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一群人大大方方地到了端木府敲門。
門房開門,然后一怔。
明慈笑道我們是合罕狼主麾下,遞過帖子的。”
門房看著這行人,頓時就有些腳軟,結巴了半晌,道可,可我們城主,今日不在家……”
明慈道哦,不要緊,見你們夫人也一樣。”
門房深吸了一口氣,道端木府今日不見客。夫,夫人,也不在。”
明慈笑道胡說,我剛還看到兩個孤月山的弟子到你們家去,說是去見城主了。”
頓時一群野蠻人就張牙舞爪,氣勢洶洶。明慈眉毛一沉,道我們可是照你們的規矩遞過帖子的,你們現在撒謊,是瞧不起我們合罕狼族嗎?你們中原有句話是怎么說的?你不仁我不義?先禮后兵?”
那門房嚇得直哆嗦,道小,小的,這就去通傳。”
等了大半天,也不見那個通傳的人來回報。
夏青笑道你學得還挺像,但人家好像不買你的賬。”
明慈也笑,道那不買我賬,有不買我賬的辦法。”
雪花舔舔嘴唇,道讓我殺進去,把他們轟出來。”
未料,明慈竟道好。”
話音剛落,不遠處那門房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連忙滾過來,道各,各位,讓各位久等,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家城主不在,但我們家夫人有請各位。”
明慈笑道我們合罕狼族體力好,站個一會兒沒關系。但你們中原的規矩實在是多。如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們輕視我們呢。”
頓時那門房又落了一頭的汗。做了個手勢,請那幾個人進去。
端木府,明湛自然非常熟悉。但是看這個帶路的方向,卻不是要去正廳。他漫不經心地道你們夫人在哪里見客?”
那門房依稀看明湛有些面善,但并沒有很深刻的印象,只在心下狐疑,他低聲道哦,是府上公子新喪。各位既然是外來客,不知道我們有個規矩,喪禮期間本是不見客的。但各位既然堅持要見夫人,那就先隨小的來,給公子上一柱香吧。”
嘿,這端木潑濺倒是想得美,還想讓他們給那小子上香呢。
明慈腳下就停住了。所有人都停住了,看著她。她笑道上香我懂,就是尊敬的意思,對你們那個公子,是侮辱我母親的奸賊。你要我們去尊敬他?他是我們整個合罕族的敵人”
頓時門房就腳軟,差點摔在地上。
明慈冷笑道你們有些規矩,我不能認同,但我已經盡量遷就你們了。那要是不行,就按我們的規矩來吧。我們合罕的規矩,要方便得多。”
門房頓時汗如瀑下。旁邊茂密的花草動了一下。明慈注意到那是剛剛一直跟著他們的人,去報信了。
所有人僵在花園中。直到夫人傳令來請客人去大堂,那眾狼轉身去大堂。那門房才一下癱在了地上。
那端木夫人,看起來年約三十上下,但修為才筑基初期,看起來,是吃過定顏丹一類的東西。她渾身素衣,面容有些憔悴,但雙目精光不減,果然如外人所說的一樣潑辣。
所以明慈沒等她請,就招呼著眾人坐下了。
她從身邊縞素的侍女手中接過一杯茶,飲了一口,才道顏氏,是你母親?”
明湛的手指骨發出響聲。明慈立刻握住他的手,笑道這位夫人,我娘華顏是純正的合罕銀狼族,請不要用這種漢化的方式來稱呼她。我怕她會不高興。”
端木夫人看了明湛一眼,似有些譏意,道哦?”
明慈作勢沉吟了一下,道我不喜歡你的神情,你的目光,你看人的方式。在我們那兒,你這種女人被叫做歐巴桑。就是大嬸的意思。你若是堅持按照你們的規矩來稱呼我的母親,我想我也沒有必要遷就你,歐巴桑。”
端木夫人手中的杯子一頓,道幾位來我端木府,是為何事?”
明慈道自然是為了我娘。”
端木夫人淡淡地道你母親已經不在端木府。”
明慈站了起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端木夫人眉心一跳,突然想起來這群都是野蠻的狼族。明慈低聲道歐巴桑,你給我搞清楚,我娘是合罕郡主,不是你以為的顏氏。你以為我們是什么人?我兄長乃是合罕獨侖小將,我乃是合罕司牧。這位是我們的義妹,合罕狼主的掌上明珠,雪花王女。”
“你以為,我們既到了這里,是憑空而來的,還貪你端木府的一口苦茶么?”
明慈拿了杯子,直接丟在地上,水全灑在端木夫人腳背上,笑道端木夫人,我們狼主得到的消息,我娘曾經進入你們端木府。后來就不知所蹤。狼主還等著接我娘回去團聚。你若是不能給出一個交代……”
端木夫人強壓著喪子之痛和受辱之恨,面色蒼白地道怎么?”
明慈笑道那我們只好找線索了。我們銀狼的爪子硬,不勞你們動手,就是把這端木府掘地三尺,也費不了多少力氣。”
端木夫人道你這是威脅我?你忘了這是孤月城”
明慈哈哈大笑,道合罕狼女從來不怕這種警告,更不怕死。”
說完,眾人就想走。
端木夫人突然叫了一聲端木湛”
明湛拉著明慈的手,頭也沒有回,出了端木府。
出了端木府,明慈用力把手抽回來,轉了個身,退開了他身邊。明湛的臉色有點發青。
夏青笑道你沒看那端木潑濺被你嚇得。”
明慈淡淡地道跟大姑學的。”
夏青又道你一口一個你們中原,我們合罕。怎么,難道你真的算留在北荒不成?你可沒有銀狼血統。”
明慈笑道那我生一個不就得了。”
夏青來了興致,道你想嫁個狼族?我聽說過,月兒奴的哥哥,代沁很喜歡你啊。”
明慈顰眉道那他想娶我,必須把胡子全部都刮掉。”
夏青笑道好,回去我對他說的。”
這只是幾句開玩笑的話,一開始誰也沒有放在心上,明慈就更不可能當真。回了客棧,明慈和雪花一起吃過晚飯,上了樓去。卻碰到明湛堵在門口。
她看他青著臉,心里不禁很不爽,難道她讓他抑郁了不成?于是她就想繞個方向,然后明湛就死死堵在她門口,不肯讓步。她換了好幾個方向,都被他攔住。她終于惱了,道你干什么?”
明湛望了她一會兒,口氣很不好,道你躲著我做什么?”
明慈道沒有,我沒有。這是你的覺。”
明湛笑道你有。”
明慈也笑就是沒有。這是你的覺。你知道,人的感覺不一定準的,連眼睛也是會騙人的。”
明湛低聲道你在生我的氣?”
她哼了一聲,道木有。”
明湛笑了,拉起她的手,不讓她掙開哥帶你去逛街。”
“不去。”
“那帶你去黑市?”
“不去。”
“那帶你去城郊走走?”
“不去不去,我哪兒也不去”明慈不耐煩應付他,其實心里特別不好意思,現在就想快點發了他進屋去。可他就是死拽著不放。
明湛的口氣開始不好了,道你這兒也不去,那也不去,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明慈用另一只手摁住胸口,低下頭,道心口疼,想休息。”
“撒謊。”
頓時明慈惱羞成怒,趁他不備用力掙開了,退到老遠,道我才沒撒謊你以為我是你”
明湛向前走了一步,道你給我過來”
明慈索性抽出仙鳶,另一手召喚出水鞭,甩得啪啪響,道你才不要臉,明明偷偷親我還說沒有敢做不敢當,你就是個沒種的爛人”
明湛怒極反笑,道那你是說我親了你,親了你又怎么樣?你要我負責嗎?要就過來”
他正想往前走,一鞭子已經甩了過來,正抽在他面上,他躲得快,但也被抽出一道紅印。他摸摸臉,嘖了一聲,道小母狼。”
這時候畢利雪花他們已經全都出來了,想上去勸架。雪花怒道敢欺負我的司牧,看我去撕……”
夏青把她攔住,笑道噓,這事兒你管不了,我們看戲。”
明慈抓狂,尖叫道明湛,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反正都是她活。
說著就不管不顧地舉著仙鳶沖了上去。兩個人破頂而出,明湛并不大還手,以躲避為主。后來被他不怕痛,一把抓住她的鞭子,把她拉了過來。她被拉得身子向前一傾,立刻就棄了鞭子。明湛比她更快,趁她身形不穩,烈日已經沖了過去,把她拖到身邊。
明慈右手成掌,待明湛反應過來,寒霜一般的手掌已經拍到了他胸口上,頓時心肺巨寒。
明湛一下子僵住了,臉也扭曲成一團你,你來真的?”
明慈也嚇傻了你,你你你,你有沒有怎么樣?”
明湛的手一松,好像要從烈日上摔下去了,大叫道啊我要死了”
明慈怒道那你去死吧”
他連忙又抱住她不讓她把他一腳蹬下去,還被她了兩下,不痛不癢的,笑道你也了,別生哥的氣,好么?”
明慈方才大怒又大驚,此時方才輕松了一些,頓時就很力,道算了,我不跟你計較。”
明湛低聲道是哥不要臉。當時……鬼迷了心竅,并沒有別的意思。那是怕說出來你會尷尬,所以才……”
他道還是說,你不想做兄妹,想,做別的什么?我都隨你。”
明慈心想,哪有你這么問的。那不是擺明了說,我們如果做了夫妻,只是因為太熟了嗎?她低聲道那做兄妹吧。我從來沒有過別的念頭。”
明湛笑了一聲,然后笑容就有些走樣。明慈摸到他已經快結冰了,大驚失色,什么時候她的寒冰掌有這種效果了?
她忙叫了一聲夏青大叔”
正叫了兩聲,幾道劍光已經沖了過來,她抬頭一看,竟是從孤月山的方向來。原來是掌柜的請來降妖的孤月山弟子。她瞄了一眼,這幾個她只認識一個,那就是明云。她見到明慈兄妹,顯然也很驚訝。
夏青等人沖了上來。明慈忙把凍壞的明湛拋給了他,夏青一把接住,頓時大笑,道你也有今天啊。”
說著,就不管不顧地馱著有氣力的明湛,落回了客棧里。
為首的孤月山弟子道幾位,慢著”
明慈作勢“你們是來找我們的嗎”,停了下來。
那弟子道幾位是北荒銀狼族?”
明慈道正是。此番入中原,是為了尋找我族失蹤的郡主,也就是我娘。不多日,我們將派人,把黎赤圖王子的文書送入孤月山。”
那弟子沉下臉,道那為何在城中殺人,殺的還是城主之子”
明慈笑了一聲,咬牙切齒地道因為他侮辱我娘。我娘是合罕最尊貴的郡主,我們全族很樂意為了任何人對她一句話的侮辱,覆滅全族也在所不惜,也要把他撕成碎片”
不等對方說話,明慈又冷冷地道我娘是在孤月城失去蹤跡。這件事,最好和貴派沒有干系”
就在這時,幾道劍光從遠處爆射而來,為首的身形修長瘦削,留著爽朗的山羊胡,正是姜二。他遠遠地就道月音奴”
明慈喜道二舅”
姜二落在他們面前,道月音奴,雪花。”
雪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慢慢想起來,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二叔。”
姜二望了那幾個已經變色的孤月山弟子一眼,冷笑道二舅查過,此事確實與孤月山關。但和端木府絕對脫不了干系。”
那幾個弟子向姜二緩緩行了一禮,道姜老。”
姜二冷道回去告訴你們長老,這位是合罕王女,這位是合罕司牧,這次進中原,是為了徹查我四妹華顏的下落。由我作保,他們絕不會肆意妄為。但當年誰欠下了我四妹華顏,莫說是他們,就是我老頭子,就是舍了此身不要,也不會放過”
終于,為首那金丹弟子道是,晚輩一定把話帶到。”
言罷,就化成幾道金光而去。
明慈擔心被她凍傷的明湛,半刻也不想停留,但因為姜二畢竟是長輩,她只好在空中團團轉二舅是收到了狼主的信么?”
“是黎赤圖那孩子寫來了。湛兒呢?”
明慈憋了一會兒,道受傷了,在下面呢。”
姜二一聽就急了怎么傷了?快帶我去看看。”
到了房間里,明湛被扒了衣服丟在浴桶里,正精神奕奕的和夏大叔說話。見了焦急的姜二,他只笑了一笑,道沒事,只是和我妹開玩笑。她練的那個凝霜掌竟然已經到了這個程度,這是我們都不知道的。”
姜二這才放了心,嘮叨了幾句,便轉入正題,道孤月山那邊二舅會安排妥當。但防不住有人私底下做什么。”
明慈道那我們是不怕的。在孤月山我們并沒有得罪什么旁人,主要是白氏母女罷了。”
如果他們真敢怎樣,就是把他們都宰了,再逃之夭夭回北荒。誰能把他們怎么樣?中原人求和避戰的態度,難道還會為了一個綻秋峰,和合罕開戰不成?
姜二道他們怕是已經認出了你們。到時候你們只咬死不認,想來他們也不能怎么樣。”
明湛笑道我們正是這個主意。”
孤月山當晚就很不平靜。
明云法隱瞞,只含糊其辭地說,確實很像,只是衣著個性似乎都有所出入。那女子,明顯是雜靈根,而且已經筑基后期。這和明慈的情況不太符合。明慈應該是水木雙靈根,吃了藥之后,終生都法再提升了。而且她的口音也很不一樣,脾氣也很暴躁,并不是中原女子能有的。
那男子已經金丹二層,以明湛的根骨,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提升速度。雖也是金火二靈根,但面容上似乎有些改變,深目高鼻,很明顯有異族特征。
清霧峰峰主明霧沉痛地對清雨峰主明雨道小師妹受了那等委屈,性情大變也是可能的。你我常年閉關,以為師母師公托孤掌門便萬一失,哪料到竟出了這種事情”
明雨道想當年小師妹也是師父師母手中的掌上明珠,我們二峰老一輩的弟子,有哪一個沒抱過她?我也不曾想到師父師母故去之后竟會有這種事情。恐怕兩位師長在九泉之下,也法安息。”
明霧的手合上,又松開,最終道吾親自去一趟。若她真是小師妹,那誰也別想動她一根毫毛”
明雨道正是如此。白綻秋那老婆娘,趁你我閉關竟然做下這等事情。吾要上報掌事院若給不出一個交代,吾決不罷休”
第二天一早,明慈在院子里練完劍,突然感覺到不對勁。回頭找了半晌,才看到角落里有一個人影,竟是半點聲息也。她吃了一驚,舉著劍對上那人。但須彌之后便放棄了攻擊的算。此人的修為已晉元嬰。她決計不是對手。
對方是個模樣約莫三十多歲的男子,身穿繡著黑金云霧的白衣,看來是一峰之主。他望著明慈,目光隱隱有些動容。半晌,他道你……叫明慈?”
明慈退了一步,道我是合罕月音奴。”
對方似乎有些焦急,從陰影里走了出來,道你莫怕,吾是你明霧師兄,你母親是吾的師父。前些日子吾們一直閉關,才……”
明慈低下頭,半晌,道我決計不會再回清月峰。明慈已死,這世上再沒有明慈。”
明霧見她已經成為雜靈根,今晨練劍頗為滯重,似有心事。當下心中酸澀,又想起師父清霧的絕世風華和如仙一般的品質。他道能和師兄說說你這些年的經歷么?”
樓上的窗戶突然開了,一個光著上半身的男子突然探出身來,道妹,怎么不請客人進來坐一坐?”
明慈抬頭看了一眼,復道請隨我進來吧。這里沒有靈泉,所以沒有靈茶,請您不要見怪。”
她引著明霧進了屋,明湛已經穿好衣服,下來了。三人坐了一桌。
明慈繃著臉,給兩人一人一杯茶。
明霧也不介意,輕聲道怎么成了雜靈根呢?”
明慈便說是遇到夏家傳人,被改變了體質的事情說了。
明霧松了一口氣,道還好,你有此等奇遇,既然挺了過來,就算是雜靈根,日后也必定成才的。現在可都好了么?”
明湛道不曾見好,隔一陣還要行針。此次趕路回中原,時常半夜心口絞痛。”
聞言,明霧心中又是一番波動,半晌,道不如隨師兄回山去罷,讓士已師叔給你看看。”
明慈道我再也不回去了。”
半晌,明霧道那在北荒,好么?”
明慈道很好。我喜歡北荒。在那兒我有朋友。”
明霧心想,這丫頭從小孤苦依,在掌門那兒估計也吃了不少苦頭。大約還是心懷怨恨,現在是論如何也不會回山的。他沉吟了一回,道你出嫁之前,吾和你明雨師兄都曾見過明月師弟,見他一表人才,你們又青梅竹馬,又聽了白綻秋一面之詞,便以為你是愿意的。當初只想那淑柔也是個可憐人,活不過多長,便答應你先做小。但不曾想你竟……你大婚當日,出了什么事?”
明慈笑了笑,道別的,我不知道。但我是趁亂,跑的。喜袍,也是我撕的。那件四爪鳳袍實在可笑。”
明霧嘆道那你怎么不到清霧峰來?”
明慈不吭聲。
談了一個上午,明霧終于確定了,小師妹是論如何都不會跟他回孤月山的。想當年他們是以金丹期的修為繼任峰主之位,為了守住基業不斷的閉關以期提升修為。想來清雨師公當年就是知道會這樣,所以才把小師妹托孤給掌門。現在雖然他們師兄弟都已經結成元嬰,但看到兩位師長唯一的血脈成了這個模樣,心中卻還是悔恨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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