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海面之上,向著朱雀城方向疾馳的謝侯,這時他的心頭忽然間重重的跳了一下,一種像是憑空而來的直覺,讓他的身上不禁起了一絲寒意。
他飛快的駐足,停留在海面之上,在他身邊的曹云熏道:“怎么了?”
謝侯緊皺著眉頭,“我總覺得似乎有什么變故,脫離了我的掌控,但我卻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了什么地方。”
曹云熏道:“你因勢利導,借著連家的這場變故,將整個朱雀城都拖進了麻煩之中,又成功在海上滅殺了丁氏兄弟,如今再回朱雀城,一切不是盡在你的掌握之中?除了阮師姐未答應助你之外,這些都在你的算中,難道說,你還有什么遺漏之處?”
謝侯苦苦的思索,“我救下疊紫之后,之所以未帶她立即回轉,除了想要將她送回青丘之外,亦有想挑動崔翹與那女修相爭之意。這兩人在南海之中,都算得上少見的高手,彼此相爭,必會俱傷,到時我自可收漁翁之利。只是,為什么現在覺得有些不對……”
小謝侯性好謀算,謀而后動,算而后訣,他將此局中人,全都當成了自己的棋子,而他,則要當那個下棋的人。
只是這一場局,千變萬化,想要做棋主的,卻遠不止他一個。
而在這場局中,被所有人當作了棋子的顧顏,卻偏偏爆發出了自己的全部能量,她以一己之力,轟塌了整個朱雀城,將崔翹及其心腹全都斬于劍下,她才成為了變數最大的那個人!
曹云熏忽然微笑著說道:“說起來我有一事,尚未問你。你在南海之上,真的是以一己之力,斬殺了丁氏兩兄弟么?”
她妙目流轉。眼波似動非動的看著謝侯,“我問過疊紫,她那時候已經被你打昏。并不知道當時的情形,你真的有必要將她打昏么。還是你要向她掩飾什么?”
謝侯頹然道:“我確實有幫手助我,只是不敢讓阮仙子知道罷了。”
曹云熏淡然道:“是不是五色城?”
謝侯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曹云熏道:“你這些年來,一直在五天人界修煉,阮師姐如何不知?你謝家一脈,身為五色城的儀賓,在青丘之中,亦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秘密。若非你堪破五天人界上的之關。阮師姐又怎么會放心,把我交于你?”
謝侯愣在那里。這些年,他于五天人界之中,堪破三千世界,紅塵繁華,無數,最終走了出來,才能夠讓嫁衣神訣近于大成,而現在,他似乎想到了。自己先前疏漏了什么。
他一把抓起曹云熏的手腕,“快走,遲恐有變!”兩個人飛快沒入到大海的盡頭之中。
這時,張翼軫已經站在了高空之上。在他的腳下,有著一個深深的大坑,黑幽幽的看不到盡頭,只見到里面隱隱有火焰飛騰,似乎連通著萬千丈深的地底,那枚朱雀環,與島上所矗立著的朱雀神坊,同時落入了這個深坑之中,而在這大坑的最深處,則是早就墜落下去的顧顏。
在張翼軫祭出了朱雀神坊之后,地面就無聲的裂開了一條大縫,而顧顏在沒有法寶護身的情況下,她的金雷羽被朱雀坊鎮住,不能摧動,便從天空中跌落下來,徑直落到這條裂縫之中。
而張翼軫顯然是打得斬盡殺絕的意思,隨著朱雀坊落入地縫之后,他又將那枚朱雀環,也一同拋入了進去,將顧顏牢牢的鎮在地底,隨后那條裂縫,便開始緩緩的向內合適。他是要將顧顏,徹底的封死在這朱雀島的靈脈之中!
在地上的無數修士,這時候都無比驚懼的望著這位大城主。這位傳說中癱瘓已久,但在朱雀城后晉的修士之中,卻仍是極為神秘的大城主,這時意氣風發,沒有一絲的頹然之氣,他看著腳下,似乎并沒一個認識的人,冷冷的說道:“你等都是這幾百年中,朱雀城中的后晉修士么?”
他避居數百余年,在這些年中,崔翹與丁氏兄弟,已經將自己的親信,安插到了朱雀城的各個位置之中,而僅留下的一些張翼軫原來的手下,也在剛開始的圍殺之后,被崔翹借顧顏之手所除去。現在的這些修士,居然連一個見過張翼軫的人都沒有。
雖然他的名聲一直流傳,但沒有親見過,畢竟敬畏之心便不算濃烈,有一個修士大聲說道:“不錯!我等都是四城主招入城中,你是……”
他話音未落,頭頂上,一道火焰已經飛快轟下,那名修士還想運用法寶抵御,但卻駭然無比的發現,他全身的靈氣,這時已經全都被禁住,這碩大無比的朱雀城,似乎有一道無形的鎖鏈,將他的全身牢牢縛住,再沒有一絲反抗之力。
隨后頭頂上的火焰便當頭轟下,將他的軀體飛快的砸成了肉泥,火焰于空中一卷,即行化去。這個已修至結丹后期的高手,便被張翼軫在舉手之間滅殺!
隨即他便冷冷的說道:“本城之規,不敬城主,乃第一大罪,其罪當斬!”
他的話語之中,帶著濃重的殺氣,只這一擊,便將所有的人同時懾服,剩余的修士對視了一眼,便飛快的跪倒在地,“小人拜見大城主!”反正他們也是崔翹或利誘、或厚邀而來,就算現在換了個主子,還不是一樣?何況眼前的這位大城主,似乎遠比那位四城主要厲害得多……
張翼軫連聲冷笑,他冷冷的看著腳下跪著的這些人,手指輕輕揚起,在空中虛點,“元極子,崔睨訇,還有碧枝仙子,你們幾個,都是崔翹身邊最為親厚的人吧。是不是以為我早就被困在那個塔尖之上,只能夠聽這幾個人擺布,根本不能夠有絲毫動作了?”
他的手指忽然間在空中輕挑,似乎在虛空之中,有一條無形的線在牽扯著一樣。被他叫中名字的三個人,不由自主的從人群中飛跌了出來,落在那一堆瓦礫之中。這三個也都是晉級結丹后期的人,但在張翼軫的手下,居然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
這個殘破的朱雀城。像是被他下了魔咒一樣,在這里。他就是整個城池的主宰,是所有人的君王,沒有人敢違逆他的聲音!
那三人被他如拎小雞一般的拎了出來,面如死灰一般,跪在那里頹然不動。
張翼軫嘿嘿的冷笑了起來:“你們幾個,現在似乎也都登上了城主之位?想當年,這朱雀城中。可是只有四位城主,什么時候多了這么多烏七八糟的位子?老四以為這樣的法子,都能夠凝聚人心么?一群烏合之眾而已!”
這三人,都是當年朱雀城中的老人,曾親眼見過張翼軫是怎樣的威風煞氣,在這里與無數名動南海的修士大戰的。他們肯死心塌地的為崔翹效命,也是因為知道了張翼軫走火入魔,以致全身癱瘓之故。但此時卻看到他不但好好的,而且法力似乎更勝從前,全都嚇得心膽俱喪。一言不敢發。
張翼軫冷笑連連,左手高高的揚起,一道赤紅色的火焰已經從他的掌心之處,當空砸下。烈焰飛空,頓時便將下面那三人的軀體焚成了灰燼。隨即淡淡的說道:“老四不是一直想從我的身上,找出這朱雀城的最終秘密么?如果他此行成功的話,收了連家的勢力,又得了青丘那個小姑娘與他雙修,修為陡進千里,怕就是想要坐這朱雀城主人的位子了吧?”
他冷冷的道:“只是這朱雀城,是我當年歷盡了無數鮮血得來,焉能輕易讓人?”
他渾厚而又尖銳的嘯聲,遠遠的向著海天之外飄散了出去,“焉能讓人……焉能讓人?”
這時,兩道劍光,自遙遠的海平面上,疾飛而至,劍氣森森,一直到了朱雀島的邊緣,方才止歇。
張翼軫“嘿”了一聲,“等你們已久,可惜來晚了。”
他手掌一翻,忽然喝道:“你們這些人,全都是無用之輩,今天,就都在這里陪葬吧!”
他那只枯瘦的手掌,這時似乎帶著雷霆萬鈞般的力量,重重的向下壓去,隨即地面便飛快的塌陷了一個大坑,所有人都驚呼起來,在地底下,似乎是無邊的火海,烈焰飛空,張揚不可一世。他們全身的靈氣,這時似乎都被無形的鎖鏈所禁錮住了一樣,根本沒有反擊之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掉下去,落入火海之中,尸骨無存。
張翼軫只是在空中,冷眼的看著這一切,等到地面又飛快的合攏,連那無數的土堆瓦礫,也都同時落入地底,在朱雀城的原址之上,所有的建筑都被夷為了平地,只留下那一座高聳入云的通天塔而已。
在朱雀島之外,站在空中的,正是謝侯與曹云熏這一對夫妻。
在謝侯的眼中,這時顯然露出了無比震驚的光芒,他終于明白先前的那一絲寒意是來自何處了,他怎么也不會想到,當年與自己父親纏斗,被其嫁衣神訣所傷的張翼軫,現在居然回復如初,而且修為似乎更勝過從前!
現在的張翼軫,似乎比起先前自己的父親來,還要更加的高出一線,已經隱隱能夠與元嬰之下,那四大島主比肩。
自己坐收漁利的算盤已被完全打破,現在的情形是,他究竟有沒有希望,在張翼軫的手下逃身?
張翼軫站在空中,得意的大笑起來,“你就是謝家的那個小崽子么?謝衡廬也算是有本事,生了這么個兒子,沒過幾百年,居然也晉級到了結丹后期,看來他死的,實在算不上冤枉。”
謝侯緊緊的握住了拳頭,他身上的肌膚因為憤怒而層層的抖動了起來,而張翼軫此時的目光,已經落到了曹云熏的身上,“你是青丘的人么?”
曹云熏這時并不慌亂,她微微躬身,向著張翼軫一點頭,“晚輩青丘曹云熏,向張前輩問禮。”
張翼軫哼了一聲:“阮千尋那個女人,不是向來與世無爭的么,他怎么會派你來趟這次混水,難道她不知道。這朱雀島,不是她能夠染指的么?”
曹云熏揚起頭來,以極為平和的目光看向他。“晚輩所行之事,與青丘無涉。只因這是晚輩的丈夫,因此。而不得不來。”
張翼軫一愣,忽然間仰天大笑起來:“哈!小謝侯。你的打算,是不是想借著青丘之力,于連家這一場變故之中,坐收漁利?你實在是打錯了算盤!我告訴你,這朱雀城中,除了她阮千尋,就算是休寧島的杜老大。云臺那位佛陀,還是云深不知何處的五色城,他們沒有一個人敢于染指!”
一絲冷意頓時從謝侯的背后直升上來,他只知道這朱雀城,是當年父親念茲在茲,要索取之地,也知道在這朱雀島的地下,究竟埋藏著什么秘密。但是老謝王侯,當年離世過早,有些秘事。似乎并沒有與他完全說知。像現在,他便不知道,為何這南海的四大島,似乎是有著潛意識下的約定一樣。都不對這朱雀城沾手,難怪阮千尋看破他的心思,雖派出曹云熏,卻不敢讓青丘為他助力,難怪那位來自五色城的范小青,只遠遠的在一旁相助,肯出全力幫他滅殺丁氏兄弟,卻不肯于此地現身,這其中,必然有著一個極為重大的秘密!
張翼軫大笑起來:“這件事,當年只有我與你父親兩個人知道。后來七大島主知道此事,三大元嬰于此地立約,七大島不得染指朱雀城!不然你以為菡萏峰,會甘心讓這里,成為南海最大的散修聚集地,而絲毫也不出手干涉?你以為這樣的寶地,千鏡島的那位居士,會不動心染指?”
他重重的向下啐了一口,“老四那個家伙,他自以為得了連家的助力,背依千鏡島,就能夠在這南海之上爭鋒?我呸,他知道個屁!”
張翼軫在空中縱聲長笑著,似乎要把這幾百年來的郁悶全都一掃而空一般,“他將我供奉在這通天塔上,與老二老三這兩個人,暗中培育勢力,等著有朝一日,把朱雀城建成七大島之外的第一島,然后再取我的位子而代之,自立島主,也不看看,他自己,究竟是不是那塊料?如果他真的敢如此做,三大元嬰,早就聯起手來,把他像捏小雞一樣的捏死了,自尋死路,愚不可及!”
謝侯看著張翼軫縱聲狂笑,不知為何,在他的心中,忽然間生起了一股悲涼之意,在他年少之時,也曾經管面前的這個人,叫過伯父。也曾見過他與那三位結義兄弟,是何等的義氣相投,但如今,歲月已將他們的情誼消磨,利益之爭,讓他們彼此之間,只剩下了勾心斗角,而如今,多方的詭謀,利用與反利用,最終還是面前的這位張大城主,他得到了最終的勝利,他的三個兄弟,全被他無聲的鏟除,他終于又能君臨于這朱雀島上,重建朱雀城,為這一方之主。
只是自己身在局中,妄圖借勢而動,卻沒想到,同樣也成為了一枚棋子,成為了張翼軫手中那無形的刀,為他鏟除了兩個結義兄弟的刀!
他不禁冷笑著說道:“你早就知道了這些事么,這是不是你刻意安排所致的?”
張翼軫大笑起來,“你這小子,以為我是神仙么,掐指一算,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如此妥當?”他語聲忽止,語氣鋒利如刀,冷冷的說道,“無非是,因勢利導而已!”
他說道:“連家之事,我早就知曉,崔翹這小子,肯干這樣大的事情,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得罪了青丘與千鏡島這兩大勢力,只要一被揭破,終究不會有好下場,我只需慢慢等著,讓他自取滅亡即可。但是連家于混元島上的根基,忽然覆滅,老四這才起意,要做一票大的,他來和我借朱雀環,我便應了,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他妄想以一己之力,與青丘作對,暗中算計千鏡島那位居士,不是瘋了,又是什么?”
他縱聲大笑起來,“只可惜,這位心大如海,妄圖在南海另立山頭的人,最終卻死于一個無名女修的劍下,這算不算是絕妙的諷刺?”
這一句話頓時讓謝侯震驚!
他本來以為,朱雀城被夷為平地,崔翹慘死,尸骨無存。這一切都是眼前這位復出的張翼軫張大城主的手筆,但卻真的沒想到,當日在野市拍賣大會上。那個矜持淡笑,毫不起眼的女修顧顏,卻有這樣的手筆。她居然一手轟塌了朱雀城,斬殺了崔翹!
他這時才微有些悔意。自己實在不該,只把她當做一個棋子,而這顆棋子,卻在這一場局中,發揮出了遠比其預想更加強大的能量。
他的目光不自禁的向著地下望去,張翼軫冷笑道:“她已被我以五行神坊,及朱雀環。壓入地底靈脈之中,這一輩子,也別想再出來了。”
謝侯只覺得額頭一疼,他已經可以想象,在回到青丘之后,他將面臨著陳疊紫怎樣的怒氣,只是現在,他真的還有回到青丘的機會么?
當謝侯的心中,升出無盡悔意的時候,顧顏這時。才剛剛的睜開眼來。
她只覺得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骨頭,每一寸肌膚,幾乎沒有一塊是完好的,連動彈一個小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輕輕的一動,全身上下無數股痛苦都會一起襲來,她呻吟了一聲,勉力將眼睛睜開,問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在邊上傳來葛靈十分清脆的聲音:“師父,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顧顏不禁啼笑皆非,就算自己再落魄,似乎也用不著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兒來安慰自己。她只覺得自己現在,像是飄浮在空中,腳下渾不著力一般,試著想與混沌空間中的寧封子聯系,才發現自己現在連神念都摧動不了。而體內的混沌空間,雖然她仍能感應得到,卻不能與里面的事物產生任何聯系。
她深吸了一口氣,將隨之而來的疼痛壓抑住,說道:“靈兒,我先前給你的融雪丹,可還尚有留存?”
葛靈連忙點頭,“有的!”她從自己的腰間,取出一個小布包來,飛快的打開,里三層外三層的,裹著一個小瓷瓶兒,她拔開上面的塞子,就倒出三粒呈雪白之色,如龍眼一般大的丹丸來。懊惱的說:“可惜,只有這三粒了。”
顧顏勉強露出一個笑容,“盡夠了。你放到我嘴里來。”她不禁苦笑起來,自己似乎在結丹之后,已經很久沒有受過如此嚴重的傷了,居然連丹藥都要讓人喂服,算起來,也就只有在地心海眼的那一次了吧?
三粒丹藥被葛靈慌手慌腳的塞入顧顏的口中,顧顏深吸了一口氣,這融雪丹是溶老曾傳給她的丹方,對于結丹修士的療傷別有奇效,她呻吟了一聲,將體內所有的經脈全都放開,就覺得有一股極細微的力量,正通過自己的體內,緩緩的向四肢百骸流動。
那道涼意流經自己的經脈之中,顧顏就感到一股無法忍受的痛苦正飛快的襲來,她緊咬著嘴唇,強行的讓那股涼意,飛快通過了體內百脈,整個經脈就像是被犁過了一遍一樣,雖然仍是那樣的痛苦,但在這里面,卻隱隱的有一絲力量,正慢慢的被激發出來。
顧顏長出了一口氣,看來這次的傷勢雖然兇險,卻并不算重,只是皮肉之傷,調養一番,便可盡復舊觀。
她睜開眼睛,這才想起,在朱雀島上,她已經到了島之邊緣,卻被那位突如其來的大城主張翼軫,飛快的打入了地脈之下。
說起來也有些奇怪,她在朱雀城中威風八面,將數不清的修士一一滅殺,直至最后,連崔翹都被她斬于了劍下,直到整個朱雀城,已經被她夷為平地的時候,這位張大城主才突然現身,以一己之力,飛快的掌控了全局,難道他就不顧及這些兄弟及手下的性命?
顧顏只覺得朱雀城中的這些人,都是無比古怪之人。她這時覺得身體上終于有了些力量,本來的痛苦也開始慢慢止歇,便讓葛靈攙著自己,坐起身來,抬頭看去:“這是什么地方"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