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把言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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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n'宇文氏原先封地在南苑,論起身世,應當是北地人才對,所以正月初五看得重。迎財神嘛,紕漏不得,天子原來就是天下最富有的人了,千里河山萬里疆土盡在我手,什么都有了,就祈求風調雨順錢糧滿倉。錦書踏進了慈寧宮便聽門上小太監竊竊在議論,所說初五晚上的陣仗排得大,升平署經心備了細樂和段子,皇親命婦都入宮來,算是新年里的頭場家宴。
錦書往偏殿上值替換春榮,碰巧壽康宮的兩位老太妃來瞧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很是興奮,招呼春榮和苓子同來伺候,三位老祖宗閑適的吸上兩鍋煙,拉拉家常,不覺已到未正,崔貴祥來請旨,到了加餐的時候,問老祖宗傳不傳膳,太皇太后頷首,留兩位老太妃一同用膳。
宮里的常年只吃兩頓,午膳在巳正前后,晚膳定在酉時,未正和戌時尚有加餐。伺候膳食是太監的差事,宮女插不得手,春榮便領著錦書她們悄悄退到值房里去,春榮掩著嘴哈欠連連,苓子嘆道,“真是活受罪!快趕趟兒睡會子吧,這么熬下去身子也扛不住,晚上尚有你忙的,前前后后那么些事情要打理,缺了你真不行。”搜索盡在zhui小shuo
錦書大大的愧疚起來,期期艾艾道,“都怪我,全是為了我,我到慈寧宮來沒給姑姑分憂,倒添了許多貧困。”
春榮和苓子互看一眼,笑道,“別這么說,咱們做仆從的都這樣,誰能保管睡夠了呢!今兒是個特例,就為了晚上的大宴,各人都不得歇,你也逃不了,雖不在敬煙上,前后要伺候的多,怕是要忙到子時去呢!”
苓子問,“上片晌睡好了嗎?我瞧著怎么蔫蔫的,像受了潮的青條。”
錦書勉力笑了笑,應道,“我有個偏差,白晝睡不著,或許是沒倦透了吧!說起青條,年下領的煙絲快用完了,要不我尋個時候上造辦處去一趟吧,拿了牌子好上庫里領去。”
春榮往炕上一橫,閉著眼,枕著鎖子靠背道,“用不上你,讓小太監領去就是了,外頭凍得腦子僵,何苦受那份罪。”
苓子也說,“該得偷懶耍滑的時候也別迷糊,你瞧我,以前火石蒲絨讓外頭送進來,火眉子照舊你搓的呢,能省事兒的就別自己動手,嘴一張,囑咐下面的就成,樣樣親力親為,生出二十個手指頭來都不夠使的。”
春榮訕笑著,“可不,你師傅在這上頭可是把能手,你趁著她還沒放出去好好的學上幾招,那絕活,受用一輩子!”
苓子不依,“我還沒數落你呢,你倒編排起我來了。”一邊咬著后槽牙去咯吱她,春榮邊擋邊告饒,只笑得接不上氣兒去,嘴里親娘祖宗的叫起來,苓子解了恨剛剛收手,坐在邊上直喘粗氣,哼道,“別當你是掌事兒我就怕你,你再胡謅,看我怎么罰你。”
春榮揉著肚子道,“你這蹄子真夠狠的,要出去了還開不得玩笑了?我說上一句你就折騰我,仔細出去之前叫老公公背了去,趕明兒封個朱紫,你就升了。”
苓子紅了臉,啐道,“可見你逐日里在想些什么!我沒誰人命,照舊出去過我的小日子,該小心的是你!你是姑姑,在宮里時候長,天天的見,保禁絕一來二去就成事了,就算攤不上妃嬪的位分,轉頭老祖宗給你指婚,配個公侯伯子男的,你才是得了高枝兒呢!”
春榮直瞪她,“爛了舌頭的,自己有了小女婿還說別人!行啦,過你的小日子去吧,過兩年添個小子,逢著過年來瞧瞧我,我就興奮了。”
錦書看她們喧華,只淡淡的笑著不說話。翻翻自己的火鐮包,盒子里的煙絲眼看著要見底了,便掀了門簾出去招呼人上庫里去。順著廊廡朝偏殿看,大玻璃窗里人來人往的,都是壽膳房和御跑堂伺候的太監,恰巧偏殿上站門的小宮女下值朝聽差房來,她攔住了問,“今兒侍膳的人里有貴喜嗎?”
小宮女搖了搖頭,“沒見著貴喜公公,姑姑找他有事兒?”
錦書悵然若失,只隨口應道,“沒什么要緊的,你去吧。”
大丫頭和小宮女的值房是脫離的,就像下等宮監沒有資格坐椅子和高座一樣,次一等的宮人休息的地方在廊子盡東頭,隔著銅茶炊,是半間小小的梢間,里頭沒有炕,只有兩三小我私家合坐一條的矮板凳。小宮女對她福了福,腳步輕快的繞已往,一路往下值房里去了。
錦書收轉身,正聽著苓子和春榮在說太子選妃的事,又說起軍機大臣傅浚家的小姐,春榮哦了一聲,“那位巨細姐我知道,前幾年乞巧來過,容貌長得不算十分美,充其量過得去。性情嘛,人前笑得像朵花一樣,人后架子十足,小事不沾手,大事吹五喝六,雖然不是對著我們,是對她身邊伺候的丫頭。想是皇后主子只看晤面上的工具,怎么要把她指給太子爺呢!”
苓子不鹽不醬地笑,“就是知道她對下面的人欠好又怎么了,咱們仆從天生就是伺候人,供人撒氣打罵的,做主子的想怎么收拾都在理,誰還盤算這些個!”
錦書轉到桌前坐下,針線也不做了,眼神渙散的絞起了手里的帕子。春榮看她心事重重的樣兒,只道她是為了太子選妃的事煩惱,便居心道,“人家有個靠得上的老子,傅郡王可是開國元勛,當年有名的巴圖魯,如今又掌管著軍機大事,他妹子說道出來你們都認識,就是長春/宮的通嬪,要是二月里能添個小皇子,傅小姐再來個‘隨姑出嫁’,那可就是親上加親,猛火烹油的美事了。”
苓子嘖嘖道,“果真老子娘有體面能沾到不少的光!咱們大英選妃相貌不是最看重的,說穿了就是靠著姻親穩定朝綱,萬歲爺多精明啊,雖然失事不怕事,總不如朝野上下萬眾一心的好,隨便賜個位份,就能讓重臣們死心塌地的,這樣比動刀動劍的省力多了。”
春榮道,“那可不!橫豎天底下也找不出比自己更漂亮的了,留誰的牌子都是一樣的,今年選秀不知有幾位要晉位份呢!”
苓子掩著嘴笑,“姑姑這話錯了,上頭最隱諱人說萬歲爺漂亮,你仔細禍發齒牙吧!”'
春榮翻個白眼,一裹氈子轉了個身,面朝窗戶睡她的去了。
錦書思忖了半天,小聲問苓子,“我想找壽膳房的貴喜探詢點事兒,他今兒沒來侍膳,你說怎么才氣見著他?”
苓子倒不忙給她出主意,只問什么要緊的事兒非要找貴喜。錦書想了想,說出來也沒大礙,就一五一十的全告訴她了,苓子聽了道,“照理說你出了掖庭,北面榻榻里的事兒就不應管了,不外看在以往的友愛,也是你們姐妹的意思。要找貴喜不難,今兒在坤寧宮擺席,到時候各房各司的人都要到值伺候,貴喜肯定得來,就是不來,你趁人多的時候溜出去,往壽膳房尋他就是了,只要咱們榮姑姑睜只眼閉只眼就成。”
“我忙得很,腿長在你們身上,愛上哪兒我看不住,只一點,別給我惹事兒,叫我多活兩年,我也就知足了。”春榮模模糊糊的嘟囔。
錦書戲謔道,“多謝姑姑了,你要是沒躺著多好,還能受我一拜。”
春榮嗤地一笑,“得了吧,我人微身賤,受你一拜怕折了壽。”
苓子給她掖了氈子的角,“還不睡,過會子膳完了尚有事呢,快瞇著吧。”
春榮嘆了一聲,“我就是天生的勞碌命。”說著聲音漸次低下去,紛歧會兒便呼吸勻停,已然睡著了。
苓子和錦書湊在一起看白綾襪上繡的花,又拿樣子比,正槽槽切切議論得熱鬧,太皇太后屋里抱貓的小宮女手忙腳亂的打了膛簾子進來,白著臉道,“姑姑,失事兒了!”
兩人俱一驚,錦書心頭撲撲直跳,忙問怎么了,小宮女哭道,“我才剛要給明確喂食,它抓了我一把,蹬腿就上了宮墻,撒丫子往東去了,我追也追不上,這可怎么好!”
明確是太皇太后心尖上的寶物,是只緬甸貓,純白的,五官全擠在一起,扁扁的嘴臉,對著人時做出一種啼笑皆非的心情,很是的滑稽逗趣兒,眼下這么個鳳凰丟了,不知要有幾條命得隨著交接。
苓子猛力搖晃春榮,“別挺尸了,出大事了,明確跑了!”
春榮驚得直彈起來,懵了一會兒沖那小宮女喝道,“你是怎么當的差!這下好了,貓丟了,你也得隨著掉腦殼!”
小宮女嚎啕大哭,春榮邊穿鞋邊罵,“尚有閑功夫在這兒嚎喪?快叫人找去!”
幾小我私家都奔了出來,打了人散開,到各處宮院里去尋,錦書道,“先別回老祖宗吧,沒的著急上火。咱們朝宮門上貓多的地方去,想是春天到了,找伴兒去了。”
各人都急紅了眼,正愁沒偏向,被她這么一提點登時醒過味來,也沒人拿她打趣,著急遽慌的朝宮門外跑。幸虧雨已經停了,錦書提著袍子下沿往神武門去,神武門撲面是景山,山上聚了好些沒主的野貓,常蹲在城頭上叫,太皇太后命人在那里擺了幾個布施的盆碗,定時定點有專門認真的太監喂食,時候長了貓越來越多,要么是黑的,要不就是雜色雜毛的笨貓,通體雪白的要是混在內里自然很醒目,掃一眼就能認出來。
她走走停停,沿路都注意了,卻連個影子都沒望見。穿過園子往順貞門,原本宮里有劃定,妃嬪宮女是不許出內宮的,順貞門是個接壤,門內屬內庭,門外屬禁軍,因著太皇太后丟了貓,門上掌事的破例讓她出了園子,她道了謝,漸至神武門前,立在漢白玉須彌座前張望,城臺上的三券門洞深遠悠長,她恍了恍神,生出一股莫可怎樣的感傷來——
門的那一邊就是另一個世界,要是能踏出一步就逃出升天了,懷里的那塊表熱得險些擔不住,拿出來嗎?就說奉太子爺口諭入迷武門找貓……她猶豫著,心跳得險些從腔子里蹦出來,事惠臨頭須放膽!她看著門前泥塑木雕似的護軍咬了咬牙,正想掏出懷表,卻見神武門當值統領遠遠飛馳過來,門上護軍紛紛跪地行大禮,她微訝,轉頭看,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翩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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