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時空
這是法制與人制的區別。中國幾千年來的文化都是在提倡人制,強調高位者的操守能夠決定一國的命運,但真正能夠在那樣的高位上堅持操守的又有幾個?而那被堅持的所謂操守又是否真的值得并且能夠令社會更加清明?這是個很玄妙的問題,自古以來,見仁見智。
西方的辦法就簡單多了。定好了各項法律法規、規章制度,管你是誰,照章辦事,誰也別想討了好去。當然,法律法規、規章制度并不是萬能的,如果想要的話照樣能夠從中鉆空子,在強權下照樣有著各種各樣的例外,但這畢竟有跡可循,比起純粹指望人們的道德、良知和個人能力強了不知多少。
光緒聽了,愣怔了半晌,最終滿腹的心思化為了一聲長嘆,說道照你這樣的說法,倒是西方的制度更加合適一些了其實我又何嘗不知,眼下大清有些已經到了不能不改的地步,但想要改革又談何容易?就連興辦義學這樣簡單的事情都無法順利完成了,一旦涉及到人們自身的私利,還不知會有多少波折出來,戊戌年間發生的事情就足以令人警惕一生了”
戊戌變法是光緒心中永遠的痛,至今提起來仍然痛徹心扉。婉貞憐惜地笑著,輕輕靠,圈住了他的腰。貼在他的胸口,傾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心里是說不出的愛憐與崇敬,緩聲說道可是,即使曾經失敗,皇上也從未放棄過變革的心思,不是么?這就夠了任何改革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必須循序漸進的來,還要講究方式方法。的失敗正是今日的前車之鑒,只要我們堅持下去,吸取經驗教訓,一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百年,總有一天是能夠做到的”
光緒的心中頓時散去了大半的烏云,回抱著婉貞的纖腰,愛憐地說道有你在我身邊,還有可怕的呢?”
兩人相互依偎著,站了一會兒,然后相視一笑,拉著手就走進了屋子里。張正在跟手下的人說著,看見他倆進來了,笑笑說道皇上和娘娘倒是好興致,一大早就在門口站到現在。”
光緒看了看她,淡淡地說道張,朕在這兒也已經叨擾不少日子了,如今傷勢倒已經好了大半,也是該告辭的時候了。”
張一聽,頓時一愣,臉色就沉了一半。
光緒看著她,也不等她,徑自笑了笑又道承蒙張照顧這么久,朕心中甚為感激,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有數,急是急不來的。不過在回宮之前,倒是可以先行商量商量。”
張的臉色就好像夏天的天空,陰晴交疊,瞬息萬變。最終,她笑著嘆息道要得到皇上的一句首肯真是比登天還難。如此也好,既然皇上有心,那咱們不妨先開誠布公地談談,若是彼此都有了意向,再做進一步的打算不遲。”
光緒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當晚,張便連同梁醫生一起,在光緒暫居的小屋里坐了半晌。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光緒和婉貞也這兩個人怕就是黨中,希望君主立憲那一派的重量級人物了,很是有些話語權的,因此對對方只派出了這兩個人來進行談判,并沒有感到多少失望。畢竟今晚不過是個預備性的磋商,若是能達成一致,以后才有進一步商量的空間。在這種情況下,也只有他們這兩個與光緒朝夕相處的人比較能夠勝任,彼此間畢竟相對而言算是熟悉了,又是光緒直接的救命恩人,很多話該不該說、該說,心里都有個譜,免得一言不合雙方談崩了,連個轉圜的余地都沒有。
這次歷時一個多時辰的談話,其實并沒有涉及太過核心的內容。張不過是將她曾經對婉貞說過的話又重復說了一遍,表達了他們的誠意,而光緒也不可能冒冒然就松口愿意接納曾經一度被朝廷視為叛逆的黨人,即使是比較溫和的派別那也是黨不是?如果這么快就接受對方,事實上便造成了朝廷的出爾反爾,殊為不妥。更別提這還只不過是皇帝與他們之間私下的接觸,朝廷上下沒人,就更不能輕易許諾了。
不過張他們也并不是一無所獲。這次緊急時刻的及時救駕,以及之后細心的照顧,終究是令原本極為討厭黨的光緒稍微為之改觀。再加上這次微服出宮,接觸到社會最真實的方方面面,見過了如今大清帝國的種種弊病,他的思想在不知不覺中便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因此如今交談起來,倒也并不是完全沒有共同話題的。最終,光緒雖未親口承諾接納這一派溫和的黨的意思,但也并未完全封死了雙方進一步接觸的門路。到目前階段,這便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所以張他們很滿意,光緒也很滿意,婉貞心中則是說不出的感覺。雖然對于雙方有可能合作而感到高興,但卻又有些惴惴不安。如果大清朝廷真的跟黨聯手了,建立真正的君主立憲的可能性就得到了無限增強。如此一來,中國的歷史就將被徹底改變,而這,究竟是好是壞?
她不是神,不能預知未來會發生。一旦中國的歷史改變,她在前世所知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未來的世界會變成怎樣?她不敢想然而,要她袖手旁觀,她做不到。這里有她深愛的人,這里是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用盡全心全力去維護的地方,這里是她的夢想和事業發展的地方,無論從哪個角度講她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深陷是她唯一的選擇。
目送著張和梁醫生離開了小屋,光緒轉頭一看婉貞,不由得一愣。為何她的臉上是那樣的迷茫?
“貞兒,了?”他緊蹙著眉頭,輕輕將她攬進懷里,問道。
婉貞回過神來,急忙搖了搖頭,道沒……沒。”
“看看你的神情,會沒呢?”光緒的眉頭沒有絲毫伸展,看著她疑惑地問道,“我以為跟他們合作是你一直以來的愿望,難道不是么?”
婉貞愣了一下,隨即啞然失笑。是啊,光緒是個多么聰明的人她又不是不,她那點兒小思可能瞞得過他的眼睛?腦子里突然像是融會貫通一般,她忽然定了心思。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在插手這個時代的事情,事到如今也只能繼續走下去了。或許一開始的時候是他們在推動著這個社會前進,但到了現在,似乎他們的作用已經到了極限,這個社會已經走上了一條與她的舊的認知截然不同的道路,而且還將繼續走下去,不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那么多呢?與其遲疑躲閃半途而廢,倒不如堅定了信念一門心思走下去,看看究竟能夠將這個社會推動到地步,究竟未來會變成樣子。總之,再糟也糟不過原來那個任人欺凌的歷史了吧?無不少字
想通了這些,她便也就帶上了笑容,看著光緒,開心地說道是啊。我一直都覺得,日本、英國他們能夠做到的事情,我們就未必不能做到。他們通過改革能夠國富民安,我們又未嘗不可以?所以這次,皇上若是能夠借助那些黨的力量來實現真正的改革,讓我大清從此走上富強的道路,那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光緒不禁笑出聲來,揪了揪她的鼻子,戲謔道看不出來,我的貞兒還是個憂國憂民的賢妃呢”
婉貞卻赧紅了臉頰,訥訥地說道其實,國民之于我,不過是過客而已。我會擔心這些,不外是因為這些事情占用了你太多的精力。你的身子本就不好,這些年的殫精竭慮更是耗盡了你的心血,長此下去,如何得了?我既允了你,就是希望與你白頭偕老的,若是你的身子被這些事情拖垮了,我活著還有意思?所以,若是能成功實現君主立憲,你便可以放下一部分的重擔,好好照顧自個兒的身體,能夠多陪我幾年,多享受一些彼此間的美好時光。我想與你天長地久,所以才會想了這么個取巧的法子,希望能為你分憂。”
她句句出自肺腑,澄澈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當日在載濤身邊的時候,她從未操心過國家大事,因為那與她無關。然而如今,既然了光緒如此看重大清的江山社稷,那她就不能等閑視之,為了他,也是為了她,她都必須竭力促成此事
光緒萬萬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原以為,他們之間的感情就猶如那清澈的小溪,潺潺流過,波瀾不興,可意會而不可言傳。但現在,當他親耳從她的口中聽到她對這段感情的描述和期許時,才再默契的感情終究也是需要承諾的不需要花言巧語,只一句“天長地久”就足以令漂浮的心塵埃落地,再不是那無根的浮萍。
他動容,緊緊地抱住婉貞,珍而重之地也許下一生的諾言。
“我們一定能夠白頭偕老的。”他輕柔但卻堅定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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