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忽然之間第一百一十四章天生一對上
都怪你。
都是你的錯,不是月亮惹的禍。
你什么,你什么,你什么,你才什么。
這是青年男女間常見的對話,但很少會出現在寧缺和桑桑之間,無論是曾經的少年與女童,名義上的主仆,還是后來的夫妻時段。
桑桑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什么表情,沒有幽怨,更不是撒嬌,似乎只是在闡述一件客觀事實,然而寧缺卻覺得她在幽怨,她在撒嬌,于是他整顆心都微微顫動起來,憐惜的無以復加,因她而痛的厲害。
他不知道該回答些什么,鮮血從劍刃與掌心之間不停淌落,發出嘀嗒的聲音,就像那個世界里的鐘,催著他做些什么來安慰她。
他望向酒徒,神情平靜,似不覺痛,眼神里有極為堅定的殺意。
酒徒先是偷襲,刺了大師兄一劍,然后刺了桑桑一劍,他最敬或愛的兩個人,都重傷在他的劍下,桑桑不知還能不能撐得住。
自夏侯死后,寧缺從未像現在這般,想要殺死一個人。
酒徒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他的眼神,瘋狂地笑著,眉眼都扭曲了起來:“你看到沒有?她……她真的不行了。”
眉眼扭曲的同時,他手里的劍也在扭曲,寧缺的掌心被割破出一大道口子,鮮血淌流的更加迅猛,如洪水一般。
那把酒壺里不知藏著多少把劍,每把劍都是酒徒的本命,以烈酒淬煉無數年,鋒利至極,以至于連他的身體強度也頂不住。
寧缺抽出肩后的鐵刀,斬向酒徒。
鐵刀鋒前,是熾烈而純凈的昊天神輝。
一道異香濃郁的酒水,從酒徒腰間的壺里噴涌而出形成一道無量厚的瀑布,滔滔酒水落水,瞬間便將鐵刀上的神輝澆熄。
酒徒看著他寒聲說道:“難道你還以為能傷到我?”
寧缺沒有說話低頭用左肩撐著搖搖欲墜的桑桑。
酒徒的劍,摩擦著他的手掌,向桑桑身體里緩慢刺入。
她的血流的越來越多,滴在地面那些繁復華美的符線上,符線明亮的速度也隨之變得越來越快,就在下刻,符陣便會開啟。
“來不及了,你們都去死吧。
酒徒不再狂笑,冷漠的眼神里,有無盡的殺意與戲謔。
寧缺的手掌順著鋒利的刀刃向前閃電般探出。
劍鋒割破手掌、割斷筋肉與骨頭的聲音,很難聽,很恐怖。
他的手像他的身體一樣堅硬如鐵,所以那聲音更難聽更恐怖。
他被血染紅的眼睛,依然腥紅一片,如野獸一般,盯著酒徒。
他的手掌握住了酒徒的手。
不知何時,他的掌心里多出了一個小鐵罐。
轟的一聲悶響。
密室里氣浪大作。
寧缺與酒徒的手掌之間,發生了一場爆炸。
無數鋒利的鐵片,嗤嗤破空飛舞將遇著的所有血肉筋骨盡數削去。
一道凄厲怨毒的厲嚎,響了起來。
房間四周的墻壁,盡數被震垮。
寧缺的手掌鮮血淋漓,完全看不出來還是一只人類的手。
至于酒徒更慘,他的手,已經被完全炸沒。
手都沒有了,自然無法再握劍,自然無法再把劍刺進桑桑的身體里。
酒徒臉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斷開的右腕不停地噴著血。
他從來沒有受過這么重的傷。
他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把每根毛發都看的比整個世界都更重要。
然而他卻斷了一只手。
整整的一只手!
“我要殺了你。”
他看著寧缺說道,神情漠然,眼神癲狂。
他用左手自壺中再次抽出一把劍。
寧缺此時念力枯竭,已無再戰之力,但他必須要戰。
他望向刺在桑桑小腹上的那把劍。
劍柄上殘著酒徒的血肉。
一道酒水自天上來,將那劍洗的干干凈凈,明亮如新。
“想用明宗那個惡心的法子?”
酒徒看著他,毫無一絲情緒說道:“妄想!”
嗤的一聲輕響。
鋒利的壺中劍,刺進了寧缺的左胸,未能完全刺入,但重傷了肺葉。
寧缺痛苦咳著,噴出血沫。
他卻很快活。
因為他感覺到了腳底下傳來的強烈至極的天地氣息變化,甚至感受到了清晰的溫度,這證明符陣已經正式啟動。
一道至為磅礴的清光,從石質地面上的那些繁復符線里生出,將寧缺桑桑還有大黑馬以及青獅狗,都裹在了其中。
酒徒神情驟變,左手執劍,于空中畫出一道甚至快要違背物理規律的痕跡,繞過寧缺的身體,刺向桑桑的眉心!
此時寧缺已經無力再戰,桑桑更是要靠著他的左肩,才能勉強站立,誰來阻止酒徒這道明顯凝聚畢生修為的一劍?
沒有人能阻止。
但可以被打斷。
一聲壓抑了很長時間、卻依然雄渾肅穆的獅哮,響徹整座賀蘭城!
青獅化作一道清光,狠狠地撞在壺中劍的側面!
兩道黑影,從清光里閃電般踢出,重重地踢中酒徒的胸腹!
酒徒一劍刺空,又遭重擊,悶哼一聲,連退三步!
此時清光更盛,光幕中那些身影正在急速虛化!
酒徒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他很清楚,如果讓昊天活著離開,意味著什么,他絕對不允許自己錯過這個機會。
一聲厲嘯,沖破密室的殘墻,直上天穹。
酒徒明明還站在原地,但身影卻驟然高大起來,瞬間百倍,直至千倍萬倍!
轟隆巨響連綿不斷響起!
密室被震垮,箭樓被震塌,整座賀蘭城都在坍塌!
無數煙塵被激震而起,漸要掩蓋峽谷上方的天空。
剛剛撤出賀蘭城的唐軍,回首望向自己曾經戰斗生活過的地方看著這幕有如神跡天罰般的畫面,震撼的久久無法言語。
整整過了半日時間,煙塵才漸漸斂沒。
雄奇無比的賀蘭城現在只剩下了半截殘城,看著異常凄涼。
那座隱藏在密室里的傳送陣,隨著這座雄城的毀滅而毀滅。
除了滿地廢墟石礫梁木,看不到任何活人的蹤影。
桑桑看著四周那些壁畫,覺得有些眼熟,過了會兒才想起來,那些壁畫上面的神將金龍,都是她曾經的意志在人間顯露的神跡。
這里是一座道殿。
大黑馬和青獅狗在她的身邊,寧缺卻不在。
她看著眼前那個氣泡,看著上面明暗不同的那些光點確認了自己的位置,是在宋國都城的某座道殿里,做為道門源頭的宋國,果然有道門暗中布置的傳送陣。
她微微曲指便算清楚了所有緣由,沒能直接從賀蘭城回到長安,是因為傳送陣最后啟動的那瞬間,受到了酒徒無量一擊的影響,當時天地元氣的變動太過劇烈,以至于傳送陣把她送到了宋國。
寧缺沒能一道到這里,也是相同的原因她先前確認了寧缺的方位,知道他沒有什么事情,不再擔心,心情也終于放松了下來。
忽然間,她的眉緊蹙起來。
她看著腹上插著的那把劍,確認那種一陣一陣如潮涌來的痛楚與此無關,而是來自腹內更深的地方,想必是來自那個該死的胎兒。
她很疲憊,緩緩坐到地面上蒼白的臉頰上,神情依然漠然過往如星空般的眼睛里,卻多了很多惘然與不安。
青獅狗在旁不安地來回看著,不知道主人發生了什么事情。
大黑馬瞪圓了眼睛,顯得極度緊張,它在人類社會里生活的時間更長,看出女主人明顯是要生了,低嘶一聲,向道殿外狂奔而去。
這時,道殿外忽然響起嘈雜的人聲和密集的腳步聲。
桑桑靠著柱子,疲憊地坐著,鬢間盡是汗珠,那把刺傷小腹的劍,還在不停地帶來血水與痛苦,與小腹深處的陣痛合在一處,很是難受。
“誰?”
十余名神官執事走進了殿內,他們發現莊嚴神圣的主殿里,忽然多出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看那女子隆起的腹部,竟是個孕婦,不由好生震驚。
想到最近都城里勢頭漸盛的新教,想起那些傳說里產婦胎血是最污穢的說法,這些神官和執事們以為自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新教想要褻瀆道門供奉的昊天!
“妖孽!”
一名最虔誠的老年神官,憤怒地沖到桑桑身前,指著她的臉罵道:“我要把你燒死!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貨!”
桑桑閉著眼睛在休息,聽著聲音,艱難地睜開眼睛,望向那些圍著自己、神色可怖的人類,微怔片刻后,才知道這些人罵的是自己。
她沉默,不語。
道殿她很熟,在神國時曾經看過很多座道殿,甚至神國里那座冷清的神殿,她也是照著人間道殿的樣式修建的,只不過更華美純凈。
道官她很熟,她受過無數代神官道人的供奉,她曾經以為人類都是自己最虔誠的信徒,所以她設計神將的時候,也是按人類的形象設計。
現在,她渾身是血躺在道殿里,被道人們用污言穢語辱罵。
是啊,她已經不再是昊天了。
一聲獅哮,響徹道殿。
青獅搖擺間,身形驟然變大,變成一頭雄壯威武的青色巨獅,冷冷地盯著那些道人,等著主人的命令。
那些神官道人哪里見過這等畫面,駭的連連倒地,腿軟的根本無法站起。
桑桑重新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青獅明白了,沒有去管那些向殿外爬走的道人。
(第三章會晚些。
末法之末,天地再開,觀群魔亂舞;
大千世界,踏血而行,鑄三界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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