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鳶抱著自己的兒,心中有行惚。曾幾何時,印象中還是那個小小軟軟的身子,現在竟已經長成了如此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也到了該出嫁的時候了。這可是自己從小呵護到大的孩子啊

不放心她嫁到別家,怕她在夫家會吃了虧,所以才處心積慮安排了這么一場相看,還好結果還算不錯,稱得上皆大歡喜,不然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放心地讓兒自己飛。

“額娘,謝謝您。”惠姐兒伏在她的懷中,小聲說道。

她不是笨蛋,又怎會不知母親這樣安排的目的何在她只無比慶幸這輩子能夠投生在母親的懷里,有了這么一個全心全意為著自己打算的母親,還有什么好求的

晴鳶聽見了,鼻頭不由得發酸,抱緊了兒,哽咽著聲音,卻是笑道:“傻孩子”

一陣“咕嚕嚕”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母倆面面相覷,卻原來是惠姐兒的肚子已經餓得打鼓。兩人不由又是一陣好笑,晴鳶忙讓人擺上酒菜來,母倆就在這兒開開心心吃喝了一頓。

平日里總是吃著王里廚子們做的菜,今天偶爾換下口味,味道確實也很是不錯。

惠姐兒直吃到小肚子滾圓才停下了筷子,又坐了一會兒,喝點茶消消食,娘兒倆這才站起身來,悠悠然打算打道回。

剛出房,猛不丁卻看見樓梯口上又上來一行人·穿著打扮無不富麗,氣質風度更是優雅高貴,舉手投足間都透著說不出的風采。晴鳶一看,不由愣住了。

這時那伙人也看到了晴鳶母倆,忍不住也是一愣,隨即便有人回過神來,笑著上前來招呼道:“四嫂,真是巧呀,竟然在這兒碰到你。”

說話的正是·而在他身后,和面有些深沉,卻還是中規中矩跟著說了一聲:“四嫂好。”

晴鳶定了定神,微微一笑,看著他們道:“是啊,真巧。八弟、九弟、十弟,你們也是來吃飯的么”

笑著說道:“兄弟幾個好久沒聚聚,所以就約出來小酌一番。四嫂這么好興致,帶著侄兒逛街么”

他的眼光看向惠姐兒,惠姐兒這才找著了機會·急忙躬身一一給幾位叔叔們行過了禮,然后便又躲回了母親的身后。

她雖是個大不出、二不邁的千金大秀,卻也隱約知道這幾位叔叔跟自己的阿瑪之間不是很對付,她畢竟年齡還小,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樣的場面,一時間便有些怯怯,平日的聰明伶俐更是十分發揮不出一分來。

不過也沒人在乎她這個小孩兒。他們不管怎么跟斗,總不至于把毒手伸到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身上,他們只是關注著晴鳶,不斷猜測難得出一趟的她此時卻出現在這里·究竟所為何來

晴鳶仍舊是那副微笑的面容,讓人看不清她心底的心思,說道:“可不是么惠姐兒說話間也該出嫁了·總不能總是那么不知人間疾苦。我是怕她將來自己當家以后被人蔽,所以打算帶她出來看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形。”

的表情便有些詭異起來,又深深地看了惠姐兒一眼,點了點頭道:“也是,我竟給忘了,皇阿瑪說過要給惠姐兒指婚來著,指的還是大學士李光地的孫子。”

晴鳶笑道:“八弟切莫這么說·皇阿瑪圣旨還未下·誰知道最后會怎么樣呢我不過是做些預防罷了,兒大了·終歸是要嫁人的不是么”

卻沒怎么聽她的話,兀自沉思著·一言不發。

晴鳶可沒興趣在這兒陪著他罰站,便笑著說道:“你們剛剛才來吧我就不耽擱你們的時間了,先一步。”

她帶著惠姐兒打算從他身邊繞過,卻不料被他猛地拉住了胳膊。她一驚,差點一聲驚呼就從嗓子里蹦出來,還好及時忍住了。

“八弟”她定了定神,不動聲地將手抽了出來,若無其事地看向,出詢問的神情。

也猛然發覺自己的行為有些過了,不由看了晴鳶一眼,又看了看同樣被嚇了一跳的和,沉吟了一下,說道:“四嫂,我有邪想問你。老九、老十,你們先進吧,我一會兒再來。”

不由分說對兩方都下了指令,的眼中有些焦灼,看著他言又止,最終卻還是什么都沒說,只不善地看了晴鳶一眼,轉身便拉著快步進了前面的包間。在他們身旁還跟著幾個人,晴并不認識,此時也一塊兒了進。

晴鳶心中卻是有些惱怒。

他想要問自己問題自己就必須要回答嗎連問都不問一聲就擅自做下決定,是誰給了他資格來蘣自己做主的她很想一口回絕,但卻一刻也不放松地盯著她,眼中透著堅決,看來就算她拒絕也不會改變任何情形,徒惹麻煩罷了。

體悟到這一點,晴鳶不禁嘆了口氣,轉頭對惠姐兒說道:“你先馬車上等著額娘吧。額娘跟你八叔說完了話就來。”

惠姐兒有些惴惴地看了看又看了看她,不敢多說甚么,便獨自向樓梯口。

環顧了四周一下,總不能就站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說話吧于是便又向晴鳶她們方才所待的房間。兩人進,虛掩上房,徑自來到桌邊坐著,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著桌子,卻是一時無語。

晴鳶并沒有坐,只是站在離他兩臂開外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他半晌,終于忍不住問道:“八爺究竟想要問什么”

被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過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翹起一個嘲諷的弧度,緩緩說道:“我一直想不明白,我究竟哪點兒不好”

晴鳶一愣,一時間沒懂他的意思,只得啞然。

他便進一步釋道:“你告訴我,我究竟哪點兒不好哪點兒比不上四哥不管是你還是大臣們,甚至是皇阿瑪,都寧肯選擇他而不選擇我,這究竟是為什么難道我就那么不堪信任、不堪托付嗎”

他的神情終是有些激動,然而一口氣說完之后,卻又迅速冷靜下來,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至少表面上是恢復了。

晴鳶默然半晌,心中并不奇怪他竟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事實上,就算他不問,她也曾經在心中許多次自問過這個問題,也早已有了回答,只是該如何說卻是要破費一番思量的。

慢慢組織好了說法,她這才開口,緩緩說道:“八爺,說實話,你并沒有什么不好。不論人品、學問、心、能力,四爺并不比你出多少,你們之間根本無所謂誰高誰低、誰好誰壞。只是人生在世,總會有著這樣那樣的不得已,各人際遇不同、道路不同,無他,時也、命也。”

“命”的拳頭緊緊捏了起來,咬著牙關,恨恨地說道,“我從不信命既然老天給了我這樣的條件,為什么我要認命而且,這真的是老天的意思么既然不想予我,又何必給我希望既然天生來我并不比別人差,為什么別人做得我就做不得”

這番話,想必壓在他的心中很久了,不像是在問晴鳶,倒像是在問他自己,問他自己的心,讓自己壓抑的情緒做一番發泄。

晴鳶皺了皺眉頭,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

過了一會兒,還是自己慢慢冷靜了下來。經過這些年的歷練,他顯得愈發的深沉,等閑不會讓心事宣諸于眾。今天只不過被晴鳶挑起了心事,又是在她面前,便少了幾分隱藏,只想痛痛快快地宣泄出來,這郁積于心很久的綴然。

晴鳶這才又淡淡地說道:“八爺,是不是老天有心給你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卻知道,以你的才智、你的風采,即便不爭,也是無人能夠掩蓋。這世上其實有很多事情值得在意、值得爭取,又何必只把眼光放在狹小的那一點上呢世界那么寬闊,其實若你能出,就會發現那曾經殊死爭奪的東西其實不過是海角一隅,另有無比遼闊的天地,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他對她敞開心懷,她也豁出了對他說一番真話,算是報答他的一片知遇之情。他們之間,從相識、相知、差陽錯、緣聚緣散,到如今萬事都已歸于平淡。他和之間終將決出勝負,她和他之間也再難有什么交集,就當是對老朋友的最后一次勸告,她終究不愿看他如夢中的記憶那般,最后家破人散,落得那無比屈辱、悲慘的下場。

至于能不能聽進,卻不是她能夠決定的了。但她已經盡力了,那便也足夠,至少不會在心中留下什么遺憾,畢竟,她與他之間,本就沒有什么,她也并不欠他什么……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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