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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去哪兒?”‘潮’生悄聲問。
兩人同乘一輦,放下了垂簾,‘潮’生不知道這是朝哪兒去,只是能感覺到應該還在宮里。
“別多問,到了就知道了。”
‘潮’生看了他一眼,四皇子微微笑著。
于是她也就不問了。
“頭暈不暈?想不想吐?”
“哪有那么嬌貴。”過了中秋,‘潮’生就好多了,無它,害喜也就是頭幾個月厲害,過了那階段,往后雖然也還是對各種氣味系系敏感,尤其晨起的時候要難受一陣,可到底是好多了。還有就是,過了中秋,天氣涼爽,不光是她這個孕‘婦’,就是其他人,‘精’神也比大暑天要好多了。下過一場雨之后,連著數日晴天,秋高氣爽,天‘色’澄澈碧藍,倒是出‘門’秋游的好時節。
‘潮’生想,四皇子這是要帶她去秋游么?
可是卻沒有把孩子們一起帶上——應該不是。
可是難得歇息一日,不好生養神,卻把她也一起帶了出來。
御輦又走了一段,停了下來,四皇子小心翼翼的扶著‘潮’生下來。
眼前一段粉白的墻被映上了一層紅‘艷’‘艷’的楓‘色’,抬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全是深深淺淺的楓紅和葉黃。
‘潮’生呆了。
不怪她,自打那年四皇子分封出宮,她也就再沒來過東宮,更沒有再看過宜秋宮的這一片‘艷’‘色’奪目的楓葉。
秋天是一個多么豐富的季節,‘色’彩出奇的明‘艷’。楓葉紅得象火一樣,再朝后走,有一片銀杏,那些葉子被秋風一吹,變成了純粹而華貴的金黃,燦然耀眼。還有四季常青的松柏夾雜其間,秋季了,新葉不再萌發,舊葉都成了一種蒼青‘色’,仍舊是綠,但是綠得深,沉淀了一‘春’一夏的風霜在上頭。地下草間生著的野菊也開了,有紅有紫,但最多的仍是黃‘色’,零零星星的‘花’朵象是撒在地下的一把彩珠,玲瓏絢麗。
四皇子扶著她一只手,緩緩向前走:“本來這個時節,去報恩寺賞紅葉,取檤泉之水烹茶,再嘗嘗寺里素齋……可惜你現在身子不便,咱們就在宮里賞賞紅葉算了。”
‘潮’生想起上次去報恩寺時的情形——那會兒還沒有寧兒呢。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嗯,報恩寺的素齋很是不錯。
至于紅葉,‘潮’生覺得宜秋宮的也不遑多讓,可以說是各有千秋。山上的紅葉更有野趣,而這里的顯得幽靜。
雖然以前在這里待了好幾年,可是那會兒身在其中,并沒有太多的閑情來欣賞秋景。等到出宮之后,雖然想念這里的秋‘色’,卻不能故地重游。
四皇子登基這兩三年里,大事小情的一直沒閑下來過,‘潮’生也一直沒有再來過東宮。
宜秋宮這里本來就是一處園子,后來才圈進了東宮,做為皇子的居所,要說景致,‘潮’生覺得御‘花’園也比不上這里。
小徑上已經密密的落了一層葉子,紅黃綠相間夾雜,仿佛鋪了一條彩錦的織毯,腳踩上去,已經干脆的葉子簌簌的響。倘若只有一個人在這里行走,那這聲響未免顯得單調寂寥。但現在他們夫妻兩人一起,兩個人的腳步聲錯落的響著,只從聲響就能聽出不同來,四皇子的腳步聲顯得穩而重些,‘潮’生的則輕緩一些。如果不是現在有孕,她的腳步聲應該是非常輕盈的。
“八弟他們呢?”
八皇子和九皇子現在都居于宜秋宮內,再加上伺候他們的宮人宦官,這里不應該這樣安靜。
“我把他們趕出去一天。”四皇子說:“要是他們也在,嘰嘰喳喳的多煞風景。”
真虧他說得出來。身為皇帝,兄長……為了要跟老婆一起重溫舊夢故地重游,把弟弟們從屋子里趕出去——
‘潮’生都能想象得出來,下回八皇子再見了她這位皇嫂,即使不言語打趣,那臉‘色’也可想而知的‘精’彩。
“當心,走這邊。”
兩人過了橋,前面就是華葉居了。
‘潮’生站在華葉居的‘門’前,過去的記憶一下子象開了閘的洪水,嘩喇喇的全都傾倒出來。
第一次來東宮,第一次見到四皇子……
已經記不清在這里看過多少次日出,又送走多少次夕陽,有風雨,也有晴天。
“原來的屋子還在,進去看看?”
“有什么看的……東西早就搬出去了。”
四皇子卻執意拉著她的手:“去看看吧。”
‘潮’生沒辦法,邁進‘門’,同他一起向前走。
正堂的擺設,依稀和過去一樣。‘潮’生的目光往東屋投去——東屋就是以前四皇子的書房了。那時候他才多大?十四五吧?就已經那樣有成算,把個書房守得密不透風的,小肅一張冷臉不知道‘逼’退了多少人。現在他那張臉還在發揮著作用,只不過范圍又擴大化了。
‘潮’生嘴角噙著一絲微笑,不過她自己卻沒有察覺。
在宜秋宮的時候,雖然……當時覺得苦多樂少,可是現在想想,那會兒還是‘挺’單純省心的。
明知道書房里早已經搬空了,‘潮’生還是忍不住過去推開了‘門’。
屋里的一切映入眼簾,她有些吃驚地回頭看了一眼,四皇子朝她微笑。
‘潮’生遲疑了一下,又轉過頭。
屋里頭……竟然不是她以為的,空‘蕩’‘蕩’的模樣。
正相反,書房里的一切,都還是舊時模樣。書案,椅子,書架,甚至連桌案邊的茶盞,位置都分毫不錯。案頭的瓶里頭還供著菊‘花’。窗子敞著,外面絢爛的秋‘色’映進屋里,連略有些發灰的白墻似乎都變得斑斕多彩了。
‘潮’生扶著腰,緩緩走進屋里。
四皇子跟著進來,輕聲說:“喏,還都是按著過去的樣子擺的,連書都是一樣。”
‘潮’生看他一眼:“你一向記‘性’好。”
四皇子扶著‘潮’生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這正是過去他坐的位置。然后他退了半步,捧起茶盞來,含著笑,十分恭敬地說:“皇后娘娘請用茶。”
‘潮’生忍著笑,搖頭說:“你這樣兒伺候人,實在不夠格,應該拉下去好好兒再學學規矩。”
四皇子看看自己端茶的手,有些茫然:“不對么?”
‘潮’生毫不客氣地說:“當然不對了。先不說你腰怎么彎的,茶怎么捧的,就說你這個眼神吧——哪有哪個奴婢敢這么盯著主子看的?還要不要命啊?往小了說是失儀,往大了說是犯上呢。”
四皇子‘摸’‘摸’臉:“得,原來還有這么多講究,受教了。”他把腰弓下去些,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諂媚:“皇后娘娘請用茶。”
‘潮’生說:“罷了,今兒就放過你一回。”說完接過茶來,入手‘潮’生有些意外,茶居然還是溫熱的呢。
不用說,這一切都是四皇子布置出來的。
四皇子遞過茶,又問:“皇后娘娘累了吧?我給娘娘‘揉’‘揉’肩膀?”
‘潮’生敬謝不敏,急忙搖頭:“可別。那回你幫我捏了,第二天我兩個膀子酸得都抬不起來了,還又請太醫來看的。你那手沒輕沒重的,誰敢讓你‘亂’捏啊。”
而且,能讓皇帝給捏肩,這待遇誰受得起啊?要是先帝在,他受得起。要是四皇子生母還活著,她也能受得起。
程美人雖然出身寒微,早早的又去世了。可是她生了個好兒子,四皇子十分爭氣,他當了皇帝之后,按慣例,追封生母為太后。這位生前沒能做過皇后的‘女’子,卻在死了數年之后做了太后。不過‘潮’生并不覺得這種身后哀榮有什么好欣慰的——對已經死了的人來說,一點兒意義都沒有,不過是對活人的安慰罷了。
四皇子把‘潮’生圈在懷里,低聲說:“早先你給我上茶,有時候我就想這么抱著你……”
雖然兩人早做了夫妻,孩子都生了兩三個了,聽著這話‘潮’生還是忍不住臉熱心跳:“你這人真是……看著正經,腦子里凈想些什么啊。”
四皇子十分無辜地說:“你可別想歪了,我就是想這么抱你一下,可沒想做別的。抱一下,也算是不正經嗎?”
“那……怎么沒抱呢?”
四皇子臉埋在‘潮’生脖頸處,深吸了口氣。
‘潮’生有孕之后,脂粉、香料全都不用了,但身上還是有一股淡淡的自然的馨香。
“那時候我沒有能力護你周全,自然不能拖你下水。”四皇子說:“就算心里再想,也只能忍著。有時候想想,我都佩服自己,忍耐了那么久。”
‘潮’生在肚里吐槽,這么天天忍,沒變成忍者神龜啊?
但是她心里,也不是不感動的。
換成別的皇子,看中一個宮人,還要多考慮什么?誰不是只顧自己取樂,至于宮人的死活——誰有那么大閑功夫去管她?
四皇子一直對她,都很珍惜,很慎重。
‘潮’生緩緩撫摩著他的手背,兩人一時都沒有再說話,屋里很安靜。
外面起了風,一片黃燦燦的銀杏葉子從枝頭脫落,被風吹得飄進窗子里來,輕輕落在了書案上。
‘潮’生伸手把那片葉子拿了起來。銀杏葉子很好看,就象一把小小的蒲扇。黃的那么均勻好看,就象什么人用筆‘精’心把顏‘色’涂上去的一樣。
‘潮’生忽然覺得自己這些日子的煩惱那樣遙遠,那樣渺小。
人其實就象這葉子一樣,‘春’天萌發,夏天生長,秋天落下——順時而生,應時而落。
她總為不可知的將來惴惴不安,覺得皇后這是個高危職業,拿無數先輩的慘烈事跡來告誡警惕自己——
如果這片葉子,從發芽的時候就開始擔憂秋天要落下,那會變成什么樣子啊?
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完全不用提前就去煩惱。
預防它發生,盡力做好自己該做的每一件事……
其實就可以了。
四皇子輕聲問她:“在想什么?”
‘潮’生微微一笑,豎起一根指頭在‘唇’邊,“噓”了一聲,又說:“你聽。”
窗外頭,風吹過樹梢,有樹葉輕輕飄落的聲音。
正文完。
如無意外后面還會三到五篇番外,長度不等。
另:新文開頭已經寫好了,正在與編輯商討細節中,敬請期待。已經確定是古言,呃,文章名字還是很頭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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