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在府門側邊的侍女們看到王妃如癡似傻般,不免吃驚地圍了上來,明珠看見了秋痕,腦子靈光一閃,甩掉安王,拉了秋痕走得飛快,眾人追進府來,已不見了她們蹤影。
其實明珠和秋痕只是躲進了門房內,待安王和侍女們走遠,才出來,兩人在前院尋了間空房,進去關上門,明珠就開始盤問起秋痕來,秋痕的述說,解了她心頭的疑惑,記憶之門隨即打開。
一切緣起還是因了兩年前那場皇宮壽宴,為太后賀壽,喜慶三日,最歡喜的應數年輕人,御花園里,王孫公子翩翩如玉,高門貴女靚麗云集,陽光帥氣的慶王龍俊對董明珠一見鐘情,緊追不舍,明珠害羞,為躲慶王,進入花樹繁茂的花籬苑,遇見了迷路的鄭佩云兄妹。颯爽磊落、英姿勃勃的將門兄妹給明珠留下了極深極好的印像,自己是個纖纖弱質女,她卻偏生打小喜歡有英雄氣概的人,毫不掩飾自己對鄭佩云兄妹的崇拜之情,十四歲的鄭佩云也非常喜歡美麗純真的董明珠,兩個小女孩互通姓名年齡,姐姐妹妹地喊著玩在了一塊。鄭佩云的哥哥——東關候鄭德陽長子、十七歲就有了赫赫戰功的鎮邊小將鄭挽瀾,生得眉清目秀,體魄魁偉,明珠給他行禮,甜甜地喊一聲“挽瀾哥哥”,他紅了臉,莊重地還禮,之后便不遠不近地陪在她們身邊,看她們玩樂,不時因為她們的愉快露出會心的笑容。
第三日散席時,明珠與鄭家兄妹已經十分親厚,難舍難分,三人在宮門外逐漸散去的人群中,在車水馬龍之間依依惜別,被母親喚上車之際,明珠答應了鄭佩云的邀請,兩日后去鄭候府游玩。
軟磨硬纏,又求了父親,董宰相也收到東關候的拜帖,說小女鄭佩云久居邊關,難得回京,欲邀請京中幾位名媛淑女到府中相聚一日云云,董宰相也就不說什么,明珠得到允許去了鄭候府,見到鄭佩云,兩位小友高興極了,那天她還見到了鄭佩云的許多好朋友,威武大將軍許久安的女兒許盈盈、當時還不是兵部尚書的李源之女李莫愁等等,同是習武女子,明珠覺得許盈盈比鄭佩云李莫愁她們多了些女兒家的婉約姿態。
那天,她們玩得很愉快,鄭挽瀾帶她們去了候府校場,鄭佩云帶著女孩子們比賽騎術、射箭,明珠看她們矯健的身子貼在馬上,奔馳如飛,閃電一般從她面前掠過,又高興又羨慕,對陪在身邊的鄭挽瀾說:如果我也會這樣飛來飛去,多好啊!鄭挽瀾便牽來一匹溫馴的小馬,教她騎術,從怎么握韁繩到怎么上馬背,他教得認真仔細,明珠開始很害怕,緊張極了,坐在馬背上還緊抓住鄭挽瀾的手不放,鄭挽瀾微笑著鼓勵她:別怕,要勇敢!有一天你也可以像她們那樣奔馳如飛!
明珠終于可以騎著小馬在校場慢悠悠地轉圈圈了,她樂不可支,喊著“大家快看我!挽瀾哥哥,你看啊!”鄭挽瀾笑得比她還要開心,眼睛閃閃發亮,溫柔而寵溺地注視著她。那個時候,她只覺得鄭挽瀾就像她家里幾位哥哥一樣,是天底下脾氣最好的哥哥,根本不像他們所說的,是個上了戰場殺敵不眨眼、兇猛如虎的將軍。
鄭佩云告訴明珠,她和許盈盈的騎術,都是鄭挽瀾教的,他很有耐心。明珠笑嘻嘻地看向許盈盈,見她面帶微笑,眼里卻現出些許輕愁,當時想:許盈盈沒有鄭佩云灑脫,不像個習武的女孩。
傍晚,鄭挽瀾和鄭佩云將明珠送到家門口,鄭挽瀾對明珠說:
“數日后,我全家又要離京,奉旨鎮守過關,臨走想再見明珠一面,可以嗎?”
明珠毫不猶豫地點頭:“我一定來!”
鄭挽瀾十分歡喜,帶了鄭佩云戀戀不舍地離去,明珠站在相府大門前,看著鄭挽瀾三次回頭張望,她揮揮手,鄭挽瀾也朝她揮了揮手,記憶到此結束,此后再沒有鄭挽瀾兄妹的消息!
明珠閉了閉眼,甩頭:什么狀況?多美好多純真的一段友情!甚至比她記憶中和慶王在一起還要舒暢愜意,怎么就掐斷了?
“秋痕,后來發生了什么事?我為什么不再有他們的消息?”
秋痕眨巴著眼,說:“小姐從候府回來那晚病了,發燒,說胡話,汗水濕了好幾套內衫,夫人哭得都快暈過去,大夫來診治,說您白天定是受驚嚇過度,中了邪氣,您那一次病半個月才好呢,天天吃藥,人都瘦了一圈。候府小姐倒是來看過您一次,夫人教大奶奶出面打發她走了,夫人不知她給你玩了什么,總之說小姐柔弱,不宜與習武的女子玩,以后都不準再提鄭候府家的人或事!”
明珠一頭汗:原來是這樣!董明珠白天瘋玩一天,騎馬又笑又喊,估計吃進不少涼風,晚上回家就病倒了,閔夫人愛女心切,竟為此斷了她與鄭佩云兄妹的來往!難怪鄭佩云會用那種不友善的目光看她,而自己顯然舍不得與鄭佩云這樣的好朋友絕交,剛才心里真的憋得好難受!
明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帶了秋痕走出來,一開門,被嚇了一跳:安王背著手,側身站在廊下一株丹桂樹下,似乎專為等她出來。
明珠四下一看,便想明白她帶了秋痕躲進空房說話其實毫無意義:到處是王府侍衛,這個不見那個見,誰敢不把安王妃的蹤跡告訴安王?
明珠自我解嘲地笑笑,找話題跟安王說:“客人都到齊了吧?是否要開宴了?”
安王看她一眼,語氣平淡:“本王在這里等王妃,可不是閑得無聊。快走罷,客人大多已在菊苑,少時宮里賜宴也要送到,我二人還得去領謝恩賜呢!”
明珠抬眼,看見方形垂花門外,還有許多賓客陸陸續續進來,王府儀禮司的官史們忙著迎接客人,將他們引進王府東南面的菊苑。
安王帶了明珠,在成群的侍衛和侍女的簇擁下,穿游廊,過小橋,越過一座攀附著碧綠藤蔓的人工小石山,沿另一條清雅幽靜的通道,進入菊苑。
像掐準了似的,他們前腳到,皇上賜宴跟著也來到了。
明珠不知道皇宮的御膳房到底有多大,里面有多少個御用廚師,有多少人得三更半夜就爬起來,才能準備下這么多的食物!
她跟著安王跪在香案前聽張公公宣了圣諭,謝了皇恩之后,就站在一邊看著太監宮女們捧抬著蓋得嚴嚴實實的御用食盒,源源不斷地送進菊苑來,站了小半天,腿都站麻了,還沒見他們停下。
苑中錯落有致早已擺設下幾十張桌席,食盒交到王府的侍從婢女們手上打開,立時酒肉香味飄溢四方,蓋過了花香,美酒佳肴,時令鮮果,眨眼間擺滿桌,堆滿席,食盒傳送帶還在繼續,不停不休。
花間設宴席,可憐傲然盛放的菊花,高潔素雅,生生被散發著熱氣的酒肉熏壞了。
酒肉都有了,唱禮官上來禮贊完畢,優美的鐘鼓禮樂響起,賓客們依位序入座。最尊貴者自然是太子,攜了太子妃居于上首,依次下來左首是主人安王夫婦,對面慶王夫婦,然后是眾皇子,再接下來是眾位公主……其他散座就由著府史們按官員品秩安排賓客入坐,命婦貴女們又多得照顧,座次較優一些。
明珠很容易就找見了鄭佩云和許盈盈,安王顯然看重東關候府,把兩名女眷安排在顯要的位置。她心里牽念著那位情意真摯的挽瀾哥哥,他已經成親了,少夫人許盈盈都來了,他為什么不來?
除了環境特定,和現代宴席沒多大差別,最高領導太子殿下先致詞,因為年輕,不喜歡羅嗦,幾句過后便舉起酒杯,眾人跟著歡呼舉杯,一致朝安王喊了些吉祥祝福的話,安王笑著舉杯,等了下明珠,明珠綻露出一個溫婉動人的笑容,很配合地與安王對視一眼,拈起酒杯,與眾人共同飲下第一杯酒。
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美酒也喝了無數杯,明珠這回沒有夜茜草干擾,品出這古代的酒真是太好喝了,入口清甜甘洌,味道醇厚,有杏花的香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杏花酒?千年以前的杏花酒耶,品質絕對純正,絕對精品,怪不得好喝!
吃飽喝足,酒酣耳熱,席上開始有人走動,四處相互敬酒鬧酒。一時笑語喧嘩,歡樂氣氛更趨上升。
這類賞花宴本就是王公貴族們閑得無聊用以消遣打發時日的平常聚會,主人提供場所酒食,客人盡管吃好喝好,盡興玩樂,怎么高興怎么鬧,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自己邊樂邊看別人樂,順應了人類喜群居群樂的稟性,純粹的聚眾狂歡,不必像正式的宴席那般拘于禮節。今天來赴宴的賓客只需要記得安王生辰,給他說幾句好話,有禮送禮,沒有禮物,只要接到帖子,照樣可以來樂他一樂。
明珠看到太子端坐上方,已經有好幾拔人上前敬酒,其中竟然有她的二哥哥董明政。
董家人也來了?明珠眉頭輕皺:她想和安王涇渭分明各過各的,也就想當然以為自己的家人可以不理會安王,但她似乎想錯了,安王娶她是為了什么,他怎么可能放董家人過逍遙自在的生活。
對面的慶王席上也不時圍上來好些個敬酒的人們,慶王表情沉靜溫文,優雅自如地應付著,盡管他的注意力不時被分散開去,目光卻始終鎖定明珠,明珠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盡在他眼眸中。
他很少喝光杯中酒,但只要是明珠向他舉杯,他便會含笑一飲而盡。
李莫愁暗自咬唇,李莫憂爭寵,她也沒這么難過,可只要慶王看一眼明珠,她心里就如同被刀剜一般的疼痛!
那樣含了無限深情的目光,她從來沒見到過,他卻頻頻當著她的面,投放到明珠身上!
安王不動聲色,不時側臉低聲和明珠說幾句話,明珠總是微笑點頭,每到此時總能看到慶王微繃了臉,眼神陰郁。他不高興,安王也沒什么好愉快的,他對明珠說的話其實很八卦:太子能喝吧?太子妃也不錯!慶王妃好酒量,比慶王好!那邊女眷們在玩酒令,喝得真高興……凡此種種,無聊得很。
故意做出夫妻親密交談的樣子,不過給人知道安王和安王妃感情融洽罷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