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倚醉樓中歌舞聲
祁洲城里春有十里揚花如雪飛,柳絮綿綿不盡落,是一座傳說中燈火通宵達旦不停照耀的城池。京中有各種規矩,有宵禁有京都衛,子時一至停燭停火停市,但在祁洲這些規矩都是傳說。祁洲沒有宵禁也沒有夜里巡邏的衛兵,祁洲有的只是十二個時辰不今晚的店鋪,永夜不停燭火的秦樓楚館、茶舍戲院。
今夜的祁洲依然還是那般燈火通明處處仿如白晝,但若有感官敏銳一些的人從街上過,定然能從溫柔和暖如昔的晚風中察覺到一絲兒莊嚴肅穆之氣。
“聽說從京城來的那位豫親王今夜在倚醉樓包場,沒想到這傳說中只愛帶兵打仗,余下事什么也不管的豫親王到了咱們這祁洲地界上也迷戀在倚醉樓里。”倚醉樓外,有人對今夜倚醉樓略顯肅靜的場面表示不解,遂有人這般上前解釋。
來人聽完解釋不由得更加疑惑:“聽說是為搬空四大家糧倉而來,怎么反倒不緊不慢跑到這兒風月地來了。”
今夜倚醉樓里不怎么熱鬧,倚醉樓外卻尤其熱鬧,有不少人伸長脖子翹首以待,或許是想看看傳聞中從十二歲入軍中未嘗一敗的靖遠軍元帥,也或許是想看看什么樣的人才會在這時頂著壓力來到祁洲,欲從那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四大家里搬出糧食來賑濟災民。
倚醉樓外當然也有四大行商派來的人,只是到現在也沒人看明白晏東樓為什么會在倚醉樓里,這時候人人都以為他得為賑濟糧的事發愁,但是他非但不愁還有閑工夫來見識一下風月江南場中最富盛名的倚醉樓,居然還大筆一揮包場
這事兒不可謂辦得不風騷,按賀千里私底下的話說,如果裝逼會遭雷劈,只怕晏東樓是神仙之軀也得被炸得外焦里嫩。
就在絲竹最盛,歌舞最美之時,倚醉樓外出現了一個人,自然不是四大行商其中一家,而是富甲天下西辰君。比起賀家積世累下的財富和人脈,嚴西辰的出現首先就是一個沖擊,白衣長裳嚴西辰永遠風流俊美得如十幾歲少年,這是江南歡場中最受姑娘們喜歡的典型。
“煩請通報王爺,西辰應邀而來。”
“嚴先生,王爺有請。”
迎著門上一個臺階,嚴西辰忽頓頓身回頭一望,看向人群中臉上似笑非笑然后大步往倚醉樓中走去。
至于嚴西辰和晏東樓說什么,外面的人自然不得而知,嚴西辰這時端著酒盞看向場中歌舞,抿一口后說道:“希望賀家這面大旗還有用。”
“沒用自還有旁的方法,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人餓死。二三百年的基業,仍舊在發災難財,怪不得這些人子孫寡薄。”晏東樓滴酒未沾,不是不飲酒,而是軍中養成習慣不得勝時滴酒不沾。
“賀家倒是不發災難財,到如今也只剩下公子和姑娘了。”嚴西辰涼涼遞來這么一句。
對此晏東樓不多作評述,當年的事他見過,是是非非如何都已經過去:“嚴先生為何要做這趟買賣,細說來這是險中求財,于嚴先生向來行商之道多有不符。”
被這么一問,嚴西辰恍然間笑出聲來:“為何,是啊,我也想問一句為何,為何我從姑娘身上似看到了主公,為何姑娘也是這般心地懦軟,為何公子心中所懷非天下之志,為何公子心地明了卻表諸于遲鈍憨然。”
“天性使然,就如南方四大行商至今如銀耗子一般見著錢眼兒就往里鉆一樣,賀家立世遠在四大行商之上,但從不改其面目。千里說過一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諸般為何想來都只有這一個答案。”晏東樓說著也笑出聲來。
然后兩個大男人當著一群歌姬舞姬的面兒相視而笑,笑起來比祁洲的夜還漂亮的兩個男人,一旦他們肆無忌憚地放聲而笑時,祁洲的夜似乎也相形失色了。
笑罷收聲,嚴西辰說:“我幫你因為我樂意幫你,若換個人來,隨便是誰我也不愿趟這渾水。但是行商既為利,若純粹是只行善而無所得,我也同樣不會來。”
點點頭看向場中歌舞,晏東樓半晌后說道:“為千里吧,她和青潭一樣心地溫軟。”
“也沒什么主見,偏偏鬼點子多得像星星。”嚴西辰嘆了口氣再不說這個話題,再說下去嚴西辰覺得自己就純粹是來做善事兒,而不是為行商牟利而來。
“嗯。”
這一聲聽得像是挺愉悅,嚴西辰不免多看一眼,眼瞬間瞇成一條線,忽然極為警覺地問道:“王爺似乎對公子和姑娘分外在意。”
“唐遇方來了。”
完全不是一個話題,但是嚴西辰沒有糾纏,而是問道:“王爺怎么知道一定是唐遇方。”
“南方商場上都知道,唐家是手眼最多的,什么風吹草動唐家必定先知道。唐家人先來倒也不是因為先知道,而是因為唐家不經營米糧一項。”晏東樓答道。
這一夜的子夜在倚醉樓里聚齊了四大行商,他們多并不顯得富態,若不細看與晏東樓氣質竟能相似,怪不得俗話說“一代二代講吃穿,三代四代講文章”,累世豪奢之家自也有一番富貴氣象在身。
次日,祁洲城從清晨開城門起就有綿綿不斷地運糧隊伍自京城的官道上而來,糧食堆得高高疊起將將能過城門,祁洲城的人便只得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切,這天底下居然還有人有比南方四大行商家還闊氣的手筆。
從這一日起,祁洲城外五十里處設安置點,一日給養三餐,祁洲城中的米糧價降得比往年這時候還要低兩成,希朝向來米糧貴,從農戶手中收糧有官定價,上下浮動通常不得超過一成。收有定價,但售無限制,所以晏東樓放肆大膽地以比平時要低得多的價格把糧食賣出去。
北方來的饑民多是趕著牲口來的,雖不多但牛羊馬一類在南方本就賣得貴些,拿牲口換銀錢,再以銀錢買比平時在北方貴得嚇死人的大白米,對于北方饑民來說這真像是夢一樣。南方米到北方歷來加價二成上下,到南方先減二成,這時又比往年低,饑民們的心就首先安定下來。
“家主,糧食還在往這運。”
“嚴西辰出手,不做便是不做,一旦做了必定做得干脆徹底。加之這位豫親王也不是好惹的主,只怕這一遭他們不想答應也難。唐恩,你去給他們加把火,我要明天祁洲城里的米糧再降一成價。欺我唐家不做米糧營生,我便讓他們看看唐家的糧倉里也是有貨的”南方四大行商從來就不是鐵板一塊,他們相互競爭,甚至相互詆毀,只不過遇外力時能凝聚起來。
這一趟晏東樓做足功課來,又帶上做天下生意的嚴西辰,有多少人能不往套里鉆。本來就是極簡單的心理戰,加上事先多方鋪陳,次日祁洲城米糧再降一成。隨之而來的是各觀望的小商販開始跟風降價,此時有晏東樓的軍隊在城中,抬價才是死罪降價誰管你。
小商販們本來就是指著跟在四大行商身后喝湯,這回眼看著湯喝不成還是趕緊別蝕本兒最要緊。
到祁洲的第三天,重頭戲上演,晏東樓宴請四大行商,同時把南方六郡的三位超品階大員一并請到宴上,同行的還有南方六郡中各封一郡的幾位王爺。這般規格的宴請,除了皇帝不在場外,完全是御宴的規制。
“看吧,秋水,我說不出三天,果然被搞定了吧。雖然他們具體怎么做的我不知道,但往糧車上放沙石是我的主意,他們要還不松口,還會有源源不斷的糧食運來,城中的米糧價還會降一些。要不是怕米賤傷農,只怕還會一直降下去,直到他們做夢都哭醒。”賀千里嘖嘖說道,其實她就說個大概想法,這樣不夠正大光明的招兒,嚴西辰想不到,晏東樓壓根不會這么想。
其實她也不會這么想,是電視劇教得好
“那是不是干貨的事兒就不用干了?”
“不,還得做,米糧不成問題,但也不是吃米飯就能飽的。只怕今年的旱災不是一時一日,要打長久戰就不能只靠存糧,下一季糧得等秋天,今年收成又不如往年更是難捱,還是要多方想辦法。而且……嚴西辰不是說無利不來么,我這不是給他找個利嘛,省得他天天看著我都肉疼。正趁著現在把干貨做出名聲來,到時候渠道自然會來。”她這也是順便,助人又利己這樣多好。
祁洲城的事解決后,整個隊伍都松了一口氣,人人臉上都見了笑意,這件事有多艱險賀千里沒有看到,甚至也沒有感覺到,實在是這幾天被祁洲的風貌迷了眼,這般秀雅溫婉的南方水鄉不說這輩子,上輩子都少見,怎么看著都覺得極為新奇。
賀秋水也差不多,街上琳瑯滿目的東西對姑娘家來說是完全不可以割舍的。
只是這般快意的購物時光就要結束了,接下來的行程對于賀千里來說是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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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本文的時候,我一直在問自己三個問題,一為什么寫,二寫什么,三怎么寫。這其實是一本我自己都不敢多看的文,甚至不敢去思量什么,在這本文里女主一直活得漫無目的,那是因為我沒有找到最重要也是最主要的一個問題的答案為什么寫。
記得和一位朋友探討寫文,她說寫文要有一個主旨,一個能讓你的文從敘事性轉向趣味性,甚至更高一點兒,可以從中把你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以及一些理想傳遞出來。
而我自己一直在說寫文是因為我很享受編故事的過程,享受在這過程里創造一個世界的樂趣,他們在某一時間里于我有血有肉有性情。但是這本文沒有讓我感受到這個過程和樂趣,甚至他們至今依舊面目模糊,這是一個沒有性格的故事,它缺乏自己的自我動作力。
還是得說我功力不夠,寫這文之初我就一直問自己最開始那三個問題,結果到現在仍然沒有答案。這是一本在探索中反復糾結,反復反復的過程,真的非常感激大家能一路看下來。
好吧,我不能保證這是一個多有可看性和趣味性的故事,但我依舊能保證文品,不坑不斷更。完結之后我會多出去走走看看,閉門造得車多了終有走入死胡同的時候,我現在就處在這個死胡同里出不來,加之本身就是個愛鉆牛角尖兒的,于是愈發出不來嘍
下一本文什么時候寫,寫什么,我現在只有一個比較朦朧的想法,還不太成熟,不過大家如果有初唐的相關史料,比較靠譜又有趣味性的可以提供一些,俺預備禍害初唐。李世民一直是我最喜歡的帝王之一,這一生總要為那個朝代寫本文,要不白禍害文字一回。魏晉南北朝和漢唐宋明都是我最喜歡的時代,只是每每寫歷史上存在的朝代時,總會在史實和杜撰中不斷思索,到底是忠于歷史還是忠于故事。最終我決定忠于故事,畢竟我寫的是故事,而不是歷史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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