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歸家

秦卿在陳良的潛意識中，控制自己的手腳非常困難，步履維艱，周圍迷霧繚繞，連陳良的背影都是若隱若現的。

不知道過去多久，寂靜的冷凍室終于有了些許變化，冰冷的地板上剎那間月季花蔓延開放，吒紫嫣紅，整個冷凍室的氛圍，由極致的冰冷，轉變為喧囂。

陳良就踩在那一大片月季花上，腳下鮮血涌流，粘稠的血液，一直流淌。

秦卿明知道這些只是陳良潛意識里的東西，并不是真實，她還是忍不住挪動了一下腳步，避了開去，仿佛終年不散的迷霧也消散了，秦卿覺得自己的速度快了些許，和陳良的距離忽然拉近許多，再不是以前隔著千山萬水的樣子，她松了口氣，一抬頭……

“夢澤？”

秦卿皺了皺眉，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就在陳良眼前，繁茂的月季花叢中，安放著一座冰棺，里面躺著的竟然是早已經死去的楊夢澤……

陳良的潛意識里面為什么會有楊夢澤？秦卿的心砰砰直跳……

不遠處楊夢澤忽然動了，秦卿眼睜睜地看著他從冰棺里坐起身，一雙近乎空洞的眼睛，直愣愣地看向陳良的方向——“為什么？為什么殺了我……把心還給我……”

楊夢澤身上穿著的，是他死去的時候穿的那一身迷彩，拉鏈沒有拉好，露出前胸，上面有猙獰的手術縫合的傷痕，還有殷紅的鮮血……

秦卿驚訝地瞪大眼，那確實是夢澤的聲音，只是暗啞低沉，和他一向爽朗的聲音完全不同……

陳良的身體顫抖得厲害，忽然捂著咽喉蜷縮著倒在地上，拼命干嘔。

秦卿呆立當場，一時之間竟然忘記動作，這時，大概是羅仲夏不放心，居然也連接侵入，聲音清清楚楚地傳揚到秦卿的耳朵里面——“小師妹，動作快一點兒，時間快到了”

愣了愣，秦卿一咬牙，走上前，大聲喊道：“陳良”

她的聲音穿透力很強，她一喊，陳良的身體動了動，終于扭過頭來看向秦卿。

“都是假的，不要想了，回來吧。”秦卿盯著他的眼睛，忽然拔出手槍，毫不遲疑地沖著前方的冰棺和楊夢澤開槍——

砰，砰，砰，砰

陳良張大嘴開著秦卿的手槍里冒出一片火光，子彈仿佛永遠都用不完一般朝著前方傾瀉，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整個冷凍庫就開始崩塌，楊夢澤似乎倒下了，又似乎沒有倒下，卻變得越來越模糊，整個場景就像被粉碎的圖畫，一片片隨風而逝……

秦卿猛地睜開眼，把頭上的貼片撕下來，一抬頭，就看見孫雪津憂心忡忡的眼睛，“陳良那小子怎么樣？”

“昏睡中，似乎消耗了不少精力。”羅仲夏遞過一條干凈毛巾讓秦卿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才道，“怎么樣？解決了沒？怎么花了這么長的時間？你看看，現在都十一點了，你們一共用了三個鐘頭，整整三個小時，我生怕出現差錯，你們兩個都變成植物人。”

秦卿一躍而起，孫雪津趕緊伸手扶住，扶著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連聲道：“小祖宗，別急，小心點兒，萬一你肚子里的寶貝疙瘩出點兒事兒，沈老頭還不得宰了我……”

秦卿也不理他，走過去看了看陳良，陳良身上的數據線已經讓兩個研究員幫忙撤下，整個人也從橢圓形的機器上面挪到旁邊的行軍床上。

他似乎睡得很沉，眉頭依舊縮著，眼角隱隱約約有些許淚痕，但身上陰郁氣息，似乎消散了不少。

羅仲夏走過來又問了一次：“他怎么樣？”

秦卿搖頭聳肩，很無辜地一攤手：“我也不知道，還是要等他醒了再確定……”按理說，應該是要引導陳良自己打破心魔才是，可是當時在這小子的潛意識里看到的景象太離奇，他的反應也太厲害，時間短暫，秦卿根本就不能再和他耗，這才當機立斷，出手幫忙……

至于后果，可能后遺癥很明顯，從今以后，陳良的潛意識很容易被催眠師侵入，他的心里可能變得可普通人一樣脆弱，他大概再也不可以做安全部的情報工作……可是，即使再壞，也比‘不做治療，讓陳良自己把自己折騰死。’這個結果好很多了。

緊了緊拳頭，秦卿也覺得有些不自在，雖然知道是假的，可是，哪怕是假的，向夢澤開槍的滋味，依舊相當差。

羅仲夏嘴角抽搐了半天，到底還是沒說什么。

“既然沒事了，我去和研究所的所長打聲招呼，咱們回去。”孫雪津仔細檢查了一下陳良的身體，發現他的的確確就是在睡覺，松了口氣，笑道。

秦卿扯了下有點兒累贅的防護服，等孫雪津推開大門往外走，這才漫不經心地問道：“陳良到底是什么人？”

孫雪津一愣，腳步頓了頓：“他是蘇俊峰的手下，安全部的情報員，現在是我們特事局，特別行動小組的成員……你問這個干什么？”

秦卿抬起頭看了孫雪津一眼，關于陳良，她一開始什么都不問，那是因為她早就習慣了這些藏著掖著的規則，也因為陳良到底和她沒有關系，沒必要打探別人的家庭情況……秦卿笑了笑，終于還是不再詢問，目送孫雪津離開。

只是，對于陳良，秦卿再也難以當成比較陌生的戰友看待了，一個人的潛意識永遠無法虛構和欺騙，全部都是一個人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楊夢澤出現在陳良的潛意識里，陳良還認為是自己害死了他，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秦卿皺了皺眉，夢澤的死亡清清楚楚，他是死在沈醉的手里，這一點兒毋庸置疑，沈醉還不至于分不清自己的戰友是死是活。

而他活著的時候，生活也簡單而規律，他從六歲開始，就一直生活在羽林訓練營，是在羽林長大的，他的所有經歷清清楚楚，不可能在某一個地方，與和他長得這般相像的另外一個男人有交集……如果真有交集，在羽林這個八卦滿天飛的地方，恐怕早就傳的沸沸揚揚了。

轉頭看了一眼睡得無知無覺的陳良，秦卿深吸了口氣，現在不用多想，等‘抓住’蘇俊峰之后，好好問問他就是，安全部那種地方，可不敢隨便啟用身份不明的人物，陳良是他的手下，他自然知道陳良的底細

大概的的確確累得很，陳良這一睡，就睡足了十個小時，在睡眠中，他被帶出特種研究所，轉移到秦卿的醫院里，在高級病房里安安穩穩地又睡了一整個白天。

夕陽染紅了半邊天空，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青石地板上，聲音清脆動聽。陳良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渾身清爽自在，他似乎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輕松了。

“醒了？”秦卿合上書，從椅子上站起，走到床邊，倒了一杯溫水。

陳良老老實實地端著水杯把水吞咽下去，干涸的嗓子才稍微被浸潤了一些，一張口，嗓音嘶啞：“這是哪兒？你們對我做了什么？”他的記憶顯然還留在特種研究所本部。

秦卿一愣，笑了笑：“反正你又能安安穩穩地睡覺了，睡著之后，也不會再有人不停地出現在你的眼前，不停地跟你說話，這不挺好的？”

說著，秦卿拿出筆記本，在上面寫下——‘潛意識’毀滅即遺忘。現在虛擬訓練機器的各類用途實際上還處于摸索階段，多做一些實驗，多摸索一些功用，對研究很有幫助。

“你睡了很長時間，現在大概餓了吧，我去讓護士幫你打點兒粥喝。”秦卿想了想，替他打開燈，打開窗戶，把窗簾也拉開，才道。

說完，秦卿就離開病房大門，去給陳良拿來一碗粥，這么長時間，陳良粒米未進，脾胃肯定虛弱，還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先用粥填填肚子最好不過。

陳良摸摸肚子，的確是餓了，再加上秦卿醫院的粥絕對沒話說，味道鮮美，他吞了口口水，端起碗，剛想喝粥，沒想到，知道‘病人’清醒的護士長忽然闖進來，二話不說，一伸手，就把碗搶走。

也是陳良倒霉，他這會兒手腳無力，連動一動都困難，也沒有警惕心，要不然，也不至于這么輕松地就讓人從他手里搶東西。

護士長白了秦卿一眼：“院長，您忘了，孫局說過，等這小子醒了，要先做檢查。”

秦卿一愣，拍拍頭，失笑：“對，要空腹檢查，我還真給忘了。”她笑瞇瞇地從護士長手里把粥接過來，低下頭，對愣神的陳良道，“抱歉，你再餓一陣子吧。”

陳良眨眨眼，看著秦卿慢條斯理地自己把粥喝干凈，臉上還露出極為滿足的表情……他本來還沒覺得特別餓，但是看見秦卿現在的樣子，肚子頓時開始咕嚕嚕亂叫。

陳良揉著肚子，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自己不會是什么地方得罪秦卿了吧。隨即又搖搖頭，不太可能，他和秦卿的關系雖然不算親密，可也沒有仇怨，相反，秦卿對自己不錯，這些日子以來，他受人家照顧良多，又怎么會隨便得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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