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走后,元澄冷冷吩咐兩個又忙倒酒又不停拋媚的艷姬下去。
瞧那兩人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金銀垂眸盯著手上的寶石,鳳眸斂了笑意,“你同以前一般無趣,美人當前視而不見。元澄,我以為你死了一遭,該看開了才對。也許,是你對某人動了什么歪念。若真如此,我勸你,正了得好。”
元澄不以為意,他對美的東西從不有過分的欲念,也知金銀所指的某人是何人。畫舫不同于普通船只的地方,窗多且四面皆開,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和燈火,還有那個坐在船沿上的某人。
他對她動了歪念?為什么不?一個他從未遇到過的,如此聰慧的人,雖為女兒身,卻能與任何男子相匹敵。就如當初她向他求友,他亦有惜才的強烈意愿。他有時甚至想,失去一切的代價,若然就是為了結識這樣一個人,那么很是值得。他的過去,登至頂峰,看似都是他的,其實不是他的。他的現在,身無長物,一切需要從頭,但他突然有些倦怠,唯有她,能得他全副心神。
關乎情愛?
不然。
他向來情淡心高,自私到只在乎他一人的生存。他多半是喜歡與她為友的感覺,親近時悅之,疏遠時淺之。
她對他,沒有女子那種癡迷的目光,態度坦然率直,話語關心而不過,也無關男女之情。這讓他,很自在。
“金銀,對她,你似乎知道不少。可惜。你說晚了一步。”和金銀結義,是在大家都頭腦不清楚的狀態下發生的。事后要僵不僵,處于非到必要絕不往來的關系。兄弟之說,倒如玩笑。
金銀聽元澄說什么他晚了一步,頓時抬頭瞠目,“元澄,你……今日七夕,我就說你怎與她同行。那丫頭聰明的不一般,你用什么手段騙得她死心塌地?莫非是下藥?”
元澄嘴角一撇,有些嘲意。“金大少自己的心思何必套用到我身上?”
“那你是什么意思?”金銀比元澄懂得享受生活,自出來后,好吃好玩的,從不落下一樣,心思活泛。想象力“豐富”。
“我與她以友相交,需要時,賴彼此一傍。”說得很清楚的。互相利用的那一種友情。
“元澄,你可知她是何人?”這家伙,運氣比自己好,快死了還遇到她來救。簡直老天爺默許讓此人可以繼續為禍人間。不但他獨自一人,如今還有她來幫手。金銀但覺烏云蓋頂。
“她想告訴我時,我自然便知道了,何必多問。”元澄一直未曾把墨紫當過一個普通的私貨販子或者丫環,對她的謎團有好奇,但不迫切。墨紫便是墨紫,無論如何,她展現給他的一面,不曾虛偽,那就夠了。
“我來告訴你,如何?”今夜金銀看到墨紫的真面目。終于確定之前他的感覺不錯,這個墨哥,這個墨紫。便是他當年遇到的小姑娘。
元澄站了起來。
金銀一愣,“你不想知道?為何?你從前與人打交道。非摸清對方的來龍去脈,否則絕不收其禮辦其事啊。”
“那等我要收她禮辦她事的時候,再來跟你打聽就是。”這會兒,只想簡簡單單的,保持合作的關系。
“元澄,別告訴我,你變好人了。”打死他,他也不信。
“金銀,那三顆珠子是你自愿送給我的,我收了它,你在南德錢莊之中一家獨大,其利遠過它的價值,可是如此?”他貪,得別人心甘情愿,從不勉強。他也挑人來收,因為一旦收下,他必會把事辦妥。
金銀不敢高聲,撇撇嘴,“那也是因為你知道我手上有這寶貝,暗示我送給你,才替我打通所有關節的。”
“不錯,我自己掏腰包二十萬兩,將一切打點妥當,這珠子可不是白收你。你以后要再拿這事煩我的話――”南德舉國在貪,他身為第一貪官,讓人辦事就更得送錢了。
“是不是就把珠子賣給我?”金銀眼睛一亮。
“我就讓你金銀錢莊在南德收攤。”如今失勢沒關系,只要南德貪風仍在,他就有辦法。
這句話要是換個人說,金銀根本就不會放在眼里,他也不是一點勢力關系都沒有的人,幾年下來,他的錢莊在各國屹立不倒,自然水深得很。可如果元澄這么說,他就得在心里哀嘆,怎么斗不過這家伙呢?
都知道人走茶涼,偏元澄,人走了,茶保溫。他十年的官場經營,幾乎傾盡自身的一切,登峰頂的高位而所建立的人脈渠道,是別人根本不能想象的。他被抄家的那天,金銀珠寶無數,為國庫作貢獻?別笑死人了。為了坐實他的罪,國庫還倒貼千萬兩銀子寶物,讓南德百姓深信元澄搜刮民脂民膏,富得流油。第一貪官就是個空銜,家徒四壁雖然說不上,但同南德其他官員比起來,絕對可以說清風陣陣吹。那么,他貪到哪里去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凡是給他銀子和禮物的人,個個心中有數。
金銀在沒和元澄打交道前,也以為他和普通大官一樣貪得無厭,然后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而且,我也知道你為何想把珠子收回去,只不過那些傳言不實,你還是別信得好。”元澄很清楚金銀的執著為何,但他覺得可笑。
金銀一凜神,“元澄,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我自己。”元澄又指指外面那個看花燈的,“還有,她。”
金銀也站起來,如果元澄和墨紫都在甲板上,他一人獨坐有何意思?
“元澄,你究竟是什么打算?”一道大赦天下的圣旨,莫名其妙;他堂而皇之的當官,莫名其妙;還有精兵強將相護,莫名其妙;和墨紫突然友來友去。莫名其妙。
“金銀,你呢?”元澄反問。
兩人一黑一白,一素一金,極端得不同,卻又奇異得和諧。
“玉陵破國,你又待如何呢?”元澄再問,墨眸讓燈火映亮了。
“老的早該死,小的是廢物。我盼這一天很久了,你說我待如何?”金銀妖艷的神情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殘酷的笑。
“原來你我她三人,都是不知了前路。”元澄玉色的面龐真正溫潤,“你若少說些漂亮話,三人暫時同行一路,便是天下。也許唾手可得。”
金銀怔在當場,就聽元澄問一聲,墨哥。可要放燈許愿。
便是天下,唾手可得?
金銀望著前面兩個人的背影。一個曾經權勢滔天,身負家仇,居然傾國報之。一個躲在影子里。身懷絕技,已經令一國覆滅。而他不是自夸。他要是賴天下人的帳,絕對富可敵國。大周如今是幸數還是劫數,竟得看他們的心情了?
這么想著,就當是很有趣的笑話,金銀禁不住笑出聲。這個元澄,自己惡到根上,可別帶壞了善良的姑娘家。快步上前,他招手叫那賣燈的船家靠近。
“墨哥,挑最喜歡的,我送你便是。”他有今日。多得她贈言,一盞花燈只是開始。
墨紫見兩人一下子對自己都挺好,大方受落。不過她有疑問,“金大少如何一眼就認出我了?”
“你我從前見過面。怎會認不出來?”金銀嘻笑著,不擺正經面孔。
墨紫以為他說的是在錢莊里見過兩面,就當他眼神好,畢竟自己也只是往臉上敷些暗粉,五官沒變,認出來也正常。元澄也是一眼認出來的。她遂不再問。
元澄在一旁悠哉哉地說,“墨哥,難得金大少慷慨一回,你記得挑最貴的,順便送我一盞。”
金銀實在沒法不還口,“我對墨哥慷慨,又不是對你慷慨。再說,像你這樣的人,千萬別放燈許愿,那就是為禍蒼生的。”
墨紫苦笑,索性直言,“二位要吵,別對著我耳朵吵。既然是結義兄弟,互相讓讓罷。這么下去,就算放燈,什么心愿也成不了。”
元澄沒言語,金銀也無聲,沖著墨紫,休戰。
放了花燈,遣了兩個船娘,三人接著喝酒,不知聊起什么,突然挺投機。還叫百兩千兩拿文房四寶,寫了什么,又燒了什么。墨紫頭一回喝那么多,醉得糊里糊涂,趴著桌子就睡著了。
在晨光微曉中醒來,金銀不在,元澄也不在,她是臥在軟塌上,怪不得睡得舒服。揉眼上甲板,看見船已經靠了岸。
正有人在清理河道,把花燈撈起來扔進筐里。原來,沒來得及流到江口的愿望,就是這般夭折的。
她無奈一笑,突然見身旁杵了個高影,嚇了一跳,忙瞧過去,說道,“贊進,你怎么也不出個聲?”這位仁兄,昨日在元府里吃喝太多,上車就打盹,她也沒叫醒他。
“墨哥,你該叫醒我,萬一再遇到打劫的,怎么辦?”贊進十分不好意思,看來以后寧可餓著,也不能飽睡過去。
“在船上,哪來打劫的?”墨紫準備下船,她看元澄的一輛馬車還在,就問,“人都走了嗎?”
“都走了,不過大公子二公子看你睡得香,就讓我等你醒了再下船。大公子還留了輛車,我可以把你送回去。”贊進跟在墨紫身后。
墨紫聽得很別扭,“什么大公子二公子的?贊進,你不用對他們文縐縐的。”
“墨哥,你既然跟他們結拜了兄弟,我這么叫他們沒錯啊。百兩千兩就叫你三公子。”贊進現在有自己的主見。
誰跟誰結拜了兄弟?哪個白癡要當什么三公子啊?她是女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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