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鳶點了點頭。若是在平時，為了后院的平靜，她總會要勸上兩句，讓他該去哪兒去哪兒的。但今日她卻有話要說，自然希望禛能夠歇在這里，因此便閉口不語了。

見她這樣，禛眼中的訝色一閃而逝，維持著那冷漠的臉色，心中卻忍不住狐疑。

凡事反常即為妖，晴鳶的行為舉止皆與往常不同，自是難免引起他的猜疑。

歇了一會兒，兩人便洗漱更衣睡下。睡到床上，禛閉上雙眼，過了一會兒，卻聽得旁邊的晴鳶試探地問道爺……可曾睡著了嗎？”無錯不跳字。

他驀地睜開眼睛，目光炯炯，又哪里有半絲倦色？

定定地看向晴鳶，他聲音輕柔但卻堅定地說道不曾……你可是有話要說？”

晴鳶在他的眼光盯視下，心臟猛地收縮，竟有種淡淡的怯意，差點便落荒而逃，再也不敢將胸中的話說出口來。但她畢竟也是心志堅定之輩，雖然有些怯懦，卻仍舊堅持了心神，定了定神，說道妾身確實有些事，需要由爺來親自定奪。”說完，便將礽想要籠絡他的事情添頭去尾地說了一遍。

對礽的打算，她并未隱瞞，以禛的聰明，自會有所定論。至于礽與的關系，卻輕描淡寫，盡量簡化地一筆帶過，不愿引起他太大的注意。

然而禛卻又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

初一聽到礽的打算，他的心中確實驚訝至極。對于這位二哥，堂堂的太子爺，不敢說了若指掌，他卻也是有著幾分認識的，正因如此，才會對其這樣突然的“開竅”感到萬分訝異，更是對他居然會選擇而感到十足的驚奇。

要，相比起其他阿哥或是大臣，他雖不能說默默無聞，卻也并不是強力扎眼的人，平日做事中規中矩，秉持著“沉穩”二字而不曾犯過大，卻也并無多少驚人之舉，惹得康熙另眼相看，跟最近鋒頭正健的禩比起來更是相差甚遠，礽到底是“看上”他的？

他沉吟了半晌，才緩緩說道你的意思是，太子以為這次索額圖的事件中，我為了他出力不少，所以便有心籠絡？”

晴鳶在黑暗中點了點頭，但旋又這樣他根本看不見，趕緊補充道是的。這次的事情似乎對太子影響頗大，那日在八貝勒府上，妾身便覺得他似乎對您和三阿哥另眼相看，如今看來，他似乎是誤會了。”

禛回想了一下當日的情形，果然是這樣，不由對當時他的一些反常舉止有了了悟。

他的腦子里迅速轉動著，有些遲疑地說道太子在這個時候突然提到這件事，也不知心中對此究竟是看的？這番籠絡又是否真心實意？”他有他的顧慮。萬一太子不是真心籠絡，只是存心試探的話，是否要接受可就要另說了。

晴鳶卻有著不同的看法，輕柔地說道爺，妾身以為，是否真心不要緊，這件事卻是萬萬不能推辭的。您才開始發力沒多久，根基不深，如果此時拒絕了太子，就算未必被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卻是一定會產生隔閡的。更甚者，若是引來了他的打擊和報復，便有些得不償失了。相反，就算是他假意試探好了，您如果服從，至少可以安撫了他，讓他不要把眼光聚集在您身上，這便是偷得了一定的和空間，對您發展自個兒的勢力不無益助。如果他是真心的，那就更好了，您可以趁機托庇在他的身后，讓他去抵擋那些明槍暗箭，您只需要背地里偷偷發展就好了，還可以坐山觀虎斗，坐收漁翁之利。”

這番話正正說到了禛的心眼兒里去。他雖然凡事謀定而后動，卻并不乏沖勁和熱力，否則也不會對那個位子生出一絲念想。現在的他可以說勢單力孤，除了晴鳶外沒人他心中有著怎樣宏大的目標，也不敢在言行上有半點出格，引來別人的注意。這樣的行事固然穩扎穩打，卻也進展緩慢，至今并沒有太大成就。

但若是托庇于礽可就完全不同了。他的所有動作都可以嫁禍到太子身上，幫太子辦差，多么完美的借口有了這個擋箭牌，他的許多行為都可以大膽很多，想必能夠得到更多的輔助。

況且，晴鳶說得對。即使礽是在試探他，難道他就能拒絕了嗎？拒絕了太子就等于埋下了隱患，無端招惹了礽的忌諱，反倒冤枉

想到這里，他便已有了幾分意動。

然而，還有些疑問是不能不澄清的。

他沉聲問道這事事關重大，他為何會找上你？”

晴鳶不由得苦笑了——果然不是個可以隨便糊弄的人啊這點乃是整件事中最致命的問題，他一舉切中了要害。不過好在她早有考慮，此時見隱瞞不，便按照之前打定的主意，一咬牙，深深吸了口氣說道太子爺是怕四爺您不答應，他若是自個兒跟您說，您萬一拒絕了可就沒有后路了。但若是妾身先跟您說說，您不想答應的話，還可以另外想想辦法，多少可以有個退路。正因如此，才會找上了妾身，讓妾身從中斡旋，這……也算是太子爺對您的看重吧。”

禛心中略為釋懷，對礽的想法有了些了解。

他沉吟了半晌，道此事雖然有一定的利益，卻也有極大的風險。一旦答應，我們以后的命運就跟太子系在了一起，不能不慎重行事。”

晴鳶松了口氣，見他不再追究礽讓她傳話的原因，心中略定。此時聽了他的話，不由笑道爺說的是。不過俗話說得好，富貴險中求，想要得到就必須付出，若是畏首畏尾的話怕是無法實現最后的目標。以妾身看來，此事雖然危險，但利大于弊，爺不妨仔細考慮考慮，接受有接受的好處，倒不必急于拒絕。”

禛的聲音沉寂了下來，似乎是正在思考。晴鳶卻是放下了心，心中大定。她已經將礽的話帶到，至于接不接受那就不是她能夠決定的了，她的任務已經完成，并且也順利繞過了那個要命的難題，禛的注意力顯然已經沒有放在幫礽傳話的這件事本身。這個過程有些順利得過分，她心中不禁也有一絲迷惑，但白天跟礽勾心斗角，又冥思苦想瞞過禛的方法，她早已有些心力交瘁了，此時一旦放松下來，便再也不想多想些，腦子里一陣倦意襲來，有些昏昏欲睡了。

聽著她的呼吸漸漸轉入平緩，有節奏的起伏顯示她已經沉入了夢鄉，禛這才轉過了頭，眼神灼灼地看著身邊的妻子，大手也不自覺地撫上了她的臉頰，輕輕摩挲著，眼中閃過一絲陰霾，隨即便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早上起來，送了禛出門，晴鳶只覺得心頭一片輕松，心情也暢快起來，這樣的好心情跟昨日她時候的陰沉形成了鮮明對照，連帶著一屋子的下人們也不禁喜笑顏開，家中比昨日多了幾分生氣。

索額圖一案已經結束，朝廷里的氣氛松泛了不少。在處理此事的過程中，禛對康熙的心理把握到位，事情辦得出色，很是在康熙面前露了臉，因此這幾日家中眾人的情緒也都是頗為高漲的，上至晴鳶、下至低等仆婦，包括三位妾室在內，都十分輕松愉快，于前些日子的低暗沉重形成了鮮明對照。

又過了幾日，禟和誐的指婚出來了，也定好了各自的宅院位置，禛的弟弟們中間又多了兩個成年人，大家的心中都有幾分高興。成家乃是一個男人成熟的第一步，禟和誐自然十分的興奮，其余的阿哥們也毫不吝嗇地表達了的祝福，為他們置辦了一次慶賀的宴席。不過禟和誐跟禛的關系并不親密，而是跟禩走得比較親近，所以晴鳶自然也就懶得去操那份閑心，只置辦了一些禮物給兩人送去，便擱下了心思。

到了選定的良辰吉日，禟和誐同時迎娶了各自的妻子進門，住進了早已為他們準備好的寓所，便算是正式的分府了。從此以后他們兩人也要進入朝廷當差，可想而知必然會成為禩的有力臂助，相比之下禛的聲勢便弱了許多。祥和禎年紀都還小，暫時還派不上用場，但有些事情卻是越早做準備越好，禛的心思于是愈發活泛了起來，深思過后，終究還是決定答應礽的拉攏。

聽到這樣的決定，即使心中早有所悟，晴鳶還是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

事情發展至今，已經越來越向著夢中所見的場景靠攏了。四爺終究還是成為了太子黨，而禩、禟和誐的八爺黨也漸漸有了雛形，難道那場龍爭虎斗終究不可避免么？

她的心中不禁一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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