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和顏悅色者未必親
一聽到外面的聲音,趙氏就收住了想要說的話,笑盈盈地轉目看去。臉上的笑容說有多親切就有多親切。就是見了親生的長子和三子,也沒有這般的歡喜。
何氏見著趙氏臉上的笑,眼簾下垂,嘴角抿出一絲不快。但立刻,她就露出笑臉,笑睨著走進來的林華清,道:“四弟回來了,母親就放心了……要不然,母親一天到晚,總要念著四弟。不是擔心四弟吃不好就是擔心四弟睡得不好,可是操碎了心……”
“母親看看,我不是好好的?”林華清大步而入,笑著向沒有說話的明氏和何氏分別施了一禮,就直接坐著轉到趙氏面前。一屁股坐在榻沿上,十足的親近:“母親,兒子現在也是有媳婦的人了,母親也可少操勞些,好好享享清福了”
林華清說話說得極是直接,甚至還多少帶著些撒嬌的意思。如果不知道的,只怕真要當這是最小最得寵的兒子在向親娘撒嬌了。
而趙氏,睨著林華清,上下打量,笑得也甚是慈愛。又嗔道:“做母親的,都是勞苦命,就算是明知兒子身邊是有人照料的,可這心又如何能就此放下呢?”說著,她拍了拍坐在左手邊的于清瑤,笑道:“清瑤,你莫要怪我這做母親的太過矯情了才好。”
于清瑤一笑,剛要欠身說話,何氏卻已搶著道:“做人娘的可不就是這樣嘛四弟妹,等你以后有了孩子,也就知道為人娘是怎么回事了。像我,可不就是和母親一樣嗎?整天都為兒子操心,竟好似除了他再沒別的事兒做了……”
于清瑤聞言淺笑,卻并不多說什么。
趙氏瞥了何氏一眼,又看看明氏,也便轉過話題,不再說這事。
林華清更似好像什么都沒覺察到一樣,只一昧和趙氏說笑。更撿了許多鄉間所見當作趣事和趙氏說,甚至把那次抓魚的窘事夸大了幾倍講來。逗得趙氏一直在笑。
晴好更是湊趣笑道:“四爺在家中,夫人的笑也開朗許多……四爺可要記得,在府中這幾日可要好好來同夫人多講些笑話……”
林華清瞥了眼那看似平常卻目帶精明的丫鬟,只淡淡笑道:“這個自然,回了府又閑著沒事,我怎樣也要承歡母親膝下才對。只是母親莫要嫌我煩才好……”
趙氏笑笑,并不說話,可是眼中卻到底流露出一絲難色。
林華清和于清瑤目光一對,都知趙氏多半還是想要他們回鄉下農莊的。雖然未曾交流,卻都默契地把話題轉到別處。
如此說說笑笑,便漸近黃昏。原本在前宅書房中的勇義侯就領著幾個兒子一起回了后宅。雖然勇義侯基本上算是一武夫,不甚讀書。可因著自古以來“男不處內宅”的規矩,卻也還是硬在前宅書房里呆到黃昏時分才回。
其他的,自然也是這般。哪怕早早辦完事回了府,也還是留在前宅的多。像林華清這樣,一回家在前宅問完安就直接回了后宅來陪婦人說笑的,卻是少數,要被人笑是沒有大出息的。
大概也是因為這個,所以吃飯時勇義侯的面色也并不好。一餐飯,吃得沉默。除了偶爾趙氏會吩咐下人布菜之外,竟再無人說話。
勇義侯吃飯的速度極快,不過半刻鐘,就已經吃完兩碗飯。飯一吃完,勇義侯把端在手上的碗往桌上輕輕一放,站起身背著手就要走。見他起身,哪怕是還沒吃完的也忙擱下碗筷。趙氏更是跟在他的身后,低聲道:“侯爺,有件事想要和你商議下……”
沒有回答,勇義侯“嗯”了一聲,根本就不去看身后。好似根本不知道兒子媳婦也紛紛在丫頭的服侍下漱口起身,跟在他的身后往廳中走來似的。
輕輕捏了下于清瑤的手,林華清低笑道:“回去叫雪兒再給你煮些吃食……”
不甚習慣勇義侯吃飯的作派,于清瑤剛才吃得不多。現在見林華清關心她,面上便露出一絲微笑。
在他們身后,何氏低笑道:“我就說四弟是最知疼知熱的,果然是最疼媳婦。哪像你二哥呢?”說著,已經掩面低笑。
于清瑤笑笑,并不說話。林華清自然更是一臉得意,不覺是嘲諷,只當全是稱贊。
雖然聽到后面的低笑聲,可是趙氏卻沒有回頭去看,只是跟在勇義侯身后。在他在廳中落座后,又親手捧了溫茶與他漱口。
“侯爺,我知道華清這次沒有經過您的同意,就擅自回府,您定是惱了他的。可還請侯爺看在華清也是思家情切的面上,饒了他這一回……還有,”先是柔聲為林華清說情,趙氏看著面沉如水的勇義侯,又道:“清瑤想要去探望她母親……侯爺,我知道您擔心什么。可是清瑤說得沒錯,孝之大義,她不能不遵守……”
抬眼看了眼一旁垂眉斂目不說話的于清瑤,趙氏又道:“如果侯爺怕清瑤年少,不知該如何處事,我也可叫子娟陪她去走這一遭……”
子娟即是明氏的閨名。此刻明氏聽到趙氏的話,抬眼瞧了一眼,卻沒有表態,只是黙不作聲地垂下頭去。她的夫婿林闊海卻是憨厚地笑笑,平聲道:“左右子娟閑來無事,陪四弟妹走一趟也是使得的。”
勇義侯垂下眼簾,拔著茶蓋,輕啜了一口才抬起頭來。卻說的不是于清瑤去探望田氏之事,反倒睨著趙氏,沉聲道:“慈母多敗兒若不是你一直寵著他,他又何至于像現在一樣任性妄為?年已若冠,卻一事無成枉費當初還背著個神童之名了”
勇義侯言詞嚴厲,趙氏卻只低著頭,軟語應是,并不反駁半分,反是一臉慚愧:“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太寵著他了,侯爺教訓得是。以后我定會督促華清用功讀書……”
勇義侯面色稍霽,頓了頓,才道:“咱們林家不是那種叫人枉顧人倫的人家……也不用叫子娟跟著,華清陪著他媳婦,一切有他看著辦就是了……”
話一說完,也不理趙氏,徑直站起身就要走。
趙氏急著叫道:“侯爺,若是華清也陪著去了,那……”
瞥她一眼,勇義侯手一背,也不答話,轉身就走。
趙氏見狀,只得把沒說出來的話又縮了回去。轉過身,笑看著林華清道:“華清,不是母親不再寵著你,你可聽見你父親說什么了?以后行事可莫要再那么荒唐了,又不是小孩子,也娶了媳婦,總該長大了……”
林華清笑笑,卻沒有答應,只是笑著撒嬌般道:“反正還有母親嘛”
因他的這句話,趙氏就笑起來。一屋子的人都跟著笑,只有三爺林震昌一聲冷哼,站起身來,也不打招呼就往外走去:“我們林家可沒有紈绔無用之徒”
“這孩子……”趙氏皺眉,卻沒有叫住林震昌喝斥,只是笑著對林華清安慰道:“莫理你三哥……”
林華清就笑著答應,一派順從模樣。只是這樣順從的模樣出了宣華院,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夜里安靜,林華清在床上,攬著于清瑤的腰,緊緊地把臉貼在她的背上。雖然一天比一天親近,可像今天這樣貼得這樣近,卻是少有。
于清瑤沒有回頭,靜靜地躺在林華清的懷里,用手輕輕握著他攬著她腰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摩挲著,好似在和林華清的手指做游戲。近來,她很是喜歡這樣,雖然不過是一觸即分的接觸,她心里卻有說不出的快活……
把頭埋在她的發際,林華清忽然低聲道:“清瑤,你要記住。有時候,笑容和寵愛,并不代表著愛。相反的,教訓和訓斥反倒說明那人必是很在乎你的。”
雖然他沒有說明白,可是于清瑤卻知道他在說些什么。雖然趙氏和她的嫡母田氏很不一樣,可是從根本上卻沒有什么不同。
“夫君,我只知道。別人對我笑時,我就對人笑。若是他待我不好,那我也就待他不好……不管是誰……”
她的低語,讓林華清失笑出聲:“娘子,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不要嚇我”
于清瑤只是微笑,沒有去解釋。而林華清在笑過后,才低聲呢喃:“很早以前,我就學會了一件事——永遠都不要去奢望一個不可能對你好的人突然變成你的救星清瑤,人只能靠自己……我想,你二哥比我們更懂得這個道理。”
靜默片刻,于清瑤才一聲低嘆:“是,所以他現在應該過得很好以后,也還會過得很好……”
想想現在于家的境地,她說不清自己到底對二哥有沒有一絲怨意。他做的事,她能理解。可是,可能卻永遠都會在心里存有芥蒂……
搖了搖頭,她側過臉去,低聲問林華清:“明天去探望母親,你真的要陪我同去?如果母親提出些你不能答應的事,你要怎么應對?”
“不能答應就不答應嘍我不過一個荒唐紈绔,能為太夫人做什么事呢?”林華清低聲笑著,忽在于清瑤額上輕輕一吻:“我只擔心你……娘子,明天或許不太好過呢準備好,要一起面對了嗎?”。
靜靜地望著他,于清瑤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抿唇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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