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各種念頭都在心里轉了一圈之后,這才微微笑道:“弘旺這孩子,自是極好的,聰明伶俐、守規矩,你和八爺將他教養得很好。況且,憑咱們的關系,親上加親本是再好不過了。”她先沒口子地稱贊了一番,隨即口風一轉,又道,“不過你也知道,我就惠姐兒這么一個女兒,四爺也只有她和喜姐兒兩個女兒,喜姐兒如今已經嫁人生子,只剩下惠姐兒,四爺對她也是寶貝得緊,前些天還琢磨著要親自給她找婆家呢!這事兒實在是不由我做主的。再說,唯一的寶貝女兒,我自然是想讓她嫁得稱心如意,若是她也喜歡弘旺的話,自不必說,但她如果不喜歡弘旺,我也不打算勉強。”
琪歆笑了笑,說道:“那是自然。總要兩情相悅才能長長久久,像我們這種人家,一旦成了親便是一輩子不可更改,誰都不想下半輩子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你的顧慮,我明白。”頓了一下,她又道,“今兒個我厚著臉皮上門來,不過是想向你討個口風罷了。你知道了我家小子的心意,那便夠了,將來你選擇惠姐兒的夫婿的時候,不妨考慮一下我家那傻小子,能成事固然好,實在不能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成不了二女親家,咱們也還是好姐妹不是?”
晴鳶笑道:“這是大實話,不管發生什么,終究不會磨滅我們之間的姐妹情就是了。”
兩人相視而笑。
但晴鳶說歸說,心里卻著實從未考慮過將弘旺納入自己的考慮范圍。在別人眼里,弘旺或許是個很有前途的男子。父親是在朝野當中頗有聲望的八貝勒,皇親國戚、出身高貴。自己又能文能武、博學多才,長得年輕英俊,可謂是少女們心中如意郎君的典型。
可對晴鳶而言,卻有兩大阻礙橫亙在他和慧姐兒之間。第一便是雙方父親的水火不容。老四和老八不對付,這幾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實,不可忽視。這兩兄弟之間如果能夠和解,現在也就不必弄得如此緊張、如履薄冰了。第二則是惠姐兒和弘旺的血緣關系太近,或許親上加親被許多人所推崇,但對接受了郭佳玉的觀點的晴鳶而言。近親結婚的弊端多多,她不會用自己的孫輩來成全所謂的“姐妹情誼”。弘旺從來就不是惠姐兒合適的丈夫人選。
這話自然不能跟琪歆說了。
兩人又聊了一陣,便到了晌午。晴鳶留琪歆吃飯,她卻婉拒了,笑著說道:“家里一堆事情還沒做完,我就不打擾了。許久沒跟四哥、四嫂聚過,回頭我在家里準備一下,請你們過去,咱么好生聊上一聊。”
晴鳶也不勉強。笑道:“如此。那我可就期待著了!”
琪歆笑著告別而去,晴鳶這才長長吁了口氣。
晚上禛回來之后,晴鳶便抓住機會將此事跟他說了。他一聽,頓時便有些緊張起來。
“老八這家伙,又想搞什么名堂出來了?”他皺著眉頭說道,“最近皇阿瑪才在清查底下官員們的貪腐事件,老八以前的手腳可不怎么樣,這次怕是會被牽連一點兒,他怎么還有心來弄這些有的沒的?”
晴鳶一向不會主動探查朝堂上的事情,因此并不知道最近都發生了些什么,但此刻聽禛說了,卻也覺出了幾分不妙。禩明明知道禛并不喜歡他,還讓琪歆上門來說這番話,怕是目的并不是為自己的兒子提親那么簡單。她一向懶得動這些腦筋,但卻并不表示她不懂其中奧妙,此時一點就通,心中不由暗自慶幸當時并未應承些什么,并沒有留下什么把柄。
禛看著她道:“這件事情切記不可輕易松口,老八的心思一向最難揣度,稍有疏忽說不得就會落入他早就備好的陷阱。以后但凡還有人提起此事,你只管往我身上推便是,一切有我,別擔心。”
晴鳶笑了笑,道:“多謝爺。其實就算沒有別的緣由,妾身也是不贊成惠姐兒跟弘旺結親的,所謂同姓不通婚,這是約定俗成的事情,妾身可沒興趣去挑戰傳統。”
禛不由失笑,道:“這是漢人們的習俗,我們滿人倒是不大在乎的。這倒是提醒了我,別的兄弟家里若是有合適的人選,倒也是可以考慮考慮的,只是弘旺太過特殊,只可惜了這孩子,本身倒是極好的。”
晴鳶笑道:“爺跟妾身想到一塊兒去了。”
琪歆的到來,在惠姐兒選婿這件事上投下了一枚不大不小的石頭,濺起了些許波瀾,但卻很快便被壓下去了。目前雍親王府最要緊的仍然是懷孕的晴鳶,其他的一切都要往后推,包括惠姐兒的婚事。
又過了幾天,姜佳氏的壽辰到了,晴鳶因著身孕,禛并不許她親自回去給母親祝壽,便派了寶哥兒作為代表,帶著禮物上門去祝賀。寶哥兒如今已經長成個英俊帥氣的少年,開始跟著禛去辦些差事,他聰明好學,而且從不擺架子、耍性子,禛交給他的人物大都能夠順利完成,因此很是受到了寫表揚,更有那些溜須拍馬之徒,使勁地捧著他,還好有禛和晴鳶給他時時提著醒兒,否則怕是早就尾巴都翹到了天上。
奉了母親的命令,他帶著禮物來到費揚古家。情愿的三個兄長見到了他,頓時便像是見了蜂蜜的蒼蠅一般圍了過來,在他耳邊奉承個不停。雖然現在禛還未明確立誰為世子,但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來,這個位子乃是非寶哥兒莫屬的,自然想要巴結、討好他的人也就多了。
對于晴鳶讓寶哥兒回來代替她向姜佳氏祝壽,三兄弟是再滿意不過了,這比她親自來還要好得多,畢竟她怎么說也是個女流之輩,即使是禛最寵愛的女人也改變不了這一點。對于男人們來說,自然是未來的雍親王世子面子更大一些。
壽宴熱熱鬧鬧地開席了。能夠見到外孫,姜佳氏自然是欣喜不已的。寶哥兒也是乖巧,掛著討喜的笑容貼在她的身邊,巧舌如簧地說著:“今兒個本來四妹和五弟也要來的,可四妹妹準備出嫁呢,不好意思出門見人,五弟卻是師傅給留了作業,他小子貪玩兒,明兒就要檢查了今兒個才來緊張,所以也來不了了。他們都托我給您拜壽,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呢!”
姜佳氏笑得合不攏嘴,拉著他的手不住地笑道:“好,好,都是好孩子,都有心了!你娘最近如何了?身子可還好?”
寶哥兒便答道:“您放心,額娘的身子好著呢,今兒早上還喝了兩碗粥,吃的比我都多!”
姜佳氏不由笑斥道:“你這孩子,說什么呢!你額娘懷著孩子,多吃點兒才好!”
“那是那是!”寶哥兒急忙狗腿地笑道,“額娘最近長得圓潤了許多,阿瑪可高興了,整天都粘著她不放呢!”
這話說得,一眾旁聽者連同姜佳氏都忍不住掩嘴而笑,別人是心中嫉妒,姜佳氏卻是打從心底里高興。
寶哥兒說笑了一陣,便被他的幾個舅舅們拉走了。他難得能夠來母親的娘家一趟,自然是要好好利用起來的,不但能夠撐場面,而且還能彰顯自家的地位,晴鳶的三位兄長可精著呢!
中午吃完了壽宴,賓主等人又移師到了花園里去聽戲。今天特意請來了京城里有名的戲班子,敲鑼打鼓好不熱鬧,富貴閑人們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寶哥兒今天離開了父母的管束,在這里人人都將他恭恭敬敬地奉承著,更是令他感到無比的痛快,還有些小小的驕傲,好不自在!
臺上唱完了一處蟠桃會,博得滿堂彩,姜佳氏也看得開心,便賞了戲子們幾個賞錢。老壽星都出手了,其他的子女、客人們也不好小氣,紛紛跟著賞賜,把戲班子里的人樂得合不攏嘴,紛紛走了出來拜謝。
這其中便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穿著一身青色對襟小褂,下身彩輻五色百褶裙,一張小臉俏若芙蓉,眼波流轉仿似一江春水,端的是秀美靈毓、亭亭玉立。
她一現身,一眾紈绔子弟們的眼睛立刻便直了,一個個都火辣辣地緊盯著她,饑渴的眼神似乎一口就要將她給吞下去。小姑娘畢竟年輕、面子薄,一見這種陣勢,立刻便嚇白了一張小臉,轉頭又躲回了后面去。
那戲班的班主見狀不由暗呼不妙,那女孩兒本是他的寶貝女兒,他知道戲子這行從來被人看不起,多有輕賤,因此以往從不讓女兒拋頭露面,只在后面乖乖躲著。唯有今日,這家的老太太性子和善、出手大方,他這才讓女兒出來答謝一番,卻沒想到還是引起了一場波動,他這才想到今日聚集的都是些達官貴人們,他們和他們那些子侄們,又有誰是省油的燈了?不禁當即后悔不迭。
只是事到如今,后悔也來不及了,他心中發苦,面上卻還是不得不露出討好的笑容,對著大方賞賜的貴人們鞠躬不已。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