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叫有趣,叫自討沒趣。”裘三娘對小丫頭們交待完了,過來和墨紫說話。“你還笑得出來?他們商量好了要晾著你,換了我,非急得冒煙不可。”
“不急,他們這樣做,也算有情可原。一朝男子當官,突然就他們要聽我一個女子的,難免抵觸。無妨,只要皇上不收回旨意,總能收拾下來的。我急,也是我自己不舒坦。如今的狀況,顯然是我舒坦了,他們就不舒坦。”她只要保著自己的官帽子不掉,就好。
“看來這為官之道,我得跟墨紫大人好好討教。”蕭三進屋里,笑容滿面,“三娘,我回來了。剛才一進我們家大門,發現晚上點起燈來跟仙宮似的,比白日里看著更靈氣。新家新氣象,越瞧越覺得分府單過是好事,橫豎等大哥或二哥承了爵總要出來的,不如早寫出來好。我娘說了,還好住得近,夸你考慮周全。我就想,要不是這么近,也不會輕易允我倆搬了。”
“哪怕隔開條街,好歹都是過自己的小日子。”裘三娘如今搬出來,心情方好,和蕭三說話也坦率,“對了,我讓人把前頭的園子收拾好了,過幾日請你那些好友來熱鬧熱鬧,要起詩社書社的,就隨你們喜歡,我不管。”
“請客是要的,給新家添個旺氣。詩社書社免了。既然分了家,我就得挑起養家糊口的擔子。”蕭三正色,見裘三娘欲開口,又說,“三娘你喜經商。我不會再阻你,可那都是你的貼己私房。爹給了我幾處莊子,公中還撥了五間米鹽鋪子。我已經寫信讓莊頭們來一趟,鋪子也瞧過了,換上我自己選的幾個管事賬房幫打理,今年自家支出應能無憂。若還有合適的營生,也會看著置辦。你要有什么主意,跟我說說。做生意你比我懂,賬本都交給你看,如果有余下的。先補上你買宅子的花費。”
墨紫眨眨眼,她就說蕭三雖然看這不太可靠,關鍵時候心明眼亮,還是不錯的。怪不得裘三娘怎么撲騰,最后還是服了軟。心甘情愿做了這蕭三奶奶。至少,兩人都在努力腳套實地把日子過好。那么,以前好事壞事真是不要太計較。
裘三娘笑得明媚。“我不管你那些帳,我自己家里的事和外頭的事都來不及理,你要養家糊口,當然要勞心勞累。學學這些也好。我看公公是很懂這些的,底下人誰糊弄得了他?小事自有婆婆做主。可大事都得他點頭。他還是大將軍呢,公務比你不知忙了多少。”
“所以我爹常說我們哥仨沒個像他的,要么只會帶兵,要么只會讀書。”蕭三又重重點頭,“我試試看。”
“墨紫,他如今算盤練得很好了。”裘三娘捂嘴笑,“書都扔到我這屋里來,誰不知道,蕭三爺一向愛書如命,珍藏的好書是不出的。”
墨紫看看手上的花神傳。問道,“這本么?”
“咦,這本花神傳怎么跑到你屋里來了?”蕭三卻并沒有著急拿回寶貝書去。“一定是白鵠這小子忘了收拾。他什么都好,就是丟三落四的馬虎毛病。讓人頭疼。”青雀被金絲的事連累,已經讓家里領回去,而由年紀略小的白鵠頂上來。
墨紫便把書遞過去。
蕭三不接,“這本書我早想著給你們倆看。我讀了幾萬冊書,專講女子的少之又少,除了花木蘭,便只有幾個古時聲名遠播的奇女子,唯這本講述本朝女子之事,也并非那些地位顯赫的人,而是一位普通婦人。不多卻生動,故事不驚濤駭浪卻平實溫馨。玉陵花國的愛花女子,竟有那樣純凈的心,幫當地老百姓改善生活。”
裘三娘開玩笑,“三郎你再說下去,為妻要以為你愛慕那女子已深了。”
蕭三哈哈兩聲,“得妻吃醋,為夫深覺圓滿。”
這兩人的感情,不知何時,密不透風,外頭滴水漏不進去。看看兩旁正忙著張羅的丫頭們,個個目不斜視,似乎習慣主子們這么肉麻了。
墨紫當燈泡也成習慣,翻翻書,“那我先借去看。”花神,和豆綠有些共性。一樣絕美,一樣愛種花,一樣心地善良。想到豆綠常做的噩夢,有點在意。
蕭三大方允借,“墨紫,你今后要常來。你走了之后,三娘總說悶,沒人讓她動腦來斗。好了,你們姐妹倆聊,我怕白鵠又落了東西,看看去。”
待蕭三走了,裘三娘和墨紫也換到暖亭里去坐。
婆子生了火開了窗,墨紫便看到園里的燈。確實很美,是經裘三娘用心裝點后的美。沒見過她對永古齋費過什么心思,甚至連默知院都未改動過一處,畢竟這才是自己的家,處處可以隨自己心意。
小丫頭們上了點心,都是新面孔,把墨紫稱小姐。
“先墊墊,等白荷來了開席。”裘三娘自己拿了一塊紅豆糕,嘗一口卻沒滋味,“真是自找的,一個個放出去,我卻吃不香也少了樂子。”
“敢情,我是你的樂子。”墨紫失笑,“那不還有三個呢?你干脆別放人,替你做牛做馬得了。”
“我喜新厭舊,行不行?”裘三娘轉而悠悠嘆口氣,“難道真讓我看重的人當一輩子丫頭不可嗎?這會兒不放更不行了。白荷出去沒兩月,找了個五品官,當了官太太。我要扣下紅梅綠菊,豈不埋怨我偏心?”
“白荷是找了個好人,當不當官太太,不重要。”墨紫不以為意,“你要是給紅梅綠菊也一樣找個好人,不會怨你偏心的。每個人的命運不同,哪可能都嫁給當官的?再說,當官的,好人少。鳳毛麟角的江官兒讓白荷碰上了,那也是命中注定。”
“也是。”裘三娘喜歡問墨紫的意見,就因為她的話出人意表卻能引發深省。
“下一個輪到誰了?”墨紫吃點心,覺得水準還可以,沒裘三娘嘴巴那么刁,“你找我來吃飯,就為這事吧。”
裘三娘拋個哀怨的眼神,“我就不能沒事請你來么?”
“我有閑,你卻不得閑。”墨紫不怕她兇惡,“搬出來就如出籠的鳥兒,迫不及待要拍翅膀高飛呢。”
“暫時先不放她們,我倒是放了岑家的。岑叔死活不肯接受,不過最終說服銷了大郎二郎的賣身契,今后我也就是個雇主。不過,我瞧你周圍似乎好郎君的人選不少,先替紅梅綠菊留意著吧。”裘三娘也不想那么快身邊一個可用的人都沒有,總要把新人用上手再說。
“別,我不包辦婚姻。要留意,也是她們自己留意。”別嚇人,她再不隨便參與選夫意見,“你如今出入自由,還要我做什么?”
“啊?我忘了。”裘三娘還以為這是在王府呢,“也是,今后帶著她們到處走,沒準不用多久都嚷著要嫁人。”
“你不管小衣了?”說半天,沒聽到小衣的名字。
“她?說不嫁人的。我怎么管?”裘三娘噘噘嘴,“而且,我就算想管,也得先找到她的人,我又不會爬樹上屋頂。”
墨紫一想也是,笑彎了眼。
“跟你商量件事,幫我拿個主意。”看墨紫一副果然的神情,裘三娘又說,“吃飯是正事,這是順帶的。我想做鹽的生意,你覺得如何?”
“鹽?大周禁販私鹽,難道你還想讓人走私?”墨紫真佩服裘三娘的膽子,不冒險的事不愛,讓她做正經生意就虧本。
“自然不是。我即便不顧自己,也得顧著他。”裘三娘不會再走老路。
墨紫立刻便知道她的意思了,“你想當正經鹽商?那可是官商!”
大周例,鹽禁止私販,各地所產均入全國指定府庫,再由官家統一賣給指定的大鹽商,大鹽商再分賣給各個鋪子。鹽是人的生存之本,也是一國之本,因此大鹽商僅限于官商,像閩氏這樣的大商家都只能是三道販子。官商,皇帝默許的官員經商的方式,只在鹽礦這些經濟命脈和特殊商品中存在,地位奧妙,是官中的最低階,又是商中的最高階。而大周對官商的要求極高,不但要有官宦的背景和靠山,還要有強大的財力保障。和船行相類,進去的門檻極高,一旦入內,那就是賺不完的銀子了。
“第一,我有敬王府撐腰。第二,我有的是銀子。你當得了女官,我也當得了女官商。”裘三娘的心從不比墨紫低多少。
“你既已決定,那還問我做什么?官商其利雖高,有個戰爭災難的,第一個抽稅的也是他們,風險高。不過,你一向喜歡以小搏大,我也不驚訝。只是你最好留著點后手,防個萬一。鹽業我是一竅不通,其中有什么關節門道的,別指望我幫得上忙。而且,你也瞧見了,我跟其他官兒一點交情都套不上。”術業有專攻。
“你套不上,你家那位套得上。我本想跟他打聽些鹽商的事,怕他不搭理。你幫我跟他約見個面,行不行?”精明在此。
“我家那位?誰啊?”墨紫瞇瞇眼。
這叫裝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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