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了宮門,走向自家等候在外的下人們之時,老夫人和雁姬的面色都是相當的不好,咱得她們各自的貼身仆從趕緊上前去扶。在甘珠的扶持下,雁姬坐進了自己的車駕,隨著車簾的放下,她之前竭力挺直的肩膀,就一下子垮了下來,身體里的力氣也仿佛全被抽走了。“夫人,”甘珠擔心的看著雁姬問道,“您這是怎么了?”“甘珠,”雁姬握著甘珠的手,閉著眼睛,無力的說道,“我們家就要大禍臨頭了。”“什么?”甘珠這一驚非同小可,忙用手掩住了自己險些要發出的尖叫。“你聽我說,”雁姬睜開了眼睛,卻沒看向甘珠,而是定定的看著前方,悠悠的說道,“那個端親王府的格格,與努達海有私情了。”“什么?”甘珠剛放下的手,又堵回到嘴上了,眼睛也睜得老大,“夫人,您說什么?這不可能吧?”“我也覺得不可能,”雁姬的目光依舊望向前方,語調也依舊是平平的,“若不是我親眼所見,親耳聽聞,我也會堅決的認為這不可能,可這,卻是真的,而且,也不只是我知道了,宮中的人也知道了。”“什么?”甘珠好象只會說這兩個字了。“所以我才說要大禍臨頭了,在進宮之前,我還奢望著能有所挽回,”雁姬這時候才將目光轉向甘珠,努力的振作了些精神,“現在,我卻知道,我最先要做,最急需要做的,是要保住驥遠和珞琳,為了這個,就需要你來做一些事了。”“奴才的命是夫人救下的,”甘珠這回不再重復那兩個字了,而是鄭重并堅決的說道,“夫人有什么話,只管吩咐就是了。”雁姬將自己心里的盤算對甘珠說了,又囑咐她道,“我的這個打算,是連額涅也不知道的。”“夫人放心,”甘珠忙說道,“奴才一定會謹守秘密的。”聽說老夫人和雁姬被宣進了宮,努達海他們開始也只以為是為了克善得傷寒之事,因著他現在已經完全好了,所以也沒太過擔心,可是當時候越過越久,他們就開始有些不安了,而正當這份不安越來越重的時候,她們就回來了。松了一口氣,努達海帶著兒女們出去迎接自己的額涅,卻見老夫人從車上下來,居然是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不由得大吃一驚,“額涅,您這是怎么了?”一邊上前去扶,一邊又問著從后面車上下來的雁姬,“怎么回事?”“我沒事兒,只是有些累著了,歇一歇就好,”老夫人用手在努達海的胳膊上握了握,抬起頭一眼看到端親王府的格格正站在正屋的門口向這邊望來,心下恨極,面上卻趕緊做出一副恭謹的樣子,擺脫了努達海和孫女的攙扶,走過去對她行了一禮,“格格恕罪,奴才老邁,身子有所不濟,在您面前失儀了。”“老夫人快快請起,”新月趕緊伸手去扶,“我早就說過了,咱們之間就不要拘泥這些了。”“格格這么說,是格格好性情,”老夫人依舊恭敬肅立著,“可是奴才們卻不能因此就失了分寸,之前若是奴才們對格格有什么不敬不恭之處,還望格格恕罪。”“老夫人......您......”新月皺起了眉,有些無措的看著努達海
“額涅......”努達海忙要說話。“好了,”老夫人沒容努達海將話說出來,直接對雁姬說道,“既然大家都在這兒,你就將好消息說出來吧。”新月和努達海,以及驥遠和珞琳,被老夫人的態度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隨著她的話,都將目光投向了雁姬。雁姬面上生生的扯出了笑容,對新月行禮說道,“奴才恭喜格格了,今兒個在宮中,奴才們聽著皇太后話里的意思,應該是已經為格格內定下額附的人選了,等您一除服,只怕馬上就要辦喜事了。”“內定了一個人選?什么叫內定了一個人選?”驥遠脫口就問了出來,惶急之色,已溢于言表,“是誰?是誰?”雁姬見兒子如此,心里皺眉,面上卻很是鎮定的說道,“現在格格尚在孝期,皇太后雖憐惜格格,提早為格格的將來考慮,到底還是不會把未來額附的名字透出來,以免有損格格的清譽,不過,聽那話里的意思,應該是宗親中之人無疑了。”雁姬這話當然是假的,雖然這是她進宮之前的盤算,但在見到訥敏以及小佟佳氏和宜妃之后,已經不能再開這個口了,不過老夫人卻和她商量,姑且先在家里這么說著,先讓那個格格和努達海都死了心思再說,如果他們能夠提前有所了斷,再加上皇家也顧慮著名聲問題,或許皇上能網開一面也說不定。雁姬雖然知道希望并不是很大,但只要有一線希望,她都要去試試,而試下來之話,以后會有什么樣的結果尚未可知,現下卻是,新月的面孔立時變成雪白,一語不發,努達海身子驀然一僵,像是被一根無形的鞭子給猛抽了一下,驥遠則是整個人都呆掉了,不敢相信的怔在那兒,珞琳更加沉不住氣,直接沖到雁姬的面前,氣急敗壞的出口問道,“怎么會突然說起這個?現在內定不是太早了嗎?你怎么不幫新月說說?不幫新月擋過去呢?”雁姬心中一緊,看來四福金說得沒錯兒,眼下自己還沒把錯兒往身上攬呢,珞琳就是這樣的態度了,若真按照自己早先的想法,讓他們覺得是自己破壞了他們的心愿,他們還能老老實實聽自己的話,按自己的安排去做嗎?“傻丫頭”雁姬搖了搖頭,語氣中滿是親昵的對珞琳說道,“這是好事呀女孩子家,遲早要嫁人的皇太后也是體諒格格出了孝期年齡就到桃李年華了,這才早早開始為格格操心,聽說是把家世、人品、年齡、學問、儀表......都考慮到了,這才有所內定的。我們應該為格格高興才是,垮著臉干什么?”驥遠聽著自己額涅的話,是越聽越嘔,重重的一跺腳,轉身就奔出門外去了。“驥遠驥遠......咱們再想辦法......”珞琳嘴里大喊著,跟著追了出去。“請格格恕罪,”雁姬沖新月行了一禮,“都是奴才把這一雙兒女慣壞了,居然在格格面前如此放肆。”雁姬的話還沒說完,新月就倉促的對大家福了一福,氣促聲低的說:“對不起,我有些不舒服,先告辭了”說完,也不等眾人有什么表示,就扶著云娃,匆匆而去了。雁姬默默的看著新月消失在回廊盡頭,挺直了脊梁,她能感覺到,努達海的眼光,正像兩把利刃,在切割著她的背脊和她的心,也因此讓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打算。“努達海,”老夫人這時發話道,“你一會兒到我屋里來,我有話要對你說。”“額涅,”努達海壓下心頭的情緒,竭力平穩著語氣對老夫人說道,“兒子看您也是累得狠了,還是早些歇息吧,有什么話,明天再對兒子說也是一樣。”“不行”老夫人堅決的說道,“這些話,不能再等到明天了。”“是。”努達海見老夫人如此,也只好答應道,“兒子一會兒就過去。”不過,在努達海去老夫人屋里之前,卻是先到了雁姬的臥室,把房門一關,就對雁姬慍怒的開了口,“這是你一手促成的對不對?是你慫恿皇太后指婚的,對不對?”“慫恿?”雁姬雖然已經知道做了打算,心里卻還是因為努達海的目光和指責而變得冰涼,“你這是在指責我嗎?”“不是指責,而是......”努達海緊皺著雙眉,“就算要指婚,也不必這么迫在眉睫,趕不及要把她嫁出去似的......”“坦白說,我是迫不及待”雁姬頭一抬,兩眼死死的盯著努達海,“如果不是礙于她尚在孝期,我倒是真想慫恿皇太后馬上指婚才好,事實上,如果今天宮中沒有宣召,我本也想進宮請求為格格先定下親事的,也免得留她留出更大的麻煩來”
“你是什么意思?”努達海瞪著雁姬,噴著怒氣說道,“有話明說,不要夾槍帶棒”“努達海,”雁姬狠狠的看著努達海,心中的怒火,迅速的燃燒起來,“咱們夫妻二十年,我自以為對你的了解就如了解我自己一般,可自從你請旨奉養端親王世子和格格之后,我才發現,你居然還有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你明明沒有害過傷寒,卻能當著我們的面兒義正詞嚴,指責著我們不相信你,說你知道自己的肩頭上有多少的責任,知道自己是一大家子人的支柱,不會那么沖動的拿自己的生命來冒險、來開玩笑,你是那么的振振有詞,那么的理直氣壯,臉一點兒都不紅,面上也沒有一點兒慚愧,現在你又是這樣,你當真以為裝裝糊涂,擺出一臉無辜的樣子,說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就算是天衣無縫了嗎?”努達海定定的與雁姬對視著,讀出了她眼中所蘊含的話語,喑啞的問道,“你都知道了?”“是我都知道了”雁姬盯著努達海,一字一句的說道,“那天深更半夜,你夜訪望月小筑,我就跟在后面,所以,我什么都知道了”努達海一震,睜大了眼睛,瞪視著雁姬,“既然你都聽見了,你應該知道,我去那兒,就是為了要做個了斷的”“結果你了斷了嗎?”雁姬扼制不住心底里的悲憤,“如果了斷了,今天你為什么還會這般憤怒?為什么還要氣勢洶洶的來質問我?她有了一個好歸宿,你不是該額手稱慶嗎?不是該如釋重負嗎?你痛苦些什么?你告訴我你生氣些什么?你告訴我”“既然你已經把我看透了,你還有什么好問?”努達海老羞成怒了,“你應該明白,我不想讓這個情況發生,但是,它就是發生了,我也矛盾,我也痛苦啊”“痛苦?你了解什么叫真正的痛苦嗎?”雁姬厲聲的喊著,“時候還沒到呢等到珞琳發現她視同姐妹的人是你的情人,等到驥遠發現他最崇拜的阿瑪居然是他的情敵,等到皇太后和皇上知道你奉旨撫孤,竟把忠臣遺孤撫成了你的禁臠,那時候,你才會知道什么叫‘痛苦’到那時候,還不是你一個人知道什么叫痛苦,是全家老小,包括你的新月,都會知道什么叫痛苦”“痛苦?”雁姬冷笑一聲,又接著說道,“驥遠對格格的心思,你是知道的,我有心要想辦法成全他,你也是知道的,可是你卻不顧這些,放任自己與格格有了私情,一點兒都不去想,如果我完全的不知情,真的盤算成功,讓驥遠做了額附,結果會是如何?”努達海額上的冷汗涔涔而出,手腳全變得冰冷。“我寧愿讓驥遠恨我,不忍心讓他恨你”雁姬看努達海這等模樣,長長一嘆,“所以我才想要進宮,求皇太后為格格先定下親事,卻不想,宮中已經知道了格格與你的事兒了。”“什么?”努達海震驚了。“你忘了,格格身邊有內務府派來的嬤嬤們嗎?”雁姬搖著頭說道,“她們的眼光是如何銳利,格格的那點心思,連我都瞞不過,又如何能瞞得過她們?所以才有了今天額涅和我的被宣進宮,咱們家就要大禍臨頭了,你卻還有心思在這兒為你們的私情痛苦?”“努達海,”雁姬見努達海臉色灰敗成一片,心里到底還是軟了,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你不是才十七、八歲的人,你已經是所謂的不惑之年,人生的閱歷何等豐富?經過的考驗又何其多?你怎么可以讓自己被這種兒女情長的游戲困得團團轉?怎么可以用無法自拔來當作一個放任情感的藉口?怎么可以把你一生辛苦經營、血汗換來的名望和地位都一齊砸碎?”“就算你不在乎名望和地位,”雁姬的聲音更加溫柔了:“你也不在乎額娘、兒女、和我嗎?結縭二十載,你一開始,是我英氣勃勃的丈夫,然后,你成為我一雙兒女的父親,年復一年,我們一同成長,一同蛻變,往日的柔情蜜意,升華成今日的情深意重,我心里愛你敬你,始終如一這一次的事兒,我也會與你一同去面對只是希望你能懸崖勒馬,不要再執迷下去。”“還來得及嗎?”努達海看著雁姬,對著她眼中聚滿的淚,以及那樣誠摯、真切的訴說,此時此刻,心悅誠服,也萬念俱灰。“來得及,”雁姬忙說道,“皇家宗室也不愿意讓名聲受損,此事兒宮中已經明令不許泄露了,對你的處罰,也必定不會以此事兒為理由,只要你能痛悔改過,相信皇上終會有所原諒的,更何況,我們還有驥遠呢。”“驥遠?”努達海看著雁姬。“是,驥遠,”雁姬堅定的點頭,“我想過了,我已經用皇太后為格格內定了人選的消息,讓他死了心思,趁著皇上沒回鑾、旨意沒下達之前,咱們趕緊給驥遠做個安排,最好是能離開京城,這樣或許他就能少受些牽累。而珞琳,若是能先定下親事是最好,但時間上卻是來不及了,還是以探親的名義送回盛京老家那邊吧,額涅也可以和她一同過去,京里這邊,只咱們夫婦留下面對就好。”“雁姬......”努達海激動而慚愧的看著雁姬,門外卻有人來報,“老爺,老夫人來催了,讓您馬上過去。”“去吧,”雁姬溫柔的給努達海整理著衣服,“去跟額涅好生談談,讓她放心,只要咱們全家同心協力,這場風波一定能平安度過去的。”努達海重重的一點頭,猛得一轉身,向屋外大踏步而去。等到努達海走出去之后,雁姬面色凝重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緊鎖著眉頭。“額涅......”一聲呼喚,驚動了雁姬,她抬頭一看,只見驥遠和珞琳正站在門口。“你們怎么過來了?”雁姬面色強自鎮定,眼中卻帶著些慌亂,“是什么時候過來的?”“額涅,”珞琳目中含淚,一下子撲到雁姬的懷里,“我們來了有一會兒了,您和阿瑪的話,我們都聽到了。”“額涅,”驥遠的臉色也很是難看,卻是盯著雁姬問道,“那些話,是真的嗎?”。.。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