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用老太監提醒婉貞也知道,不能讓慈禧久等。她利索地收拾打扮好,在芙蓉和菊月的服侍下上了馬車,兩個丫鬟退了開去,只剩下她一個人坐在車廂里。
芙蓉和菊月只是貝勒府的下人,還不夠資格跟到宮里去。車廂外另有一個小太監坐在車夫的位子上,老太監騎馬跟在一旁——他不過是個奴才,借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跟主子坐在一塊兒,即便那不是宮里頭的主子也是一樣。
待婉貞坐定,老太監揮了揮手,小太監便揮動著馬鞭,馬車緩緩動了起來。載濤在門前相送,忽然心中一動,拉住了老太監問道:“張公公,不知這次老佛爺都召了誰進宮去?”
老太監正要上馬,卻突然被人拉住,若是換了別人,怕不就得當場發火了。但眼前這位可不一樣,一來本身就是皇親國戚,二來還有個極受慈禧寵愛的福晉,萬萬得罪不得,于是陪上了笑臉說道:“貝勒爺,據奴才所知,老佛爺就找了婉貞福晉一人呢!榮寵至極,福晉端的是好福氣!哦,對了,老佛爺交待了,這次福晉進宮去,少不得要留她多住兩天,暫時就不回來了,貝勒爺可千萬不要牽掛著急才是。”
載濤一愣,松開了手。老太監急忙騎上馬背,追著漸行漸遠的馬車走了出去。
載濤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婉貞所坐的馬車,緩緩消失在視線中。然而那股不安卻深深地影響著他,以至于在再也看不見馬車之后,他仍然佇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婉貞卻并不知道這次的召見有什么不同,只是很新奇地體驗著乘坐皇家馬車,一路暢通無阻直接進入到紫禁城內的新鮮感覺。
進入了神武門內,馬車停了下來,之后便不能再深入了。婉貞下了馬車,在老太監的引領下,快步走進了寧壽宮。
寧壽宮里靜悄悄的,并不見她想象中的熱鬧,皇后、瑾妃、幼蘭這幾個熟面孔一概不見,也聽不到什么人的說話聲,她心底不由有些奇怪。
老太監停下了腳步,轉身討好地笑道:“福晉請留步,容奴才先去通稟一聲。”
婉貞收回了心思,定了定神,笑道:“有勞公公了。”
話音未落,卻聽到西暖閣里慈禧的聲音傳出來,道:“小李子,派人去看看,怎么婉貞還沒來呢?”
李蓮英還未答話,老太監便急忙堆起了滿臉的笑容,高聲道:“回老佛爺的話,婉貞福晉已經到了。”
“哦,到了?讓她進來吧。”慈禧說道。
門簾掀了起來,李蓮英快步走出,看見婉貞忙打了個千兒,道:“奴才給福晉請安,老佛爺請您進去呢。”
沒想到李蓮英居然也會向自己行禮,婉貞嚇了一大跳,想他們以前也見過好幾次,可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兒啊!
再加上此刻貌似只有她一個人被傳召了進來,她的心中不由得更多了幾分緊張和不安,忐忑地笑笑,說了聲:“多謝李公公。”便走了進去。
慈禧正在里間歇著,斜躺在榻上,一個宮女輕輕為她捶著腿。
聽見腳步聲,她微微睜開了眼睛,瞧了一眼,笑道:“婉貞啊,你來了!坐吧。”
立刻有宮女端來一張凳子,婉貞行了個禮,道:“謝老佛爺賜座。”然后歪了半邊身子坐下來。
看著婉貞緊張拘謹的模樣,慈禧不由笑開了,說道:“不用那么緊張,婉貞。你是個聰明伶俐的女子,我最喜歡你這樣的人兒,不會吃了你的。”
婉貞被她稱贊著,卻一點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著說不出的心驚肉跳,急忙說道:“老佛爺說笑了,臣妾怎么可能有那種想法呢?臣妾只是……只是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蒙受老佛爺如此的恩寵,實在是受之有愧,所以心中難安。”她也算是急中生智了,說的這番話倒也在情在理,同時不忘把慈禧高高捧起。
慈禧滿意地笑笑,對這個自己選定的人選更是歡喜了幾分。她擺了擺手,道:“怎么會受之有愧呢?只看你能夠勸導皇上,讓他打開心結,這便是大功一件,當受嘉獎的。”
婉貞頓時嚇得魂飛魄散,萬萬沒想到自己跟光緒的兩次見面的對話居然也會被慈禧知曉了!
在這深宮大院里,她當然不指望自己的一舉一動不會被人監視,但連他們說話的內容都被人聽到,這就有點可怕了啊!
難怪有人會說,皇宮里沒有守得住的秘密!
雖然她跟光緒的談話中并沒有什么詆毀慈禧的話題,此刻聽慈禧的語氣也并沒有怪罪的意思,但誰知道她是不是笑里藏刀?光緒皇帝可是個被軟禁的人,而自己居然擅作主張去跟他接觸,誰知道慈禧會怎么處罰自己?
一念及此,婉貞禁不住冷汗涔涔而下,濡濕了背后的衣衫,嘴唇哆嗦著,卻是什么都說不出來。
慈禧看了看她驚恐的樣子,了然地笑笑,道:“不必緊張,婉貞,不過就是跟皇上說了幾句話而已,你們是親戚,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還沒有他們嘴里說的那般不近人情!”嘆了口氣,她又道,“人人皆知我與皇上不合,但無論如何他總是我從小一手帶大的孩子,不論彼此之間有什么嫌隙,感情總是有的!看著他成天自閉消沉,日漸消瘦,我的心里也不好過啊!一直以來什么開解的方法都使過了,可是這孩子從小就認死理兒,鉆牛角尖兒,認定的事情誰說都沒用,我們無論怎么勸也勸不動他。正是無計可施呢,可巧你就來了!也當是你跟他有緣,居然幾句話就能說動他的心思,這些日子來,他的氣色好了很多,人也開朗了不少呢!這都是你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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