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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坦蕩(加更)
光緒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抱歉,婉貞,朕真的不想把你給卷進來的,可是……”
婉貞搖了搖頭,道:“這事本就與皇上無關,我知道的,你也是被逼無奈。”
光緒苦笑了一聲,抬眼望著床頂,自嘲地說道:“從古至今,像朕這樣窩囊的皇帝,怕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吧?”
婉貞看了看他,暗嘆了口氣,安慰道:“皇上,古語有云,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皇上如今的困境,正是應了這句話,乃是一飛沖天前的蟄伏罷了,大可不必太過悲觀,就當是老天爺對您的考驗,鍛煉心志的一種方法好了。”
光緒轉過頭,定定地看著她,笑道:“你真是一朵解語花。不論朕的心情如何低落,你總是能找到讓朕振作的說辭,給朕帶來希望。”頓了一頓,他又嘆息著說道,“只可惜,朕卻不能為你做點什么,就連名節都不能為你保全……”
“皇上,”婉貞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的。不管別人眼里怎么看、心里怎么想,只要我們心思坦蕩,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不是么?”
光緒嘆了口氣,道:“話是這么說,別人的閑言碎語朕都可以忽略,可萬一載濤也信以為真怎么辦?你和他畢竟是夫妻,萬一他聽信謠言,誤會了你,朕豈不就成了破壞你們姻緣的千古罪人?”
婉貞的心中一緊,仿佛被一根針狠狠地扎了一下,頓時神情有些黯淡下來,勉強扯動了一下嘴角,道:“皇上不必擔心,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們坦坦蕩蕩,他若是不信……那也沒有辦法。不過,我相信,他……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
其實是不是又有什么關系呢?她不是正想借這個機會讓他忘了自己嗎?
暗地里苦笑著,她只覺得五味雜陳,有些愧疚,又有些慶幸。對載濤,她為未能付出與他同樣的情意感到抱歉,但又慶幸自己還沒有完全沉迷下去。若是她對他情深義重的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怕是要悲痛欲絕、肝腸寸斷了吧?
光緒靜靜地觀察著她。在情路上,他走得頗為坎坷,曾經也有過心愛的人,最終無奈地失去了,他非常清楚當與自己的愛人生離死別時,會是怎樣的痛不欲生。但見此時的婉貞,對與載濤的分別,并未表現出太多的悲傷和痛苦,還能夠冷靜分析、坦然接受,說明她與載濤的感情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深厚,最多只是有些心動罷了,還沒有到徹底付出一顆真心的程度。
不知為何,明白了這一點,他竟然下意識松了口氣。
旋即又想到,會有這樣的想法,或許是他不想讓自己背負太多的罪惡感吧?既然婉貞與載濤并不是那種生死相許的感情,那么如今的分離,會帶給他們的傷害也就有限。也就是說,在這場由慈禧一手主導的鬧劇中,他其實是不必那么愧疚的,不是么?
反復詢問著自己,他卻知道這注定是個無解的問題。暗地里嘆了口氣,他看了看神色有些黯然的婉貞,轉變了話題說道:“說起來,朕已經很久沒有出過宮了。不知道如今的京城里,究竟是個什么模樣?”
這番話果然成功轉移了婉貞的注意力,她仔細想了想,慚愧地笑了笑,說:“皇上恕罪,臣妾平日里也是甚少出門的,所以也說不上太多事情來。不過若是您有興趣,我倒是可以把一點點淺薄的印象跟您分享一下。”
光緒笑著坐起身來,靠在床頭,說道:“左右也是睡不著的,你就說說吧。”
婉貞于是也爬起身來,披著棉被,就著寥寥幾次出門時見到的所見所聞,娓娓述說了起來……
轉眼間,時間又過去了幾天。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尤其是在皇宮內院這種人多嘴雜的地方,即使慈禧以高壓手段禁止任何人談論光緒和婉貞的事情,但也止不住一些小宮女、小太監們在私下里竊竊私語。如果再有人愿意付出極大的報酬來取得相關的消息的話,這件事就基本上沒什么秘密可言了。
雖然幼蘭當日特意的進宮并沒有取得任何實質上的收獲,但基于親戚情誼,夫妻倆還是把這件事情放上了心。他們本就是慈禧面前的紅人,在皇宮里多的是巴結的人,再加上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終于,在幾天之后,得到了婉貞的下落。
然而這并不是個什么好消息,甚至可以說是荒謬至極的,以至于夫妻倆在聽說了以后,面面相覷了半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夫人……你說,這可能是真的么?”載灃做夢也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一時間如在夢中,不自覺地向著自己的夫人尋求支持和答案。
幼蘭緊緊皺著眉頭,下意識回想著自從過年去為慈禧賀歲以來所發生的事情。她畢竟跟慈禧接觸得多,對慈禧的心性也了解得深,越是細想越是發覺事情的不對勁,其實如今發生的事情早有先兆啊!只是這先兆太過離奇,大家都沒往那上面想罷了。
她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道:“以老佛爺的性子……倒也不是不可能的啊!其實老佛爺一直都在試圖讓皇上早些生下后嗣,只是皇上的脾氣一向倔強……老佛爺一向獨斷專行慣了,偏偏這件事情她是怎么也勉強不來的,因此一直記恨在心,平日里也多有跟我們提起。我想,如果她認定皇上對婉貞有意,也就意味著皇上很可能會愿意讓婉貞生下皇嗣,這樣一來,老佛爺的心愿也就了了。”
載灃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就算是如此,讓婉貞成為皇上的女人……這么荒唐的事情,老佛爺怎會做得出來?!還有皇上……皇上應該知道婉貞是老七的福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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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憂心
幼蘭苦笑了一聲,說道:“老佛爺的脾性,你還不知道嗎?為了達到目的,她會把婉貞那有夫之婦的身份放在心上嗎?”說到這里,她猶豫了一下,才又接著說道,“至于皇上……老佛爺決定的事情,他能有什么辦法?便是不想做也得做。不過我估摸著,以皇上的性格而言,即使有著老佛爺的旨意,他應該也不會不顧人、倫對婉貞出手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載灃猛地一拍手,低聲叫道:“對啊!即使老佛爺想把皇上和婉貞撮合在一起,皇上無法公然違抗老佛爺的命令,但以他的性格卻是絕對不會對婉貞動手動腳的!如此看來,此事倒也并不如想象中嚴重。”
他有些釋然和放松,幼蘭卻仍舊緊皺著眉頭,擔憂地道:“話不是這么說的,爺。您應當知道女人名節的重要,就算皇上不對婉貞出手,可在別人眼里她也算是個紅杏出墻的女人了呀!若是七爺知道了,會怎么想?不管怎么說,他們的這樁婚事算是徹底完了,七爺還可以再娶,可婉貞怎么辦?”
載灃頓時一愣。
男人的思維有時就是不如女人細膩,他是真的沒曾往這方面去想。如今聽幼蘭一一分析到來,才體會到事情的嚴重性,絕對不容小覷。
婉貞是那么溫柔可意的人哪!不應該蒙受任何不實謠言的侮辱,不應該遭遇如此悲慘的命運!
一想到那溫婉如水、笑顏如花的女子將會在人們的恥笑和變相的禁錮中過完余生,他的心中就忍不住一陣刺痛。
也是深深嘆了口氣,他搖了搖頭道:“皇上和老七……都不是那樣的人。而且老七深愛著婉貞,想必也不會在意她這次的身不由己。這件事,結局倒未必會像我們所預料一般的糟糕。”
幼蘭苦笑道:“希望如此吧。這畢竟是七爺的家務事,我們也不好開口。”
載灃心有戚戚焉地點點頭,道:“婉貞的下落應該告訴老七,至于之后他要怎么做我們卻是管不住的。”
幼蘭憂心忡忡,皺著眉頭問道:“以七爺的性子,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有怎樣的反應?萬一他一個忍耐不住……”
載灃也忍不住皺了眉頭。對于他這個弟弟,他還是頗有些了解的。平日里性子就灑脫不羈、無視各種世俗規范,而且對婉貞用情至深。正如幼蘭所說,萬一他知道了婉貞的下落,真是很有可能會不顧一切沖進宮里去,那禍事可就大了啊!
再度深深嘆了口氣,他搖了搖頭道:“即使如此,還是必須把婉貞的事情告訴他,否則他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一樣會鬧出亂子來。罷罷罷,明兒個我親自走一趟吧,若是他真的沖動起來,也好有個人管得住他。”
幼蘭點了點頭,嘆道:“也只有這樣了。”
夫妻倆不由得相視苦笑。
載灃無奈地搖著頭,道:“也不知老佛爺這是怎么了?就算再怎么心急為皇上留下后嗣,也不必選擇婉貞啊!”
幼蘭卻道:“老佛爺的心思倒是可以理解。皇上畢竟年歲不小了,卻還沒有個繼承人,她老人家能不著急嗎?只是可憐了婉貞和七爺,明明那么恩愛的……”頓了頓,又有點抱怨道,“皇上也真是的,婉貞雖好,卻是個有夫之婦,他喜歡誰不好,怎么偏偏就喜歡上了她呢?”
載灃這回倒是沒有接話,緊緊閉上了嘴巴。
像婉貞那么聰慧美麗的人兒,又是那么的善解人意,而且處處流露著與眾不同的獨特魅力,被她吸引的又何止皇帝一人?
夫妻倆各懷心事,早早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載灃先派人去了軍機處請了個假,然后便騎著馬往濤貝勒府馳去。剛走了一半左右,忽然聽到有人叫道:“五哥!這不是五哥嗎?”
他勒住了馬韁,轉頭看去,卻是載洵騎在馬上,正從一條胡同口轉出來,笑著向他走來。
“老六,你怎么在這兒?”載灃略感奇怪地問道。
雖說這個弟弟也還未有正式的官爵,但他跟載濤又不同,一向是有些抱負的,平日里一般不會到處閑晃才對。
載洵笑道:“今日約了幾個朋友出門狩獵,所以便出來了。倒是五哥你,不用上軍機處嗎?怎么會在這里?”
載灃猶豫了一下,還是老實說道:“正準備上老七那兒去呢。”
載洵愣了一下,問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載灃又是一陣猶豫,想到載洵和婉貞之間的瓜葛,于是搖了搖頭道:“不,也沒什么事,就是過去聊聊天。”說完便不由苦笑連連。
這個理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堂堂軍機大臣,該上班的時候卻溜號跑到自己賦閑在家的弟弟家里,只是為了去喝茶聊天?誰信啊!
果然載洵黑了半邊臉,怨憤地說道:“五哥,你這借口……是不是可笑了一點?罷了,你若是不想讓我知道,直說便是,又何必用這么蹩腳的理由來敷衍我?”說完,打馬便走。
載灃長嘆了口氣。自己這兄弟幾個,可算是命運捉弄,總是風波不斷。他如今最不想看到的,便是兄弟鬩墻,惹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煩來。更何況這事遲早紙包不住火,萬一載洵以后知道了,必會想起今日之事,明白自己故意隱瞞著他,豈不是嫌隙更大?如此想想,其實告訴他也并不是什么壞事了。
于是他叫住了載洵,說道:“好吧,老六,實話對你說,我確實是找老七有事。若是你想知道,便一起來吧。”
載洵停下了馬,狐疑地看著他,問道:“五哥,什么事情這么鄭重?一定要去老七的家里說?還有,你確定我也可以聽?”
載灃苦笑著說:“方才不想告訴你,也是為了你好,就別再賭氣了。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是極隱秘的,不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細說,你若想知道,就跟我來吧。”
載洵有些訕訕地笑了笑,轉身向著隨從吩咐了幾句,讓他去告訴那幾個朋友自己今日缺席,然后調轉了馬頭,對載灃說道:“五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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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沖動(加更)
載灃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默默地走在前頭。載洵雖然心里奇怪,但見載灃的神情表現,知道這不是詢問的時候。再加上載灃一向說一不二,說是要到載濤家里去說就絕不會在半路上透露半點兒口風,于是便也息了心思,一路默默不語地跟在后頭。
兄弟倆來到濤貝勒府,一走到門口,便看見馬夫正牽了載濤那匹赤炎寶馬出來。門房的小廝一見是他們倆聯袂而來,立刻麻利地迎上前來,諂媚地笑道:“奴才見過王爺、郡王爺。”
兩人蹬鞍下馬,載灃“嗯”了一聲,問道:“你家貝勒爺在嗎?”
小廝趕緊牽過了兩匹馬,嘴里不忘回答他的問話,道:“回王爺的話,在的。貝勒爺剛說要出門呢,可巧您二位就來了。”
載灃心里突然一個“咯噔”,有種不妙的預感。
這種時候,載濤應該是守在家里等候音訊的吧?怎么還會有心思往外跑?
看了莫名其妙的載洵一眼,他說道:“老六,我們進去吧。”
載洵點了點頭,跟著載灃一起走進了貝勒府的大門。載濤本就是個閑散的主兒,家里向來沒有太多規矩,而且他們是親兄弟,互相竄門自然是無需太多禮數的,所以也不必像別人那樣等在外面直到主人家愿意接見。而貝勒府的下人早有知機的一溜煙兒跑了進去為他們通報,無需他們操心。
快步來到客廳里,只見載濤已經穿好了朝服,是隨時可以出門的狀態。而他的臉色黑得像墨,眼中燃燒著滔天的怒火,整個人的氣勢緊繃,仿佛一頭正擇人而噬的黑豹,危險、恐怖。
載灃的心底不禁一沉,立刻意識到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載洵卻是不明所以,看著載濤奇怪地問道:“老七,你穿這么正式,打算上哪兒去?這怒氣沖沖的,又是要去找誰的麻煩?”
載濤卻不理他的問話,只是反問道:“五哥、六哥,你們來干什么?”
載灃深深吸了口氣,牢牢盯視著他的眼眸,沉聲說道:“老七,有婉貞的消息了。”
載洵一愣,立刻驚聲叫道:“婉貞?她出了什么事了?”
載濤卻是面色不變,定定地注視著載灃,異常冷靜地問:“所以?”
載灃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他立時明白,載濤已經知道了——雖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方法,但確實已經知道了。那么,他這一身打扮,所為何來也就不言而喻了。
“你不能去。”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字字重于千斤。
“為何不能?”載濤并沒有刻意抬高聲音,然而那胸中的怒火卻更加熾烈,“我去接回自己的妻子,有何不可?!”
載洵對婉貞的事情一無所知,不由急得滿頭大汗,迭聲叫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婉貞怎么了?你們這是在打什么啞謎啊?!”
另外那兩兄弟此時卻沒有心情去理會他。載灃雙眼牢牢盯住了載濤,緩緩說道:“你既已聽說,就當知道這是誰的旨意。況且現在皇上被幽禁瀛臺,你就算去了,能否見到他還是兩說,更別提若是驚動了那位,自己惹禍上身不說,難道就不怕連累了婉貞?!別忘了,她現在可是還在別人的手掌心里捏著呢!”
載濤一愣,滔天的怒焰頓時消減了幾分,但隨即眼中又浮起一股濃濃的不甘,低聲怒道:“那難道就要我這么算了?婉貞是我的福晉!我的!她憑什么拆散我們夫妻?!”
“就憑她是她!”載灃微微松了口氣,見載濤似乎恢復了點理智,不是那么堅持了,便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摁坐在椅子上,“她一張嘴就能決定你我的生死,就算不為自己著想,總該為婉貞想想。現如今她已經落到她的手里,處境比我們更加危險,動輒得咎。我們在外面,鞭長莫及,因此凡事都更加應該慎之又慎才是。”
載濤還未說話,被忽略許久的載洵終于再也忍不住了,一個箭步沖到兩人面前,怒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們把話說清楚!”
載灃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說道:“前些日子,婉貞不是被老佛爺召進宮里去了嗎?結果一去不回,老七便拜托我代為探聽消息。結果昨天我才得知,老佛爺把婉貞送給了皇上,寄望她能夠給皇上誕下繼承人,不準備放她出宮了。”
載濤一言不發,雙手卻緊緊捏成了拳頭,緊緊咬著嘴唇,臉上滿滿的全是悲憤和不甘。
要他把婉貞乖乖地拱手相讓,怎么可能?!
這番話對載洵來說卻不啻于晴天霹靂,完全把他給震傻了!愣了半晌,他才像是三魂六魄歸了竅,喃喃地說道:“這……怎么可能?不……不可能的……皇上……太后……”
載灃看了看憤怒的載濤,又看了看呆若木雞的載洵,長嘆了一聲,道:“這是我托人從宮里帶出來的消息,八成是真的。幼蘭也說過,老佛爺這些年一直擔心著皇上的后嗣事宜,再加上婉貞又得她的歡心,會有這樣的安排并不出奇。”
載洵沉默了,再加上悲憤的載濤、無語的載灃,壓抑的沉悶氣氛頓時在客廳里蔓延開來。
良久,才聽到載洵沉聲問道:“老佛爺把婉貞給了皇上,那皇上呢?居然就乖乖接受了不成?”
載灃苦笑了一下,不答反問:“你說呢?皇上有那個本事拒絕嗎?”
載濤卻重重一拍桌子,恨聲道:“就算反抗不了,他也不能這么做啊!他明知婉貞是我的福晉,是他的弟媳,怎能枉顧人、倫到這種地步?太后瘋了,難道連他也瘋了不成?!”
載洵忽地轉身,悶不坑聲地向著門外走去。
載灃面色一沉,低聲喝道:“你干什么去?”
載洵頭也不回,說道:“去找皇上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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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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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載灃的額角抽疼起來,沒想到這邊剛剛按捺下了一個,那邊又沖動起來,“你沒聽我剛才說么?你這么冒冒然闖進去,能否見到皇上還未可知,反而讓老佛爺知道事情已經外泄,她會怎樣對付我們和婉貞,誰能知道?”
載洵心中一緊,停下了腳步。他與載濤的心思都是一般,自己受到懲罰也就罷了,但若是因此連累了婉貞,那便是萬死難辭其咎啊!
載濤看見他的動作,頓時松了口氣。
還好有婉貞這個借口,還好這兩個弟弟都是性情中人,用婉貞的安危可以鎮住他們,否則今天的事情怕是難以善了了啊!
他看了看陷于沉默的兩人。雖然不敢說已經平靜下來,但至少可以控制住怒火,聽得進話去了,于是緩言勸道:“這件事,應該只是老佛爺的一廂情愿。婉貞自不必說,她與老七你伉儷情深,本也不是貪慕虛榮之人,加之家教良好,當能夠恪守婦道,不會做出什么荒唐事來。便是皇上,一直以來都對珍妃娘娘一往情深,不是個會移情別戀的人。況且正如老七方才所說,他明知婉貞的身份,當不會有什么枉顧人、倫的舉動來。如今婉貞只是被強留在了宮里,相信現在他們倆也在積極應對、尋找解決之法才是,你們實在不必太過著急。尤其是老七,你必須相信皇上和婉貞,沉住氣,別在他們費盡心思脫身的時候火上澆油才好!”
載濤和載洵愣愣地聽著兄長的訓斥,條條在情在理,竟是完全找不出反駁的話來。但一想到婉貞如今陪伴在別的男人身邊,即便那個男人是自己的兄長,那兩個為情所困的男人卻仍舊無法抑制自己的妒嫉和怒火,整顆心仿佛在油鍋里煎熬著,又像被萬箭穿了心,又痛又怒,怎么也無法平靜下來。
載洵更是牙關緊咬,心頭對慈禧的怨恨無以復加。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放棄婉貞,讓她能夠好好跟載濤過日子,沒想到卻被慈禧橫插一杠,如今落得個身陷囹圄、幾乎就要身敗名裂的結局,這叫他怎么能甘心?!早知如此,他說什么也不會輕易放手!
努力遏制著心頭的怒火,他啞聲說道:“就算不能去找皇上和老佛爺對質,至少應該搞清楚婉貞如今的處境和狀況如何。她孤零零一個人在宮里,身邊只有個皇上,想必心里一定是驚懼不安的了,正是需要我們幫助的時候,我們不能就這么袖手旁觀!”
載濤猛地抬起頭來,注視著載灃道:“六哥說的沒錯!至少,我必須確認婉貞無恙才行,否則,拼死我也要闖進宮去,問個究竟!”
載灃也覺得應該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一些。慈禧的勢力太大,光憑皇帝和婉貞的力量怕是很難找到脫身的方法,既然這事兒已經被他們攤上了,那無論如何也要盡力幫助一把才是。
不光是為了兄弟情誼,也是為了那個溫婉嫻雅的人兒啊……
想到這里,他打定了主意,對兩人點點頭道:“理當如此。正好明日是早朝的日子,皇上也會露面,我想辦法跟皇上單獨談談,把事情問個清楚。”
載濤和載洵面面相覷,也只得無奈地點頭贊同。三兄弟里面,就只有載灃有那個身份地位可以參加早朝,他們連皇宮都進不去,哪里談得上找皇帝說話?這件事情,除了交給載灃,沒有別的辦法。
三人計議停當,載濤和載洵雖然滿腔怒火,但無奈勢不如人,也只能咬牙忍耐。載灃見已經安撫下兩人,便徑自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地起了身,在幼蘭的服侍下穿戴停當,便往門外走去。
“爺,你可千萬記住要見機行事,若是事不可為,絕對不要勉強啊!”幼蘭憂心忡忡地說。她昨晚就知道了三兄弟的計劃,擔心得一晚沒睡。
對她而言,婉貞只不過是妯娌,跟自己畢竟關系不大。若是為此而得罪了慈禧太后,那就是太得不償失的一件事情。對于載灃的冒險行為,她自然頗有些怨言。但丈夫顯然已經決定了要這么做,她又能怎么樣呢?也只得勸一點兒是一點兒了。
載灃點點頭,笑著安慰道:“放心,我知道分寸的。”說完,便快步上馬而去。
來到宮里,雖然他心里記掛著婉貞的事情,但作為大臣,首先必須先完成本職工作才行。
說是皇帝早朝,但如今所有的軍政大權都掌握在慈禧太后手里,皇帝坐在龍椅上也就是個擺設罷了,通常是連話都不說的。一應軍國大事都由垂簾聽政的慈禧太后處理,偶爾能夠征詢一下皇帝的意見便已經是難能可貴。
當然,所謂的“征詢”,并不是真的要皇帝提出什么看法,最多支吾兩聲,表示“我已知曉”也就足夠了。
往日光緒皇帝在這樣的場合里,通常都是沒精打采的,而且神情憔悴,一副病仄仄的模樣。但今日群臣們見了皇帝,卻明顯感到了他精神狀態的不同。雖然仍舊是那種厭惡無聊的表情,但看上去確實精神了不少,原本蒼白的臉色竟也泛起點點暈紅,憑添了不少生氣。而那雙呆滯的眼睛也開始有了光澤和靈動,在靜靜傾聽朝臣的報告時,無奈中夾雜著一絲不耐。
跟往常一樣,光緒習慣性的會在朝會上神游太虛。若是沒被慈禧抓到也就罷了,一旦慈禧心血來潮問他兩句,他卻什么也答不上來的時候,通常都會招來一頓斥責。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今天的朝會上,皇帝出神的時候被慈禧抓到了好幾次,她卻似乎絲毫沒有半點的不悅,反而非常高興似的,連對皇帝的態度都要溫和了幾分,難得會有訓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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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詢問(加更)
大臣們心中奇怪,自然忍不住私底下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母子倆這般反常是為哪般?而唯一或許知道真相的載灃卻是心底一沉。
這一切,會不會跟婉貞有關?
然而所謂慈禧對光緒的態度溫和,只不過是減少了斥責的次數和強度罷了,國家大事光緒依然是無法插手的。待朝會完畢,已經是日上三竿,朝廷大臣們紛紛散去,回自己的衙門辦公去了。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自然是轉回了自己居住的宮殿里去。
不過載灃并沒有如往常一樣回到軍機處,而是搶在前頭,在光緒坐上御輦回瀛臺之前攔住了他,詢問有關婉貞的事情。
“臣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跪拜在地,說道。
光緒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淡然說道:“起來吧。”
依言站起身來,他還沒來得及說出來意,就見光緒面色很是古怪地看著他,緩緩說道:“朕估摸著,你們也該來了。”
載灃心頭一緊,叫了一聲:“皇上……”
光緒嘆了口氣,神情比起剛才朝會時似乎頹喪了許多,還夾雜著一絲愧疚,擺了擺手道:“朕知道,你是為了婉貞來的吧?”
載灃一滯,不敢撒謊,點點頭道:“皇上圣明。婉貞離家已久,載濤很是擔心,便托了微臣前來代為打聽。”
光緒看了看他,自嘲地一笑,道:“圣明?朕若是真的圣明你又怎會到這里來等著朕?”
載灃一驚,正要勸解,卻見光緒又擺了擺手,道:“其實,發生在朕和婉貞身上的事情,你們早已知道了吧?”
載灃有些為難,低著頭訥訥地說:“這……微臣等略有耳聞。”
他又怎么敢明目張膽地承認花錢買通了宮里的人,來獲得婉貞的消息呢?那可是犯了大忌的事啊!
光緒長嘆了口氣,低沉地道:“這事,雖非朕的本意,但確實是朕對不起他們夫妻倆。只是,你們也知道的,在這個皇宮里,朕的話還不如老佛爺的一聲咳嗽來得有用,朕也是無可奈何啊!”
載灃沉默了。這個話題實在太過敏感,他有些心驚肉跳。皇帝反正跟太后不對付,想怎么說都可以,太后也不可能為此就真的對皇帝怎么樣,這么多年都是這樣過來了,他們自然是習以為常。但他可不同!他只不過是個大臣、是個王爺,若是膽敢妄自評論慈禧太后,誰知道會有什么厄運等著他?
于是他只好避而不答,換了個話題,問道:“那……皇上,婉貞她……”
光緒笑了笑,在提到婉貞的名字時,眼中不自覺閃過一絲溫柔:“她很好,你們放心。”
載灃有些愕然。
就這樣了?一句“很好”就結了?具體情況呢?為什么不說?
太過驚訝,以至于他的所思所想都透過表情清清楚楚表現在臉上。光緒自然是看到了,皺了皺眉頭,嘆息了一聲,說道:“她這些日子都住在瀛臺,除了失去自由以外,其它一切安好。”
載灃心頭又是一緊,有些尷尬,又有些擔憂,囁囁地問道:“婉貞……她也住在瀛臺么?那……”
他欲言又止,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才能體面、斯文而又清晰地問出自己想問的話——
“您是不是跟婉貞住在一塊兒?”
這么尷尬的問題,他問不出口啊!
他這番話說得沒頭沒腦的,光緒自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想問什么。然而光緒畢竟是個聰明人,很快便從載灃的舉止神情中猜到了大致的內容,頓時也是一陣面紅耳赤、心慌意亂。
刻意的模糊其辭,就是為了逃避這個問題,不敢說出婉貞已經與他同床共枕。但這終究是避免不了被問到的啊!
“不……當然沒有!”他慌忙說著,“她是載濤的福晉,朕又怎么可能……”
他竭力否認著,然而一股心虛卻從心底升起,他甚至有點擔憂起來。
載灃卻并沒有發現他心情的變化。雖然早已猜到會是這樣的情形,但此刻由皇帝嘴里親自說出來,意義自然是不同。他松了口氣,面上露出一絲笑容,道:“如此便好,載濤也該放心了!”
雖然現在還無法將婉貞接出宮來,但這樣的情形已經是最理想的狀態了,不是么?那兩兄弟也可以安心一下了。
光緒卻有些擔憂和煩躁,冷冷地說道:“雖然朕和婉貞之間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但她畢竟是跟朕住在一起,名聲受損。載濤還會接受這樣的她嗎?”
他的反常并沒有引起載灃的注意。畢竟他是個被幽禁的皇帝,就算是親兄弟,載灃和他之間的接觸也是有限的,還達不到可以互相了解對方內心的程度。
載灃不在意地笑了笑,道:“皇上不必擔心。載濤如果是個重視名聲的人,也不會去學那些戲子們唱戲了。況且他對婉貞用情至深,別說婉貞跟皇上只是名義上住在一起,就是真的……”他忽然發現自己說得有點過了,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冷顫,趕緊春秋了過去,說道,“只要婉貞能夠回到他身邊,他是不會在意那么多事情的。”
光緒聽了,心中一松。他最擔心的就是載濤會嫌棄婉貞,那他也就成為了毀人姻緣的罪魁禍首,這個包袱不可謂不大。但在歡喜之余,聽說載濤對婉貞一往情深,他卻又忍不住泛起一絲怪異的情感,羨慕?還是嫉妒?他不知道!
搖了搖頭,甩開心中的那股詭異的念頭,他淡淡地說道:“如此就好。你回去告訴載濤,要他且放心等待。時機一到,朕自然會把婉貞完完整整地交還給他。”
載灃心中一喜,趕緊說道:“是,皇上,臣一定把話給帶到。”
光緒說出了這番話,心中的煩躁感卻越來越強,趕緊揮了揮手道:“好了,你快去吧,別待久了,又會被人說閑話了。”
載灃知道此刻光緒的處境,便也不敢多待,急忙依言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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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阻斷
寧壽宮里,勞累了一上午的慈禧正歪在炕頭上,半瞇著眼睛休息。
忽然,李蓮英挑簾走了進來,眼尖地發現慈禧正在假寐,便躡手躡腳走到一邊,靜靜地站著,不敢打攪。
“小李子。”慈禧忽然叫道。
“奴才在。”李蓮英本就隨時處于聽候召喚的狀態,聞言毫不耽誤,立刻上前兩步,躬身說道。
“怎么樣了?”慈禧一點都沒睜眼,仿佛漫不經心地問道,看上去似乎并未把要問的東西當回事。
李蓮英卻絲毫不敢怠慢,對這位主子的了解他若自稱第二,那就沒人敢說第一,當下趕緊說道:“回老佛爺的話,醇親王已經回衙門辦差去了,皇上也已回到了瀛臺。據小太監回報,兩人其實也沒說些什么,只是醇親王問了下婉貞福晉的事情,隨口聊了兩句,便也就散了。”說話間,盡量的避重就輕了。
慈禧皺了皺眉頭,略有些不滿地問道:“婉貞的事情怎么載灃又會來插上一腳?關他什么事?”
李蓮英笑道:“老佛爺,婉貞福晉原本是濤貝勒的福晉,濤貝勒又是醇親王的親弟,都是親戚,濤貝勒請了醇親王代為打聽福晉的消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情理之中?”慈禧冷哼了一聲,睜開眼睛,“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婉貞現在已經是皇上的人,讓那個載濤別再癡心妄想,他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怎么的?事到如今還這么不消停,難道是想抗命不成?!”
話說得好好的,她卻一轉眼就翻臉大怒。李蓮英一驚,急忙勸道:“老佛爺息怒。想來那濤貝勒年輕氣盛,對婉貞福晉聽說也是極為癡情,會多有眷戀也是在情在理的。等時間長些,慢慢感情淡了,也就不會這么執著了。”
慈禧想了想,嘆息了一聲,緩下了口氣說道:“這話倒也在理。年輕人,誰不是濃情蜜意的?不過,什么情啊、愛啊的,也就是那一陣子的功夫,等時間長了,也就慢慢淡了,到后來,若是還能有一分夫妻情誼,便已是難能可貴了。可見,這世上本就沒有天長地久、海枯石爛,不過是一廂情愿罷了。年輕人不知曉、看不懂,等以后日子久了,慢慢就會了解了。”
這番話說得多有感慨,李蓮英雖然是后來才侍候慈禧的,但這并不妨礙他了解當初慈禧與咸豐帝之間的分分合合。如今聽得這番慨嘆,也不敢多話,只得唯唯諾諾地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慈禧心機深沉,難得有衷心之言,而一旦說了,聽的人只能把這些話都牢牢封印在心底,爛在肚子里,一輩子都三緘其口。
慈禧說完之后,不禁一陣沉默。她的面容姣好,而咸豐好色,初時入宮,還是很是跟咸豐有過一段恩愛日子的。可惜后來造化弄人,他們夫妻漸漸反目,若不是因為有了同治,她是說什么也不可能爬到貴妃的位子上。更別說后來,差點連皇太后都當不上了。
房間里的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凝重。
過了半晌,慈禧長嘆了口氣,道:“罷了,這事兒就這么算了。我也懶得去追究他們。不過總是這么糾纏不清也不是個辦法。小李子,傳令下去,明天便回頤和園去吧。這宮里也待夠了,到了那邊,也好讓一些人斷了不該有的念想。”
李蓮英急忙道:“是,謹尊老佛爺懿旨。”
他掀簾出去。雖說頤和園與紫禁城之間并不遙遠,況且慈禧常年住在那兒,一應用品也都相當齊全,但諾大個皇宮,零零總總同行的人少說也有好幾百,更別說如今時局動蕩,太后和皇帝的安全保障更是重中之重,馬虎不得,這里邊兒需要做的事情、準備的東西那可是多了去了。再加上慈禧這是臨時起意,事先也沒個消息,諸多事務必須在一天內完成,時間緊、任務重啊!
哦,對了,還不能忘了去通知皇帝一聲,讓瀛臺那邊也趕緊做好準備。
他趕緊派了人前往瀛臺傳訊。
卻說光緒回到瀛臺,下了御輦,自有宮人迎上前來,替他脫下朝服,換上便裝。
“皇上,您回來了。”婉貞溫婉地笑著,早已命人燒好了水,見他回來,立刻奉上熱乎乎的毛巾擦臉,洗去一臉的疲憊和寒冷,似乎連人的心底也暖和起來。
光緒一路緊繃的心情隨之一松,覺得所有的煩惱似乎都不翼而飛了。婉貞并不象其他人那樣,追著他詢問心情、感想什么的,絲毫不曾考慮過他這個傀儡皇帝的尷尬與憤怒。若無其事的招呼與服侍,讓他覺得毫無負擔之余,只剩下貼心的輕松與自然。在她面前,他不必故作堅強,也不必虛張聲勢,只需要做個普普通通的自己,就足夠了!
而對于婉貞而言,光緒是否擁有權柄,其實并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況且每當這種朝會的日子,可想而知對光緒來說就是一次煎熬,自然不會說什么不中聽的話去給他添堵。此時見他擦完了臉,便笑笑說道:“皇上今兒個是打算寫字還是下棋啊?”
光緒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練練字吧。昨兒個朕給你的字帖可都習完了?”
自從婉貞推說大病之后“忘了”原先習過的書法,也不知光緒是真的信了還是故意無視,之后左右也沒事,便開始教婉貞練字。各朝各代的名家書法被翻出來做了字帖,兩人一個教、一個學,倒也容易打發時間。反正婉貞一天到晚在這兒也無所事事的,練練字也是好事。
聽了光緒的話,婉貞笑道:“練倒是練完了,可還是覺得不像。”
光緒說道:“如今你只是臨摹,不過是項基礎活兒罷了。字總得寫得有個人特色才行,倒也不必完全跟別人的一模一樣。”
兩人說說笑笑來到了書房,婉貞磨墨,光緒便拿筆在紙上一筆一劃認真寫著。這都是要給婉貞作為字帖練習的,他從來就不敢馬虎。
過了一會兒,光緒寫著寫著,忽然貌似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對了,今兒個早朝之后,醇親王來找過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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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突兀(加更)
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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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貞頓時一愣,但隨即反應過來。
載灃來找光緒干什么?光緒又為什么要特意說給她聽?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么?
她的心中一痛,隨即便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地說道:“醇親王畢竟是您的兄弟,多些機會與您聊天敘舊也是好事。”
光緒搖了搖頭,心中雜亂無章,索性放下了筆,轉過頭注視著婉貞,說道:“他雖然是朕的親兄弟,但也是朕的臣子,在如今這種情形下,又怎會無緣無故來找朕敘舊?婉貞,你知道他來做什么的。”
婉貞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那層窗戶紙,頓時有些心煩意亂起來。別開了頭,她道:“知不知道,又有什么關系呢?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好說的?”
光緒沉默了一陣,然后長嘆一聲,道:“朕讓他帶話給載濤,等時機成熟,朕會把你原封不動地送還給他。”說完,死死地盯住了婉貞的反應。
婉貞的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回到載濤的身邊嗎?她可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借此機會讓他忘了她的啊!
她知道他是愛著她的,也毫不懷疑不論發生了什么,如果能夠回到他身邊,他一定會一如既往地愛她。可正因如此,她才不能繼續拖累他。讓他慢慢失去對自己的熱情,讓愛情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消失,他要過好沒有她的生活,她才能安心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去啊……
低下了頭,紛繁的心緒讓她無力顧及光緒的心情,她沉默著,一言不發。
光緒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一顆小小的幼苗正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生根、發芽……
忽然,外面傳來鐘德全的聲音,叫道:“萬歲爺,福晉,太后老佛爺有懿旨到了。”
兩人都是一愣,交換了個眼色。
慈禧一般不會理會他們,但一旦有什么旨意交待下來,八成都不是什么好事。
光緒無奈地嘆了口氣,問道:“什么旨意?進來說吧。”
“喳。”鐘德全低著頭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說道,“萬歲爺,老佛爺派人來說,明兒個就回頤和園,請皇上和福晉做好準備。”
“回頤和園?這么快?”光緒驚訝地說道。
他轉頭看了婉貞一眼,兩人相顧愕然。
“往年都會再住一陣子才走,怎么今年提前了這么多?”光緒問道。
鐘德全答道:“奴才不知,只是方才李公公派人來傳話,只叫準備上路,并未言明原因。”
光緒心中一緊,與婉貞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駭。
方才載灃才跟光緒說過話,現在就突然要回頤和園,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聯系?
但就算有,也不是兩人能夠知曉的。既然是慈禧的命令,那就無所謂他們愿不愿意、答不答應。得到了李蓮英的吩咐,瀛臺上上下下便忙碌起來,收拾行裝,準備皇帝的出行。
而婉貞既然已經成為了“皇帝的女人”,自然也在隨行的行列之內。不過就跟宮里的娘娘們一樣,她是不必自己勞動的,只需吩咐宮女太監們拾掇就行了。
宮里的紛繁嘈雜自不必說,卻說載灃處理完了軍機處的事情,因為有著傳信的任務,便早早地離開了紫禁城。
回到醇親王府,載洵和載濤已經早早就等著這里了。他們一大早便來到王府,跟需要早起應卯的載灃也不過就是前后腳的差別。幼蘭接待了他們,對于這兩個攛掇著自己丈夫去捻慈禧的虎須的小叔子,她自然是多有怨言,神態上便也冷淡了許多。載洵和載濤都是聰明絕頂的人物,又如何看不出來?只是此刻擔心的是婉貞的安危,暫時無暇顧及旁人的感受心情罷了。
待載灃一回來,兄弟倆就趕緊迎了上去。幼蘭見丈夫平安無事回來,大大地松了口氣,心情也緩和下來,便退下去讓這幾兄弟自己說話去了。
載灃很是了解載洵和載濤的心情,也不賣關子,直接將早上光緒所說的話復述了一遍,然后笑道:“這下你們該放心了吧?正如我們所推測的,皇上和婉貞也在想盡辦法解決如今的難題呢。老七,皇上已經承諾會把婉貞完好無恙地送還給你,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然后幫皇上解開這個困局。在此之前,一應事務務必忍讓,切不可小不忍而亂大謀!記住了嗎?”他這是不放心載濤,怕這不把規矩教條放在眼中的弟弟按捺不住,節外生枝,所以特意著重強調警告。
對于光緒的回答,載洵和載濤自然是并不滿意的,時機?什么時機?機會?什么時候才有機會?
但事到如今,他們又能怎么樣呢?正如載灃所說,除了耐心等待,沒有別的辦法了。
于是兩人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臉上滿是忿忿,心內卻無可奈何。
就在這時,忽然王府的管家跑了進來,躬身說道:“王爺,宮里頭派人來傳話說,太后老佛爺和皇上明兒個就要回頤和園去了。”
三兄弟一聽,不約而同地一愣,面面相覷。
慈禧喜歡住在頤和園更勝過紫禁城,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他們會回到頤和園去也在眾人的意料之中。然而從沒有這么早便回去的先例啊!
幼蘭此時也從內院里趕了出來,臉色有些倉惶,顧不得還有載洵和載濤在場,拉著載灃問道:“爺,老佛爺怎么突然就決定要去頤和園了呢?”
載灃的神色也是凝重至極,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方才在軍機處,并沒有聽到任何消息啊!”
幾個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幾乎都想到了同一個理由,彼此對視了一眼,眼中有著深深的凝重和戒懼。
“會不會……”幼蘭囁囁地說,“會不會跟皇上他們有關?”
載灃他們也想到了。早上才見過了皇帝,這么半天的工夫就突然要提前前往頤和園,時間上也未免太過湊巧了些。
載洵點了點頭,沉聲道:“宮里到處都是太后的眼線,若是被她發現五哥與皇上私自談話的內容,倒是很有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幼蘭的臉上一片蒼白,有些六神無主地拉著載灃問道:“爺,怎么辦?老佛爺會不會因此降罪我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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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送別
載灃心中也有些沒底,但此刻大家都處于震驚之中,他這做老大的自然不能先亂了陣腳。于是深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會吧。我與皇上也并未談及什么禁忌的東西啊!”
幼蘭卻無法被這個理由說服,剛要再問,卻聽到載濤在一旁冷冷地說:“五哥、五嫂,你們放心,老佛爺是不會怪罪你們的,否則就不是一走了之了。”
另外三個人一愣,仔細想想倒也是這么個理兒,臉色便都緩和下來。
只是載灃卻仍舊不放心,看著載濤叮囑道:“即便如此,老七,現在老佛爺顯然對我們已經有了防備,我們凡事必須更加小心才行!你切切不可沖動誤事啊!”
載濤恨恨地咬住下唇,悶聲說道:“放心吧,五哥。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會忍耐的,絕不會連累你們和婉貞就是。”
載灃這才稍稍放下點心來。
載濤的話里提到了婉貞,說明他是真的仔細考慮過了才說的這番話,如此一來,應當不會拿婉貞的安危去冒險才對。
嘆了口氣,他疲憊地揉了揉額角,對兩個弟弟說道:“好了,如今事情也搞清楚了,你們先回去吧。明兒個還要給老佛爺和皇上送行,你們也得好好準備準備,別再出什么岔子了!”
載洵和載濤都點了點頭,悶聲不響地離去了。盡管心有不甘,也十二萬分的不愿意去所謂的“送行”,但既然如今慈禧對他們已經起了戒心,那就說什么都不能再讓她抓住什么把柄,否則誰知道會發生些什么?
營救婉貞固然重要,但若是在此之前就已經出師未捷身先死,婉貞還能靠誰呢?
于是,兄弟倆分道揚鑣,各自回各自的家里準備去了。
對于婉貞的事情,載濤雖然心中又急又怒,卻還不至于到喪失理智的地步。知道這種事情不宜外傳,否則不單是慈禧要追究,而且還會害得婉貞身敗名裂,為世人所不容。因此即使是在家里,他也一直都三緘其口,沒有對任何人說起,包括寧古塔氏、周佳氏和青璦在內,誰也不知道婉貞究竟去了哪里。就算老夫人問起,他也是含糊其辭,支吾了過去,不露半點口風。
然而越是憋在心里,他便越是覺得心煩意亂,晚上一個人睡在床上,枕邊似乎還遺留著婉貞身上的清香,一閉上眼睛,那雙清澈柔媚的眼眸就浮現在眼前,他覺得自己就快要瘋了!
那么多天了,沒有婉貞在身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過來的!他知道載灃說得對,不能夠操之過急,否則惹禍上身也就罷了,若是連累了婉貞,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但只要一想到她明天就會跟隨慈禧和皇帝到頤和園去,與自己的距離更加遙遠了,宮苑深深,再見面不知何年何月,那錐心的疼痛就令他幾乎窒息。
抬手捂住眼睛,卻堵不住那潺潺而下的淚水,他的婉貞,何時才能回到自己身邊?
一宿無眠。
第二天一早,他便早早地起了身。芙蓉和菊月服侍著他洗臉更衣,弗一見面便被他臉上的憔悴嚇了一跳。不過聰明的下人要懂得明哲保身,尤其在福晉不在的這些天里,這位貝勒爺的脾氣是一天比一天暴躁,兩人自然不敢多話,裝作看不見似的為他打點停當。
然而到了最后,還有個不得不解決的難題。兩人對視了一眼,互相用眼神推諉了半天,這才由稍微膽大一點的菊月開口,小心翼翼地說道:“貝勒爺,您昨晚上沒睡好吧?臉色似乎不是很好看,您看是不是需要上些粉裝飾一下?”
載濤現在哪里有心情去在乎這些?聞言也只是“嗯”了一聲,便任由丫鬟們去折騰去了。
做好了準備,他便騎馬出門。按照慣例,文武大臣們必須前去為太后和皇帝送行,時間是必須把握好的,萬一遲到的話,沒人注意也就罷了,一旦被發覺那可就是大不敬的罪名!
一路來到指定的地方,載灃和載洵已經到了。載濤看了他們一眼,只見載灃還稍微好些,至少臉上沒涂脂粉,臉色也相對來說比較正常,載洵卻是完全跟自己一樣的了。臉上粉撲撲的一眼就能看出是修飾過的,想來也是因為臉色太差的原因。
兄弟幾個互相打了個招呼,便再也沒有了說話的心思,默默地站在一旁。載灃因為是有著實權的王爺、軍機大臣,很快便被一些不會看人眼色的官員們包圍了起來,大拍馬屁,歌功頌德。他心中煩躁,偏偏又發作不得,不由郁悶萬分。至于載洵和載濤,都是賦閑在家的皇室子弟,反倒落了個清靜。
等到日上中天,天氣越來越熱。文武百官都穿著正式的朝服,在日光的照耀下都微微見汗,可慈禧和光緒的鑾駕、御輦都沒到,誰也不敢有半絲抱怨,更不用說提前離場了。
當太陽高高掛起,地面上的溫度越來越高,熱得漸漸有些受不了的時候,忽然,紫禁城的大門轟然打開,騎著高頭大馬的禁軍魚貫而出,后面跟著一溜的宮女太監,一個小太監快步跑在最前面,一面跑一面大聲叫著:“太后駕到——皇上駕到——”
眾人于是都精神一振,眼看著長長的隊伍出了城門,然后是慈禧的鑾駕走在最前面,皇帝的御輦緊隨其后,后面便是皇后、瑾妃的車駕了。
然而此次出行,與眾不同的是,瑾妃的馬車后,居然還跟了一輛皇家御用馬車,沒有任何標志,可那規格氣派,分明卻跟瑾妃一模一樣。
只一眼,載濤便再也挪不開眼神了。沒有人說,可他知道,那里面坐的,一定就是婉貞啊!
朝思暮想的人兒就在眼前,不遠的地方,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遙不可及。所謂咫尺天涯,莫過于此。
淚水滴滴落下,濡濕了衣襟,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罷了!
喧囂聲、嘈雜聲,慢慢遠去。長長的隊伍,漸漸地消失在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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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家事(加更)
鑾駕、御輦,還有浩浩蕩蕩的隨行隊伍,諾大的陣仗,卻聽不到一點兒人聲,只有車轱轆的“吱吱”聲和人馬行進間的摩擦聲不絕于耳。緩緩地,隊伍走進了頤和園,除了太后、皇帝之外,皇后、瑾妃和婉貞也一同抵達。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頤和園,后世里也曾見識過這座皇家園林的風采,但畢竟這是在一百多年前,仍舊由皇室統治的世界,這里還是名副其實的皇家園林,情境和滋味自然又是不同。婉貞忍不住好奇地掀起了車簾,小心翼翼地向外打量著。
此時正是萬物復蘇的時節,頤和園里的樹木都偷偷抽出了新芽,在初春的陽光下盡情吸收著養分,也給枯黃的天地點綴上點點綠意。沒有后世游人如梭的情景,只見沿途都是匍匐了一地的太監和宮女,還有看似威風凜凜的禁軍,一個個站得筆直,肅穆的臉上透著肅殺之氣,讓人在欣賞美景之余難免感到一絲驚懼。
果然,現在的頤和園,還保留著它的莊重與威嚴啊!與后世已經淪為了大眾公園的歷史古跡截然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自己居然有幸能夠見識到真正的皇家威儀,婉貞的心里五味雜陳。看了看前面那兩輛豪華精致的馬車,那兩個改變了自己命運的人,今后會是怎樣的生活,她不禁感到一絲迷惘。
呆呆地凝視著前方,想著自己的心事,竟然連什么時候馬車停了下來都不知道。直到宮女的聲音響起,才把她從自我的世界中拉出來。
“福晉,已經到了,請下車吧。”宮女說道。
她一下子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幾個主子們都已經下了車,就剩自己一個還在發呆,頓時心中一緊,趕緊下了馬車。由于過于緊張,她甚至忘了該有的禮儀和規范,徑自跳了下來,而沒有讓宮女們擺上小凳子,再慢慢悠悠搭著手臂儀態萬千地走到地面。
跳下馬車,她拉了拉有些褶皺的衣襟,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怎么周圍這么安靜呢?
左右環顧了一圈,只見人人都呆若木雞、眼神茫然地看著自己,她不由嚇了一跳。
難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仔細一回想,她頓時想起剛才的舉動,這才后知后覺發現自己的失禮,頓時面紅耳赤,忽又面青唇白——不知慈禧看到了沒有?會不會因此而處罰她?
惴惴不安地瞟了慈禧一眼,只見她微微皺著眉頭,卻并沒有什么反應。而站在她旁邊的光緒則是忍俊不禁,“噗嗤”笑了一聲。
慈禧微微偏過頭,看了光緒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好了,到地方了,大家也都乏了。各自回各自的宮里去吧,好生休息。”
“是。”光緒、皇后、瑾妃和婉貞一起應著,躬身行禮,恭送著她慢慢離去,這才敢抬起頭來。
光緒長長吁了口氣,看著婉貞,神情復雜地說:“婉貞,隨我來吧。”
“是。”婉貞應了一聲,并不奇怪會有這樣的安排。
在紫禁城里她就是跟光緒住在一起了,怎么可能到了頤和園就有什么不同?
緩緩走到光緒身邊,只見皇后和瑾妃也同時走了過來,行了個宮禮。皇后柔聲道:“皇上,臣妾……”
“你們都跪安吧,聽老佛爺的話,回去好好休息。”光緒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說道。
皇后一滯,后面的話便再也說不出來了。不甘地看了婉貞一眼,又念念不舍地瞧了瞧光緒,見他仍舊是一副冷漠的模樣,心頭一痛,趕緊低頭道:“臣妾遵旨。”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他對她這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此不屑一顧,卻對別的女人關懷備至,這種差別待遇,讓她情何以堪?
婉貞則是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皇后最后的那一眼,竟是充滿了怨憤和嫉妒,那濃烈的情感,即使以她自詡的淡定安然,也感覺有些無法承受。
瑾妃卻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看他們兩人,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和悲哀,也是默默地轉身去了。
于是只剩下婉貞和光緒。
看到皇后和瑾妃的黯然離場,婉貞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她并不是光緒的嬪妃,卻堂而皇之占據了她們本該占據的位置,這不禁令她油然而生一絲歉疚。看了看光緒,有心要幫皇后她們說上兩句,然而一看到他那淡漠而飄忽,沒有多少神采和光芒的眼眸,嘴里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所謂站著說話不腰疼。她并不是當事人,又怎知光緒在失去了珍妃以后,感情上受到重創的他會有怎樣的心情?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夫妻間的事情外人總是不好插嘴的。
想到這里,便歇了勸解的心思,轉而婉言說道:“皇上,我們也回去休息吧。走了這許多時候,您一定累了吧?龍體要緊啊!”
光緒轉過頭,看了看她,笑了笑道:“不妨事,就在這外面走走吧。回去……那并不是個休息的好地方啊!”
婉貞心重一緊,看著他那悲傷而又無奈的笑容,心里就像被根針狠狠地刺了一下,微微嘆了口氣,也不再多說,陪著光緒沿著園中的小道慢慢散起步來。
說是散步,兩人卻誰都沒有出聲。光緒一直默默地走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婉貞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兩人于是只好相對默然。好在這段路并沒有多遠,走了一會兒,只聽鐘德全說道:“萬歲爺,福晉,玉瀾堂到了。”
婉貞腳步一頓,抬眼望去。只見在前方,一座宮殿翹然而立,一貫的青磚紅墻不知怎的卻在此刻給人一種冰冷僵硬的感覺,即使在陽光底下,看了也不禁令人心底一寒。
婉貞暗地里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就是未來數月將要居住的地方嗎?
光緒也是愣愣地注視著眼前的建筑,過了半晌,這才深深嘆了口氣,道:“走吧。”說完,率先向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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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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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貞跟在他身后,邁進宮門,只見里面是一座三合院式的建筑。光緒指著前方說道:“這便是朕所居住的地方。前面的正殿就是玉瀾堂,東邊兒是霞芬室,西邊兒是藕香榭。朕就住在藕香謝里,往后你也住在那兒。霞芬室是用膳的地方,玉瀾堂就不用朕說了。這里跟紫禁城里并沒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區別就是只有大門這么一條路可以出去,你若是想要出門走走便沒那么方便了。”他說著,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婉貞心頭一滯,想起來慈禧自從戊戌變法失敗以后,將光緒幽禁起來,紫禁城里把他關在瀛臺,頤和園里則將他關在玉瀾堂。而為了防止他逃走,還特意將玉瀾堂的東、西、北三方都用磚墻堵住,只留下南向的大門出入,另派有心腹太監日夜監視,光緒的處境之凄慘可見一斑。
無言地看著光緒,她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反倒是光緒抑郁了一陣,忽又笑道:“其實這里也沒什么不好,住慣了也就無所謂了。只是苦了你,無端要跟朕一起受這活罪。”
婉貞忙道:“皇上言重了!其實只要心寬,住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關系呢?”
光緒愣愣地看了她半晌,暖暖一笑,道:“你這話,真是說到朕的心坎兒里去了。你說得對,只要心寬,什么地方不都一樣的嗎?”說完,當先大步走了進去。
婉貞暗自嘆了口氣,心頭一陣堵悶。話雖說得冠冕堂皇,但住在這種類似于監牢一樣的地方,別說是皇帝,就算她這普通人也受不了啊!長期處在這樣的環境下,即使有再多的雄心壯志怕也會被消磨光了吧?且不說精神上的折磨,就是生理上,總是待在這么狹小封閉的空間里,即便身體再怎么強壯,怕也是忍受不了的。說不得,光緒的身體如此之差,這幽閉的環境也是罪魁禍首之一!
走進了房間,只見里面的家具擺設都簡單至極,除了桌椅板凳、衣柜床鋪之外,并沒有太多的擺設物件,想來必定也是慈禧的“杰作”了。是怕擺設多了,會被光緒利用來做點別的事情嗎?還是純粹只為了顯示自己的權威?不得而知。
總之,整個玉瀾堂給人的感覺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外面看似不錯,但一進到里面,相比起紫禁城里的金碧輝煌,就只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了!
待了不多一會兒,婉貞便覺得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并不是真的透不過氣,而是那種壓抑沉悶的氛圍令人無法呼吸。難為光緒在這樣的地方竟然住了那么些年,至今還沒有崩潰算是他神經堅韌了!
然而盡管婉貞對這樣的住所有諸多不滿,她卻對如何改變這一切完全束手無策。在玉瀾堂里住了兩天,她是愈發的感到憋悶了。
光緒自然是看得出她的感受的,心中難過愧疚之余,也鼓勵她多多出去走走。跟他自己不同,婉貞深得慈禧的喜愛,加之需要讓她為皇家誕下后嗣,慈禧更是對她諸多包容,因此即便是陪著幽禁的皇帝,無論何時她想出去轉轉都是沒問題的。
聽到光緒的鼓勵,婉貞心思一轉,笑道:“皇上說得對,左右也沒什么事,不如出去轉轉。不過一個人去真的沒什么意思,不如皇上也一起吧。”
光緒不由得一愣,搖了搖頭道:“朕是不會被允許出門的。”
婉貞歪著腦袋,問:“這是老佛爺的旨意么?”
光緒又是一愣,再次搖了搖頭道:“不曾有過明旨,可是……”
“那便是沒有啦!”婉貞打斷了他的話,笑道,“老佛爺最是仁厚慈愛,想必不會下達那么不近人情的旨意。況且時過境遷,這么多年了,老佛爺便是再大的怒氣也該消了,現在出門,當是沒什么緊要的。”說完,便拉著他向外走去。
光緒不由得左右為難。雖然被她說得心中蠢蠢欲動,但卻始終心有顧忌,行走之時難免便多了幾分踟躕和彷徨,顯得有些猶豫不決。
到了門口,幾個小太監不知從什么地方竄了出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婉貞的臉沉了下來,冷冷說道:“你們這是干什么?”
小太監點頭哈腰,涎著笑臉問道:“皇上和福晉這是想到哪兒去啊?”
婉貞一股悶氣在心頭,主子們出門,他們這些小太監有什么資格過問?不過還是忍住了氣,答道:“皇上和我準備出去走走。怎么,不行么?”
小太監們面面相覷,不由得犯了難。他們雖然得了慈禧的命令不準光緒隨意出門,但又有命令說不得禁止福晉的行止,如今這陣仗,總不能讓一個走不讓另一個跟著吧?畢竟慈禧那是暗地里的命令,上不得臺面的,不敢拿出來作為憑據。
婉貞嘴角一揚,就在他們猶豫的那么一瞬間,堂而皇之扯著光緒出門去了。小太監們嚇了一跳,到底沒敢阻攔,只得遠遠地跟在后面,一邊愁眉苦臉地派人前去向李蓮英稟告。
李蓮英得了消息,不敢怠慢,急忙呈報給慈禧。不想慈禧卻默然了半晌,然后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隨他去吧。”
得到命令的小太監自然是樂得輕松,只是遠遠地綴著,不再阻撓了。
光緒和婉貞對視了一眼,會心而笑。
有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此又過了幾天,每天婉貞都會陪著光緒出去散步散心,幾天下來,不僅他的身體不再那么虛弱,就連精神也更加好了幾分,看來環境能夠影響人的心境乃至身體機能,這番話大抵是沒錯的了。
這日,又到了兩人的散步時間。剛走到門口,卻忽見一個小太監跑來,躬身說道:“萬歲爺,福晉,老佛爺請福晉過去喝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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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奉承(加更)
聽了小太監的話,光緒和婉貞不由一愣。
以前慈禧確實是喜歡叫上婉貞喝茶聊天,但那只不過是籠絡人心之舉,自從她被強制與光緒送作堆之后,便再也沒有了類似的活動。怎么今天又會突然傳喚她呢?
百思不得其解,光緒的眼神中有著緊張與關懷,看了看婉貞。
婉貞自然知道他在擔心些什么,于是笑了笑道:“想來是老佛爺一個人寂寞了,所以想找人說說話吧。皇上,我去去就回。”
其實根本沒什么好擔心的不是么?在這種地方,完全就是慈禧的天下,就憑光緒和她,能翻出什么風浪來?如果慈禧真要對付他們,根本不必那么麻煩,直接一個懿旨扔下來就解決了。
光緒本就是關心則亂,經她這么一提醒,顯然也回過味來,點點頭道:“也是。那你快去吧,朕等你回來再出門。”
“皇上,此刻天氣正好,散步是最合適不過的,您還是抓緊時間去走走吧。”婉貞急忙勸說道。
光緒的身體雖然已經好了些,但畢竟積弱的年份太多,底子太虛了。再過些時候,日頭猛了,就不適宜出門了。慈禧把自己叫去,不知為了什么,也不知會待多久,沒來由因此而耽誤了散步的時間。
光緒被關得久了,身體羸弱,其實并不怎么想散步,之所以每天都能堅持不過是因為婉貞陪在身邊的緣故。但今日婉貞被慈禧叫了去,沒了人陪伴,他便仄仄地提不起興趣來。本想就此作罷的,但見婉貞關懷而堅持的眼神,心頭一暖,那拒絕的話語卻是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微微嘆了口氣,他點點頭,道:“那朕就自己出去走走。你也要多加小心,說話之前一定要三思,切莫說錯了話惹了那人不高興,但也別委屈了自己……”
他這一說就不可收拾,絮絮叨叨就像個嘮叨的老婆子,關護之情溢于言表。
婉貞看得好笑,心里也忍不住升起一絲甜意,打斷了他的話,笑道:“好好好,萬歲爺,我都明白了。您快去吧,我也得趕緊去見老佛爺了。”說完,推著他出了門,旋又對鐘德全說道,“小鐘子,好好侍候著皇上,最多不過一個時辰,一定要回來,否則傷了龍體,我可唯你是問!”
光緒身邊的一干太監宮女都知道,這位福晉最是位容易說話的主兒,人美,心也軟,待人和氣,從不將他們看得低人一等,因此婉貞在他們心里,都是又敬又愛的。因此她此時話雖說得有些重,鐘德全卻也并不怎么驚懼,涎著笑臉答道:“福晉您請放心,就算小鐘子自個兒粉身碎骨,也萬萬不敢讓萬歲爺有個什么閃失啊!”
婉貞“噗嗤”一笑,道:“就你這嘴皮子厲害!好了好了,趕緊去吧,回頭日頭就該大了。”
光緒念念不舍地看了她一眼,這才一步三回頭,在鐘德全的伴隨下出門去了。婉貞則趕緊回屋換了身衣裳,然后來到了慈禧所住的樂壽堂。
樂壽堂的格局與玉瀾堂類似,都是三合院式的建筑。面臨昆明湖,背倚萬壽山,東達仁壽殿,西接長廊,堂前有慈禧乘船的碼頭,可說是園內位置最好的地方了。據說這本是乾隆爺修給母親孝圣憲皇后的居所,咸豐十年被毀,光緒十七年重修后,就成了慈禧的住處。
走到門口,只見門額上“樂壽堂”三個黑底金字,字體相當熟悉。這些日子天天陪著光緒讀書寫字,她自然認得這是光緒的手書,不由有些奇怪。以光緒和慈禧兩人水火不容的情形看來,慈禧居然還會留著他寫的字,實在有些令人不解。不過由此可見,或許兩人之間會有轉寰的余地也未可知。
心里想著心事,腳下卻不停步,她跟著小太監走了進去。慈禧的臥室在西暖閣,進門一看,婉貞不由嚇了一大跳。
頤和園里早有電燈這就不必說了,玉瀾堂里面也有,婉貞還曾經非常惡搞地猜測過慈禧之所以這么喜歡頤和園,是不是嫌沒有電燈的紫禁城夜里太黑了?不過她卻萬萬沒想到在慈禧的寢宮里居然會有這么多的西洋穿衣鏡和自鳴鐘,看得她有些眼花繚亂的感覺。被亮晶晶的鏡面閃花了眼的同時,那“滴滴嗒嗒”的鐘擺聲也聽得人心里發虛。
定了定神,她看見慈禧正端坐在前面,趕緊上前兩步,跪拜道:“婉貞見過老佛爺,老佛爺吉祥。”
慈禧臉上滿是笑容,迭聲道:“罷了罷了,快起來。可有些日子沒見了啊,婉貞,來,過來讓我瞧瞧。”
婉貞不敢怠慢,急忙站了起來,走到慈禧身邊。
慈禧拉著她的手,就像是端詳著自己的女兒一般,把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仔細打量了一圈,這才笑道:“好,好,白了,也豐滿了。看來皇上沒讓你吃苦。”
婉貞抿嘴笑著,道:“老佛爺說笑了。皇上一向對婉貞都是極好的。”
慈禧笑道:“這才象話!像你這般美麗可人兒、溫柔賢惠的媳婦兒,上哪兒找去?他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個,不好好珍惜著不怕老天不容啊?!”
婉貞心里一跳,這話怎么聽似乎都有些別有深意呢!
心中似乎有一陣涼風吹過,她于是趕緊扯開了話題說道:“多日不見老佛爺,您老人家還是一樣的那么年輕康健,婉貞可羨慕著呢!老佛爺就是老佛爺,可不是婉貞這樣的凡夫俗女能夠比擬的!”
慈禧樂得一張老臉都笑成了花兒,指著婉貞只是笑,對一旁的李蓮英說道:“你看看,你看看,多么甜的一張小嘴兒,一說話就讓人心里舒坦!”
李蓮英急忙湊趣地湊上前來,笑道:“那是。婉貞福晉聰慧伶俐又溫柔解意,老佛爺您挑選的人兒,那眼光……嘖嘖嘖,奴才再修煉一千年也比不上您吶!”
一番話,說得慈禧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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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趁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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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笑笑了一陣,慈禧仔仔細細過問了一番婉貞在光緒身邊的生活,末了,笑瞇瞇地拉著她的手,和藹地說道:“婉貞吶,你是進宮來干什么的,我早已與你說過了,也不打算重復。雖說現在時間是早了點,你也才進宮沒多久,可還是應當注意一下,早早為皇子的事情打算才是。皇上年紀畢竟不小了,我也不知道還能撐幾年,皇嗣的事情一定要抓緊,我不求別的,只求今年內能有個消息就行!”
聽到慈禧這么露骨的話,婉貞的臉上不禁一陣紅似一陣。且不說她跟光緒只不過是假夫妻,再過十年也不會有什么孩子。就算是真的夫妻,孩子的事是他們想要有就會有的嗎?男方、女方都要配合,身體狀況更是重中之重。冒冒然就生孩子,不僅對夫妻雙方沒什么好處,對孩子本身也不好,不利于優生優育。她以前很多同事,那是費盡心機,用盡手段調理好了夫妻雙方的身體之后,掐著手指算著日子生出來的啊!
想到身體狀況,她的心中忽然一動,抬起頭來,笑道:“老佛爺請放心,婉貞既然答應了您老人家,就一定會盡力而為。不過……”她欲言又止。
“不過什么?”慈禧問道。
她暗地里咬了咬牙,趁著慈禧現在心情好,趁著自己現在貌似還算得寵,說不得拼他一把!
她仔細斟酌著用詞,緩緩地說道:“老佛爺,您也是過來人,應當知道這傳宗接代的大事,總要夫妻兩個都身體康健、心情愉快,機會才大。婉貞以前也曾經打聽過,在這種事上,男方的身體尤其緊要,若是身體虛了,那女方受孕便也就困難了。”
慈禧皺了皺眉頭,道:“你是說,皇上的身體不好,所以影響到受孕?”
婉貞揣摩著她的表情,更加字斟句酌地說道:“老佛爺,恕婉貞大膽,其實皇上的身體如何,您比婉貞更清楚。不過,在瀛臺的時候,托老佛爺的鴻福,皇上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了,心情也舒暢,便沒有那么容易生病。只是來到頤和園以后,玉瀾堂雖好,卻三面都封死了去,難免給人感覺憋悶和壓抑,皇上心中便似乎又有些抑郁,身體仿佛也有些差了。”
慈禧拉下了臉,冷哼了一聲道:“當初,他就是在那里跟那些跳梁小丑們謀劃什么變法,差點毀了祖宗基業!怎么,心里頭還不服氣?還想要再來造反一次不成?!”
婉貞早知這段歷史,慈禧這番反映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聞言并不十分緊張,苦笑了一聲道:“老佛爺,您言重了。說實話,都過了這么些年,皇上該想通的也已經想通了,知道孰是孰非,又怎么可能再心有怨懟?只不過那屋子,婉貞也住了,實在是有些壓抑的感覺。尤其是三面都封了以后,空氣也不流通,給人一種無言的壓力,常年住在里面,怕是對身體無益的。婉貞記掛著老佛爺的旨意,一心想的都是如何才能為皇上誕下健康的皇子,可住在那樣的房子里,我怕……”
她刻意沒把話說死,留下了無限的想象空間,怕什么?就讓慈禧自己去補完吧!
慈禧果然有些遲疑了。
事實上,她其實也并不認為在經過這么些年的監禁生活之后,光緒還敢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舉動出來,方才只不過是習慣性的思維和發怒罷了。此時冷靜下來,聽婉貞這么一一分析過來,仔細想想倒也真是那么回事!
婉貞說的倒也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就她個人親身經歷而言,當初不就因為咸豐帝的身體羸弱,所以直到最后也沒能多生個一男半女的么?如今這個麻煩又纏上了光緒,若是真的會影響到生育,那就不能不重視了。
她想了想,問道:“如今你們不是天天出去散步么?”
婉貞點了點頭,道:“是的,老佛爺。可散步也就那么最多一個時辰的事,皇上身子太虛,經不起陽光太猛烈的照射,不能過多在外面勞累。而一旦回到玉瀾堂,仍舊必須面對那些封死的門廳,如此一來,每天的散步也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罷了。”
慈禧皺著眉頭,嘆了一聲道:“你說了這么多,不過是希望我去了那三面墻罷了。”
婉貞一驚,隨即心中又是一緊,忙低下頭,訥訥地說:“老佛爺圣明。”
慈禧扯了扯嘴角,道:“罷了,當初我也是一時氣不過,才會封了他的去路。要知道那會兒珍妃已經走了,他又不肯接受皇后和瑾妃的服侍,我一怒之下,尋思著既然他都不想要她們了,那留著門做什么?索性全都給封了起來。但如今,他既已有了你,這墻有沒有也就無所謂了,我讓他們去了就是。”
婉貞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把喜悅的泡泡緊緊封鎖在心頭,不敢露一點兒端倪出來。
至于慈禧封墻的舉動是為了防止光緒逃跑,還是為了阻斷他跟的聯系,這些都與她無關,也都不重要了。關鍵是,慈禧已經答應拆了那些墻,這便是她想要的結果!
如此一來,光緒的心情一定會有所改善,她自己也能生活得快樂些,何樂而不為呢?
慈禧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主兒,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毫不耽擱,當下轉頭對李蓮英說道:“小李子,這事兒就交給你去辦,該怎么著你自己清楚,千萬別出什么漏子。”
“喳。”李蓮英答道,然后又抬頭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老佛爺,這拆墻……倒是不難,可拆完之后總得修葺修葺。而且拆墻時候的動靜太大,怕是會驚擾了皇上和福晉,您看這……”
他倒是想得周到。
慈禧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這段日子,讓他們住到養云軒去不就得了?這事兒務必盡快辦好,不然少不得賞你一頓竹筍炒肉絲。”
李蓮英驚恐萬狀地捂住了屁股,迭聲討饒道:“老佛爺慈祥!老佛爺慈悲!奴才一定辦好,您就放心吧!”
他這一番插科打諢,慈禧又被逗得哈哈大笑,氣氛頓時緩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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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驚懼(加更)
說話間,李蓮英偷偷瞟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婉貞,暗地里忍不住偷偷豎起了大拇指。
敢對慈禧說出那樣的話,能夠成功讓她收回成命解除部分對光緒的幽禁措施,固然是因為時過境遷,慈禧對光緒的戒心已經降到最低,不再那么在意他的行動,然而婉貞的膽識和勇氣同樣至關重要!正因為把握了慈禧的心思,拿捏住了慈禧的命門,才敢如此大膽地提出這樣的要求,并且非常順利地得到了慈禧的首肯,看來這位福晉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啊!
李蓮英在慈禧身邊待了那么多年,什么樣的人沒見過?什么人表面厲害實則廢柴一塊,什么人看似無害實際上卻精明伶俐,他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對婉貞又上了幾分心。
又說了一會子話,慈禧看看天色,說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這老婆子就不耽誤你們相處的時間了。你跪安吧。”末了又加了一句,“皇上的事情你多費些心思,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需要我幫襯的,盡管開口。”
婉貞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道:“是,老佛爺,婉貞記住了。”
慈禧點了點頭,又對李蓮英說道:“小李子,你隨福晉去,把拆墻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再回來。”
李蓮英服侍她多年,主仆倆早已有了默契,聞言心領神會地躬身道:“奴才遵旨。”
婉貞笑了笑說:“那就麻煩李公公了。”
李蓮英忙道:“不敢當,不敢當,這都是奴才應當做的。福晉您請。”先把婉貞讓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后來到了玉瀾堂,卻見鐘德全在門口徘徊著。婉貞不由奇怪地問道:“小鐘子,你在這兒干什么?皇上呢?”
聽見婉貞的聲音,鐘德全不由得一喜,然而隨即便眼尖地看見了婉貞身邊的李蓮英,不禁又是一愣,小心肝兒習慣性的抖了一下,沒來由一陣恐慌。
難道老佛爺又有旨意下來了?那可基本上都沒啥好事兒啊!
不過他也算是反應快的,一愣之后便立刻跑上前來,打了個千兒道:“奴才見過福晉、李公公。”
李蓮英笑瞇瞇地點了點頭,并沒有出聲。在這種時候,話當是要留給主子們說的。
婉貞說道:“起來吧。小鐘子,你不是陪著皇上散步去了嗎?怎么會在這兒?”
鐘德全笑著回道:“回福晉的話,今兒個您不在,萬歲爺就沒了散步的心思,走了沒幾步就回來了,正在藕香謝里歇著呢。吩咐奴才在這兒等著,您回來了也好盡快告訴他。”
婉貞聽了,心里不由好氣又好笑,還夾雜著一絲淡淡的甜意。李蓮英則是眉開眼笑地看著她,說道:“皇上如此關心福晉,福晉好福氣啊!看您二位如此伉儷情深,奴才心里也歡喜得緊。”
婉貞聽了,不由窘得面紅過耳,尷尬地說道:“這……哪里是什么伉儷……皇上只不過習慣了有人陪著說話兒,一時之間有些適應不過來罷了……”看著兩個太監曖昧的笑容,這話卻是怎么也編不下去了,只得趕緊轉變了話題,對鐘德全說道,“好了,小鐘子,快去通報皇上,然后趕緊著人打點東西,我們要到養云軒暫住一陣子了。”
鐘德全正笑瞇瞇地開心——那是真的開心。自從婉貞福晉來了以后,皇帝無論從精神上還是身體上,比以前都不知好了多少!他這個貼身太監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對婉貞的感激也是無以復加。
然而忽然之間聽到婉貞天外飛來一句,不由有些發愣。
好端端的,搬去養云軒做什么?
李蓮英不愧是太監中的翹楚,在體察上意、服侍周到上面已經做到了極致,一個巴掌拍到了鐘德全的頭上,斥道:“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按照福晉的吩咐去做?!”
鐘德全打了個激靈,這才回過神來,趕緊唯唯諾諾地跑開了。
婉貞看得好笑,對李蓮英說道:“看來,要勞煩李公公多費心了。”光緒身邊的人幾乎個個都是驚弓之鳥,怕是派不上用場的。估計慈禧也是知道這點,才指名讓李蓮英來負責的吧?
李蓮英忙道不敢,仍舊是讓了婉貞先行,自己才巴巴兒地跟在后面。
這便是他聰明的地方了!按理說,他是慈禧身邊的紅人,婉貞再怎么得寵,也不過是個嬪妃之流的人物,雖說兩人一個是主一個是仆,權柄相比起來卻是天差地別。然而他卻從不因此恃寵而驕,對于身份上高過他的人,從來就是畢恭畢敬,絕不落下任何話柄;對身份上不如他的人,也從不曾仗勢欺人。正因如此,他的口碑無論是在宮里宮外,都還是蠻不錯的。至于后世因著他與慈禧的關系,對其多有貶斥,那卻是德行上的考量了,就為人處世的態度方法而言,他確實是做得很到家。
婉貞默默地走在前頭,想起后世曾經看過一篇文章,說光緒其實對李蓮英并無多大恨意,反而多有感激,當時覺得挺不可思議的,現在看來,倒也并非沒有道理。從諸多事情上看,李蓮英確實對光緒多加照拂。
鐘德全的腿快,婉貞他們不過才走了幾步,就見光緒得了信兒從西殿里出來,神情緊張,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婉貞身邊,拉著她的手問:“婉貞,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們要搬去養云軒住?”他瞟了李蓮英一眼,又問,“是不是皇爸爸有了什么旨意?”
婉貞注視著他,從那雙漆黑的眼眸內,可以清晰看到他內心的驚惶與恐懼,不由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十來年的幽禁生涯真的是把他給嚇壞了啊!好好的一個皇帝,卻竟然連個風吹草動都會驚懼不已,這是要經歷了多少危險和恐怖才能造成的后果?
有些心痛,也有些怨憤,對慈禧的恨意不禁又加深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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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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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貞努力綻開了笑容,對光緒說道:“老佛爺確實下了旨意,”看見光緒瞬間蒼白了臉色,趕緊又說道,“不過卻是好事呢!”
李蓮英乃是七竅玲瓏心,見機得快,笑嘻嘻地說道:“啟稟萬歲爺,太后老佛爺請您和婉貞福晉暫時移居養云軒,以便讓奴才們把這幾道礙事的墻給拆了。”
“拆……”光緒一愣,但隨即便反應過來,立時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震驚的眼光看向婉貞。
婉貞笑著點了點頭,道:“沒錯,皇上。老佛爺已經答應,讓把這三面墻都給拆了。不過拆墻的時候必然會沙塵漫天,況且拆完之后還需要做些修葺,老佛爺索性就讓您暫時住到養云軒去,免得驚擾了圣駕。”
婉貞是不會騙他的!得到了證實,光緒只覺得胸中波瀾起伏,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自從修筑了那三面墻壁之后,這玉瀾堂就像是一座監獄,住在里面,壓抑和沉悶讓人透不過氣來。可這么多年了,他都不得不被困在這小小的方寸之地,守著頭上這片藍天,期待著不知會不會有的未來……
現在,這監獄的牢墻終于要拆掉了嗎?
一時間,他竟有種熱淚盈眶的沖動。
婉貞靜靜地看著他,默默地讓他抒發著這些年積累下來的郁氣。雖然只不過是拆掉墻壁而已,誰也不會以為慈禧將就此放過光緒,還給他自由的生活,他們的處境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多少,但這畢竟是個開始不是嗎?只要有曙光,就會有希望,只要他們不懈地努力,總有一天,這整個的牢籠都會被打破的,不是嗎?!
待光緒的心情稍微平復,婉貞這才笑笑說道:“皇上,我們還是趕緊收拾東西搬出去吧,也好讓李公公他們早日開工、早日完工。”
光緒這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對李蓮英說道:“朕這就搬。李諳達,此事就勞你費心了。”
李蓮英誠惶誠恐,連道不敢,瞟了一眼婉貞道:“其實,這都是婉貞福晉的功勞,奴才只不過是奉旨辦事,不敢居功。”
光緒心里一寬,看了婉貞一眼,微笑著說:“婉貞的好,朕自然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的。”
并沒有多加贊譽,然而這番話聽在婉貞耳里,卻別有一番滋味兒。
兩人對視了一眼,說不出的默契,不由得相視而笑。
李蓮英在一旁看著,微微彎起了嘴角,然后勾手勾腳地走了出去,順帶扯了一把還在發愣的鐘德全。
“小兔崽子,還不趕緊去為皇上和福晉收拾東西?發什么呆呢?”他恨鐵不成鋼地斥道。
鐘德全一聽到墻壁將要被拆除,立刻便被震驚和巨大的幸福感給擊傻了。直到李蓮英的提醒這才猛地驚醒過來,忙不迭火燒屁股一般竄出去做事去了,臉上還忍不住露出傻傻的笑容。
說是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么好拾掇的。將常用的衣物雜什收一收,其他的吃的用的養云軒中都有,也用不著搬來搬去的麻煩。不過一刻鐘后,光緒和婉貞就來到了頤和園里自成一處的養云軒。
光緒的心情很好,站在軒門前,指著門邊的楹聯笑道:“婉貞,這養云軒可是乾隆爺時候就留下來的地方。你瞧這副楹聯,還是乾隆爺的手筆呢!”
婉貞微微一驚。后世來參觀的時候不過是走馬觀花,她還真沒仔細打量過這些楹聯、題字什么的。乾隆皇帝的真跡,即便是在這光緒年間,也算是古跡了啊!當下不由得細細看去。
只見門額上,“川泳云飛”四個大字龍飛鳳舞,門兩側刻著一副楹聯:“天外是銀河煙波婉轉,云中開翠幄香雨霏微”,點畫圓潤均勻,結體婉轉流暢。婉貞跟著光緒習了一陣的字帖了,對書法倒也不似當初一般陌生,多少能看出點道道來。
后世對乾隆書法的評價,說他圓潤豐滿有余,勁道銳意不足,字如其人,是個守成持重的君主,不能開拓進取,如今看來,倒也有些道理。
欣賞完乾隆手書,她轉過頭來,發現光緒正在凝視著楹聯,愣愣發呆。他的眼神瞬息萬變,不知是否在緬懷著祖宗那個時代大清朝的全盛氣象?
默默嗟嘆了一聲,她輕聲道:“皇上,進去吧。”
“哦……”光緒如夢初醒,精神也不像方才那般亢奮,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道,“進去吧。”
兩人邁步走進了院子。
養云軒是一所四合院式的建筑,正殿五楹,東廂房名叫“隨香”,西廂房名為“含緣”,自成一個院落。門前便是葫蘆湖,一座漢白玉石拱橋連接著養云軒與長廊,軒東有疊石洞穴和天橋通往樂壽堂的西花園。
因著它的位置特殊,緊靠著長廊、樂壽堂和排云殿,又自成院落,因此本是慈禧住在園子里的時候,跟隨而來的命婦、格格們的住處。這次慈禧回頤和園,除了嬪妃之外,也就帶了婉貞一人,而婉貞是要跟光緒住在一塊兒的,這養云軒也就空了下來。如今玉瀾堂要大興土木,正好把這里拿來安置皇帝和婉貞。
頤和園到了如今其實已經被修葺過多次,真正乾隆時期留下來的老建筑不多,例如這個養云軒,式樣跟現在多少是有些不同的。而光緒得以從玉瀾堂那座“監獄”跑出來,心情歡暢之余,便拉著婉貞四處參觀起來。而婉貞雖然后世也曾經來過,但畢竟時間已經久遠了,況且那時游人如織,又哪里能夠看得清楚分明?于是也游得津津有味,一路上,是少見的歡聲笑語。
鐘德全跟在他們身后,忍不住偷偷抹了抹眼角。
自從跟隨服侍萬歲爺以來,還從未見過他如此開心的笑容。自從婉貞福晉來了以后,萬歲爺的心事似乎少了,笑容也變多了,更難得的是,婉貞福晉手腕通天,他們如今的處境也是大有改善,連玉瀾堂的磚墻都要被拆除了不是么?
多虧了婉貞福晉啊!
他暗暗地感激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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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鈺檸(加更)
養云軒是給命婦、格格們住的地方。而能夠跟隨慈禧來到這里的人,必然都是極為受寵的主兒,因此這里的擺設氣派、風景氛圍自然都是極好的,與玉瀾堂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已經在玉瀾堂中受夠了折磨的光緒來到這里,就像是得了解放一般,心情上的舒暢一日勝過一日。再加上婉貞的溫柔陪伴,他只覺得仿佛又找回了多年前的輕松與快意,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皇帝似乎又復活了過來。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這不過是種幻覺。時光流逝,過去的年歲不可能重來一遍,而壓在他頭上的那座大山,直到現在也從未動搖過。但那又何妨呢?從婉貞身上,他學到了把握當下,若是自己都不能給自己快樂,誰還能給呢?
他的人生已經夠悲慘了,沒必要自己再給自己添上一把憂郁,雪上加霜。
放開了心胸,又換了舒適宜人的環境,于是,在養云軒住了幾天之后,他的面色愈發紅潤起來,就像是年輕了十歲一般。
這天,他正跟婉貞站在通往長廊的石橋上,眺望著前方的美景,天南海北地聊著。雖然慈禧讓他們住到了看管相對寬松的養云軒,但仍舊控制了他們的活動范圍,想要離開養云軒前往長廊或是樂壽堂都是不被允許的。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在養云軒周圍的活動,即使不能親去,就在門口眺望一下那些美景也是不錯的。
被幽禁的兩人頗能夠自娛自樂,自我排解。
忽然,一個小太監從側門跑了出來,一溜煙兒地跑到光緒身前,打了個千兒道:“啟稟萬歲爺,鈺檸格格來了。”
“她怎么又來了?”光緒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臉上顯出一絲不耐。
婉貞好奇地看著他。
這個鈺檸格格是個什么人?為什么光緒一聽到她的名字就如此不悅?而又為什么一個格格的到來會讓小太監特意來報告給光緒聽?
“皇上,這鈺檸格格……”她忍不住問道。
光緒看了看她,面上露出一絲尷尬,有些支吾地說:“哦……她是朕的叔父惇親王的女兒。”只這么一句介紹,就再也沒有了。
是說不出來?還是不想說?八成是后者吧!婉貞仔細琢磨了一下,叔叔的女兒,不就是堂親嗎?原來是親戚!
有親戚來串門,看樣子似乎還是個可以跟光緒見面的,有人可以說說話,應該高興的,不是嗎?可為什么他會有那種反應?
“皇上……似乎不是很愿意見到她?”她端詳著光緒的表情,揣測著。
“這……”光緒的表情更加尷尬了,猶豫了一下,說道,“說起朕的叔父們,你也知道,咸豐爺留下的子嗣不多,長壽的更少,惇親王在光緒十五年去世,已經算是長壽的了。他在晚年得了一個女兒,就是鈺檸。因為從小沒了爹的原因,皇爸爸對她尤為憐惜,常常接到宮里來住,也算是極為得寵的人物。不過也正因如此,養成了她眼高于頂的性子,刁蠻跋扈,蠻不講理,只要自己高興,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你倒是說說,這樣的一個人,叫朕怎么待見她?”說到后來,越說越生氣,顯見對此人殊無好感。
婉貞心中詫異至極。如今是光緒三十四年,惇親王在光緒十五年去世,鈺檸格格是他晚年得到的孩子,這么算起來,她如今最多不過二十來歲。就算是能夠經常進宮好了,但等她長大曉事的時候,光緒應該已經被關起來了,一個是被幽禁的皇帝,一個是受寵的格格,這兩個人怎么會有交集的?光緒又怎么會對鈺檸的性格了如指掌?而鈺檸的到來為什么又要特意告訴光緒知道?
一連串的問號集結在心中,她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
光緒一見,頓時心中一慌,急忙說道:“你別誤會,朕跟她之間沒什么,真的!”
然而話一出口,他便知道說錯了!不說還好,說了豈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頓時不禁一陣懊惱。
果然,婉貞一愣,心中隱隱猜到了這位鈺檸格格如此特殊的原因,瞬時間,一股莫名的抑郁涌上心頭。
勉強笑了笑,她說道:“既然是皇上的堂妹來了,您自然是要接見的,我就先回避了吧。”說完,也不等光緒回答,轉身就走。
光緒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迭聲道:“婉貞,你別誤會,朕真的跟她沒什么,一直都是她的一廂情愿,朕從來沒有喜歡過她!”
這才真真是慌不擇言了!越是怕什么越是來什么,他算是完全交了底兒。
這番話聽在婉貞耳里,更是坐實了她的猜測——這位鈺檸格格絕對不是單純的堂妹這么簡單!
心中煩躁的感覺更盛,她轉過頭,強笑著說:“皇上何必著急呢?皇上要喜歡什么人、不喜歡什么人,又哪里輪得到我來評說?皇上自己心里有數就是了。”
聽著這番貌似平和實則夾槍帶刺的話,光緒心急如焚,剛要再說,卻聽到旁邊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叫道:“皇上吉祥。”
兩人齊齊一愣,轉頭循聲看去。
只見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子俏生生站在不遠處,從外貌上看是與婉貞差不多的年紀,一身淺紫色的旗裝,淡施薄粉,面容俏麗,看上去清新可人。只是那雙丹鳳眼中,流露出的卻是一股妒忌和怨憤,眉梢眼角似乎籠罩著一層陰霾,顯得整個人的氣質都偏向于涼薄了,正恨恨地盯著兩人相執的雙手。
一旁的小太監和鐘德全急忙行了個禮,道:“奴才見過鈺檸格格,格格吉祥。”
婉貞細細地打量了她一下,看到她眼中的嫉妒,心中閃過一絲了悟。抽出被光緒拉住的手,她微微點了點頭,笑道:“格格,幸會。”
她們倆的身份并不相差太多,論輩分她還比鈺檸稍高點兒,自然無需卑躬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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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驕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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鈺檸冷冷哼了一聲,卻并不回禮,完全無視了她的存在似的,徑自對光緒說道:“皇上,多日不見,您的氣色好了許多呀!鈺檸見了,心里也歡喜得緊呢!”
光緒皺著眉頭,看都不看她一眼,眼神只是凝注在婉貞身上,帶著審視,更有幾分緊張和惶恐,嘴里說道:“這都是婉貞的功勞,你應當謝謝她。”
鈺檸一滯,胸口一陣悶氣,臉色頓時青白交錯。
“這不是婉貞堂嫂嗎?怎么會在這里?”有了光緒的話,她倒也不好再繼續漠視婉貞的存在,至此才仿佛剛剛看到婉貞似的,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婉貞看了看她。短短幾句話的時光,別的且不說,光緒口中的她“目中無人”這一點已經得到證實了,對于這樣的千金大小姐,她一向敬而遠之。
平靜地笑笑,趕在光緒發怒之前,她淡然說道:“我怎么在這兒……說來話長,就不耽誤你們敘舊的時間了。皇上,您既然有客,請容臣妾先行告退。”說完,轉身悠然而去。
光緒正要追上,卻被鈺檸三步兩步趕在前頭,擋住了去路。
“皇上——”她嬌嗔著,“許久不見,就不陪鈺檸說些話么?”
他愣了一下,不得不停下了腳步。只是那雙眼眸卻牢牢盯著婉貞離去的背影,煩躁的情緒溢于言表,看了鈺檸一眼,眼中的厭惡和不耐清晰可見。
婉貞后腦勺上沒長眼睛,自然看不見后面發生的一切。她快步走回了養云軒,這才回頭看看,只見光緒正被鈺檸攔住說話,心頭不由一痛。
咬了咬下唇,她毅然轉頭,忽然看見鐘德全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了自己前面,正苦笑著看著自己。
“小鐘子,你……”她不解地說。
他不在光緒身邊伺候著,跑到這兒來干什么?
鐘德全卻搶先一步說道:“福晉,您可千萬別誤會。鈺檸格格因著從小就常在宮里出入,自幼便與萬歲爺接觸,也不知怎的,就是喜歡上了萬歲爺。可萬歲爺從來沒動心過,以前是有著珍主子,如今又有了福晉您,別的人更是入不了萬歲爺的眼了!萬歲爺不是那種花心風流之人,這點小鐘子愿意拿命來擔保!”
好容易萬歲爺又有了知心合意的人,重新煥發出生的活力,若是就這么毀了,別說萬歲爺,他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了!所以,就算拼著受罰也好,他也要幫萬歲爺辯解一番,千萬不能讓婉貞福晉一怒而去啊!
婉貞沒有說話,抬頭默默地看向天空。
樹梢,細嫩的新枝偷偷冒出了頭,幼小的枝丫在和風中緩緩舒展,嫩綠的顏色清新稚雅,流露著孩童似的純真,勇敢用最直白的姿態迎接著世間的風吹雨打,努力伸展著身軀,渴求著陽光,散發出無盡的生機和活力。
她淡淡地笑了,揮去心中的那一絲悵然。
“福晉?”鐘德全奇怪地看著她,不明白為何說著說著她竟然會發起呆來。
她被這聲叫喚拉回了注意,看著鐘德全焦急中帶著些緊張的神情,微微笑了笑,說道:“原來鈺檸格格喜歡皇上啊!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說來聽聽。”
左右無事,聽聽八卦也無妨。
鐘德全猶豫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說道:“回福晉的話,事情是這樣的。”接著,娓娓述說起來。
原來這鈺檸格格,等于變相就是慈禧收養的,從小就經常在禁宮出入,儼然就是宮里的公主一般。正因為慈禧的寵愛,養成了目高于頂的性子,覺得天下人都比她矮了一截,別說一般的官宦子弟了,就算是王公貴族也不被她放在眼中。
在她的心里,不知何時便養成了“最好的都應該是她的”的思想,不僅吃穿用度,就連未來的那一半也是一樣。以她這種性子,還有什么男人能夠入了她的“法眼”呢?于是,自然而然的,天下間最為尊貴的那個人——天子——便進入了她的視線。
雖然光緒是個沒有實權的皇帝,但一國之君畢竟是一國之君,身份地位在那兒擺著呢,多少還是能唬唬人的。況且在慈禧的鐵腕統治下,能夠配得上鈺檸的年紀,而又有足夠的身份地位的,本就沒幾個人。有權有勢的,多是些阿諛奉承之徒,馬齒徒長,沒幾個好人品。年輕有志的,又大多心氣太高,對慈禧多有怨懟,自然不可能得到重用,擁有什么權勢。相比之下,光緒也算是矮子里面拔高子了。再怎么說,他也有個名頭不是么?
況且別的不論,只看長相,光緒也是很不錯的,雖然氣質有些陰郁,那是長期受到幽禁導致的結果,但他眉清目秀,面容俊逸,活脫脫也是個美男子,十分符合少女心目中理想的良人形象,自然不難討取她的歡心。
綜合上述種種,這位一心只求最好的鈺檸格格會喜歡上皇帝也就不足為奇了。
而被嬌寵慣了的鈺檸格格,根本視世俗教條于無物,想要什么去拿就是了,即使對男人也是如此。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嫁給皇帝,便也就非常大膽地去追求了。況且她還有個常人難及的本事,那就是可以無視別人的拒絕與抵制,理所當然把一切都想成是她的。因此,對于光緒是否會厭惡、討厭她,或是會不會喜歡上她,那都不在她的考量范圍之內。在她看來,凡是她想要的,被她看上的,還有得不到的嗎?
仗著慈禧的寵愛,她是少數幾個可以在瀛臺和玉瀾堂橫沖直撞的人物,根本就不理會什么禁令之類的東西,常常毫無顧忌地沖進瀛臺或是玉瀾堂糾纏光緒。也不知慈禧是怎么想的,對她這種明顯犯忌諱的行為卻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更是助長了她的囂張氣焰,令她的驕橫跋扈更上一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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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漠視(加更)
旁人不理解慈禧的作為,不過聯系到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婉貞倒是對她的心思猜到了幾分。
對于已經失勢,幾乎是被囚禁的皇帝,即使身份再高貴,怕也是沒多少黃花大閨女愿意獻身陪伴的吧?尤其是世人皆知慈禧不喜歡光緒,更是沒人敢來觸這個霉頭了,怕是也只有這位活寶格格才會一門心思往上湊。慈禧對她,多半也是存了跟對自己一般的心思,指望著鈺檸的主動能夠突破光緒的心房,成為中人,然后為皇帝傳宗接代吧?只是這鈺檸的性子太不討喜,光緒始終也沒辦法喜歡上她,反倒是自己陰差陽錯,獲得了他的注意,慈禧這才退而求其次,放棄了鈺檸格格這根線……
不,從鈺檸此時的舉動看來,慈禧究竟是否放棄了她,倒還真的難說呢!
她微微皺了皺眉頭,暫時放下這個剛剛興起的疑問,繼續聽鐘德全絮絮叨叨往下說。
得到慈禧默許的鈺檸格格更是變本加厲,苦苦糾纏著光緒,完全無視他的厭惡和抗拒。光緒為了擺脫她,什么方法都使盡了,漠視、斥責、拒絕、發怒……可那位格格就是有那種視而不見的本事,或者說是堪稱小強的生命力?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更加令人郁悶的是,光緒被慈禧禁了足,就算想要躲開這位比小強還要小強的格格,也無處可去,反倒是鈺檸可以肆無忌憚,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受任何限制。再加上,一個是被慈禧憎惡,看上一眼都嫌煩的落魄皇帝,一個是深受慈禧寵愛,從小帶在身邊嬌寵的得意格格,宮人們會偏向誰,不言而喻。
由此可見,兩人之間完全就是場不對等的“較量”,光緒處于絕對的下風。
鐘德全憂心婉貞會對皇帝產生任何不好的觀感,因此字里行間,盡量將鈺檸往丑了去說。然而婉貞對他的話卻是并不盡信的。
鈺檸的性格如何,她方才略有接觸,看得出來確實不是很好,但也僅此而已了。至于具體有多糟糕,她沒有仔細觀察過,便沒有發言權。不過有一點她是可以確信的,那就是鈺檸確實對光緒有著深深的愛意。
且不論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愛上了光緒,但同為女子,婉貞深深地明白,一個女孩子,尤其是這個時代的女孩子,能夠這么大聲說出自己的愛有多么不容易。況且,她相信人心都是肉長的,越是內心高傲的女人越受不了拒絕和排斥。如果光緒真的如鐘德全所說,變著方子想讓她知難而退,不再纏著自己,那么光緒的行為對于自小就高高在上的鈺檸來說,又是何等殘酷的舉動?當時的情景,必定是非常難堪而又痛苦的局面了。換個人,哪怕是婉貞自己,怕也會就此罷手吧?但鈺檸卻仍然堅持著自己的愛,那是多么困難的事情啊!至少婉貞可以確定,若是換了自己,必定是做不到的。
因此,她對鈺檸的看法,倒也并不全都是負面的。
靜靜地聽著,默默地分析著,她讓自己的理智游離于感情之外,刻意忽略心底的那一股抽痛,用一種淡泊而疏離的眼光來看待著這一切。
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資格來在意呢?不論是載濤,還是光緒,都是她惹不起的情債,一切都是權宜之計!權宜之計啊!
不可以忘記,她的真正目的、真正心愿,只有一個,唯一的一個——回到現代!
鐘德全一面說著,一面偷覷著婉貞的表情,見這位福晉一直都噙著淡淡的笑意,似乎事不關己似的笑著,不由得急了。
為什么她不生氣、不發怒、不吃醋呢?是真的大度,還是已經傷了心而就此疏離?
如果是后者,那可就麻煩了啊!
萬歲爺好不容易又才找到了知心的人兒,重新燃起了生活的信心,萬一福晉離開,他不敢想象萬歲爺是否還能再次承受那種打擊!
痛苦的事情一次已經幾乎要了命,再來一次,那是完全沒有活路了啊!到時候他這貼身太監的命運又會如何?
他在這廂憂心如焚,幾乎就沉浸在了沮喪的深淵里。倒是婉貞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頓時覺得好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好了,別胡思亂想了,瞧,皇上他們過來了。”
鐘德全轉頭一看,可不是么!
光緒好不容易才“突破”了鈺檸的“封鎖”,心急火燎地大步向婉貞走來,一心只想著該怎樣向她解釋,讓她不至于誤會自己是個濫情的男人,而完全無視了鈺檸的存在,將她遠遠拋在后面。
鈺檸追著他,臉色黑得能與墨汁相媲美,眼中又恨又怨,滿是不甘和怨毒,拼命邁動著雙腿卻怎么也追不上腿長的光緒。
“婉貞……”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婉貞面前,光緒卻突然發現,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了。
“皇上,從方才我們出門,到現在也走了不少時候了,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反觀婉貞,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微微笑著,說著話,跟平時的她并沒什么兩樣。
光緒不禁有些糊涂了。
方才看她的表情,似乎對自己頗有怨懟似的,嚇得他一身冷汗。怎么不過轉眼的功夫,卻又變得一點事兒都沒有了呢?此刻她的眼神,是那么平和、那么安然。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她這番前后矛盾的表現,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猜不透。
趁著他愣神的功夫,鈺檸總算是追了上來,喘著氣,先狠狠瞪了婉貞一眼,卻并不理會她,只是笑著對光緒說道:“皇上,您的身體真的好了很多呢!走得這么快,鈺檸都快跟不上了!方才進園子的時候就聽他們說了,您現在精神好,身體也恢復了許多,我原還不信,如今見了,果然是真的,鈺檸的心中真的是歡喜得緊呢!”
“嗯。”光緒對她的話是左耳進、右耳出,心不在焉地應著。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猜測婉貞的想法上了,直接把鈺檸當成了透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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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妒嫉
鈺檸被晾在一邊,不由得又氣又怒。一直以來都是她對別人視而不見,什么時候竟然也輪到別人對她視而不見了?
都是那個女人害的!
她無視光緒一向都不喜歡她的事實,把滿腔都仇恨都放在了婉貞身上。鐵青著臉,她看向婉貞,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對了,堂嫂,你怎么在這兒?我可是聽說,我那載濤堂兄找了你好久呢!”
雖然婉貞的“失蹤”在相關人員的封口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又怎能瞞得過在宮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鈺檸?過完年,當她興致勃勃想要返回皇宮的時候,卻突然聽說皇帝的身邊多了個女人,當時的晴天霹靂至今仍難以平息。為了查出這個女人究竟是誰、因了何事留在皇帝身邊,她甚至還特意推遲了進宮的時間。這次,她可是有備而來,決計不能叫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把皇帝給搶了去!
乍然之間聽聞載濤的名字,婉貞心中一震,終究無法保持心境的平靜無波,臉色不由得一僵。
光緒見了,不由得一股怒火直沖心頭,終于如鈺檸所愿地看了她一眼。只是這一眼的眼神卻冷得像冰,聲音也如同從冰窟里傳出來的一般,說道:“婉貞留在這里,乃是老佛爺的旨意。你有什么不滿嗎?”
聽到光緒搬出慈禧,鈺檸頓時啞口無言。她雖然跋扈,卻并不白癡,知道自己如今的威風從何而來,自然不敢違逆慈禧的命令。
愣了半晌,她忽然轉了話題,臉上瞬間堆滿了笑容,變臉的絕技令人嘆為觀止。
“皇上,聽說老佛爺要拆了玉瀾堂的那三面墻壁,鈺檸真是為您高興呢!那幾面墻,鈺檸老早就看著不順眼了,早拆早好!”她笑著說,然后又道,“如今您也住進了養云軒,真是再好不過了,就讓鈺檸來好好服侍您吧。”
光緒心底冷冷一笑。她若早就不喜那些墻,為何不曾勸過慈禧拆除它?以她受寵的程度,她的建言,慈禧多少會考慮考慮的吧?有她開口,那些墻早就應該拆除了才是,也不會拖到現在。到如今才說厭惡,是不是太過馬后炮了一點?
心里鄙夷著,他皺了皺眉頭,道:“鈺檸,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你還是不要住在這里了,另外找個住處吧。”
鈺檸臉上的笑容一僵,說道:“皇上,您是擔心鈺檸服侍不好您嗎?請放心,鈺檸專門跟人請教過,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說實話,光緒還真不敢讓這位嬌蠻大小姐來“服侍”自己。她自己從小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能把自己照顧好就不錯了,誰還敢讓她照顧?經她手這么一折騰,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多活幾天?
不過這倒不是他拒絕的主要原因。看了看已經調整好心情,恢復了一貫的淡然平和的婉貞,他搖了搖頭道:“你的心意朕心領了。只是畢竟男女有別,你與朕同處一地難免會對你的清譽有損,還是不要的好。”
鈺檸的笑容終于撐不下去了,同樣看了看一旁的婉貞,咬著牙說道:“若說男女授受不親,同是女人,為何她可以,我就不可以?!”
光緒的眉頭緊緊糾結起來。鈺檸性子嬌蠻,凡是她想要的都要不擇手段弄到手,無形中便經常對光緒的話聽而不聞,在他看來,便是處處與他作對。他本就是個極為敏感的人,底下人因著慈禧對他的態度而跟著對他多有怠慢,已經在他心中刻下了深深的恥辱烙印,如今鈺檸又這般咄咄逼人,教他怎么可能對她有所好感?
加之鈺檸處處針對著婉貞,他心里更是覺得不快。于是冷下了臉,他仍舊是那句話,道:“朕說過了,這是皇爸爸的旨意,你若不服,只管向她說去。”
對鈺檸而言,慈禧既是她的靠山,又是她的命脈,因此光緒的一句話便又噎住了她接下來將要出口的怨言。
一時間,氣氛凝重至極。鈺檸氣得說不出話來,光緒則直接無視了她,冷漠的眼光投注在廊外的石桌上。婉貞云淡風輕地笑著,似乎他們之間爭吵的原因并不是她似的,一雙清澈的眼眸帶著看透世情的透徹,默默無語。
鐘德全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額頭上不自覺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忽然,他的眼角瞄到門外小跑而來的身影,愣了一下,隨即喜出望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高聲叫道:“萬歲爺,老佛爺宮里來人了!”
聽到這聲叫喚,三個人不由都是一愣,齊齊向著門口看過去。果然,只見一個小太監正跑過了門檻,向著這邊直直過來了,只是那人是不是樂壽堂的太監光緒和婉貞卻是不知道的。
只見小太監氣喘吁吁跑到三人跟前,跪拜道:“奴才見過萬歲爺、婉貞福晉、鈺檸格格。”
鈺檸一向自視甚高,加之對婉貞十分討厭,此時聽見自己的名字居然被排在了婉貞的后面,不由又是一陣氣悶。
光緒看了看鐘德全。盡管他自己并不認識這個小太監,但鐘德全應該不會認錯才對,因此說道:“起來吧。是不是皇爸爸有什么旨意?”
平日里若是慈禧派人來,必定不會是什么好事,一聽到有懿旨,他總是憎惡中又帶著幾許恐懼,有著難以言明的怨憤。但此時此刻,他卻赫然因而大大松了口氣,心里頭竟然有些暗自感激起這道及時的懿旨來。
不管是什么懿旨,能夠打破此時的僵局,那便是謝天謝地了!
小太監聽了他的問話,不敢耽擱,急忙說道:“是,萬歲爺,老佛爺讓鈺檸格格過去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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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凝視(加更)
聽到慈禧的召喚,鈺檸心中一喜,緊接著又是一愁,瞟了光緒和婉貞一眼,帶著些許的得意和炫耀。
老佛爺果然對她是不同的啊!她在家中就聽說光緒身邊居然多了個女人,當下大驚失色,進了園子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沖到這邊來了,還沒來得及去覲見老佛爺。沒想不過前后腳的工夫,老佛爺就派人來宣了,這得是多大的榮寵?
只是她卻沒想過,她自以為榮光無限的事情,在別人眼里也許并不算什么,甚至可能是厭惡至極的東西,尤其是這里的兩位。光緒和婉貞都是對慈禧沒有好感的主兒,自然也不會把慈禧的懿旨當成是多么了不得的值得驕傲的東西。
但雖說鈺檸覺得慈禧對她的寵愛是一種榮耀,心中卻又有些不安和不舍,主要是因為皇帝此刻的神情太奇怪了。盡管他以前也是對自己這么愛理不睬的,但同時對其他女人也是一樣,并沒有對誰有特別之處,所以她還可以忍受。然而此時此刻,他的神情竟分明透著緊張和關切,為什么?是因為婉貞嗎?那個已經成了親的女人竟然能夠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女人的直覺讓她察覺了,婉貞與別的女人不同,在皇帝心中有著非同尋常的地位。如此一來,她又怎么放心讓她和光緒單獨待在一起?更何況因為過年的關系,她已經許久沒見到皇帝了,這才相處沒一會兒,就要離開?
她真的是不舍得啊!
小太監等了半晌,卻是一點兒聲響都沒有,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雖然他并不知道這幾位主子之間的情恨糾葛,但卻很清楚地感覺到了此時此地氣氛的詭異,忍不住心頭惴惴。不過有一件事他牢記在心,那就是慈禧的命令已經下達了,可不能讓她久等。
于是他忍不住催促道:“鈺檸格格,老佛爺還在等著您呢,請隨奴才來吧。”
鈺檸兩道柳葉眉緊緊地擰了起來,不甘不愿地說:“知道了。”隨即又換了笑臉,對光緒說道,“皇上,鈺檸先去覲見老佛爺,然后再來服侍您。”說完,也不等光緒回答,徑自轉身走了。
反正相處了多年,她不用聽也知道光緒的回答是什么。但這有什么要緊?以前光緒也對她頗為冷淡、處處拒絕,可有了慈禧的撐腰,最后他還不是得乖乖讓步?
心里得意著,她快步向門外走去。那個婉貞,明明是有夫之婦還恬不知恥糾纏著皇上,她一定要對老佛爺說起,不能讓皇上被那樣的女人給迷惑了!雖不知老佛爺是出于什么考量讓那女人待在皇上身邊,但只要有她的勸說,相信老佛爺一定會察覺其中的不妥之處,然后采取行動的。憑著老佛爺從小到大對她的溺愛,她有這個自信!
鈺檸跟著小太監離去了,留下婉貞和光緒兩人,沉默以對。
所以說凡事有利必有弊。雖然刁蠻的鈺檸令人生厭,但原本有著她這個擋箭牌,光緒可以趁機轉移注意力,不再糾結在如何向婉貞解釋上面。如今擋箭牌走了,耳根子是清凈了,他卻沒有了借口,只能鼓氣勇氣直面婉貞,心頭有些話,終究是不得不說的。
“婉貞,朕與她……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他訥訥地說,有種不知該如何開口的尷尬。
婉貞卻俏皮地挑起了眉,笑問道:“哦?皇上,您以為我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光緒不由得更加尷尬了,嘆了口氣道:“你當知道的,自從珍兒去了以后,朕就再沒有過什么心思。”
婉貞心內一嘆,看見光緒有些低落的情緒,想了想道:“皇上,這位鈺檸格格……年紀也不小了吧?”
光緒一愣,不知她為何會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答道:“確實,她今年虛歲二十一了……你問這個干什么?她在朕的眼里,其實什么都算不上。”趕緊抓緊時間辯駁。
婉貞不由得為那位格格嗟嘆了一聲。
在光緒身邊軟磨硬泡了那么多年,居然在他的心里仍然什么都不是,真是讓人為她掬一把同情之淚啊!
“這么大的年紀……老佛爺也沒為她指一門親事?”她又問。
光緒皺了皺眉頭,對此也是極為不解。一般的格格,最多十五六歲就該嫁人了,更何況是慈禧寵愛的格格,更加不存在嫁不出去的問題。更何況慈禧對于喜愛的格格、貝勒們,婚事上總喜歡插上一腳,以她對鈺檸的寵愛程度,應當沒理由不會為她張羅婚事。可事實上,鈺檸今年虛歲二十一了,卻仍舊是個黃花大閨女,這其中的奧妙,不可謂不奇了。
“沒有,皇爸爸至今沒有為鈺檸指過婚。”他搖了搖頭,肯定地說。
果然如此!
婉貞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不禁微微彎起了嘴角,揚起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
光緒奇怪地看著她,然而看到她那狡黠靈慧的笑顏,漸漸地,竟不由得癡了。
溫柔如水,心細如發,善體人意,聰慧大方,婉貞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空谷中的幽蘭,又像是冬雪中的傲梅,高潔、優雅,柔媚中帶著剛強,看似容易順服實則頗有主見,不見花枝招展的張揚,卻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縷縷清香,潛移默化著人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化成了一灘繞指柔。
然而,這卻并不是她的全部。正如此刻,那仿佛透析了一切的眼神,狡猾的笑容中帶著小得意,絲毫不令人反感,反倒有種說不出的可愛,如此靈動的表情,真真是難得一見啊!
婉貞啊婉貞,究竟還有多少面貌等待著人去發掘?
在他還絲毫沒有察覺之時,心底那顆小小的幼苗,又默默地成長了幾分了。
婉貞專注于自己的心思,全然沒發覺到光緒的凝視。一陣輕風拂過,撩動了她的發梢,輕揚起光緒的衣角,仿佛融合在一起,一幅寧靜的水墨畫,凝結了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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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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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壽堂里,慈禧高坐上位,在她的下首,皇后正端坐著,兩個人說著話。
雖說是在談話,但皇后的心思顯然有點飄忽,腦子里不停回放著方才的情景,慈禧的話仿佛流連在耳邊。
鈺檸又來了?
對這個倍受恩寵,可說是自己情敵的女人,她自然是從來沒什么好感的。從以前開始,鈺檸就一直跟她搶奪皇帝,而且仗著慈禧的寵愛,幾乎把全的人都不放在眼里。除了在慈禧面前賣巧弄乖,騙取了慈禧的歡心以外,那個愚蠢的女人幾乎把所有人都得罪完了!
可這一次,聽說她又來了,皇后卻并不似以前那般厭惡,反而在心里奇異地升起一種迫不及待的感覺。
鈺檸來了,怕是那邊那兩個也就就此不得安生了吧?
她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快意。
恨意在心底蔓延,那個叫婉貞的女人,自從她出現后,就奪去了皇帝所有的注意!原本不把任何女人放在心上的皇帝,竟然愿意讓她停留,接受了她的陪伴,這叫其他的女人顏面何存?!
自己才是皇帝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多少年了!自從她進宮以來,雖名義上貴為國母,可皇帝從不曾把一顆心放在她身上過,原來有個珍妃,狐媚迷惑了皇上,好不容易珍妃死了,現在竟又冒出來個婉貞!
她知道的,自己不夠漂亮,不夠機靈,不能時時討皇帝的歡心。可她對他的感情卻絕對不輸給任何人啊!自從嫁給他的那一霎那,自從他掀開自己的蓋頭的那一霎那,她就愛上了他啊……
眼睜睜看著他日夜流連于別的女人的懷抱,自己一個人冷冷清清獨守空閨,還要為了所謂的江山社稷、安寧而忍氣吞聲,無論如何悲憤怨怒都只能獨自咽下。誰又知道,四下無人之時,她總是泣不成聲,無數次,帶著淚水入眠。
那個自私的男人啊!他知道么?在他為了珍妃的死而傷心落淚,為了被人禁錮而頹喪絕望的時候,也有個女人為了他,含淚到天明!
他并不知道吧?不,或許他其實知道,但卻從來不在乎?
以前,在他的心底,值得在乎的就只有那么一個人!而在那個人死后,她曾經以為自己的機會終于到來了,沒想到幾年下來,陪在他身邊的竟終究不是自己!
鏡花水月,一切都是場空歡喜。
好恨!好不甘心!珍妃也就罷了,畢竟是皇帝名正言順的妃子,而且已經死了,用不著計較什么。但那個婉貞有什么好?不過是個已婚的婦人罷了,還是皇帝的弟媳,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他投入一顆真心?!
更令人憎惡而又沮喪的是,這次這個婉貞顯然跟以前的珍妃不同。珍妃因著獨霸圣恩,攛掇著皇帝去搞什么維新變法,被慈禧深深地厭惡著,最終賜下一死。然而婉貞卻是明顯受到了慈禧的寵愛,聽她埋伏在慈禧身邊的眼線說,婉貞和皇帝是被慈禧親手撮合的呀!
聽到這個消息的她,幾乎就崩潰了!在被人如此厭惡的珍妃,那般凄慘的結局下,她都無法趁虛而入,奪取皇帝的心田,如今這個備受寵愛的婉貞,同時受到慈禧和皇帝的喜愛,她還能有什么機會?!萬一果然如傳說中的,婉貞為皇帝生下了皇子,怕是連她這皇后的位子也要拱手讓人了吧?!
一想到這里,她就忍不住全身戰栗。她怕,怕自己的一切,包括心愛的人、榮華富貴、名利權勢都會被奪走;她也恨,恨那個造成了如今的一切,讓自己擔驚受怕、悲戚絕望的人的存在!
她恨婉貞!
但其實,她知道的,這股恨意并不公平,錯并不在婉貞,真正的罪魁禍首是慈禧,是這個中乃至全天下一手遮天的女人。可她敢去恨她嗎?恨慈禧太后?老天,她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既然真正的罪魁禍首無法恨,那么,退而求其次,她只能將滿腹悲苦嫉妒的心情全都發泄在婉貞身上!
但是,即便如此,恨了又能怎么樣呢?有了皇帝的寵愛,有了慈禧的靠山,她根本無法對婉貞構成任何威脅,只能躲在無人處,任由妒嫉和憎恨啃噬自己的內心,無可奈何看著婉貞和皇帝雙宿雙飛,郎情妾意!
不過,現在,機會終于來了!
世人只知她是光緒的皇后,是慈禧的侄女,慈禧對她也一直都慈眉善目的,看似風光無限的樣子,她自己卻心里明白。別說皇帝不喜歡她,就是慈禧,也因為自己無法取得皇帝的歡心,而讓珍妃趁機爬到了頭上,其實也是不大待見她的。因此,她一直都只能小心翼翼、唯唯諾諾,夾縫中求生,就算是面對無名無份的婉貞,也因為她實際的受寵而不敢招惹。
但她不敢招惹,并不代表別人也不敢招惹。受到慈禧寵愛的可不止一人,如今來了個受寵程度與之不相上下的鈺檸格格,這兩個女人對上了,會有什么樣的火花呢?一心想要嫁給皇帝的鈺檸,又怎會放過婉貞這棵絆腳石?!
多么有趣的事情呀!光是想象,她就忍不住要大笑起來了。一想到兩個同樣被她恨之入骨的女人就要斗得兩敗俱傷,她心中的怨氣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變態的快感在心底蔓延,她幾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們的大斗法,到時候,慈禧和光緒又會是怎樣的臉色呢?
說不得,那張最近才又煥發出生機和活力的面孔,又會死寂下去也說不定呢!
那可真是好了,不是么?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一樣不能得到,這才公平啊!
越想越是快意,她幾乎就要掩蓋不住激動的心情。驀然想起這還是在慈禧的面前,她急忙低下了頭,加以掩飾,然而卻終究忍不住唇邊那一抹詭異的笑容,襯托著那張還算清秀的臉龐,在一瞬間變得夜叉一般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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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寵愛
皇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自以為已經掩飾得很好了,卻不知在人老成精的慈禧面前,又有什么心事是瞞得住的?
微微嘆了口氣,慈禧將她的每一個表情都看在眼中,心頭不由得又多了幾分不耐和厭惡。
這個侄女啊!說起來也不算丑,卻就是缺了個心眼兒。自己斗不過別的女人也就罷了,連怎么隱藏心思都不知道,偏偏還心高氣傲,抹不下臉子去諂媚討好男人,也難怪皇帝會不喜歡她!若不是看在自家親戚的份上,再加上需要這么個人來保證葉赫那拉家族的榮寵,她早就處理了她了!也省得煩心。
如今留在光緒帝身邊的女人,瑾妃她是信不過的,雖然看似一副老實忠厚、與世無爭的模樣,但畢竟是珍妃那個妖媚蹄子的姐妹,誰知道她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而皇后……
她忍不住嘆息了。
但凡皇后能有那么一點點的爭氣,她至于出此下策,費心費力弄個婉貞進來么?
婆媳,同時也是姑侄的兩人對坐著,卻都想著各自的心思,一時間,房里的氣氛變得靜謐而沉悶。
過了一會兒,只聽一陣嘈雜聲由遠及近,打斷了兩人的沉思。
天底下,有膽在慈禧面前喧嘩的人已經不多了,現下這頤和園里恰好就有一個。皇后抬起頭來,只需這個陣仗,便已經知道來者是誰,于是把眼光投向了門口。
果然,不多時,只見門簾被挑起來,一個身材勻稱、嬌俏可人的女子走了進來,嬌笑著說了一聲:“老佛爺吉祥。”便不顧儀態地撲進慈禧懷里。
慈禧也是滿面笑容,絲毫不為她的無禮著惱,摟了摟她,連聲說道:“好好好,我的小鈺檸,快讓我看看,這些日子不見,瘦了還是胖了?”說著,抬起了她的下巴,仔細端詳。
鈺檸賴在慈禧的懷里,在這位老佛爺面前,那些驕橫跋扈自然都收了起來,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嘴里像抹了蜜一般,嘟著嘴說:“老佛爺,離開了您的身邊,鈺檸怎么會過得好?沒人像您這般關心鈺檸,吃的穿的,也沒人在意,自然是瘦了。”
慈禧呵呵笑著,被這變著方兒的討好哄得開心不已,卻并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就算是沒爹的孩子,但世人皆知她對鈺檸的寵愛,又有誰敢給她苦頭吃?再說,她養大的孩子,心性如何她能不知道嗎?若是真有人敢給她排頭吃,怕是早就被她反拆成十七八塊了。
鈺檸旁若無人地向慈禧撒著嬌,自打進屋以來就沒正眼瞧過皇后一眼,更別提向她請安行禮什么的了。如此的囂張,直把皇后氣得臉色鐵青、咬牙切齒,手里的絲絹幾乎就被攪爛了。
鈺檸卻不管不顧,只是笑著對慈禧說道:“老佛爺,鈺檸好想您!”
慈禧看著她,佯怒著斥道:“你這丫頭,嘴上倒是會說!既然進了園子,居然不先來看看我,若不是我差人去找你,怕是還不知道來吧?”
鈺檸與她相處久了,見狀也并不害怕,嘻嘻一笑道:“老佛爺,鈺檸的心思您不是知道嗎?聽說皇上搬到了養云軒,一時好奇就過去瞧瞧了,倒是忽略了老佛爺,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鈺檸吧!”
她如此膽大妄為,將不來拜見慈禧的理由說得這般理直氣壯,反倒讓人生不起氣來,還直覺得這孩子直爽得可愛。相處多年,她早已拿捏住了慈禧的脾氣。
果然,見她這番做作,慈禧那佯裝出來的怒氣便也都消散了,哪里還會怪罪她?嘆著氣笑著搖搖頭,一副拿她無可奈何的樣子。
鈺檸瞧了瞧她的臉色,眼珠子一轉,裝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問道:“老佛爺,鈺檸在皇上那兒居然碰見了婉貞堂嫂呢!她在那里做什么?”
聽她這么問,慈禧和皇后不由都是一愣。
雖說婉貞和光緒的事兒在宮人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這種事情畢竟涉及人、倫,不好堂而皇之說出來。而宮人們也都明白,同時也怕得罪了主子受到懲罰,所以沒人敢這么直白地談論起這個問題。如今,鈺檸自恃受寵,居然就這么肆無忌憚地問出來,聽在慈禧和皇后的耳朵里,不禁都感到幾分尷尬,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還是李蓮英機靈,急忙插嘴道:“回格格的話,婉貞福晉是老佛爺特意留下來,陪皇上聊天解悶兒的。”
看著李蓮英,鈺檸的眼中流過一絲奇異的神色。
在整個皇宮里,她可以無視絕大多數人,包括皇后和瑾妃,但唯有慈禧和這個老太監她從來不敢得罪。慈禧就不用說了,是她的大靠山,而李蓮英這個特殊的太監,她也是多有忌憚的。相處得時間長了,她早已明白,在慈禧的心目中,李蓮英的地位怕是比她還要高上幾分的。況且她畢竟是個“外人”,總不能時時刻刻、天天年年都跟在慈禧身邊,李蓮英則不同,他是專門服侍慈禧的人啊!如果得罪了他,趁她不在的時候在慈禧耳邊說上幾句詆毀的話,慈禧會聽他的還是聽她的?
這個問題的答案,傻子都知道!
于是,她堆起了滿臉的笑容,說道:“原來如此。難怪我看著皇上,跟她似乎很談得來的樣子……不過,婉貞堂嫂畢竟是有夫之婦,他們之間……似乎是有點過于親密了吧?這樣……不好吧?”
她的這番試探聽在慈禧耳朵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笑了笑說道:“你這鬼精靈,也用不著這么拐彎抹角的了。別在這兒跟我裝蒜,事情究竟是怎樣的你早已知道了吧?否則也不會一來就巴巴兒地跑到養云軒去。”
被慈禧戳破了偽裝,鈺檸倒也不十分驚慌,只是有點緊張而已,吐了吐舌頭道:“老佛爺真是無所不曉,什么都瞞不過您的眼睛。”然后拉著她的胳膊撒嬌道,“可是,您為什么要這么做啊?如果皇上寂寞,需要有人去陪的話,不是還有我嗎?您怎么不讓我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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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暫退(一更求首訂)
因為后臺開通的原因,小舞晚了幾分鐘,請親們原諒
也非常感謝幫忙訂閱的親們,小舞愛你們
這番話,說得好沒道理就算皇帝需要人陪伴,那也是嬪妃們的事情,怎么數也數不到鈺檸頭上啊偏偏她就是這么說了,還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將皇后和瑾妃都當成了空氣,完全不存在似的,當下便把一旁的皇后再次氣了個發昏十三章。
慈禧也不好受。畢竟年紀大了,被她這么搖著,雖然力道不大,還是覺得一陣陣眩暈。急忙拉住她的手道:“好了好了,別搖了。從小到大,我給你的機會還不多嗎?可皇上是怎么對你的,就不用我說了吧?這種事情,總要講究個緣分,你跟皇上沒那緣分,也是沒辦法的事,而皇上跟婉貞緣分到了,那是天意。我看吶,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趕明兒個我給你指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趕緊嫁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老這么拖著小心嫁不出去”
她這番話說的是少有的真心實意,鈺檸卻根本沒往心里去,撇了撇嘴道:“老佛爺,這世上除了皇上,還有誰能跟我門當戶對啊?”她大言不慚地說著,再次拉著慈禧撒起了嬌,“老佛爺,我就不信我跟皇上沒有緣分,所謂緣分,不是人創造的嗎?您就行行好,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也陪在皇上身邊可好?我相信,只要能夠跟皇上朝夕相處,皇上一定能發現我的好,然后喜歡上我的這么一來,我不就跟皇上有緣分了嗎?”
皇后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到這里,終于被逗樂了
緣分,是那么容易培養出來的么?就憑她的性格,會有人喜歡她?
慈禧則不由得頭疼地看著她。
對于這個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女孩兒,她的心思慈禧從來就一清二楚,也曾經對此寄予了厚望,希望她的這番熱情能夠有所成果。可也不知怎的,光緒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對除了珍妃以外的女人都一律無視,結果這鈺檸跟皇后她們一般,都是無功而返。
如果可能的話,她自然是希望那個能讓光緒動心的女人是鈺檸啊畢竟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知根知底,掌控起來也得心應手,相對于如今的婉貞,是更好的選擇。可眼下看來,先是珍妃,接著又有了婉貞,光緒對鈺檸真的是一點心思都沒有了,她也是莫可奈何。即使在全天下她都可以一手遮天,唯獨這男女之間的情事,她完全無法操縱。
不論如何,現下婉貞的出現,好不容易讓光緒又愿意接觸女人了,能不能生下皇子就在此一舉,她當然不會允許任何的意外,不會讓任何人破壞了她苦心經營的局,即便是她一直疼寵的人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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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面對鈺檸的撒嬌,她毫不動搖地搖了搖頭,道:“皇上的性子我明白,你既然花了那么多年都沒能讓他喜歡上你,八成就是沒希望了。如今婉貞正在努力為皇上生下后嗣,這是事關我大清江山基業的大事,你可千萬不能去添亂子”
鈺檸愣了一下,萬萬沒想到一向對自己有求必應的慈禧居然會如此干脆就拒絕了自己的請托,驚詫之余油然而生一股緊迫感,對婉貞的觀感也瞬間由厭惡上升為警戒。從慈禧的態度看來,如今婉貞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顯然已經大過了自己,這就不僅僅是奪愛這么簡單的事了,還關系到爭寵的問題,萬一她奪走了慈禧對自己的寵愛……
鈺檸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如今的地位榮寵都是拜誰所賜。如果沒有了慈禧的寵愛,那她現在的一切,身份地位、榮華富貴,全都將化為泡影
一念及此,她的心中頓時驚懼交加,立刻將婉貞從情敵劃分為不共戴天之敵,憎恨之情油然而生。
對于慈禧的命令,她當然不甘愿接受。但既然慈禧的警告已經說出了口,她便不能繼續恣意妄為,否則就會引起慈禧的不快。若是婉貞要跟她爭寵的話,她更加需要討取慈禧的歡心,絕對不能違逆她才是。
想了想,她決定暫時撤退,不再在這上面糾纏,以免得罪了慈禧。反正皇帝現在住在養云軒,同處于一個屋檐下,這就是近水樓臺,不愁沒有機會博取他的歡心
打定了主意,她撅起了嘴,很是委屈地說道:“好吧,既然老佛爺都這么說了……不過,老佛爺,您是知道鈺檸的心思的,鈺檸非皇上不嫁反正自古以來皇帝不都是三宮六院的嗎?鈺檸不在乎身份,只求您能夠在皇上有了皇子以后,讓鈺檸留在皇上身邊服侍,鈺檸就感激不盡了”
慈禧看了看她,對這一番癡心,到底不好過多斥責。更何況聽她說得委屈,多年相處的情分涌上心頭,忍不住心底一軟,嘆道:“你這孩子,看似機靈,卻原來也是這么死心眼兒的人罷了罷了,若你只是想留在皇上身邊兒,這有什么難的呢?可即使你進了宮,得不到皇上的寵愛,值得么?”
這也算是誅心的話了她這番話句句懇切,是難得的發自內心,也是過來人傷心的嗟嘆。在中起起伏伏數十年,她自然深悉的恐怖。
只可惜鈺檸一向自大、驕傲慣了,從不曾以為自己會失敗,又不了解的殘酷,自然也就無法領會其中的真意。
倒是一旁的皇后聽了,心里不由一酸,竟隱隱對慈禧生出一股怨懟來。
既然早知中殘酷血腥、步步驚心,為什么她還要將自己往火坑里推呢?為了葉赫那拉家族榮耀的延續,她在自己還對、對皇帝一無所知的時候,絲毫不顧自己的感受就將自己推上了那看似風光、實則悲苦的位子,又何嘗憐惜過自己?若不是她,自己又怎會像如今這般,好似籠子里的金絲雀,只能坐困愁城、獨守空閨,過著不是寡婦,卻勝似寡婦的孤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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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再好,也畢竟是個籠子,她也渴望著能夠被人愛、被人寵,能夠琴瑟和鳴、相偕白首啊
心境的低落造成了一方的暗淡,她低著頭,身邊的顏色似乎都變成了一片蒼白,卻沒有人在意。
鈺檸在一旁暗地里得意洋洋。
慈禧畢竟還是寵愛她的啊雖然話沒有明說,但也清楚表明了并不排斥讓她成為皇帝中的一員。這樣就行了,她也是知道循序漸進的道理的。
“老佛爺,鈺檸明白您的意思,但鈺檸不后悔,能夠跟皇上長相廝守是鈺檸一生的心愿”她可憐兮兮地說。
說什么明白呢?她根本就沒領會自己的意思慈禧忍不住連連搖頭。
但這孩子從小就性格倔強,認定的事情就一門心思要去做,慈禧也不好說得過多。反正即使這事兒成了真,也是婉貞生下皇子以后的事了,還有的是時間,不必急在一時。
又說了一會兒話,鈺檸仍舊記掛著孤男寡女的光緒和婉貞,又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享受”跟皇帝同一屋檐下的美好生活,于是佯作疲憊,連連打起了呵欠。
慈禧見了,自然不好再繼續留著她說話,于是說道:“看你,也累了,還是去歇歇吧。晚膳時間再過來也不遲。”
鈺檸手段得逞,心下暗自得意,嘴上卻說:“不要緊的,老佛爺,鈺檸不困,再跟您說會兒話吧。”
慈禧疼愛地捏了捏她的臉蛋兒,笑著說:“知道你貼心孝順,不過你不乏,我卻是乏了。你也去休息會兒吧,等我歇夠了,有了精神,你再過來陪我。”
她這么說,鈺檸自然是順著臺階兒就下了,于是笑道:“既然如此,鈺檸謹尊老佛爺的旨意就是。老佛爺,鈺檸先退下了。”說著站了起來,行了個禮,便欲離去。
剛轉過身,忽聽慈禧說道:“等等。”
她急忙停住腳步,轉回頭來問道:“老佛爺還有什么吩咐嗎?”
慈禧說道:“既然如今皇上已經入住了養云軒,你一個黃花大閨女,便不便住在里面了。得另外給你尋個住處才行。”
鈺檸一愣,頓時心中大急。若是不能跟皇帝住在一起,那她剛剛盤算好的算盤怎么打得響?于是趕緊笑了笑,說道:“老佛爺,反正養云軒有那么多房間,我也不會跟皇上住在一間屋子里,又有什么關系呢?”
慈禧卻搖了搖頭,堅持道:“終究是不好的。即使你鐵了心要跟著皇上,但畢竟現在八字還沒有一撇,不能毀了你的清譽。還是另外找個住處吧”猶豫了一下,又道,“你看,清華軒如何?”
鈺檸除了養云軒,又哪里肯住到別的地方去?于是委屈地說:“老佛爺,鈺檸一直以來都是住在養云軒,若是換到別的地方去,鈺檸會不習慣呢再說,那些偏僻的地方,您就忍心讓鈺檸孤孤單單住進去嗎?況且,清華軒離您這樂壽堂那么遠,鈺檸想來陪您也不方便啊”
其實,說清華軒偏僻是有些言過其實了,但確實跟樂壽堂有著一定的距離,她說的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不過頤和園里本就用于居住的處所并不多,除了已經住了人的宮苑,倒是還有一處無盡意軒可以給她居住。但無盡意軒就在養云軒的隔壁,住在那里跟住在養云軒有什么區別?慈禧當下就否決了這個選擇。
養云軒絕對不能讓鈺檸住進去,否則以她的性子十成十會鬧得那里雞犬不寧。但把她安排到哪兒去好呢?正在為難間,忽然看到一旁悠哉游哉,似乎事不關己的皇后,慈禧忽然有了主意。
“這樣吧,鈺檸,既然你不愿去清華軒,不如就暫時到宜蕓館去住上幾天可好?”她笑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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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安排(二更求訂閱)
本日第二更,希望親們能夠多多支持,給點訂閱。不過幾分錢的事情,對親來說是小事,對小舞來說卻是非常重要的大事。給了小舞訂閱的親,小舞感激不盡
宜蕓館是皇后居住的地方,就在玉瀾堂的后面。既然是皇后的住處,那就怎么也不能說偏僻了,而且距離樂壽堂極近。跟皇后同居一室,更凸顯身份的高貴,鈺檸若是還不肯答應,那就是不識好歹了
鈺檸自然也是知道這點的,因此愣愣地站在那里,想不出推辭的借口,半天沒有了反應。
慈禧狡猾地笑笑,又看著同樣吃了一驚的皇后,問道:“皇后,讓鈺檸去跟你做幾天伴,你可有什么意見?”
意見?當然是有了皇后不由得滿腹怨氣。
鈺檸是什么樣的人,相處了那么多年,她還不了解嗎?那能夠把活人氣死、死人氣活的嬌蠻個性實在令人不敢恭維,若是住到了一起,她還不得每天被她氣得死去活來?更何況她們本就是情敵的關系,互相看不對眼,天天見面也就等于天天吵架……
等等她忽然眼前一亮,一個念頭油然而生,頓時原先的不情不愿一掃而空,滿面笑容地說道:“怎么會有意見呢?鈺檸若是能住到臣妾那里,臣妾多個人說話聊天,不知有多高興呢”
鈺檸驚訝地看著她。她們兩個人相處從來就算不上融洽,彼此之間也是圍繞著皇帝明爭暗斗,應該是互相都看不順眼才對,怎么此刻皇后竟然如此熱情起來?她可不想跟皇后同處一室,兩個情敵相對,除了瞪眼還能干什么?更何況,她又怎能坐視皇帝和那個婉貞單獨相處、你儂我儂呢?
她急忙張嘴,正要說話,慈禧卻搶先一步說道:“如此便好。鈺檸啊,你就暫且去跟皇后住幾天,等玉瀾堂修好了,皇上搬了回去,你就可以回養云軒住了。”
一番話,說得斬釘截鐵,絲毫沒有回寰的余地,可見是已經下了決定了。
鈺檸知道,雖然慈禧寵愛著自己,對自己的要求多是予以滿足,但一旦她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是無可更改的事情。也就是說,她是執意要讓自己遠離養云軒的。
雖不知慈禧為何要如此堅持,但事已至此,她便也不敢再行違抗了。于是只得應了聲“是”,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跟著皇后離開了樂壽堂。
皇后領著她回到了自己住的宜蕓館,一進門,就聽見她從門口的盆栽數落起,一直挑剔到屋里的桌椅板凳,似乎看什么都不順眼,看什么都是次品,一干擺設物品在她眼里似乎都成了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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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算是頤和園里的名人了宮女太監們沒有不認識的。見她跟著皇后進來,宜蕓館的宮人們個個心驚肉跳,就像老鼠見了貓,頭也不敢抬,就怕一不小心惹惱了這位姑奶奶,不死也得脫層皮。更何況看上去現在她的心情似乎很不好的樣子,更是有多遠躲多遠,誰也不敢湊過來。
而她的這番貶低之詞聽在皇后耳朵里,心頭一股無名火是越燒越旺。
這里是她住的地方,卻被鈺檸批評得一文不值,這不是變相的打臉嗎?就算她是個不受寵的皇后,但畢竟是皇后,是名義上的六宮之主,鈺檸這么做,是完全的不把她放在眼里啊
不由得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齒。若不是顧忌到慈禧對她的偏愛,加之此刻自己另有打算,否則又怎會忍受她這小小的格格在自己面前放肆?
鈺檸嘴上說得痛快了,同時也暗爽在心,偷覷著皇后鐵青的臉色,竊笑不已。
她為人確實嬌蠻跋扈了一些,卻并不是傻蛋,若無必要,自然是不會跟皇后扯破臉的。但這次不同,她非要狠狠地激怒皇后不可,最好是氣得她到老佛爺面前去告狀,拒絕跟自己住在一起,然后自己再向慈禧撒撒嬌,說不得就能擺脫被迫住進宜蕓館的命運了
為了能夠跟皇帝同住一個屋檐下,她可謂是費勁了心機。
皇后氣悶了半晌,忽然不經意間看到鈺檸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之色,頓時一愣,滿心的怒火驀地熄滅了下去。
差點就上了她的當啊這個鈺檸,她倒是小看了她
皇后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
看來她是真的不想跟自己住在一起啊不過自己還有一套算盤,在沒打完之前,又怎能容許她在這個時候跑掉?再說,再怎么著她們也是情敵的關系,凡是讓她不舒心的事情,自己都會很快樂啊
瞬間換上了笑容滿面,皇后拉著鈺檸的手說道:“真是抱歉啊,鈺檸。我這兒的擺設布置確實欠妥,你也知道,我是沒讀過多少書的人,比不上你的才學見識,讓你住在我這兒,倒也真是委屈了”
鈺檸不由一滯,被她的反應給弄糊涂了。自己說了這么多,以她的個性,早該受不了了翻臉而去才對,怎么這會兒不但不發怒,還順著她的話自貶自嘲呢?
難道是氣過了頭所以神經有些失常?
不過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已經受不了自己,打算把自己送走了?
然而她的竊竊自喜還沒來得及開始,皇后的下一句話就徹底打碎了她的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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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皇后笑道:“不過好在,也就幾天而已,你就忍耐一下吧我啊,一直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住著,也沒個朋友能夠說說話兒。在這園子里,女人家本就不多,瑾妃那個人你也是知道的,是個八桿子打不出一個字的主兒。我看吶,也就咱們倆還可以說說話,我老早就想好好跟你聊聊了,只是一直都沒有機會,可巧如今老佛爺這般布置,也算得上咱們有緣不是?這下可好了,咱們住在一塊兒,多說說話兒,也不會太過孤單……”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將她不由分說拉進了屋里。
鈺檸愕然,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就這么被皇后給套住了。
就在皇后把鈺檸拉進了宜蕓館的同時,一個小太監也飛快地邁動著雙腿,沖進了瑾妃的宮苑。
他在門口停了下來,向一個宮女說了幾句,宮女便挑了門簾進去了。不一會兒,瑾妃的貼身太監陳升走出來,跟那小太監咬了一陣耳朵,滿意地點點頭,道:“很好,你這差事辦得不錯,下去領賞吧。”
小太監頓時喜笑顏開,連聲道著謝,轉身去了。陳升則轉身走進了房里。
瑾妃正靠在窗前,逗弄著她那只綠嘴的鸚哥。今兒個她似乎有點著涼,覺得身子不是很舒服,也就沒跟皇后一起前往樂壽堂。
陳升走了進來,見她專注地喂著鸚哥吃食,便也不敢打攪,躡手躡腳站在了一旁,靜靜等待著。過了一會兒,瑾妃喂好了鳥兒,這才轉過頭來,瞟了他一眼。
能夠成為宮里娘娘身邊的貼身太監,別的可以不要,察言觀色的本領卻不能不強。見到瑾妃的動作,陳升立刻知機地走上前來,恭聲說道:“主子,樂壽堂那邊兒有消息了。”
瑾妃也不說話,仿佛沒聽到似的,仍舊一臉的淡然,唯有那眼中的一抹精光出賣了她的情緒。
陳升服侍她多年,自然了解她的性子,也不等她問,便將方才從小太監那里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小聲說了出來。
瑾妃靜靜地聽完,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忍不住問道:“老佛爺讓鈺檸格格住到了皇后那里?”
“是的,主子。現下鈺檸格格正是在宜蕓館。”陳升說著,心中忍不住升起一絲慶幸。
還好今天主子身子不適,沒去樂壽堂,否則若是老佛爺把那位刁蠻格格硬塞到自己這邊,那可就不是“恐怖”兩個字能夠形容的了他現在,只覺無比同情皇后宮里的宮女太監們。
瑾妃也陷入了沉思,當然不是跟陳升相同的心思。她細細琢磨著慈禧這么做的原因,忽而,微微彎了彎嘴角。
皇后和鈺檸之間有矛盾,慈禧不是不知道,卻偏偏做如此安排,為什么?
陳升卻有些迷糊了。他能夠觀察主子的表情,卻不能猜透主子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主子,您看這……咱們……”陳升試探地問著。
“沒咱們什么事,安心待著吧,別亂動什么歪腦筋。”瑾妃淡淡地說道。
“喳。”陳升應著,不敢出聲了。
對于這個主子,他的了解可謂比任何人都深厚。人們都道瑾妃謙和溫順、與世無爭,是個老實忠厚的老好人,但他這貼身太監卻很清楚,主子的心里就跟明鏡似的,可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那些人亂下結論的人都是瞎了狗眼,也不想想若是沒點本事,身為珍妃的妹妹的主子,又怎能在她被賜死之后,依然穩坐在妃位上,十數年都沒有變過?
把主子當傻蛋的人,才是真正的傻蛋啊
他偷偷瞟了一眼瑾妃,見她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手里的書上,便在旁邊充當起了擺設,低垂著眼簾,入定去了。作為一個奴才,并不需要有太高明的心思,不必太有自己的主見,只要能在主子需要的時候,徹底貫徹執行主子的命令,乖乖把事情辦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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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糾纏(三更求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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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舞拜謝親們了
這廂,瑾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在養云軒里,跟這件事息息相關的兩個人卻無法擁有她這樣的心態,悠哉游哉,聽之任之。
光緒和婉貞對坐著,旁邊站著畢恭畢敬的鐘德全。光緒的眉頭幾乎都皺成了一條線,凝重地問道:“你確定鈺檸住進了宜蕓館?”
鐘德全弓著身子,答道:“是的,萬歲爺,奴才確定。”
鈺檸跟著皇后走了,行動之間并沒有多少掩飾,宮里頭多少雙眼睛都看見了,鐘德全自然不會不知道。
光緒沉默了半晌,深深地嘆了口氣,看了婉貞一眼。
正巧,婉貞也從深思中回過神來,同樣也看了他一眼。兩人眼光相觸,瞬間便洞悉了彼此心中的想法,不由得相視一笑。
光緒自不必說。就算以前再怎么天真都好,經過這么些年的朝廷、后宮之爭,早已深諳勾心斗角的真髓。而婉貞也不是傻蛋,吃一塹、長一智,雖然不想讓自己的人生就此沉浸在爾虞我詐中,往后的生活過得如此辛苦勞累,但形勢比人強,在吃夠了苦頭之后,她也不得不逼著自己往“老謀深算”上發展,凡事多長個心眼兒。短短這兩個多月的時間,經歷的事情卻似乎比她前世今生二十多年加起來的都多,腦子里面也越來越復雜,開始習慣凡事多在腦子里轉幾個圈圈,漸漸地,對于這種后宮中不見硝煙的戰爭便也慢慢得心應手起來。
光緒無奈地搖了搖頭,嘆息道:“耍這種手段,以為別人都不知道么?原本朕還以為,過了這么多年,她也該修身養性、有所收斂才是,沒想到,她仍然是那么攻于心計、陰險狡詐。”
婉貞平靜地笑著,并不搭話,然而冷靜的眼眸中卻透出一絲譏嘲,對于慈禧耍的這些小把戲,有著發自內心的不屑。
將鈺檸安排在皇后的寢宮里,看似偶然,卻并不是隨意做出的決定。畢竟,珍妃只有一個就夠了啊……
光緒看了看她,憂心地道:“既然她做了這種布置,婉貞,你要多加小心才是啊。”
婉貞淡然地笑道:“多謝皇上關心。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唯有見招拆招罷了。”
慈禧既然已經定下了計策,他們又有何德何能去改變什么?也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了。
于是,頤和園里打從這天起,便多了個鈺檸。而她的出現,也就意味著光緒和婉貞平靜的日子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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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時光,就在鈺檸天天找上門來,胡攪蠻纏、吵吵鬧鬧中過去了。每天,養云軒里都會出現同樣的情景——
一臉花癡笑容的鈺檸格格緊緊粘在光緒皇帝身邊,無視他的厭惡、煩躁、鄙視、憤怒等等一系列的負面表情,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不見外界的一切的公主一般,以無比的韌性,頑強地向光緒展開著攻勢。而光緒皇帝就像在趕一只怎么也趕不走的蒼蠅一樣,不但一邊要應付這位難纏的格格,另一邊還要小心翼翼觀察著婉貞的動態,深怕她誤會了自己跟鈺檸的關系,兩頭的煎熬之下,郁悶得他直想大叫救命。
鈺檸纏著光緒,光緒圍著婉貞,但這位處于絕對中心點上的福晉卻是一貫的云淡風輕,仿佛沒事人一樣該干什么干什么,既不因為鈺檸格格的刻意刁難和仇視而生氣,也不因為光緒皇帝的刻意討好而歡欣。對鈺檸,她有禮有節,既不疏遠也不熱絡,不遠不近地保持著距離,周到得令人找不到一點兒錯處和把柄,令得一心想要抓她小辮子的鈺檸無可奈何。而對光緒,她仍舊是那么溫柔而仔細,善盡著照顧者的職責,監督著他健康飲食、定時運動,并不因為多了一個鈺檸而有任何改變。
不過也不可能一切都原封不動、一如往常。例如當婉貞陪著光緒說話聊天,打發時間的時候,鈺檸就總是會來橫插一腳,破壞了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光不說,光緒光是應付她都來不及了,哪里還有空去傷春悲秋、無聊發呆?
因此,從這一點來說,婉貞其實還真的挺感激鈺檸的。
總而言之,婉貞就像是太陽,身為地球的光緒圍繞著她打著轉,而鈺檸則是在地球邊上的月亮,無時無刻不在圍繞地球轉動著。這便是現下養云軒的真實寫照。剛開始的幾天,養云軒的宮女太監們還有些惴惴不安,看著幾個主子之間糾纏不清,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到了其中一個,就會惹禍上身,少不得又是一頓皮肉之苦。但在過了這許多時候之后,大家便也習慣了,而且發現主子們似乎都自顧不暇,沒空理會他們這些下人,于是便也去了那無謂的緊張之心,每日面對主子們中間上演的同樣的戲碼,已經全然當是在看笑話了。
再加上婉貞福晉的心腸好,每每當鈺檸在光緒那兒備受挫折,狠狠地向他們發泄怒氣的時候,婉貞總會出來幫他們解圍,幾次三番下來,他們算是徹底看清了兩人的本質。婉貞福晉是好人,待人和氣、菩薩心腸,鈺檸格格則是惡女,氣焰囂張、不把人當回事。人心中自有一桿稱,用不著誰去刻意拉攏,孰好孰壞一看便知,不幾天的功夫,宮女太監們的心便全都倒向了婉貞一方。
人心向背,雖然大家嘴里不敢說出來,行動上卻表現得很清楚了。對鈺檸的吩咐,宮人們往往都是敷衍塞責,應付了事;而聽到婉貞的指示,則無不盡心盡力,仔細去做,兩相比較,鈺檸還不給氣得吐血三升?只可笑她至此仍不知道是自己的性格態度、行為方式惹人厭惡,得罪了人,只道是婉貞從中挑撥是非,不但迷惑了皇帝,還挑唆著宮人們與自己作對,當下更是對婉貞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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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當她再次在光緒那里鎩羽而歸,氣沖沖咬牙切齒地沖進了宜蕓館,自己的住處。
皇后正在房里看書,見她這副樣子,哪里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這些天養云軒的事情幾乎都要成為頤和園一景了,她自然也是天天關注著的。鈺檸鬧得厲害,卻幾乎每天都是這副模樣回來,不問也知,必然是在皇帝或是婉貞那里吃了苦頭,氣悶著呢。皇后看在眼里,卻是喜在心里。
斗吧她們越是斗得厲害,就越是合自己的心意。這些日子她天天在一旁看熱鬧,內心的憋悶和怨氣都消散了不少呢這兩個女人,最好一起完蛋
看來今天又有熱鬧看了呀她放下書,走出了房間。
“鈺檸,怎么今兒個這么早就回來了?”她看了看天色,往常這個時候,鈺檸都應該還在糾纏光緒才對。“難道不用侍候皇上了嗎?”她明知故問。
“侍候”皇帝是鈺檸自己的說法,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哪里是什么“侍候”,分明就是“騷擾”。
鈺檸正在氣頭上,又哪里聽得出她話中的譏諷,正愁滿肚子的怨氣沒處發泄呢,這就送上門來一個出氣筒,當下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地噴了過去:“我幾時回來,你管得著嗎?倒是你,好歹是個皇后吧?一天到晚都在這兒呆著,連皇上的面都不見,更別提去侍候皇上了,不覺得自己太失職了嗎?”她頓了一下,然后故作恍然似的說道,“哦,對了,我忘了,皇上可不待見你呢,你去了又有什么用?指不定是去讓他寬心還是揪心的呢”
皇后被她一頓搶白,頓時氣得火冒三丈,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半天說不出話來。
好個鈺檸,她又沒招她沒惹她,迎面就是這么一頓數落,她以為自己是什么身份?還沒嫁給皇帝呢,難道就以皇后自居了別忘了,現下誰才是皇后
真真是給她點顏色她就開染坊了,還真當她自己是回事兒呢如今自己處處忍讓不過是權宜之計,因為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所以才忍氣吞聲。但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逼急了,自己一頂以下犯上的帽子扣過去,畢竟身份地位有別,到時就算慈禧再怎么疼寵她相信也找不到干涉的借口,不把她扒下一層皮來她就枉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后
再說了,皇帝不待見自己,難道就待見她了嗎?若是真的待見她,就不會讓她這般怒氣沖沖跑回來了她在養云軒那邊如何不得人心,當自己果真不知道么?
皇后不停在心中破口大罵,好一陣子,總算是稍微宣泄了一下自己的恨意,平復了一下心情。
她努力扯動著面部肌肉,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強壓著怒氣,放柔了聲音說道:“鈺檸,這是怎么了?誰欺負你了不成?這么大的火氣可不好,會傷身的。要是心里真有什么委屈,不妨跟我說說,舒緩一下心情。我是個沒用的人,幫不了你什么,可好歹可以跟你聊聊天,發泄一下,免得總是悶在心里憋壞了自己,那可就不值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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