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跟許世和告別之后，又從這鎮上當中的馬路穿過，看著那些若有若無的細微燈光，心里頭著急，眼見著馬車拐下了岔路。

天色越發的暗了，蟲鳴之聲頓起，反而顯得天地之間更加的靜謐，只是也讓谷雨心里平添了兩分煩躁而已，這種情況之下，她一點悠然的心思都是沒有的。偶爾見到那些拉著牛扛著鋤頭的農人收工歸家，跟李得河打著招呼，偶爾也有招呼谷雨一聲的，谷雨呆在車上也愣著神也沒有聽到。

終于，馬車在鋪子門口的空地上停了下來，她迫不及待的跳下來，除了前頭這樹大上一些之外，在這黑暗當中也沒有什么別的感覺，鋪子中一盞油燈閃爍著微光，卻沒有人在這燈下。

谷雨腳不點地的穿過這鋪子，到了后邊院子，“姐——四嬸——”

這烏天黑地當中，不知道那個房間的門吱呀一下，卻是又很快的關上了。

廚房當中出來一個人，看樣子是被煙嗆到了，聽得聲音跑出來，帶著一股子煙味卻是不知道是何人，只不停的在那揉著眼睛。

谷雨本來就在這黑暗當中，卻是知道這是黑子大嫂了，“大嫂子，你這會子熏老鼠呢。”

谷雨本來也是想著說句玩笑話，哪知道黑子大嫂卻是有些憤憤了，“你說這時候這老鼠多得很，這天天煙熏著都是熏不走的倒是沒日沒夜的倒騰，再倒騰也只能是那耗子”

罵完見谷雨愣著在那，拉著她就要進灶房，卻是覺得有些不合適的，又捏捏她的手，“哎，我不是說你……瞧我都糊涂了”

正張煌當中卻聽見小滿欣喜的聲音，“谷雨你可是回來了，出來這頭坐坐”說完就過來拉谷雨。

黑子大嫂也是為剛才的怒意有些后悔，谷雨這剛回來呢也不能的就知道那么多的事情，于是就趕緊找補，“就是，你們姐妹兩個先去外面坐坐涼快一下，我這剛回來倒是差點忘記給做飯了，這好生生的柴火又是濕漉的，看著就是憋氣好了好了，到時候好了叫你們。”

谷雨知道小滿那三個月的身孕，扶著她一路的到了鋪子里，讓她在一張圈椅上坐了，卻看她神色尚好，就是整個人的有些恍惚，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的，剛才那一肚子話，此時倒是不知道從何開口了。

倒是小滿拉著她一個勁的問姥姥姥爺怎么樣，師公可是身子骨還硬朗，那酒是不是喝得少一些了，爹娘是不是還好，驚蟄那頭消息如何？夏至可是聽話……

一切如常？

谷雨一一答了之后，就只好從自己帶回來的食盒當中琢磨，“姐，娘可是惦記你……哦，對了，這是我經過鎮子上的時候舅舅給的，說是師父給的吩咐的湯水，你看趁熱喝了？”

小滿此時也只是扯著笑，“這個不是給我喝的，是四嬸的，瞧我這樣子，還是叫四嬸起來喝了這湯才好，也不要落下了病根什么的，以后可是不好了。”說完倒是有些急的站起來，就要去拿那些東西。

谷雨趕緊扯住了她，“行了行了，你這頭幾個月可是好生注意著，哪里有那么多操心的事情，這還不是頭一個，可要好生寶貝著了，免得大林哥也是饒不了你。”

聽著這話，小滿心里一凜，張張嘴卻是沒有出聲，這臉色幸好隱藏在這夜里。

谷雨倒是也沒有發現，她那心里還在琢磨著，怎么的姐姐原來跟四嬸那般不對付，這個時候卻是看樣子熱絡得很？難不成的四嬸有了什么？看著她那般著急的。

也沒有想那么多，她就把那些食盒打開，許世和可當真是細心，這里頭有好幾盤子的菜，分量還不少，一瓦罐湯還熱乎著，看來就是陳氏的了，另外的米飯什么的也是充足的。

姐妹兩個結伴過來，又叫了一聲黑子大嫂不用在那忙活了，去那邊擺飯就成。

陳氏半躺在床上，饒是這燈光微弱，谷雨也很快發現這陳氏看著瘦弱了不少，想著已經那么一個不肯吃半分虧的火辣性子，怎么的倒是變成了這般嬌弱起來？

李得河守在床前，見谷雨他們進來也沒有客氣，接過湯水就吩咐道：“你們先出去用飯，我等會看著她喝了之后就出去。谷雨這一路的也是累了，吃過飯后那邊倒是有熱水，先歇息著，明日我帶你回莊子里。”

小滿當然聽出了這話外的意思，心道谷雨這一番回來反正也不是這一日的，倒是要好生歇息著。

這黑子大嫂動作是麻利的，很快的就把那些東西擺好，飯也都盛好了放在一旁，“那兩個怎么的……”

正說著就見黑子大哥跟大林進門，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再送一趟也就差不多了……”

“姐夫，黑子大哥”谷雨自然的跟他們打過招呼。

大林見是谷雨：“谷雨怎么回來了？”

按理來說這句話也沒什么，但是小滿聽著沒來由的就有些惱火，“難不成的這里鋪子又不是姓杜回來還要問過你怎么的？好沒道理”

大林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也收了笑的解釋兩句，“這是說的什么氣話，就是剛見著了問一句，你這性子……”

小滿也不搭理他，就拉著谷雨坐下，吃飯不提。

黑子大嫂卻是在一邊訕笑著解圍，“谷雨這回來也累了，你們還不快去洗手吃飯”

大林還沒有說完的話被黑子大哥一把拉住就接不上去，兩個人凈手之后出來，他吃飯的時候又是看了看后院。

這三番五次的，小滿手里拿著的筷子也就有些抖，幾次想要撂下見谷雨在一邊看著她，又是苦笑著吃飯，伸筷子給谷雨夾菜，這樣反復幾回，谷雨的碗上堆得山尖一般。

直到得河進來的時候，才算是遮在了大林跟前，嘴里跟谷雨說著話，“你四嬸喝湯之后又歇著了，聽你回來了也是高興得很，你好生歇息一晚上，明日早上她再找你敘話。”

谷雨自然點頭同意的，“四嬸這身子原來不是挺好的，怎么這一陣看著倒是虛弱得很？”

李得河的臉上露出一股子惱意，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谷雨，你母親她們在城里倒是如何，下一回送桃醬的時候我也去見見她，順帶的也讓她帶著我這鄉巴佬逛逛。”黑子大嫂趕緊插話進來，她原來就跟王氏關系不錯的。

這么一打斷，谷雨倒是也沒啥好說的了，一頓飯吃下來甚是沒有滋味。

飯后收拾好東西，黑子大嫂又要去廚下給谷雨張羅洗澡水，谷雨卻是不好意思了，搶著說自己來就行，又不是什么大家閨秀的用不著那么客氣，再說回來就是回家一樣……

這么爭著就都進了灶房，黑子大嫂突然就不動了。

看著剛才灶上煮著的東西，胸口鼓了幾鼓，也不多話，手里哆嗦兩回，張嘴要罵又咽回了肚子里，又是氣不過的樣子，從地上拿起一個豁了邊的粗碗，出來往一扇門那頭砸去，這寂靜的夜晚傳來桄榔一聲響，她這才回頭不好意思的看著愣住的谷雨道：“你瞧瞧你這耗子多惹人厭，本來你來說了酒樓那邊送了東西過來，我就想著這粥晚一點吃或者等你四嬸起來的時候好歹也能喝一點，這一轉頭的功夫就沒了。”

谷雨心里當然知道這不是耗子能夠吃得了的，既然她沒有說也就沒有多話，心里卻是越發的好奇了。

是夜，小滿拉著谷雨一塊兒進了側房，倒是把大林晾在了一旁，谷雨到底還是忍不住，“姐——”

小滿一直就是那種性子，平日里溫吞得很，卻又是個眼里不揉沙子的，一旦受到點委屈那怒火可是能夠刺人，不知道怎的谷雨想到當時小滿提著燒火棍去找李何氏時候的樣子，但是顯然這個時候是不能如此的，難不成的大林那頭惹了他？

無奈是無奈，這也不是呆在家里，谷雨歸來，小滿又是懷了身子的，兩姐妹一個屋子倒是也沒有人能夠說出什么來。

大林在院子里呆了半晌，咬著嘴唇也不拿油燈就往屋子里闖，突然一陣碰撞之聲傳來，還有大林的悶哼之聲，看來是撞上了什么，卻又是悶著不說什么，倒頭睡去。

小滿跟谷雨在房中，自然先是說了一通體己話，又問了城里的情景，一時有些悵然。

谷雨有心想著勸慰兩句，無奈對這里的情況也還是不甚熟悉，倒是不如不說，讓小滿完全的發出來的好，等明日里自當好好問問。

哪知道小滿突然就吐出一句，“谷雨，四嬸有了身子……又沒了。”

聽著小滿這么澀聲說道，當中的曲折谷雨雖然沒有參與，卻是有些遺憾，這么多年陳氏都無所出，這好不容易有了卻掉了，難怪李得河那副樣子了。怪不得在城里的時候說不方便，臉色也是奇怪。

看著陳氏那副樣子，定是要好好補補才行……

等谷雨想完這些，要跟小滿說什么，卻傳來小滿那有規律的呼吸聲，已然的睡了過去。

她莞爾一笑，小滿的心大，能夠睡好這個時候倒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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