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院,林側妃倚在錦繡靠枕上,一小口一小口啜飲著香織喂到她嘴里的血燕湯汁,臉色恬靜舒緩,若不是身上覆著的錦被下特意露出半截夾著竹板的小腿,看不出她身上還有什么傷痛。
春夏秋冬四名侍妾圍坐在她榻前,討好地說著奉承話,引得她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起來,一小碗血燕湯很快便吃完了。
香云拿溫熱的布巾替她輕拭嘴唇,一邊歡喜地說道:“王爺也不知道尋了多久才尋到這味好藥,只過了一晚上,咱們娘娘就好了一半呢”
林側妃不由得微微抬了一抬那條重傷的腿,確實是好藥啊,紅腫全消,骨頭里也不那么刺疼,半夜里她就已經退了燒,如今精神好得想唱歌,她想過了,等她好起來,也弄幾副樂器,挑選十來個身段容貌齊整的婢女,加上四名原本就是歌舞姬的侍妾,弄琴跳舞,讓人看看,林側妃的才藝如何
她是聽文青說過,王妃善弄琴樂,舞姿優美,經常帶著丫頭們在芷蘅院歌舞自娛,難怪王爺迷戀芷蘅院,她的陪嫁丫頭們個個水靈秀美,原是為了吸引王爺的那天在園中與王爺相擁的小妖精,聽說是王妃身邊最貼身的,哼王妃自然是不了解王爺為何新婚這么久不與她同房,還以為自己不夠好,這就使出了殺手锏,用上貼身美婢來一起勾引王爺了?
林側妃靠往軟枕,微微瞇起眼,掩藏起眼中的一絲詭秘:王爺千金貴體,性命攸關的事情,他如何不知其中厲害?守得幾年不碰女人,他的秘密只有她知道,時間她早掐算得精準,所以日后王爺破禁之時,她即使只是個側妃,最先得到恩寵的,卻一定是她
事在人為,她一直信奉這句話,只要努力去做,就能夠得到想要的東西
昨晚阮媽媽對她說,王爺為她尋了一味藥,讓她先試試,她還在心里埋怨王爺不來看她,到今早見到這藥的療效如此神奇,她高興壞了:王爺心里是惦記她的,不然怎么會花費心思尋找得這樣好的奇藥給她,不就是怕她疼怕她受不了嗎?
她微紅著臉回憶起往事:摘花不小心讓花刺刺傷手指,一滴血珠子滴落下來,王爺在旁邊心疼地說道:“怎么不小心些?讓侍女們去摘就是了,你身子這么弱,又失去一滴血,多不值得疼不疼?來我給你包扎一下。”
她又試著抬了抬傷腿,疼痛的感覺越發找不到,不禁嘆息一聲:“真是好藥啊,也不懂王爺花費了多少心思才尋得來”
春蘭羨慕地說道:“王爺一直這般疼惜姐姐,姐姐真是太有福氣了”
林側妃聽了,心里明明很受用,卻偏做出賢達溫婉低調的樣子,微笑著說道:“放心吧,四位妹妹日后總有機會承王爺恩寵,說不定王爺會更疼你們呢,到時可不要忘記了姐姐啊”
夏蓮說:“給我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做那樣的想法”
林側妃心里冷哼:“區區舞姬賤妾,諒你們也不能翻出什么浪來我暫時不能接近那個大的,你們這幾個小的總得緊緊捏在手心里”
秋菊討好地說道:“怨不得王爺對姐姐好,姐姐貌美多才,又最是溫柔賢淑,這才容得我們在旁服侍,要都似王妃那樣,我們哪里還有活路啊?”
冬梅也附和:“就是,若是姐姐做了王妃……”
林側妃很快抬頭,掃了一眼屋里,見除了香織香云和床前環坐的四位侍妾外,再沒別人,便松了口氣,指著冬梅正色道:“你不要命了?這樣的話也敢說?真是枉費我平日的教導這也就是在我屋里,我保著你,要在外頭,傳出去,讓阮媽媽逮住了你就是個死王妃年輕,不懂事些是有的,等她再大些,自然會體諒寬容起來,到時你們就不能總在我面前,連我都要一起過去服侍她的,怎能有那樣不知輕重的想法?快反省了罷,日后都給我好好的,誰也不準胡言亂語”
一番言正辭嚴,一本正經的訓斥,把四名侍妾訓得心服口服,低著頭齊聲稱是。
正坐著呢,外邊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阮媽聲音:“那丫頭在做什么?”
香茗的聲音傳來:“回媽媽話:側妃娘娘今日好了些,想吃樅樹紫葉肉粥,奴婢讓芹兒拿了竹竿采樅樹上的紫葉呢”
阮媽媽哼了一聲:“別采了,采下來她也吃不著沒得東一竿子西一竿子,捅下這一地的樅樹葉,王爺隨后就來,你們仔細把地掃干凈了”
阮媽媽口氣不善,房里林側妃不禁微皺了下眉:這婆子是越來越不把她這個側妃看在眼里了等好起來,得想法子治她一治。
說話間阮媽媽到了上房門口,只聽一個婆子粗魯地說了聲:“讓開”
顯然是驅趕了守在門口的小丫頭,林側妃體弱怕風,芳華院早已用上了夾層錦布門簾,平日婢女婆子進出,都是小心地掀開一角,不讓太多的風吹進來,這會兒阮媽媽身邊的兩個婆子卻是用力將布簾子整個兒打了起來,還吩咐丫頭:
“拉了線頭,將這礙手的勞什子卷上去罷,等會王爺來了,可不耐煩得很”
林側妃聽得真切,實在忍不住,嬌聲喝斥:“是誰?敢動我的門簾兒,過來讓我瞧瞧”
兩個婆子自顧指揮人做事,并不理她,阮媽媽走了來,臉上的表情跟平日一樣淡定:
“氣色不錯,看來你是好多了這樣也好,至少抬出去時少費些力氣”
林側妃吃了一驚:“你說什么?誰要抬誰出去?”
她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沒來由地想起貞敏公主說過的:你一個側妃,有什么資格住這么好的院子?換個地方吧,芳華園日后另有人住
難道要她騰地兒,真的再迎一位新王妃?就是那位可怕的貞敏公主?
她的絕望還沒有表現出來,阮媽媽給她扔過來一句驚雷一樣的話:
“林氏,你聽清楚了:今日起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名誤撞進王府的民間女子,要抬人的自然是我的手下,被抬出去的就是你”
林側妃此時倒愿意腿傷發作,那傷痛至少能讓她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阮媽媽你瘋了?我是林側妃,王爺最信任最寵愛的人,你敢……”
“住嘴”阮媽媽忽然變臉,瞪圓的雙眼倏地射出無比凌厲的兩束光芒,春夏秋冬都禁不住打了個寒戰,起身退往一邊,不敢攔在林側妃床前,以她們的卑微,實在抵擋不住阮媽媽刺向林側妃的目光
阮媽媽語氣冰冷:“莫提王爺,說什么信任寵愛,你配嗎?且不說你病弱蒼白,姿色不濟,就你那份陰毒狡詐的心思,放在王爺身邊,這王府遲早被你禍害了你一來我就看你不順眼,王爺念你往日殷勤服侍之情,不冷落你就好了,偏你還起禍害之心,要謀算王妃,你可知若不是王爺對你起了疑,我也是要查你的我還琢磨著王爺怎肯跟王妃討要了上好的藥膏給你用,原來有這一著索性告訴你明白:王爺與王妃恩愛情深,王爺心里再容不得別人,這王府里只許有一個正室,側妃侍妾什么的,都在今日打發了”
林側妃幾乎要昏厥過去,卻兀自端坐不動:“不可能你胡說我是王爺親口許給的側妃身份,享四品俸例,不比王妃尊貴,卻也不容得你這樣的老奴才來打發,且見了王爺面,我才信”
阮媽媽氣壞了,指著她:“你還別不信王府里除了王妃娘娘,你這樣的側妃還專給我這樣的老奴才管著,更莫提你現在已經不是側妃林氏,說吧,你要什么,這屋里所有東西都可以帶走,自有人替你封包起來,王府側院已備下車馬,你早該在王妃發怒那日就被遣走,王爺好心,保下你來。如今卻是王爺親自下的令,你不走也得走了”
林側妃看著房里越來越多地擠進大批身強體壯的仆婦婆子,心想若不是王爺發話,阮媽媽可能不敢這樣無禮,此時才真正著了慌,但她仍然保持著一分清醒和鎮靜,語氣淡定:
“我說了,媽媽你動不了我我要見王爺,我要問他這是怎么回事,我林靜嫻本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做了他的側妃,兩年來掏心掏肺為他操持王府事,精心服侍他,沒有功勞,應有苦勞,我犯了什么錯,為何要這般對我?”
“很好功勞你自然做不出來,苦勞何在?說與本王聽聽”
沒有傳報,安王帶著文青走進芳華院,直接進入上房,他走得很快,文青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林靜嫻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她料不到王爺來得這么快,但來了就是好事,她緊緊抿住嘴唇,輕輕抽泣著,淚水像窗外房檐的雨水,滴滴嗒嗒不停傾落。
安王冷眼看著她,這柔弱委屈的模樣曾經得到他許多次撫慰,他的手帕都不知給了她多少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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