手中,大抵是為了制作的需要,背景圖居然變成了極為簡單的遠山,人物線條不僅簡化,而且呆板。

看到這樣的構圖,楊一實在是很難不去想到后世那一部“膾炙人口”的虹貓藍兔七俠傳。

而常廣溪在看到了這樣的構圖后,又接過來楊一遞給他的另外幾張動畫稿,一時間也是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暗自嘆了口氣,楊一無奈地搖搖頭,看起來,自己似乎是太過于一廂情愿了,抱著兒時的記憶總是不愿意撒手。

“常廠長……”

這邊楊一還沒有說什么,旁邊常廣溪就趕緊截口道:“小一同學,還有羅總,蘇小姐,我們今天就到這里。明天,明天你們再過來看看,我保證會有不一樣的東西。”

明天?

保證會有不一樣的東西?

楊一和羅戈對視一眼,看到常廣溪信誓旦旦的樣子,思忖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同意了他的請求。

既然是乘興而來,楊一也不想就這么失望而歸,在同意了常廣溪的請求后,羅戈本來是打算下榻賓館好好休息一下的,不料在征求其他人意見的時候,蘇晚卻破天荒地開了口:“羅總,你們先去休息吧,我想在這里再看看。”

嗯?幾個人有些意外地看過去,女孩蹙了蹙眉,最后還是解釋道:“我想看看這里的那些水墨動畫稿,可能對我學習繪畫有些幫助。”

楊一剛才沒有怎么意外,現在倒是有些吃驚,這丫頭說要看什么?水墨動畫稿?自己沒有聽錯吧。

一直以來蘇晚對于畫漫畫,雖然談不上像楊一初次提起那樣不屑和抵觸,但是也只是當成一項工作來看待,可以讓她們母女衣食無憂的工作。

要說有多喜愛,那是肯定談不上的。甚至楊一知道,在她已經有了生活保障,完全可以一心一意跟著沈嵩之學畫的前提下,蘇晚還是盡心盡力,分了很大一部分心思在漫畫上,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原因,就是為了自己。

這個女孩很難說出什么感動人的話,不會像普通女孩子一樣薄怒嬌嗔,基本上從來不扮可愛發嗲,也很少流露小鳥依人的樣子。

但是她卻會在背后默默地注視著楊一,知道楊一那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并且在楊一的夢想和自己的喜好有了沖突之時,努力為他分擔,去做自己并不是太感興趣的工作。

就像這一次,水墨動畫在動畫領域里面可能是讓人為之贊嘆的東西,但是拿到真正的國畫領域,又能對蘇晚有什么裨益呢?女孩更多只是為了把漫畫畫得更好,或者說,是為了楊一而已。

楊一甚至有一種明悟,如果把親情排除在外,那么蘇晚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更加期盼自己能夠開心幸福,哪怕這份幸福可能和她無關。

很溫暖的感覺。

心中暖洋洋的楊一咧嘴一笑,和蘇晚的目光在空間交匯,有些話只在心里說一遍,彼此卻都知道這不僅是自己心中的回響,而是兩個人的默契。

牽掛的兩個人,不用語言回應,可以是相對傻傻的一笑,也可以是心有靈犀的沉默凝視,世界越來越近,如同早已命中注定的雙子星。

“那羅哥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是在華茂大酒店對嗎?等一下我們看好了自己過去。”

羅哥撇撇嘴,又不懷好意地看了看楊一和蘇晚,很是懷疑道:“你們不會假裝迷路什么的,然后跑到其他賓館開房吧?”

不等楊一翻臉,這胖子就拉上自己的小秘書轉身就走,說到真正要開房的人,胖總肯定是沒跑的一個。

留下后面幾個編輯和助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然后紛紛面色古怪地打過招呼,而后極其乖覺地離開。

“一群基佬。”很是不爽這些人臨走時的目光,楊一悻悻然罵了一句。

“基佬是什么?”蘇晚靜靜地站在楊一身邊。

重生者實在不好意思帶壞小孩,只能干笑著含混解釋道:“比利.海靈頓,一個健康陽光的大男孩,但是偶爾會奇怪地笑,和他們剛才很像。”

“健康陽光?”蘇晚默默點點頭,小聲道:“那你也很像啊。”

楊一覺得自己恍惚間聽到了世界崩潰的聲音。

“呃,別管這個了,人家留下來的導游還等著我們呢。”深知這種問題越是糾纏,就越是扯不清楚,楊一趕緊指指等在不遠處樹下的一個中年女人,據常廣溪介紹是黨政辦公室的一個副主任,還兼著新組建的市場部科長職位。

“小一同學,蘇晚小姐……”似乎覺得這樣的稱呼有些別扭,這個叫梁新梅的中年女人很快囫圇帶過,然后熱情地笑道:“是要參觀水墨動畫稿么?那跟我來吧,在庫房那邊。”

美影廠的面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在梁新梅帶著楊一和蘇晚往畫稿庫房那邊過去的時候,一伙三四個年輕人卻從旁邊靠了上來。

“梁姐,干嘛去呢?”

楊一的心思一直沒有放在周圍,聽到了這句問話后,才注意到有人接近,在看清了來人后,隨即就是眉頭一皺。

那個上午在大門口發出嗤笑聲音的男人也在其中,雖然剛剛問話的不是他,但是落在蘇晚身上的目光,還是讓他暗暗不快起來。

“哦,帶著兩位客人去參觀一下水墨畫的畫稿。”梁新梅沒有參與上午的迎接,也就不知道發生在楊一蘇晚和宋子韞之間的事情,現在聽到廠里的一幫小年輕問起,自然是實話實說:“怎么?你們這群小子,這還沒到下班時間就亂跑?”

其中一個年輕人嘿嘿一笑,也不答話,反而睜大了眼睛看向蘇晚:“梁姐,這個小丫頭,就是《云荒》的作者啊?”

“什么這個丫頭,放尊敬點兒!”梁新梅沒好氣地啐了一口:“人家蘇小姐是我們廠的貴客,你一張嘴亂嚼什么呢?”

隨后又回過頭來歉意一笑:“不好意思,蘇小姐,他們都是廠里新進的動畫師,基本上也都是《云荒》的讀者,很喜歡你的漫畫的,就是口無遮攔了點兒。”

蘇晚像是沒有聽到那邊青年的問話一樣,只是對梁新梅微微點了點頭,顯然根本沒有把那些人放在心上。

而被人群簇擁著的宋子韞看到蘇晚沒有反應,梁新梅也不是真的不高興,就走出來對著蘇晚一笑:“蘇小姐你好,我們都是你的漫畫的粉絲,不知道是否能夠給我們簽一個名呢?”

一臉灑然的微笑,隨著他溫雅誠懇的問話,似乎還有墨韻紙香在空氣中回蕩。

只看著他身邊那些小年輕們與有榮焉的樣子,就知道這個男人是他們中的核心人物。

而事實上宋子韞也對自己是極有信心的,和出身于上美影培訓班以及動畫專科學校的畢業生不同,他本身是江南省國建美院的高材生。雖然沒有師從某一位大師,但那也只是因為他對動畫這個領域更感興趣一些,而并非是他沒有那個能力。

在宋子韞的內心里,他一直是把自己當成是未來靳夕式的人物,覺得自己除了動畫制作,在文字和繪畫方面的功力亦是不弱。

平時雖然很少表露在外,但實則是自負進了骨子里,和他書生式的外貌倒也有幾分相配。

所以早在兩天前,當宋子韞得知自己在看到真人的第一眼,就止不住為之心動的蘇晚將要來到上美影時,這兩天幾乎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就等著覲見佳人。

只是沒有料到,她身邊還跟著這么一個扎痛自己眼睛的男孩子。

189.不知不覺也成為別人羨慕嫉妒恨的存在了啊

189.不知不覺也成為別人羨慕嫉妒恨的存在了啊

雖然蘇晚的年紀看上去還有些小,但是多方收集過女孩資料的宋子韞知道,這個被狂熱粉絲讀者們稱之為“零殿下”的女孩子,早就不是一個學生的身份。(來看書

正式踏入社會,就意味著她身上的那一層名為“學生”的保護外衣被褪下,喜歡或者是追求她,也不會被人扣上道德有問題的帽子。

而且在宋子韞看來,盡管蘇晚已經在漫畫上面取得的成就,可以說是國內前無古人,但是這樣奪目的光彩,不但沒有讓他心生自慚形穢之意,反倒是更加激起了他的欽慕。

像這樣才藝卓絕的女孩,又和自己志同道合喜愛動漫,無論如何,要是不能夠牽起她的手,宋子韞覺得這一定會成為自己生命中無法彌補的遺憾。

本來在他的打算里,下一次蘇晚召開簽售會的時候,自己是一定要前往越州的。但是沒有想到,因為思閱和上美影的合作問題,讓自己得以直面蘇晚。這么好的機會,宋子韞是當然不會錯過的。

他原本是想著在兩方談完公事之后,借著《云荒》讀者的身份找上思閱的下榻地點,但是沒有想到蘇晚會主動留下來,說是想要了解水墨動畫,這不啻給了宋子韞更好的機會。

就像現在,借著簽名之機搭訕,然后投其所好。宋子韞相信自己對于水墨動畫的了解,肯定要比梁新梅這個行政干部強上不少,以講解水墨動畫制作為由,一來二去間就一定可以在這個女孩心中留下分量不輕的一抹印象。

“簽名?”其實蘇晚漸漸地也開始習慣了這樣的請求。雖然平時要么就是窩在家里,要么就是去沈嵩之那邊學畫,但偶爾陪著媽媽出門的時候,總會被某些一臉激動的半大學生認出來,然后怯生生又滿懷興奮地湊到跟前索要簽名。

然后接下來的流程,多半就是蘇晚纖指行云流水般地一劃,很痛快地滿足自己粉絲們的要求。極少數的時候,如果只有女生在場,多半還會滿足她們合影的要求。

因而在聽到了宋子韞的請求后,她也沒有多想,極為干脆地掏出來身上的彩頁小本子,唰唰唰簽上一行形意如水的草書名字。

原本羅戈是有專門請過人,為蘇晚設計藝術體簽名的,可有一次沈嵩之偶爾看到這個簽名后,雖然沒說什么,但是卻為自己的小徒弟另外拿出了一行草書簽名,少了幾分狷狂不羈,多了些云卷云舒的輕靈味道,倒是很適合女孩子。

珍而重之地接過蘇晚的簽名,宋子韞從兜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筆記本,然后把簽名夾了進去。看到他這個動作,楊一腦門就是一黑。

喂喂,夠了啊,你當這是定情信物啊?

早知道就讓蘇晚不要給他簽名好了——雖然讓女孩隨身備著一個簽名本的主意,是自己提出來,并且要求女孩貫徹下去的。來看書吧可是現在想想,如果每次都碰上這種居心叵測的東西,那還不如讓她從一開始就不要理會這些事情。

蘇晚對于宋子韞的這種做法沒有太多表示,因為她的目光,根本就沒有落到面前的幾個上美影青工動畫師身上。

在女孩的眼里,給阿貓簽名也是簽,給阿狗的簽名也是簽,誰耐煩記得住眼前這人是誰。

倒是陪著宋子韞過來的一幫人,看到宋子韞成功拿到蘇晚簽名后,就在旁邊擠眉弄眼的怪笑起哄:“我們也要,我們也要,蘇小姐你可不要厚此薄彼啊,我們也要把你的簽名裝回家裱起來”

這些人對蘇晚,原本倒也有那么一絲嘆服,畢竟是動漫行業之內的人,《云荒》的大名不可能沒有聽說過。但是現在陡然和蘇晚面對面后,原本因為距離而造成的嘆服就漸漸消失了,而且他們多少也知道宋子韞的心思,碰上這樣的情形,不起哄才是沒有天理。

旁邊梁新梅一看場面哄鬧起來,又想到常廣溪慎重的吩咐,頓時就有些氣急惱火,趕緊揮揮手道:“行了,越來越沒有規矩了,該干嘛干嘛去,不要sao擾我們廠的貴客啊”

然后又趕緊回頭對蘇晚和楊一解釋:“這些都是去年剛進廠的學生,一個個都渾得很,兩位千萬不要介意,我這就讓他們走。”

梁新梅的話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倒是宋子韞輕輕咳嗽兩聲,就讓那一幫人都閉上了嘴。然后就在楊一以為他還算知道好歹的時候,這個書卷氣的男子又猶豫了一下,然后微笑道:“謝謝蘇小姐的簽名了,不知道蘇小姐還能不能滿足我一個小小的愿望?我其實是一直很想和你留一張合影的……沒有其他的意思,就是太喜歡你的作品了,所以希望能夠……”

“梁主任,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是不是……”楊一這下是看出來了,感情這小子是一開始就盯著蘇晚而來,既然這樣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梁新梅也覺察出了楊一的不悅,想到常廣溪對自己的再三叮囑——必須要讓這兩個小孩子滿意,尤其是這個叫楊一的,糊弄不得——就有些擔心起來。她是做慣了接待工作的的,很多細微之處只是掃一眼,就能揣摩出七八分意思。

只是這個宋子韞是廠里很看重的技術人員,動畫部主任金憲民更是倚之為干才,說是未來上美影挑大梁的人物。所以梁新梅雖然對他過來糾纏有些不滿,可還是留了三分余地:“好好,我們這就過去”

然后又轉向宋子韞,臉色微有不虞:“好了,小宋,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和廠長去說。現在我的任務就是帶著客人參觀水墨動畫制作,你就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了吧。”

宋子韞毫不在意地點點頭,微微側身讓路,但實際上還在不休不餒地看著蘇晚,眼神灼灼直視:“其實我對水墨動畫也有一定的了解,特偉大師探索出來的中國學派技術,我也是仔細揣摩研究過的,如果蘇小姐不介意的話,我想我可以和梁主任一同為你講解。來看書吧

“還是不用了,我們也不需要別人講解,自己看看就行。”楊一看到自己旁敲側擊沒什么用,只好干脆地下了逐客令。

這小子人模狗樣,倒也有幾分寧采臣再世的神采,可是死纏爛打的功力卻和西門大官人有的一拼,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被楊一正面對上,宋子韞這才轉過頭來。先前他對楊一的忽視,就是刻意做出來的態度,不過現在被點名后,就不好再裝聾作啞,而是笑了笑反問道:“不知道您是……可以代替蘇晚小姐做決定么?”

上午迎接思閱眾人的時候,在宋子韞鬧出了幺蛾子以后,常廣溪就取消了他的陪同資格,自然也不知道楊一的話語權有多重。

不過面對宋子韞隱含質疑和敵意的問話,楊一只是輕描淡寫地掃了他一眼,就像是不屑作答一樣,直接轉過頭看向梁新梅。

被一個小孩子當著自己意中人輕蔑鄙視,宋子韞尷尬過后,是更多的敵意和暗恨,當下就不顧梁新梅連連使眼色,甚至在她說出了“小宋你不要惹事”的重話后,還是冷然又諷刺地看向楊一。

他旁邊更是有還沒有完全褪去學生勁兒,脾氣沖動火爆地小年輕就忿然道:“是不是覺得上美影這些年沒落了,就可以目中無人?水墨動畫的制作不講解,你聽的懂幾分?自然渲染技術知道嗎?分層上色重復拍攝知道嗎?整合處理知道嗎?”

有了同事的聲援,宋子韞大感出了一口惡氣,這些東西不要說眼前兩人不知道,就算是動畫行業內的專業人士,清楚的人也不會太多。蘇晚想要弄清楚里面的深層次內容,只怕梁新梅還不夠班。

“哦,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但是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楊一不甚在意地點點頭:“我就知道克一莫其,一庫,哈慈卡西之類的日漫。”

一群人明顯愣了愣神,不明白楊一滿嘴鳥語是什么意思,但是聽到最后一個詞匯“日漫”,就都撇撇嘴互相看著,不屑之色是明明白白掛在了臉上的。

“算了,今天也沒有興趣去看水墨畫什么的了,我們回去吧?”楊一看向蘇晚,他知道自己說什么女孩都會同意,只是蘇晚越是這樣,他就越是要給她足夠的尊重。

果然,不管面對什么人或事,都是面無表情的女孩子,回以楊一一個兩人之間特有的默契眼神,就掉頭準備離開。

這一下在場的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有梁新梅嚇了一跳,生怕是自己處理事情不當,讓客人心生不快,于是趕緊挽留道:“唉?唉兩位,現在其實也還早,還不到下班的時間呢,這時候過去完全沒問題的。你們不喜歡有人陪同講解是吧,我讓他們不跟著就是了……宋子韞,李嶠,我跟你們說,該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在這里蘑菇了”

不管怎么說,這個梁主任也還算是盡職盡責的,楊一不想她自己嚇到自己,就笑著擺擺手:“不是的梁主任,本來我們說要看水墨動畫,也就是隨口一提。現在的確是沒什么興趣看了,現在就這樣吧,明天我們再過來。”

這邊梁新梅還不甘心地張了張嘴,可是常廣溪一再說明,這兩人是上美影的貴客,她也沒法強留。何況楊一看起來也不是因為她才不高興的樣子,梁新梅也只好勉強笑了笑,又小心地建議道:“兩位是要回賓館吧?華茂那邊離這里不算近,要不我去叫個車子?”

“不用了。”楊一有些好笑地搖搖頭,華茂里上美影分明也只有一條街的距離,羅戈他們連車子都沒有開,直接就停在了上美影廠里面步行過去,這個梁主任倒真是夠小意的了。

見到這里都是楊一話,而蘇晚卻不置一詞,一旁宋子韞心里的不甘可想而知。被忽然冒上來的熱血一沖,平時的理智也就少了幾分,上前攔住楊一和蘇晚的道路,還想要說些什么。

可是眼見他上前,有沖著蘇晚過來的架勢,楊一很自然地就把女孩護在了身后,而蘇晚也是下意識就伸出手去,一只手和楊一相握,另一只手還抓著楊一的手腕,原本漠然的臉色上浮現出幾分戒備,很是不快地看著宋子韞。

宋子韞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如果他只是蘇晚的一個粉絲,哪怕是狂熱粉,最多也就是惆悵黯然而已。但是實際上除了喜歡《云荒》,他更多的是欽慕蘇晚這個人。所以看到心儀的女孩子和其他人親密牽手的模樣,他的心跳頓時就漏了好幾個節拍,不可置信地盯著楊一“你……你們……”

倒是梁新梅,這個時候看破了楊一和蘇晚的之間的微妙關系,心里明白如果兩人真是一對小情侶,那么宋子韞的這個動作無疑就是赤/1uo/1uo的挑釁了。于是趕緊當機立斷地喝道:“行了,宋子韞,你還有沒有禮貌?攔著我們廠的客人是什么意思?你不想干了就回去打辭職報告,還想干就回到你的工作崗位上去現在還沒到下班時間。另外你們幾個人今天的曠工行為,我會和廠長說的。”

聽了梁新梅這話,原本一直眉頭緊蹙的蘇晚表情好看了點。而楊一的臉色倒沒有什么變化,但也并沒放開蘇晚的手,而是回頭對梁新梅點頭示意后,牽著蘇晚消失在路的盡頭。

漫天的昏黃夕光,仿佛是凝固的畫卷背景,而在這幅背景上,讓人側目的主角們只留下了兩個模糊的影子。

至于呆滯在原地的宋子韞,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心情,卻還要強打起精神去應付朋友的同情以及領導的怒火。就像是被生活強/奸后,還不得不收拾起大腦空白神情恍惚的感覺,然后強裝笑臉的去做一個堅強哥。

失望酸澀苦嗎?那是肯定的。

羨慕嫉妒恨嗎?那是沒跑的。

第二天一大早,進行過劇烈男女混合運動的胖總還在netg上沒有起來,外面就傳來了砰砰砰的敲門聲。

“肯定是楊一那小子”羅戈恨恨地對著兩眼惺忪魅意的小秘書嘆口氣:“別人可沒有這個膽子……早知道我們就去其他酒店好了。”

假裝沒聽到是不可能的,羅戈只能是沒好氣地喊了一嗓子:“干嘛?這么早還讓不讓人活了。”

“羅哥,你快一點,今天要是還談不攏,我回越州有事的呢,書城那邊的事情。”楊一的理由聽起來義正辭嚴無比充分,但是他會告訴別人他純粹是羨慕嫉妒恨么?

昨天才剛剛被別人羨慕嫉妒恨,現在轉眼就要羨慕嫉妒恨別人,果然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這句話,是一點兒都沒有說錯啊。

一通sao擾后,一行人下樓,隨便用了早點,就再次來到了上美影。

這一次常廣溪沒有等在門口,但是等到羅戈他們等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迎上來給楊一和蘇晚道歉:“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昨天的事情,我已經讓廠里通報批評小宋了,我保證再也不會生此類事件,還請兩位不要記在心上。”

羅戈那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想打聽一下是什么事情,不過看到楊一已經沒有計較的意思,常廣溪自然不會不開竅地去主動提起。含混了兩句后,這位昨天還有些愁眉不展的廠長,就信心百倍地對著思閱眾人一笑:“今天還和我去制作部看看,如果諸位還不滿意,我也沒臉糾纏了。但要是今天通過了貴方的考驗,那么還請考慮一下把《云荒》交給我們制作。”

常廣溪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羅戈和楊一也不好說些什么,當然是先答應下來。同時某個重生者心里面也是充滿了好奇,常廣溪如此有信心,難道上美影還有什么隱藏起來的絕招不成?

進了昨天參觀過的制作部,一樓還是那些人,在繪制《火把節》的原稿。常廣溪也不做停留,直接帶著人上了二樓的會議間。

一推門,頓時就讓思閱這邊嚇了一跳——這是干什么?前一世的夕陽紅相親會和老干部活動都比不上眼前這架勢,滿屋子二三十號老人,在楊一他們進入后,齊刷刷地看向了門口。

被這么多經歷世事洞穿世情的目光盯著,饒是楊一也覺得有些壓力了。

“這就是我們上美影的精華所在了。”常廣溪很滿意思閱眾人的表情,有些微微得意地笑道:“為了拿下《云荒》的制作權,我這次也是豁出去了,以前的老師傅大半都被我請到了這里,有了他們參與《云荒》的制作,羅總和小一同學,總不會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吧?”

“這些人,都是美影廠以前的動畫師?”到了這時,楊一只能是感慨常廣溪的心思和決斷,現在這一批制作人員的功底不過關,就拉出鎮山的老怪物。

能變通,有魄力,充分挖掘自身潛能,看來自己對上美影的擔心,倒是顯得多余了。

191.拐爺爺的小正太(中)

191.拐爺爺的小正太(中)

要問楊一的辦法是什么,經歷過后世快男女時代的人自然會覺得一文不值。

但是在這個國人基本上不知道選秀為何物的98年,楊一的這個主意無疑就是大大越時代,而且能夠抓人眼球的。

《云荒》動畫配音選拔大獎賽。

要是去問楊一,《云荒》現在的讀者受眾有多少,他哼哼半天最多也只能哼出一句“男的多如狗,女的滿地走”。

但是事實上,在這個沒有海賊王沒有火影沒有死神沒有擼擼羞沒有殺戮都市沒有妖精尾巴沒有銀他……

沒有普及互聯網的時代,中國本土美女漫畫家蘇晚大人的力作《云荒》,絕對就是橫掃一切的存在。

如果這一次的動畫配音大獎賽能夠好好運作,借助后世芒果臺的一些經驗,那么即使是在收入上收平,但是思閱、蘇晚、陽一文化、乃至越州衛視臺在其中所獲得的聲望和隱性財富,都是金錢和物質難以衡量的。

而且楊一絕對不擔心沒有人參加,或者是找不到配音人才。后世分貝,5sing,yyFc,以及o99上的各種人才一抓一大堆,還都是只玩古風同人音樂劇的小眾。現在用《云荒》的號召力來舉辦這個大賽,所能收羅到的人才,又怎么會少了呢?

不過布下陷阱等待陽一文化動漫部的“聲優們”落網之前,楊一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比如誘拐老爺爺什么的。

上午的時間倒也很好打,楊一陪著蘇晚看看水墨動畫制作,旁邊常廣溪主動降下身價陪同解說。

雖然是長得像老知識分子,但是做了廠長這么多年,不說是被市場經濟浸了個通透,可也絕對不會犯下臭清高的毛病。相反的,從一見面開始,常廣溪就表現出了一個書生型將帥的決斷力,現在給楊一和蘇晚當導游,一點兒都不覺得丟人,也沒有沾染上一些國有企業老總鼻孔望天的壞習慣。

到了下午,楊一覺得美影廠已經是看無可看,就回到了華茂賓館,把自己的主意拿出來和羅戈商議了一下。

“這個……”羅戈還沒有猶豫到半秒鐘,就狠狠點頭:“行,只要是你說的,電視臺那邊我去說,你只要拿個章程出來就行。不過還是有點兒小問題,這個經費……”

經費?后世芒果臺和天娛傳媒通過運作快男女,撈到了多少錢?

楊一根本就不指望自己這個配音選拔大獎賽能夠像女一樣賺錢,可是想要做到收支平衡,卻也沒有多大的問題。

“放心吧,羅哥”楊一談笑間言之鑿鑿:“經費什么的完全不是問題,到時候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說,你只需要去看看收視率就知道了。”

不需要像芒果臺那樣兩個點以上的收視率,15的收視份額,也不需要單場比賽手機短信收入過15oo萬,時間賣掉兩三百萬。

只需要能夠支付這一次選秀的開支,然后讓陽一文化和《云荒》深入人心,這就是自己最大的勝利。

看到楊一篤定的樣子,羅戈攤攤手,這件事情就算這么定了下來。似乎很是兒戲,但是在楊一依靠先知先覺,取得了一個又一個階段性的成功后,羅戈對于男孩的想法,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已經變成了無條件的信任。

“那就這樣了,回去后我給你一份計劃書,你找兩個娛樂圈的運作高手,專業的公司就算了,我要的是那種有才華,但是沒有合適舞臺的人物。”羅戈習慣了信任楊一,楊一也習慣了羅戈對他的信任,就點點頭詭笑著看向胖總:“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幫我做一次人販。”

第二天早上也沒有去美影廠,而是睡到了日上三竿,直接吃過午飯后,一票人才又來到了這個本應該是“中國迪斯尼”的地方。

這一次常廣溪沒有把人帶到制作部,而是直接進了一個小型的放映室。里面似乎是早就準備好了放映前的工作,在常廣溪帶人進入后,就井然有序地忙碌起來。

也是飛瓊簌微太清星河的云海,也是孤徊孑影獨枕松根的竹林,也是一襲青衣聽風的姐姐,也是半支欲管弄月的妹妹,靜態的場景和動態的特效交相輝映,讓楊一看得眼睛亮。

雖然只是短短三分鐘的效果片,但是楊一從里面看出來的東西,卻遠委托島國公司所制作的那個片。

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意境。

這是深入兩個不同國家國民的稟性,島國人傷悲秋,習慣了櫻花落幕的凄婉。所以即便是在動畫制作方面,也總是偏向奇詭之道,然后還有日漫本身那種揮之不去的東洋風,比如圣傳的oVa,天空戰記,浪客劍心……

可是用這種制作風格來表現《云荒》的時候,在細膩婉約之處固然不失原畫風采,但是有些氣勢恢弘的地方,楊一就總覺得差一點味道。

但是現在美影廠的這些大師們,卻幾乎是將《云荒》中的人物和場景,分毫不差地搬上了銀幕。甚至讓人感覺的,這個動作就是應該這樣,這個表情太到位了

除了沒有配音,簡直就是一個盡善盡美的動畫片段。

而且在詳細詢問之后,楊一還得到了一個讓他瞠目結舌的答案——這短短三分鐘的效果片,加起來3ooo多張原畫,并不是像通常制作動畫那樣,一個畫師負責一個固定的人物角色,而是直接把分鏡頭的場景分配給了不同的老畫師。

就在這樣的不合理分配下,他們居然把這個效果片前后銜接的天衣無縫?

這要放在日后國內大小動畫公司泛濫的2oo8年以后,還不羞死那群學會了基本色彩構圖,就跑去動畫公司找活兒干的二把刀小青年們?

“不用再看了,我們簽約,具體事項常廠長和我們羅總去談吧。”楊一嘆了一口氣,有這種人才,還是同時出現二三十個,可是前一世里面中國的動畫怎么就越做越差呢。

為了防止世界被破壞,為了維護……

想什么呢,楊一有些無語地晃了晃腦袋,為了自己那可笑但是還算清澈的夢想,為了中國自己的動畫。

他決定,要對這些老頭們下手了。

楊一腦袋里面轉著不算太正大光明的念頭,但是常廣溪卻早就因為楊一一句話,居然是差點兒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就要高聲歡呼起來。

不過到底還算是沉得住氣,和楊一羅戈紛紛握手后,常廣溪又回身看向美影廠的那些中高層,幾乎是人人面帶喜色。

就連之前因為楊一的高要求,而對思閱一行人微有不滿的那幾個,也是掩飾不住臉上的歡顏。

“這樣吧,具體的合作事宜,常廠長和羅總出去談,這里就留給我,再留下兩位老師給我講解一下相關的制作工程就行了。”常廣溪和上美影人按捺不住,楊一又何嘗沉得住氣了,他現在根本就沒有做其他事情的心思,只想著怎么把這些老爺子挖到手里面。

沒有真功夫的年輕人不想要,而那些在業界做出名氣,正值當打之年的家伙們,這些人的身價是楊一能夠挖角挖得來的么?

倒不是說思閱和未來的陽一文化動漫部沒有吸引力,光憑一部《云荒》,就足以算是頂級香餌了。

最大的問題是楊一現在沒有錢,他的各項事業都處在高展期,回報很豐厚,也看得見,但是眼下卻是拿不到的。

常廣溪壓根兒沒看出來,楊一這是要打算使壞了。

被思閱同意合作的大蘋果砸了個暈頭轉向,廠長大人現在正盤算著,怎么才能從思閱那邊,盡可能多地摳出制作費用來。

而在黑黝黝的放映室里面,被常廣溪點名留下來,據說是技術最好也最孚眾望的廖向齋老人,正饒有興趣地解答著楊一的問題。

“廖老師,要是你們這次參與《云荒》動畫的制作,美影廠用什么樣的形式支付報酬?短期聘用么?”

老爺子的臉龐在屏幕幽幽的藍光映射下有些不太清晰,但是楊一還是能夠感覺到,這個老人在溫和地笑:“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吧,短期返聘回崗,制作完《云荒》以后繼續我們的遛鳥養花生活唄。”

“哦,那樣子很悠閑啊很不錯啊。”楊一笑得毫無心機,童真淳樸至極:“我舅爺就是在家里面養鳥種花,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欲則不達,急功近利要不得,這些道理楊一還是明白的。

先要從這位老爺子嘴巴里套出話來。

如果人家對自己的夕陽紅生活很是滿意,想來自己開出再好的條件,也很難打動一個已經退休,無欲無求的老人家。

但凡老爺子要是還有些想法,不管是公心還是私欲,那么很明顯,這就是一個值得公關的目標了。

192拐爺爺的小正太(下)

192拐爺爺的小正太(下)

“呵呵,悠閑倒是悠閑,只是滋味嘛……”廖向齋呵呵一笑,沒有正面回答楊一的問題,而是引了一句無名氏的煮粥詩:“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長。

老人只是覺得這個叫楊一的小孩嘴巴甜得很,言談舉止又乖巧,雖然也因為楊一在思閱來訪團里面的不同一般地位,而感到驚訝過,但他的行事作風由于年紀和眼界心胸的關系,有一種難得糊涂的大智慧。所以廖向齋在最開始意外了一下之后,也就略過不提。

不過現在聽了楊一提到退休生活,無心之下有感而,隨口感慨了兩句。或者說在老人潛意識里面,未必就沒有小小考量楊一一下的意思。

奈何他眼前的這個時空管理局通緝犯,根本就是抱著不良心思,有意把話題引到這個上面去的。廖向齋這話要是對一般的小孩子說說,多半是懵懵懂懂聽過就算,可是同樣的話進了楊一的耳朵里,卻被叔心少年品出了一絲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味道。

小放映廳的銀幕上,效果片按照楊一的要求,還在一幕一幕的慢放。幽藍的冷光打在楊一的側臉上,映出如同蠱huo人心的惡魔式笑容,一閃即逝。

楊一這一刻稍微收斂起自己躍躍欲試的興奮,不動聲色地裝出好奇探究的樣子試探道:“廖老師,您的這話,聽起來就和字面上意思一樣,滋味很長哎……總覺得廖爺爺你這話好像是意猶未盡一樣。”

廖向齋這一下眼睛倒是睜大了一些。

自己的話意猶未盡嗎?

那是當然的。

不過怎么也應該是一個在社會上打磨過幾年的人,才能體察出這話里面的味道吧?時間不說多了,怎么也要五、七年才夠。

把廠里這兩年新進的那一批小年輕拉過來,都未必能咂摸出這兩句煮粥詩所包含的味道。

廖向齋這里還在心忖,聽說身邊的小家伙能夠代替思閱的老總話,果然還是有些門道不一樣的。正在想自己要怎么作答,那邊楊一卻輕輕一點后,居然是主動岔開了話題。

其實也不算岔開了話題,依舊是楊一在試探:“對了廖老師,這個效果片現在看起來倒是很bang,不過能一直保持這種制作水準嗎?我聽羅哥說了,這個片子已經和島國那邊談好,到時候翻譯工作是要和錄音一同進行,兩地同時上映的。”

和島國商量好了?

誰?講談社還是nhk?

一個都沒有,楊一現在純粹是吹牛不打草稿。

雖然《云荒》在島國動漫市場已經有了很大的知名度和影響力,但是把兩地動畫版同時上映說得如此輕松,楊一就完全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可是現在的重點,不在于楊一所說的內容是不是真的,而在于廖向齋對這個話題感不感興趣。

要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最好的辦法就是談論對方感興趣的話題,這就是最簡單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小手段。

果然,聽了楊一的話,廖向齋很是訝然地來了勁頭,連講解也停了下來:“這個動畫還賣到島國那邊去了?還要同時放映?”

老人的語氣里面,除了驚訝之外,就完全是興奮和欣慰。也只有這種經歷過國產動畫片白銀時代的老一輩人,才會有這種真情流露。

如果換成是新進美影廠的年輕人,誰管你《云荒》能不能賣到島國個鳥?你賣得再多,還能分他一毛錢?

“是啊,所以說撇開其他亂七八糟的不談,就算是揚我國威,廖老師你們也要幫著把這個片子拍好嘛。”楊一就假裝一本正經道。

“拍好這個片子呢,那是肯定的我們既然答應了常廠長,那就肯定會當成是美影廠自己的片子悉心對待。”廖向齋呵呵一笑后,口氣也轉為戲謔起來:“不過說到揚我國威,你這小家伙還真敢說你們思閱拍個動畫片,還能扯到國家高度了?”

“當然啊,羅哥都說了,到時候會把這個片子的電影版拿到柏林電影節,還有丹麥歐登塞童話電影節上面去參展。如果要是得獎了,廖老師您說,這算不算上升到國家高度了?”楊一一邊觀察著廖向齋的臉色,一邊拋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假炸彈”。

之所以說是假炸彈,因為這個消息和島國同步上映一樣,根本就是楊一為了滿足臨時性扯淡的需要,現編的理由。

不過要是這群美影廠的老頭兒們能夠順利入他彀中,楊一自然是會去兌現他說的這些話。

果然,廖向齋一聽這話,臉上的興奮之色更是多了幾分:“還準備拿去參展?你們思閱倒是野心不小。哎,你這個電影版是什么意思?”

“就是取材于《云荒》動畫的電視版,也就是你們現在制作的這個片子,但是劇情會脫出電視動畫甚至是《云荒》漫畫本身的限制,有自己的劇情。而且在制作方面,不論在人物動作的流暢感,還是使用的分色數,甚至每秒的幀數上,都要求比電視版有明顯提升……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動畫片脫離主線的濃縮精華版本。”

楊一一板一眼地給廖向齋解釋電影版的意思,雖然島國早在6o年代的時候,就有了動漫劇場版的概念,但是對于彼時計劃經濟下的舉國體制,根本就沒有多少人能夠知道,這個明顯是市場化產物的營銷推廣手段。

六七十年代的鐵臂阿童木,八十年代的哆啦a夢和龍珠,這些劇場版雖然推了出來,可是國內的這些動畫制作老一輩們一定是不知道的。

因而當楊一稍微透露了一些所謂電影版的概念后,廖向齋立刻就敏銳地覺察到了這種模式的好處。

不算周邊衍生產品,基于電視版的動畫片電影版,無疑是榨取消費者金幣的能力完美放大。而且就算拋開動畫片本身的受眾,在寒暑假的影院里面,面向所有青少年播放,也絕對不失為一個圈錢的好法子。

這里二三十個老爺子,常廣溪為什么偏偏選了廖向齋?

如果沒有兩把刷子,他常廠長敢隨隨便便點一個只懂技術的淳樸大爺留在這里?

事實上廖向齋在改制后退休前的這一段時間里面,從純技術崗位走下來,還兼任過市場部門的主管。老人思想比較開放也不缺經驗,差的就是有人帶他踹出那臨門一腳。

而現在楊一所說的這個法子,廖向齋就默默記在了心中,島國的動畫能夠出電影版,思閱的動畫能夠出電影版,上美影自己的動畫為什么不能夠走這條路子?

雖然這兩年的新制作的好動畫沒有多少,但是以前的那些經典系列片呢?廖向齋腦袋稍微一轉,就想到了葫蘆兄弟和黑貓警長。

這小家伙,果然有點兒料啊。

被楊一這么一啟的廖向齋愈來了興致,銀幕上的動畫早已經停止了循環播放,不過一老一少渾不在意。

楊一是因為一心想要誘拐老爺子,而廖向齋則是還想從楊一身上掏點兒新鮮點子,回頭和常廣溪好好說一說。

但是在現場的工作人員看來,就是美影廠頗有名望,在老一輩的圈子里面說話比廠長還管用的廖向齋老爺子,居然和那個男孩一見如故談笑風生,簡直就像是忘年交一樣。

楊一是仗著前一世的那些經歷,知道后世的展脈絡和各種關于動畫的前景、新技術應用。雖然算不上精通,可是往往在某些關節上隨口一提,就讓廖向齋有撥云見日的感覺。

而廖向齋則是精通動畫制作,市場里面的一些東西也是門兒清,差的就是一些不落窠臼的新思維。

現在有楊一在他旁邊點撥,只覺得這個小孩子每每一開口,就是讓他眼前一亮的稀奇點子,這就不由得廖向齋要把楊一引為小小知己了。

“好好,小一你這孩子要是早生三四十年,我們自己的動畫怎么會衰落到現在這個樣子”兩個人說到高興處,廖向齋實在是忍不住喜悅之情,對楊一是越看越喜歡,連連夸獎著。

這就是一種折服,不是依靠暴力或者是權勢,而是把“好東西”拿給懂得“它們”的人來鑒賞。詩人們追逐李白杜甫是這樣,而硅谷的精英們崇拜比爾.蓋茨和馬克.扎克伯格也是同理。

現在楊一憑借著后世無數動畫人的集體智慧,讓廖向齋欣賞甚至是佩服,這也就毫不奇怪了。

早生三四十年?楊一自己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只靠自己的中人之資,早生三四十年毫無疑問是泯然眾人的命運,又怎么可能會有現在的風光了。

所以面對廖向齋的夸獎,楊一的心境幾乎就沒有起伏,而是在心中暗暗盤算,現在差不多該到了時候吧?

193.大肆許愿,只差一步

193.大肆許愿,只差一步

“對了哎,廖爺爺你們這次的報酬有多少,總不會是無償勞動吧?”兩人這一通聊天下來,關系也拉近了不少。因此當楊一再叫廖向齋為廖老師的時候,老爺子雖然也不反對,卻總覺得少了幾分親切。

而楊一又是什么人?十六歲這個年級上察言觀色無敵手的存在,不留痕跡地就主動改了口,哄得老爺子笑逐顏開滿臉都是褶子。

現在楊一問到這個問題,他也沒覺得有什么不能說,呵呵一笑:“和現在的職工一個價,總不能因為廠子有求于我們,就奇貨可居乘機抬價吧。”

楊一就假裝意外地咋咋舌頭:“不是吧,現在外面的一些公司,畫原畫都能開出5ooo一個月,還是剛畢業的學生,廖爺爺你們這也……”

裝作惋惜地搖搖頭:“廉價,完全就是廉價勞動力啊。”

“呵,你這小東西,有這么說長輩的嗎?”廖向齋雖然在嘴巴上訓斥著,可是哪有半分生氣的樣子,只是微微嘆了口氣后無奈道:“你是小小年紀就見多了那些撒錢搞動畫的,可是放在上美影這就行不通了,現在那邊又有個中央臺的動畫部……”

“打住打住,廖爺爺你這話我聽了不知道多少遍。”楊一很是頭痛地擺擺手,廖向齋說的這些話,美影廠里面只要是個活物,幾乎是人人都會說。怕是阿貓阿狗汪出來喵出來,也要拐個調兒變成“汪……錢啊,喵……錢啊”,他現在聽得都快有了心理陰影。

一邊擺手,一邊拿眼角的余光瞥著廖向齋:“那豈不就是返聘三五個月,然后每月拿3ooo大洋?”

廖向齋大度一笑:“呵呵,3ooo塊已經不少了,起碼夠我和家里那老太婆兩三個月的用度呢。”

老人的態度很平和,大智慧的體現。而楊一也才意識到,現在還是98年,還不是后世那個專家學者走出校門,走出研究室,走出工作間,走到社會上大撈特撈的時代。

這些老人是真正搞藝術的人,美術電影藝術。他們的思想觀念里面,還有著最后一絲矜持和操守,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出去賣的。

“如果有公司聘請你們,我是說如果的話,工作也不比在美影廠的時候累,廖爺爺你愿意去么?”楊一想了想,終于說出了他的終極意圖。

“聘用我們?哈哈,小一你真是……這怎么可能。”廖向齋忍不住笑起來:“就算我們自問技術方面不輸任何人,但是有哪個老板愿意招一群六十多的老頭子?雖然現在那些剛從學校出來的年輕人,還挑不起制作一部片子的大梁,但是總還有中間層嘛。等到現在這些動畫業里面的主力,三四十歲那一批人老了,年輕的正好就接替。那時候我們這些人都到土里面了,還搞什么動畫啊。”

廖向齋在呵呵笑,但是楊一沒有跟著笑,只是靜靜地看著老人。畫面詭異,一老一少的身份仿佛倒了個個兒。

“我是說真的,如果有公司愿意聘用你們,就像是廖爺爺你們這樣的老畫師,老攝影。哪怕是不干活拍片子,就帶帶新人,你們不樂意去?”

廖向齋慢慢不笑了,他看出來,楊一并不像是在開玩笑,倒有點兒試探他的意思。

說到榮譽,他們這一輩的人當然是很珍惜榮譽,也很渴望榮譽的,尤其是在自己干了一輩子的事業上面。

但是除了榮譽,這些飽經世情的老人們,已經不再把理想主義掛在嘴邊的老人們,同樣不會反對用合理的手段賺取報酬。他們自己對于金錢和物質的要求不高,但是卻可以留給自己的晚輩。

“怎么,難道是思閱的羅老板想要挖我們過去,撇開美影廠自己搞動畫?”廖向齋眉頭蹙了蹙,他和楊一聊得很開心,不愿意為了一個商人的詭詐心思,而站在這位新結識小朋友的對立面。如果真是如他猜測一樣,他覺得自己有義務給楊一上一堂人生的課程。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對面的男孩只是面色古怪地使勁兒搖頭,然后憋了一句:“廖爺爺你放心吧,雖然羅哥骨子里面的確是個商人,但他還算不上奸商。而且一個對于動畫制作什么都不懂的死胖子,他挖你們干嘛?”

“就是因為不懂,所以才要挖內行人啊。”

楊一還是搖搖頭:“這一次的制作肯定是交給美影廠的,絕對不會有任何變故。我現在想問的,就是如果有其他公司來聘請你們,不管是做動畫,還是指導新人,總之肯定會開出業內一線的薪酬,那么廖爺爺你們會去么?”

廖向齋有些疑huo地看了看楊一,如果說先前他還有自信,能夠看清面前這個孩子的心思,那么到了這個時候,他就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真的弄不明白楊一的想法了。

這種篤定的語氣,就好像真的會有公司要聘用自己這一幫老頭兒一樣,可是又說不是思閱。

難道他還和其他的什么動畫公司有聯系?

廖向齋心中犯著嘀咕,忽然又想起來,廠長好像說過,這個小孩子是漫畫作者蘇晚丫頭的經紀人。

莫非他要攛掇著蘇晚小丫頭改投門庭?

楊一看著廖向齋滿臉狐疑,就是不接話,只好搖搖頭:“算了,廖爺爺我也不打啞謎了,的確是有一家公司,看上了你們這些老前輩的能力,想要聘請你們,而且條件很豐厚。”

“條件豐厚?呵呵,小一啊,你這孩子,感情還是帶著當說客的任務來的?”廖向齋的回應并不是太熱情,看向楊一的眼神也復雜起來。

楊一自然是覺察到了,老人的態度有了些微妙的變化。不過卻沒有妨礙他實施誘拐大計:“第一,視《云荒》動畫的最終完成度,公司會另外給愿意加盟的老師們一筆獎金。”

如果整部《云荒》能達到效果片的水準,那么這些老師傅們每人獎勵三五萬,楊一都不會太當一回事。

說到底不過應了一句話——羊毛出在羊身上。

楊一只是把賣羊毛的錢,又換成精飼料用在這些“老羊”的身上了。

倒是廖向齋,一聽楊一的話,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男孩,從開始到現在都是從容隨和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掩飾不住的茫然。

不是代表思閱?可又以《云荒》動畫的完成水準來下獎勵?

“第二,在魔都設立分公司后,愿意接受聘用的老師們,待遇全都按照國內一檔薪資結算,應該會在萬元上下吧。”

廖向齋瞳孔微縮,他們這些人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頑固,以前國家撤銷對上美影的扶助時,就很有一些人表達過了不滿,雖然后來慢慢也就熬了過來,可是現在已經退休的這些人里面,除了兒女特別出色也特別孝順的之外,大部分都過得一般甚至是清苦。

然后現在有人擺明車馬地告訴你,君子愛財,取之以道,老人家想掙錢么?來我這里吧。

換了是你,要怎么做?

“然后還有,以后相關的動畫作品,主創和制作人員的名單,都會有專門的署名記錄,包括送到各大電影節參展的節目。公司也打算建立一個中國動畫博物館,各位老師如果進入公司后,以后相關資料都是會優先收錄的。最后我還透露一個小細節,公司會選派作品,參加申奧資料的選編……”

楊一輕描淡寫的口氣,仿佛在說著一件和他毫不相關的小事。

可是旁邊的廖向齋,在聽到這些條條框框后,眼睛卻是越瞇越緊,到了聽到申奧這個字眼的那一刻,又陡然睜得如同午夜貓頭鷹一樣。

前面兩條就已經夠打動廖向齋的心了——不是原創只是參與制作,就能在動畫作品上面留名,在各大電影節上露臉出名;還有那個中國動畫博物館,雖然現在聽起來似乎是虛無飄渺了一點,但是他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心中還留著點兒憧憬期盼。

不是愣頭青一樣的理想主義者,但是不代表心底就沒有隱藏很深的理想火苗。

并且楊一最后一句話,算是徹底擊中了廖向齋的要害。

申奧?這小東西不是張嘴胡扯的吧?國家93年的時候申奧就失敗過一次,而2oo4年的申奧也已經塵埃落定,國家沒有參與其中……

難道是2oo8年?可是現在分明沒有消息流傳出來,這個小家伙怎么會這么言之鑿鑿?難道是他家里面的大人?

這一刻,和無數被楊一的先知先覺驚到過的人一樣,廖向齋不可避免的,把楊一想象成為了類似紅二代一樣的存在。

如果不是這樣,他怎么會先于普通大眾知道這種消息?

但是同樣的,從楊一嘴里說出來的這個誘huo,頓時就讓廖向齋陷入了幸福的煩惱中。

繼續養鳥種花,還是拼了老骨頭繼續燃一把,這是個問題。

194.內鬼廖老師

“小一你說的這些東西,都不摻假?”一般情況下,廖向齋是不會用這種幾乎質詢的口氣,去問一個小孩子的話。

但是眼下這個事情,能算一般情況么?起碼廖向齋覺得不算。

楊一絲毫沒有因為老人的質疑而不快,相反,男孩臉上一派欠抽的神秘兮兮表情,除了年紀以外,其他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都足以勝任神棍的工作:“當然,我說的這些,都是可以寫在勞動合同里面的。”

心中興奮不已,似乎自己這個誘拐老爺爺的計劃,終于就要達成了。

“包括你說的那個什么申奧?”

“當然,三年的時間,只要有你們這些老師的加入,足以做出來一個代表中國符號的動畫公司,那個時候怎么都能夠有力量攙和一腿了。”

而廖向齋在猶豫了半晌后,終于是疑惑著小聲問道:“那你說有公司要聘用我們,那到底是什么公司?你又怎么會認識這么多社會上的人?”

雖然在廖向齋的眼中,已經勾勒出了一個小小年紀,但是卻聰慧老成不下成人的神童式人物。甚至是在自我暗示下,老人把楊一當成了是某個富貴人家培養出來的子弟,不過事關到自己和這么多老伙計的前程,他還是不得不開口問清楚。

“這個啊,到時候會有專人來負責這一塊的,我就是幫人牽線搭橋。”楊一含混道。這次他倒不是又想玩什么扮豬吃老虎,而是陽一文化根基未牢,他不想在一件事情還沒有落到實處的時候,就開始大肆宣揚。

“嗬,還這么神秘,說都不能說了?你這樣老頭子我很難信你啊。”廖向齋意味深長地看著楊一,眼中有洞穿人心的神色,似乎猜到了什么。

楊一無奈擺手求饒:“主要是怕這個事情傳出去以后,會影響《云荒》的制作進度,還有美影廠這些領導們的看法。再說首部動畫片大概要在兩個月以后才能正式開始制作,九月底完成主要工作,能在今年元旦前正式放映,就已經算是很好的成績了。所以說起和你們這些老師正式簽約,怎么也是下半年的事情,到時候不就都清楚了么。”

“水分太大,水分太大。”廖向齋故意逗趣道:“不告訴我聘用我們的公司是哪一家,看你這意思,還打算讓我瞞著美影廠的人,到時候被你這個小東西賣了還幫著你數錢,那就不好玩了。”

“讓羅哥來和你們說,這總行了吧?”

廖向齋露出勝利的微笑:“果然還是思閱?”

楊一懶得分辨了,管這個老頭兒怎么想,只要把他們騙到手就行。

咦?為什么要糾結于什么時候簽約?有誰規定勞動合同只能是兩方關系?

現在美影廠和這些老師傅們,簽訂的是返聘的臨時合同,搞不好正式的紙面文書都沒有一張,大家伙都是口頭上說說。

楊一越想越是覺得有這種可能,按照這些老爺子們在美影廠工作了一輩子的情形看,指不定他們在接到常廣溪的求援后,就來廠里集合報道了。兩天的時間,哪里夠他們在這些小事上面浪費功夫。

“那這樣行不行,晚上我們思閱想要宴請這一次參與動畫制作的老師們,廖爺爺你就幫忙牽線搭橋召集人手,然后到時候讓羅哥和你們直接說清楚?”

“嗯?怎么,不是說要等《云荒》動畫制作完成以后,再談聘用我們的事情么?”

楊一嘿嘿一笑:“好東西要揣進自己腰包才踏實嘛。”

對于楊一把自己一干人比作好東西,廖向齋是一點兒都不生氣,反而有幾分老小孩兒一樣的得意。

一個聽起來野心勃勃的公司,準備拿出片子參加國際電影節美術片的評選,想要建立國內第一家動畫博物館,還有志于參與申奧,成為中國動畫的歷史標志……

廖向齋怎么想怎么覺得舒坦,就好像自己心中那早已經熄滅的斗志,又重新燃燒起來一樣,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干勁,簡直是迫不及待投入到新事業里面。

當然,還有那些豐厚的待遇。

如果這個小家伙不是夸夸其談的話。

這個念頭在老人的心中只是一閃而逝,不管是楊一能夠代表羅戈和思閱說話的事實,還是兩人聊天時自己的親身體會,這個不同于一般孩子的小家伙,給人的感覺就是能夠信任。

很沒有道理,但是廖向齋卻深信自己的眼光。

而事實上,楊一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整個下午羅戈就和美影廠方面在扯皮。

簽約嘛,雖然大家已經是口頭上的合作伙伴了,不過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思閱和美影廠這一對兒半路上勾搭上的奸x淫o,自然是要掰扯清楚的。

才華得到了充分發揮的胖總,覺得自己終于不再是累贅了。

大方向歸楊一管,公司文化產品的推廣操作楊一也能出點子,寫了書自己還要當書商,當了書商還要拍動畫片,現在連和人交際,楊一都能頂在前面,利用別人對他幾乎是不設防的心理達成各種目的。

羅戈有時候都會產生一種自己抱人大腿的愧疚感,還是一個花樣小男生的大腿。但是一般來說這種愧疚感的存在時間不會超過3秒鐘。

不過回到商務談判的老本行上面時,胖總還是當仁不讓地沖到了第一線。

等到日落西山的時候,合作意向終于是定了下來,雙方也草簽了合約。就等到思閱方面的律師趕到后,再簽署一份正式的合同。

誰都沒有想到——包括楊一在內——這一次本應該是探路式的造訪,卻發現了美影廠深厚無比又不為人知的底蘊。

正是因為這些老一輩的動畫人,才使得思閱,或者說是楊一,下定了合作的決心。

而和美影廠方面談妥了合約后,在楊一的授意下,羅戈主動邀請了這些老一輩的動畫人,打的幌子是慶祝雙方的合作,以及宴請為中國美術動畫事業做出貢獻的這些老人們。

但是事實上,羅戈這胖子能有這么高的覺悟就見鬼了。

算上楊一,也都是因為理想和財富并沒有背道而馳才會這樣去做,而羅戈心里面盤算的,更是裸的“聽小一說老頭兒們很值錢所以寧殺錯不放過”這種低俗念頭。

“來來,我代表思閱文化,代表我們思閱文化的讀者們,在這里敬各位老爺子一杯。”羅戈的胖臉在這種場合下,簡直就是無以倫比的公關利器——富態,喜氣,滿臉笑呵呵樂開懷的表情。

即便是最最木訥不善交際的老人,也不由自主就被他這張胖臉所感染,面帶笑意地舉起了面前的杯子。

華茂賓館對面的東坡樓里面,二樓最大的臨街雅間被羅戈定了下來,四張大圓桌上擺滿了口味偏向清淡,可是用料做工卻相當地道講究的本幫菜。

既然是要聯絡感情拉人入伙,胖總自然知道什么該省什么不該省。東坡樓在魔都餐飲行業里面的地位,雖然比不上越州的知味居,可也是第一集團里面的中上檔次,在這里宴請這些老師傅們,自然是很有誠意的。

羅戈發了話,老人們的代表廖向齋自然也是要舉杯回應的:“呵呵,羅總這就太客氣了。能找美影廠合作,也是我們的福氣,我可是聽說國外一些動畫公司為了云荒的動畫版權,已經是找上了你們的。但是思閱沒有只考慮利益賣出版權,而是決定做我們自己的動畫,這就值得我們這些動畫人敬一杯了!”

真是很見功底啊,楊一在下面偷偷感慨著。

明明是兩家合作開發動畫,再簡單明了不過的事情,到了這老爺子嘴巴里,居然也能被他夸出花兒來。

捧哏這種活兒,他算是練到踏雪無痕的境界了。

“再一個呢,我也不謙虛地說一句,和我們的合作,也是思閱的運氣。現在的美影廠雖然看上去不行了,但是底蘊還在。我們這些老骨頭也敢拍著胸口保證,《云荒》到了我們的手上,比那些島國的公司只好不差。”

“好!說得好!”一陣熱烈的掌聲,在場的老人們頓時就覺得揚眉吐氣了,而對于給他們帶來這個揚眉吐氣機會的思閱一票人,也是好感度直線飆升。

兩邊的頭頭嘴巴上意思完畢,底下就正式開動起來。當然,都是老人,吃相本就沒有小年輕那么生猛。而且飯桌上的這一輩人,雖然是搞動畫的,可是絕對算得上藝術家,不是后世那些一心算計著自己一張原畫能賣多少錢的年輕一代可比。

所以氣氛雖然熱烈,但是場面上卻都是斯斯文文。一邊觥籌交錯著,卻也沒有忘記了交流。

這個交流嘛,有人就徑直找上了蘇晚。

195.各種出其不意

“唉,老頭子我要說一句。[本書由萬Shu吧更新]”廖向齋和羅戈都致辭完畢后,一個坐在廖向齋身邊,看上去在這群老人的圈子里面很有些發言權的老頭兒站了起來。

國字臉,紅通通的酒糟鼻,中氣十足,不像個搞漫畫的,倒像是漫畫里面的山野高人。

“老孫,我知道你想干嘛!”旁邊又有一個老人笑呵呵地擠眉弄眼,隨著這人一笑,包間里二三十個老頭兒的目光全都齊刷刷聚到了楊一身上。

都看我干嗎?楊一剛剛塞了一口火腿肉在嘴巴里,現在鼓著腮幫子的樣子被這么多人盯著,頗覺得有些不自在,不過臉上還能保持微笑的表情。

但是再仔細看看,才發現這些人的目光都看著他旁邊的蘇晚。

“那個什么!”被人叫做老孫的老人笑聲很是宏亮,像是地道的練家子一樣。被這么多老伙計老同事起哄,他也不惱,還是一臉成奎安的笑容:“你們這些老東西跟著起什么哄?嚇到人家小姑娘怎么辦?”

然后端著酒杯走到蘇晚面前,表情居然有了一絲扭捏:“那個,小蘇同學,你那個簽名漫畫還有沒有?有的話給我一本怎么樣?不對,我買我買,還有的話賣一本給我怎么樣,我可是你的忠實讀者喲。”

楊一的表情當時就斯巴達了。

你一個酒糟鼻大傻臉洪七公嗓子的老大爺,居然也是蘇晚的粉絲?這樣真的大丈夫么?

老孫頭沒注意到楊一囧囧有神的表情,還在笑呵呵地撓頭:“那什么,沒有也不要緊,反正接下來我老頭子是要給你這丫頭賣命,到時候給我簽個名就好了。對了,蘇晚和凌波零這兩個名字都給簽上行不行?”

噗的一聲,楊一實在是控制不住,剛剛下口的飲料從嘴角迸了出來,趕緊低頭找餐巾紙。

凌波零?老爺子你表情敢再扭捏點么?你這愛好敢和你家老伴兒說么?

思閱這邊從羅戈算起,有一個算一個,幾乎都是一臉風中凌亂的表情,氣氛詭異異常。

旁邊廖向齋看見情況不對,趕緊站起來解釋道:“老孫就是這樣,搞了一輩子動畫,也喜歡了一輩子動畫。從民國時期豐子愷大師的子愷漫畫,三十年代的《時代漫畫》、《漫畫》,還有抗戰年代張樂平、特偉、葉淺予等人的作品,一直到解放后的新中國漫畫家作品,老孫都有收集。平時在家里最喜歡看的電視節目,也都是各種動畫片卡通片。我們都笑他是這輩子就指著動畫活了。所以小蘇你覺得可以的話,就給這老家伙簽個名什么的,要是簽名版的《云荒》收集不到,我看他是睡不好覺了。”

廖向齋這么一解釋,楊一這邊倒是理解了孫老爺子的心情,一個個表情才正常起來。感情就是一個資深動漫愛好者兼動漫作品收集者,這樣說起來的話,他自然是不能放過蘇晚的作品了。

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到了蘇晚的臉上,孫老爺子也巴巴的等著女孩的回復。

可是蘇晚依舊是旁若無人的姿態,好看而漠然的眸子里面,有著些許只為一個人而綻放的神采,毫不在意旁人目光地偏頭轉向楊一。

楊一知道蘇晚看過來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不在場,那么女孩就會自己拿主意。可要是他在她身邊的時候,蘇晚就一定會詢問自己的意見。

從來不分時間場合。

“哎,不行了不行了,我問小蘇求個簽名,人家小姑娘就盯著楊小子看。哎,要是老頭子我再年輕五十歲……”

“你也沒戲!”另一桌上有人斬釘截鐵道,孫老頭面色一訕,悻悻然瞪了那邊一眼,引得包間里大笑連連。

氣氛一直在升溫,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后,楊一瞅準時機,對著廖向齋丟出一個眼神,又給羅戈連連使著眼色,這邊羅戈就直接站了起來。

知道主顧有話要說,老人們也紛紛安靜下來,這邊胖總就舉杯笑道:“在座的老師呢,都是我們國家動畫藝術行業的老一輩、奠基石!這次的《云荒》改編交給你們來做,我是一百個放心。”

這些老人們以前都是幕后的功臣,好不容易到了自由開放的市場經濟年代,有一手絕活兒的人都受到重視了,他們又到了風華已逝的垂暮年紀。

現在被一家國內有名的出版社老板,如此真心誠意地夸獎,居然有些深感知遇的熱乎勁。

“所以呢,雖然很滿意能請到諸位老師,加盟《云荒》的制作,可是這一次的動畫制作完畢后,各位的才華又要重新埋沒,真的是……”羅戈說到這里,來了個深沉的停頓。

不過在場的人里面,除了孫老頭兒這樣的動畫癡,也有像廖向齋一樣洞察世情的人物。看著羅戈這幅模樣,立刻就反應過來,這是戲肉到了。

旁邊楊一直撇嘴,有些人間歇性犯二的毛病估計是好不了了,對這些老爺子們旁敲側擊繞彎子有用么?上來就單刀直入,才是打動他們的不二法門。

接到楊一的暗示后,羅戈也發現自己的失誤,趕緊清了清嗓子,直接道明了自己的意思:“這一次的動畫制作完畢后,我想請各位老師加入我們公司的動畫部,繼續發光發熱,各位看看行不行,有什么意見。”

一時間碗筷碰撞的聲音,和勸酒笑談的聲音,都歸于了寧靜,只剩下屋子里老人們面面相覷,彼此交換著眼神。

嗯?加入思閱?這是在挖角了?

如果沒有準備,只是這么貿然提出來,估計楊一和羅戈的計劃多半是要以失敗告終了。不過男孩早就料到了這樣的情況,要不然他先前費盡心思和廖向齋搭上線是為了什么?

旁邊廖向齋也站起來,很是爽快直接地幫著楊一搖旗吶喊:“我在這里說一下,小羅老板提的這個事情,我事先是知道的,而且我也答應了他們的邀請。如果有那個老伙計愿意過來跟著我一起干,我個人舉雙手贊成。”

沒有誘之以利,沒有扯交情拉關系,就是簡簡單單地表明自己的態度,然后詢問眾人的意向。

廖向齋用出這一招,取得的效果反而相當不俗。他剛剛說完,立馬就有人開口嘖嘖道:“好你個老廖,原來是已經攀上高枝了?我倒想聽聽,小羅老板開的什么條件,讓你都打算重新出山?”

廖向齋氣定神閑:“拿《云荒》當本子,做出來的漫畫會不會好。”

“當然!”

“廢話!漫畫本身就好,再加上我們的動畫制作功底!”

“好!你們有這個自信就好!”廖向齋笑了笑:“人家老板說了,除了排成集子賣給電視臺,也會拍成電影片的形式,還會拿到國際上的電影節去參展,到時候不管是原創還是我們這些參與制作的,獲獎名單上人人有份兒!怎么樣,想不想和以前那些靠《大鬧天宮》出名的老前輩一樣,咱們也出一次名?”

沒有人說話,但是很多老人的臉上,明顯浮起了頗為意動的神情。

“還有,給咱們開現在行業里面最高的工資!8000起步,等到再過年的時候,給孫子們壓歲錢都寬敞些喲。”

雙管齊下,這時候就不僅僅是意動了,有人在底下就忍不住叫出來:“老廖,你這可不是瞎掰的吧?給我們這些干不了幾年的老頭兒開這么高的工資?”

“信不信等下你們問小羅老板,另外還有第三個條件,我現在不能說。等到簽約以后,讓羅總自己告訴你們。”

要是這話由羅戈說出來,這些老人們多半會覺得胖總是在故作神秘忽悠他們。不過換了是廖向齋發話,可靠性無疑上升了好幾個臺階。

知道內情的思閱一票人很是佩服的看著楊一,果然堡壘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唉,老簡你說這事兒靠譜不?”

“老廖都同意去了,我看能行,難不成你比他還明白事兒?”

“八千啊!鄧老弟,這都抵得上現在美影廠三個多月的工資了!說實在的,我是動心了!”

“可不是,我家情況比你還不如,八千塊,能干好多事兒了啊。”

一群人忍不住看向羅戈,性子內向沉穩的還能把持住,脾氣急一些的,就七嘴八舌發問起來:“羅老板,你們思閱真的有這個想法?”

“剛才廖老師開出的條件,一個都不差!而且只會更好!”羅戈斬釘截鐵肯定道:“另外我要聲明的是,不是我們思閱聘請各位,而是陽一文化聘請各位!你們的老板,是楊一這小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答案,一個讓所有老人都結結實實吃了一驚的名字,所有人下意識看向笑容凝固的男孩。就連和羅戈楊一在一張桌子上的廖向齋,原本微笑的臉也愣住了。

“各位老師,你們以后會有一個好老板,我保證。”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