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片刻間,連瑾便從外面走了進來,她裝束極為耀眼,頭圍的鎏金花座上綴嵌著血瑙珊瑚,映襯著她艷麗嬌嫩的容顏,兩側鏤空的蝴蝶飾連接著流穗,下接著各色松石珠穿編成的網簾,簾長及肩,火紅的牡丹嵌花掐腰織錦褙子,勾勒出她年輕豐滿的身形。
連瑤忙站起來,將目光轉向眉開眼笑的她,不動聲色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兒,要是尋常人穿的這般珠光寶氣,自己自是會覺得很俗氣。可連瑾這么穿著卻是硬讓人看得挑不出刺來,她的身后跟著冉橙和輕橙,一人各端著一個紫木漆盤托。
“二姐姐。”連瑤上前喚道。
連瑾這才注意到連瑤的在場,笑著上前拉著連瑤的手卻是親熱道:“原來妹妹也在這兒啊,母親這好不熱鬧。”
“我也是才來了一會。”連瑤低頭說道,余光卻注意到此時的衛氏笑樂了。
“這個時辰,你怎么想到來我這兒了?”衛氏似是真的很不舒服,強坐直了一會又經不住斜靠在了側邊的煙灰紫色團花軟墊上,瞇著眼對連瑾說道。
連瑾放開連瑤的手,上前一步走到衛氏炕前,狀似玩笑道:“我這還不是為母親來的嘛,冉橙。”說著側頭換來冉橙。
冉橙規規矩矩上前,連瑤只見她手中端著的釉下五彩春草紋茶碗里冒著熱氣,一聞便發現是中藥,當下又瞧了瞧連瑾這般殷勤的面容,心中了明。
衛氏一見冉橙近身,自然也聞到了藥味,雖然味不是很濃,可也卻是不禁皺了皺眉頭。揮揮手道:“拿這些勞什子藥來做什么,我這頭痛你也不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藥也不見得有用。”
連瑾卻不顧衛氏的推拒,直接從冉橙手里端過藥碗,用勺子舀了舀,上前以類似哄的口吻道:“母親,這是治頭痛的偏方,我問了人費了不少心思才得到的,與以往的不一樣,一定有效。”
連瑾一臉信誓旦旦地樣子,好似衛氏只要喝了便一定會藥到病除。
衛氏卻是一臉怕吃藥的樣子,搖搖頭又道:“吃什么藥也沒用,都是些治標不治本的。是藥三分毒,我也懶得再喝了。”
連瑾卻是不依,直道:“母親再試一方又如何?這方子簡單,藥材也普通,可效果卻是不一般。本該是天麻3錢,白芷、元胡、菊花各6錢,每天水煎一劑二服,喝上個十天就好。但我見著母親您這幾天口中有些苦,因此將白芷減了2錢。剛剛讓廚房熬的,涼了可就沒效果了。”
連瑤在一邊聽著,心道這哪是什么偏方啊?若是在現代,隨便找個中醫店就能配上一副,自己一開始聽到步夫人說是頭痛時卻也想到過,只是自己不確定藥的量,沒有把握所以不敢說,怕反而吃壞了就好了。
衛氏本是有些猶豫的,可見著連瑾一臉的期待和一片孝心,也不忍再拒絕,但還是望著眼前那冒著熱氣的藥碗還是些不情愿。
連瑾自是看得出衛氏此時的態度已不復剛剛的那般強硬了,便又笑著繼續道:“母親就是不為自己的身子著想,也要想想父親,想想大哥和三弟他們,還有這侯府上上下下這么多人可都還要靠著您吃飯呢……”
連瑾說話頗為動聽入耳,連瑤注意到衛氏聽后是笑臉盈盈的,瞧著二姐姐的目光是越發的柔和了。
“十妹妹,你說是不是的?”
正自顧自看著地上碎花毯子發呆的時候,卻不防聽到自己被點了名。抬起頭就看到連瑾正看著自己,眼角撇向了衛氏,一副讓自己上去也勸勸的表情。
連瑤立即動了下身子,而后看著衛氏也輕聲勸道:“夫人還是把藥服了吧,這也是二姐的一番孝心。”
衛氏狀似無奈的搖搖頭,眼神掠過連瑤,而后定住在連瑾身上。右手指隨意一指爽口道:“好我就再試這一次,也別讓你這個做姐姐的在親妹妹面前沒了威信。”
雖是衛氏是笑著帶點玩笑的成分說出來的,可連瑤卻總覺得有些含沙射影的意思。二姐姐這般討得衛氏的歡心,也難怪能在這偌大的侯府中立足。就是當著自己的面,衛氏還不忘顧及連瑾的顏面,為她樹立威信。
心中真正有些想不通,照母親的看法來說,這門婚事明明是衛氏做的主,當時帶四姐姐來侯府的時候,衛氏還是一味地堅持選自己。可明顯的,她對自己很冷淡,連瑤一點都看不出她心里的意思。
連瑾將藥碗小心遞給衛氏,而后轉身瞧瞧連瑤,大笑道:“母親快別這么說,十妹妹也不是外人,我這姐姐有什么好威信要樹的。再說,以后等妹妹進了門,就是自家妯娌,更沒什么見外可說的。”
連瑤忙靦腆的笑笑,對于連瑾的這般熱情卻是一時沒適應過來。心里想著沒想到這二姐姐原是這般好說話的,以前在連府的時候不怎么接觸,難免生疏,竟不怎么了解她的性子。
衛氏笑而不語,微微仰著頭一股腦的將藥汁給喝了下去,后面站著的冉橙立即就上前接過空碗,旁邊冉橙也遞上干凈的綾帕給衛氏擦拭嘴角。
連瑾看著衛氏的眉頭有些微皺,許是苦的。喚來站在珠簾前的輕橙,取過清花山水外畫盤里的蜜餞立即遞給衛氏,后者放下綾帕,接過蜜餞含在嘴中,沒一會兒便又笑了出來。
連瑾一見就開口問道:“母親可是覺得好吃?”
衛氏點點頭才道:“確實不錯,不像以往所吃的那般甜膩,有些酸酸的。”
連瑾一甩手中的帕子,笑回道:“這是剛從陜西那運來的蜜餞,我嘗著味好,母親最近又欠胃口,便吩咐人先開了壇取來給母親嘗嘗鮮。”
輕橙在連瑾的一個示意眼神中將托中的蜜餞盤子放在衛氏面前的案幾上,而后又退到另一邊站著。
連瑤此時更加覺得自己和木頭人差不多了,站在一邊也不知該說什么。本是想請個安便去慈蔭堂那去看看步老太君,可二姐姐一來,把衛氏的倦意去了一大半,自己也不好再開口。
衛氏吃了幾個蜜餞,才一副剛發現連瑤和連瑾都站著的表情,立即將連瑾喚到了身前,也讓連瑤在原位坐了下去。
連瑾坐在衛氏的旁邊,中間只隔著紫檀桌幾。衛氏拉著連瑾的手問這問那的,連瑤在一邊聽著她們在那談話,看著眼前好一副婆媳融洽的畫面,心里對于連瑾更加的敬佩了起來。
“對了,上個月的月錢發下去了沒?”
也不知是不是那副藥的效果,衛氏的臉色確實紅潤了幾分,心情也好,時不時地捻起蜜餞吃著。
“前幾日便發了下去,丫鬟、小廝門的工錢下了,各位妹妹的胭脂、月錢也按數送到了各院子中。大哥平時用的藥材我讓管家又去永恒堂進了一批,讓輕橙親自去重泉閣交到了大嫂身邊的桐媽媽手中。各地方莊子里的管事也開始紛紛交賬了,等過幾日我整理好了便拿來給母親您瞧瞧,還有那……”連瑾一聽衛氏提及正事,便收起了剛剛的笑臉正色道。
連瑤在一邊聽著連瑾有條不紊地匯報著事務,一條一條,一樁一樁,說的絲毫不亂,瞧見丁氏也是一臉認真地聽著,偶爾點點頭。自己也不著痕跡地用心聽著,也正是因為這樣,方才了解到乾梓侯府的產業有那么多,不說就京城的各大街,就是連江南、沿海那兒也有不少。
而對于二姐姐的能力也很是認同,她能夠在侯府有這樣的地位,也確實是有些本事的。光她嘴上的這功夫就知道她平時做事有多厲害了,以前只聽說她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現在一見,才真是不敢小瞧,不過在敬佩之余,卻也免不了替她有些可惜。很早便聽家中說二姐姐是多么有福之人,只是卻一直沒個孩子,想必這也是她心中的痛吧?畢竟她現在無論多么榮華,多么受人敬重,沒有子嗣,終究提心吊膽,覺得每個保障。
衛氏悶聲不吭,只靜靜地聽連瑾說完后才點點頭,對于她說那些事情也不多問,只道:“你做事我素來都放心的,也罷,如今我這身子也沒多少精力,那些賬本你就過幾日送來便是。”
連瑾立即點點頭,當下應是。
咽下口中的蜜餞,衛氏又瞅著連瑾道:“府里的事情你就多用些心了,要是實在忙不過來,便讓你大嫂分擔些,如今你大哥身子也好了不少。我這頭痛的毛病,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減緩些。”說著又摸上了額頭。
連瑾一聽提到了世子夫人林氏,心中咯噔一下,臉色卻是未變,依舊笑著道:“大嫂平日里既要照顧大哥,又要撫育敏姐兒,整日忙著,我也擔心她累著。平時一些我能做的都盡力去做好,也省的母親和嫂嫂費心。”
連瑤在一邊聽著,對于連瑾的做法也很理解。不過侯府少奶奶林氏聽說是個極其賢惠,標準的相夫教女的女子。聽說世子身子一直不好,長房便只出了一女,喚為步嘉敏,僅6歲。
只是作為乾梓侯府的少夫人,林氏就甘心眼看著家權這么一點一點被二姐姐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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