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略略想了一想,在聽琴耳邊說了幾句話,聽琴便上前一步,問道:
“人都到齊了嗎?”
底下靜了一靜,甘益家的忽爾說了一聲:“只除了周媽媽不來!”
聽琴笑了一下:她還敢回來就怪了!
聽琴略提高些聲音,對眾人說道:“各位都聽好了:王妃娘娘自住進了這院子,身子有些小小的不對付,今兒已是好了。娘娘雖然年輕,卻是最清明不過的,先前弱著,每日躺在床上,這院里的人員事務,卻是約略知道的。娘娘說了,從今后芷蘅院的事兒自個兒做主,不再聽從別院管事的調度支使,只除了大總管和阮媽媽的分派管束,那是從大局的。院內規矩重訂,必是十分繁瑣嚴格,稍微行差踏錯,打罰拖走免不了,若更有背主離心,專到外邊賣弄這院里消息的,打死都有!你們各人思量,若覺著做不了這院里差事,便勾了名兒,明日請后院管事阮媽媽帶走,重新分到別院或園里去當差,娘娘每人派給一個紅包相送,以謝你們這些天來的辛苦……娘娘的意思就這些,現在大家可以先思量著!”
明珠內心暗贊:這大侍女還真不是亂混來的,自己只是三言兩語跟她略透個大概,姐兒上去噼里叭啦一頓諂,居然整成這樣一篇連哄帶嚇的開場報告!
明珠有意搞這一出整肅運動,也是緣于芷蘅院的人大多是林側妃挑來的,誰知道她都給自己些什么人?可不想再見到周媽媽那樣的爪牙。聽琴說了那番話,有鬼的人大多經不得嚇,敢留下來的就算不能十分肯定是忠厚老實的,至少不敢明目張膽地做怪,時日久了,也能現出原形。實指望這些人一聽說要整肅,必會走掉十之五六,那樣才好,去糟粕留精華,人少好過年。
林側妃這情敵身份是鐵定的,仔細問過聽琴她們,林側妃受寵的程度令她免不了內心癢癢,又有些無可奈何,凡事總有先來后到,她畢竟先入了安王的眼,那王爺夫君要是個專情癡心的,自己還能怎樣?當初知道方子信與夏雪云有染,就生出放棄他的想法……從來不看好情侶因劈腿分開又復合,裂痕在那里,愛情已被別人咬過一口,沒有了圓滿,哪來的幸福!
并不想主動跟林側妃有過節,但若是她來挑逗自己,那就另當別論。有宰相小姐、王府正妃的尊貴地位可以利用,不懼怕與王爺夫君的愛妃玩一票。搶不搶老公另說著,不碰那男人是絕對的,就算照舊花癡,先不想著見安王了,把芷蘅院整肅清理,排除異己,收復被人家爪牙侵占的地盤,搞掂根據地再說。
有了穩定的根據地,才好追回那十一名陪嫁丫環,再查那件投毒事件——這兩件事窩在心里一點不舒服,早上因著那碟蘿卜干,多吃了幾口粥,又咽得下兩只小鵪鶉蛋,身上有了點力氣就很想罵人,奶奶的!敢動我的陪嫁丫環,敢給我下藥,瞎了你的狗眼!本王妃就算把安王府掘個地洞也要把她們找回來,要查出是哪個王八羔子干的好事,本王妃剁了他——剁不死,賣了!
嫻靜嬌弱的王妃高坐在廊下,面對一院子仆婦婆子,笑得溫柔婉約,若是仆婦婆子中有會讀心術的,恐怕早跑得雞飛狗跳。
明珠有點兒郁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有一刻鐘了吧?竟然無人冒頭表示領紅包走人!
她看了看聽琴,聽琴上前一步:
“是留下還是走,大家好歹吱個聲,別都成沒嘴葫蘆了!”
底下忽啦一聲,仆婦婆子丫頭們跪了一地:
“奴婢們不走!奴婢們死活都跟著王妃娘娘!”
聽琴臉一沉:“說什么死啊活的?王妃娘娘也是為你們著想:娘娘年輕不管事,芷蘅院無利錢少,怕你們不自在,而今給個臺階讓你們走,園里的差事多著,娘娘自會關照管事阮媽媽好好安置你們,該得的好處總是有的,你們竟不省得王妃娘娘的好心!”
一位婆子抬起頭來抹了把淚,哽咽著說道:“王爺剛開牙建府,仆婦就進了王府,一直在后院管著花木,仆婦的夫在前院牽馬,孩兒跟在王府買辦手下跑事,女兒漸漸長成,仆婦日盼夜盼才盼得王爺娶了王妃……仆婦是不走的!”
說完咚咚咚一陣叩頭,那額上便瞬間冒出鮮紅的血來,她卻不管不顧,只是磕個不停,明珠看得呆了,指著她喊了聲:“且住!”
聽琴便斥道:“該死!陸媽媽你莫嚇著王妃娘娘!”
陸媽媽泣不成聲,跪伏在地,哭喊:“娘娘恕罪!娘娘憐憫仆婦!”
一時間院內哭聲響成一片,還有人自己扇起自己的嘴巴來。
明珠讓觀棋進房拿來干凈的布巾和藥粉,替陸媽媽包扎了。
又讓聽琴制止院里的人自己打自己:“這是怎么說的?沒得讓人以為咱們王妃娘娘對你們做了什么,還不快停下!”
一名與周媽媽年紀相當,裝束也差不多,看似精明穩重的婆子跪著移上前來,朝明珠喊道:“王妃娘娘!”
明珠看著她:“說吧!”
那婆子立即磕了個響頭:“啟稟王妃娘娘:老奴是前院門房秦三寶家的,先前阮媽媽擬定分拔了芷蘅院的一應奴仆,老奴便是其中一個。后來林側妃娘娘來了,重新分拔了人,并每人得了許多賞賜,言說王妃娘娘初初進王府,年輕嬌柔,難免有許多事不懂的,教大家都醒神些,有什么事都要去芳華院回話……有一位鄒姓婆子接了賞賜,不知為何又退回去,側妃娘娘當時沒說什么,可鄒姓婆子后來就不見了……老奴便讓大伙兒都接了側妃娘娘的賞!剛剛那位陸媽媽也是老奴讓她接了賞,她覺著對不住王妃娘娘,才那樣……這些日子也只有那位周媽媽每日回芳華院去,她原就是李媽媽指派來做芷蘅院管事的,管教著奴婢們。先前林側妃賞的銀錢衣料食物,老奴都還留著,不受用,也不去芳華院回話,老奴身邊這些婆子仆婦,都跟老奴一個心思——既是分拔給了王妃娘娘,心里眼里就只有王妃娘娘一個!娘娘明鑒,娘娘留下奴婢們吧,奴婢們的忠心娘娘日后自然看得到!”
明珠看著秦三寶家的,這婆子倒是個人物:“秦媽媽原先是做什么的?”
“回王妃娘娘話:老奴原先在阮媽媽手下當差,樣樣事情都做些。來了芷蘅院原是……原是讓總領整個院的事兒,后來李媽媽讓周媽媽替了老奴,老奴如今與幾個媳婦兒輪換著院內值夜更!”
“阮媽媽怎么總不來見我?”明珠忽地睜大了眼問,她還是在回門那天見過阮媽媽一次。
秦三寶家的低著頭小心回答:“阮媽媽來過幾次,娘娘都睡著呢……如今側妃娘娘管后院事務,王爺讓阮媽媽多陪在側妃娘娘身邊……”
秦三寶家的不好說:京城王府不比青州王府,側妃娘娘管起家來,吃力著呢,阮媽媽少不得在旁邊教著幫著。
明珠笑道:“這林側妃是閑得無聊呢還是太有才能,一來就搶人家阮媽媽的事做!”
秦媽媽抬頭看了明珠一眼,說道:“娘娘,咱王爺長年在外,安王府光有管家代理主事,一直等個主子回來,如今王妃娘娘來了……”
明珠知道她要說什么,手一抬:“打住!方才也說了,我年輕著呢,管家主事,誰愛做誰做,我是管不來的!”
她抻抻袖子站起身來:“沒人要走,那就是都留下了?既這樣,芷蘅院從此就交給你們了!王妃我是個什么都不懂的,手里也沒權,只管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一切全仰仗各位了!”
滿院的人都楞楞地看著她:明明是我們仰仗王妃娘娘吃飯,她倒說這話!
還是秦媽媽等幾個老腳魚省得,一個二個磕頭不停:“奴婢們愿為王妃效勞!”
明珠一陣困意上來,抬手揉眼睛,聽琴等忙上來扶著,明珠看著廊下的人,話音顯得錦軟無力:
“秦媽媽今日起統管整個芷蘅院事務,王府原先不知為了何事未讓我帶陪房的和年長懂事的媽媽跟來,我年輕不省事,自然是什么都不懂,秦媽媽少不得辛苦多跟著。別的我不問了,這院里立即自建一個廚房,只管咱院上下人等的飲食,可找阮媽媽或大總管說一聲兒,他們不依時,讓來見我,等我睡醒了再與他們計較!廚房建成,交由甘媽媽管。陸媽媽接了原先那位周媽媽的差罷,流了那么多血,何苦來?人家自愿給的賞賜,就收著用,只要不做對不住良心的事就沒人敢找你麻煩!其他的媽媽由秦媽媽打量著安排……記著尋回那位鄒媽媽,她既給了芷蘅院,咱們沒道理棄之不顧,不管是尚在這府里還是賣了,留意找回來!再跟大總管說,王妃我燕爾新婚,心里高興,凡是屬芷蘅院的人,不分上下,不論貴賤,自這個月起,月錢翻升兩倍!”
明珠說完也不看院子里那些丫頭婆子仆婦們是怎樣的口瞪口呆、驚喜交加,自顧拿袖子捂了臉,忍著呵欠回房睡午覺去。
聽琴觀棋急忙地服侍她上床躺下,蓋上薄被,聽琴笑著說道:“王妃娘娘到底心慈手軟,并不是真要趕人,哪有這樣趕人的?跟奴婢們有商有量,要是真發狠趕人,便是二話不說,直接叫人來拉了就走!”
明珠眼睫毛跳了跳:“你這丫頭,怎不早教我!”
聽琴柔聲道:“娘娘給了大家一個機會,卻贏得了一院子的人心!從此整個芷蘅院,沒有不敬愛王妃娘娘的。整個王府的人心,也在向娘娘靠攏!”
明珠嘆口氣:“你來做王妃罷?我不做了,都不如一個丫頭靈光!”
聽琴忙告饒,觀棋笑道:“王妃娘娘真會說笑,這王妃除了您,無人當得!要想換人,我們可不依,您現在就是真不做王妃,我們四個也跟定您!”
賞畫說:“是!我們以王妃娘娘為榮!”
明珠干笑一聲:“你們想拿蜜水泡死我是真!一個兩個都是馬—屁—精!”
知書紅了臉:“娘娘!不興說村話俚語!”
“不說就不說,快走快走,我要睡了!”
說著,當真閉了眼睡去,四侍放下帷幔,含笑悄然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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