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一件小事,說開誤會,揭過這事也便是了。更何況還有了因大師,特意因為此事親自道歉。
可是,雖然表面上看來已經放開了剛才的事,可于清瑤的心卻一直糾結不止。哪怕是陪著張婉瑩回了牡丹園,周遭盡是說笑的人,熱鬧無比之時,她仍覺仿佛置身于寂寥荒原般,打從心底泛起一絲凄冷。
所幸園中繁鬧,沒有什么人留意到她的異樣。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張婉瑩身上。如果說剛才張婉瑩離去時,還屬妾身未明,周圍的人并不是那么確定她到底會不會飛上枝頭的話,那現在,由小世子親自請回牡丹園中,又一直被恭成王王妃薛氏手拉著手低聲說笑的張婉瑩,在眾人眼中,雖未明說,卻無疑已是內定的貴人。就連陳靈兒,雖然仍面有不忿之色,可被蘇氏拉著,卻仍勉強地對著張婉瑩笑顏相對。
林華清的仕女圖,畫得的確是好。雖畫的是遠景,并未把人物容貌繪得精細,可是寥寥數筆,卻能把一個人畫得活靈活現,只看那畫中人的動作、衣飾還有那朦朦朧朧的面容就能猜到究竟畫的是哪個。
只是,不知是因構圖所需還是別的原因,三尺長的畫卷卻并未把園中所有人都繪入其中。正因為如此,在看畫的同時,眾少女之間就有了小小的計較。也不知是誰先說出那樣的話,說是:只有美女才會被林華清繪入畫中——自然,不算眾位夫人。
就因為有了這樣的傳言,所以一群少女自然就有了相互比較。誰入了畫,誰沒入畫,又或是被畫在了什么位置,畫得好不好,都成了可拿來炫耀或是嘲弄的話題。起先,于清瑤根本就沒有關注,可不知是誰,突然低聲道:“咦,怎么沒見到安樂侯家的二小姐?難道林公子竟然……”
聲音一頓,說話的少女刻意捂住嘴,好似自知失言一樣,把目光轉向于清瑤。一雙清亮的眸,好似滿是歉意,可實則卻盡是輕蔑之意。
就是吹了一曲竹笛,得了王妃的青眼又怎么樣?姿色平庸,就連號稱京中第一風流公子的林華清都不屑一顧。
雖然幾個少女竊竊私語,低聲偷笑,可于清瑤卻是聽得分明,只是,此時此刻,就是她們笑得再大聲,她又豈會在意?
低垂著頭,她只在心里默默回憶著剛才那無因大師說的話。
都說那是瘋話!可是,真的是瘋話嗎?再沒人比她自己更清楚,那番話帶給她多大的震撼。甚至,她有些懷疑,無因大師抓住她的那一刻,是真的透過她的表象看到了些什么……
或許,那個夢,根本就不是一個夢。而是她真正經歷過的事,是她的真實人生。只不過,當她吞金而亡,躺在冰冷的地上等待死亡的時候,卻不知怎么的,突然還魂在現在……
陰魂奪舍?!像她聽說過的鬼怪故事一樣。只不過,被奪的卻是她自己的軀殼。莊生曉夢,是蝶非蝶,她此刻既非已經死去的那個她,也不是之前活著的那個她,竟是在她無知無覺中,成了一個揉合著分明是同一個,卻又有著不同經歷,不同思想的靈魂……
想得頭痛,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所思所慮到底是對是錯?可是,卻有一個信念在這樣的思慮中,越發的清晰起來。
那夢既是真的,那她就更不能再重蹈覆轍。這一世,她絕不會再像前世一樣!那樣的悲慘人生,她再也不要再來一次。
坐在角落里,完全無視周遭那些竊竊低語,于清瑤緊緊捏著拳,暗自在心中下了決心。她不知道,在她把周圍的人當作可以無視的風景,全然不顧之時。不遠處,卻也有人正把她當成風景……
“如斯風光,正可入眼啊……”搭著郭可安的肩膀,林華清低笑著,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郭可安一個晃身,閃得身形踉蹌。
“好你個華清,笑話榮安也就是了,還來招惹我!小心惹毛了我,一頓老拳毀了你那——如花似玉的臉蛋兒!”最后一句,郭可安故意說得陰陽怪氣,尤其是加重了“如花似玉”四個字,擺明了是在嘲諷。可林華清卻全然不在意。
笑著抖開手中的折扇,他扇著風悠悠然地笑道:“嫉妒,嫉妒,你這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嫉妒!不過,你嫉妒也好,正好證明本公子的確是生得玉樹臨風,貌比潘安……”
這下,不只郭可安氣得發笑,就連柴榮安也不由失笑出聲。只是他這一笑,林華清就立刻轉過頭去,笑吟吟地問道:“小世子,你可看得真了?對未來的世子妃可還覺得滿意?”
柴榮安皺眉,苦笑著抱怨道:“你們兩個還好意思說!可安,我只當你是個好人,誰知你也和華清一樣,存心看我的笑話……”
“此話怎講?”郭可安掀起眉,看似茫然地道:“我什么時候看你的笑話了,咱們師兄弟一場,什么時候不是同進同退的?我是真的把你當親兄弟啊!就不說別的,你一跳下水,我可不就跟著你一起跳下去了……”
“你還說?既然是有心相救,那就該先救那位張小姐,明明是我離我娘近些的,你為什么偏偏要來和我搶呢?!”
“呀!敢情我救伯母還救錯了是不?”郭可安抱著肩膀,故意板起臉來。讓柴榮安又是氣又是無奈。
“總之,都怪你們不好,若不是你,我娘也不會就一門心思……”
“我說柴榮安,你就不要再抱怨了!像張小姐那樣有情有義,肯舍己為人的女子,你還不滿意?難道真要娶個天仙不成?再說了,你可是抱過了人家……”林華清憋著笑,把最后的話咽了下去,可眼中的笑卻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舍己為人?”柴榮安挑起眉,笑容里有淡淡的嘲諷:“華清,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我更覺得別扭。”
目光微瞬,林華清靜了片刻,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這世上,聰明的人總比蠢笨的人更好勾通……榮安,你又何曾像我一般總愛把心思放在那些女子身上呢?”
他的話說得含糊,可柴榮安卻是聽得明白,目光一轉,看看林華清,他忽然就笑了起來。反手按著林華清的手臂,淡淡道:“華清,你最知我心。若是少了你,我可要怎么辦才好呢?”
林華清目光微閃,也不答他,只是大笑。又轉身自身后的桌上拿起一副畫卷,隨手拋進郭可安的懷里。“可安,這個是送你的!”
“什么?”郭可安掀起眉來,狐疑地瞥了眼林華清,嘀咕道:“你要送我畫,倒不如送我些山水……嗯,就‘大漠行征圖’好了,這些軟綿綿的仕女圖,我又不愛……”說話時,他已解開那幅畫卷,目光落在畫上,卻不由得輕聲“咦”了下。
柴榮安大奇,忙湊過頭來看。
只見這幅畫卻是個一尺長的小幅掛軸,畫中所繪的只有一個女子。一襲藍衫,立于一株辛夷花下。手中雖持著一管竹笛,卻并沒有吹奏,而是仰起頭來,望著頭頂那盛放的辛夷花。眉目婉約,眼中,卻似籠著一層霧氣,似怨似嗔,又似在緬懷著如煙往事……
這立在這幽紫的辛夷花下的女子,看面容,并不是多么美麗,可偏偏,卻讓人一眼望去,卻怎樣都無法移開目光。莫名的,就覺得這女人與這辛夷花,仿佛有種神秘的魅力一般。
“這是那位于家的二小姐……”柴榮安目光微閃,笑著贊了一句:“華清,你的畫藝越來越好。那于家小姐,看人平凡無奇,可看你的畫,竟仿佛如同山中女魅一般……可安,你若是不喜,便送給我好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郭可安已經飛快地卷起畫,沉聲拒絕:“這幅畫,是華清送我的,你若是想要,就請他再畫一幅就是……嗯,我看,就畫張家小姐好了!說不定,以后還可以用作訂情信物!”
柴榮安也不著惱,只是盯著他笑道:“這么說,你這幅畫是想用來作訂情信物的了?”
郭可安臉上一熱,惱道:“休得胡說!我不過是覺得華清畫得不錯,不愿辜負他一番心意罷了……你們兩個,不要與人渾說,要是害了人家小姐的閨譽,那可是罪過了!”
柴榮安一笑,果然不再打趣他,只是目光轉向一旁微笑不語的林華清,他的眼中卻閃過幾分晦暗不明的光芒。只是,垂下眼簾,卻沒有再同林華清繼續剛才的話題。
只是,有些事,就算他不說,林華清不說,可時候到了,終究還是要各自做出選擇的。這一點,他清楚,林華清更加清楚……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