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是個美人，美人泫然欲泣，總是令人同情的。

但是張司簿并沒有被她的這份楚楚可憐所打動。

她端著雙手，一步一步，從容地走到了隊伍中間，走到了張小姐身前。

“蘇南長樂侯府張月華。”她先是準確地報出了張小姐的家世和姓名，面無表情道，“張小姐是否覺得我不公？”

張月華臉色蒼白，怯生生道：“不，不是……”

“那么張小姐方才的話又是何意？”

張月華眼淚在眼眶里打滾，不知該如何作答。

張司簿卻并沒有給她時間細細思量。

“你是侯府千金，在場的都是有爵之家的千金，世家、望族、豪門，無一不是身份尊貴之人。但是，既然進了宮，做了秀女，就要聽從宮里的規矩。我張司簿不過是宮內一介小小女官，但是奉皇后之命，負責本次秀女一應事宜，那么，我，就代表宮里的規矩”

張司簿的語氣漸漸凌厲。

張月華愈發地不安。

“既然張小姐不認同我所代表的規矩，那么我也不會勉強張小姐遵守。”張司簿臉上很是離奇地出現了一抹微笑，“張小姐，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見。”

“我……”張月華又是詫異又是疑惑，不明白怎么突然間張司簿就變得溫和起來。

扶搖卻暗暗想，只怕張司簿接下來的話就會將這位張小姐打入地獄。

果然，張司簿的臉色立刻又變得冰冷如霜。

她翻開手中的花名冊，提起朱砂筆，在其中一頁上畫了個大紅圈，并打上一個大叉叉。

“蘇南長樂侯府張月華，從本屆秀女中除名，即刻出宮”

張月華眼睛驀然瞪大，嘴巴也張開了。

“張小姐，你有兩刻鐘的時間收拾行李。”張司簿啪一下合上花名冊，對兩名宮女道，“你們兩個，跟隨張小姐去收拾東西，送她出宮。”

“是”

兩名宮女應了一聲，便伸手架住了張月華的胳膊。

“不不行”張月華震驚且憤怒地叫起來，“我是秀女是皇上欽點入宮的秀女你不能這樣對我”

她大力地掙扎，兩名宮女死死地按住她。

張司簿面無表情，眼神淡漠：“在場每一位秀女，都是皇上欽點但是——沒有誰可以挑戰宮里的規矩”

她下巴一昂，那兩名宮女立刻將張月華從隊伍中拖出來。

“放開我我是秀女張司簿你不能把我除名你沒有這個權利”

張月華哭喊起來，拼命地掙扎，但是兩名宮女牢牢地架著她，將她拖離隊伍，往廣場外拖去。

在場的其他秀女看著這一幕，身上都有些發緊。

這就是內宮

不管她們在家時如何地錦衣玉食身嬌肉貴，到了宮里，就要服從宮里的規矩，沒有誰可以例外

扶搖也是暗暗警惕，這一招殺雞儆猴，的確是給她敲響警鐘了。

張月華還在哭號，大約是終于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被除名了，想象著回家后會受到的責難和嘲諷，哭號之中帶著一絲絕望。

而就在這個時候，司馬芳菲帶著菲雅和莉雅從廣場那頭走來，正巧跟張月華面對面碰上。

張月華的聲音戛然而止。

“這是怎么了？”

司馬芳菲的聲音一貫空靈，問話的時候帶著一絲疑惑，說不清是溫和還是冰冷。

張月華因為是被拖著的，身體佝僂著，需要抬頭才能看見她。

司馬芳菲今日穿了一身雪白雪白的襦裙，拖著長長的魚尾裙擺，腰上勒著大紅色的寬寬的腰帶，大紅色緞帶扎成的蝴蝶結點綴在肩膀、胸口還有袖口上。

雪白和大紅兩色的鮮明對比，形成了非常強烈的視覺沖擊。

她一頭濃密的烏發兩側被挽起，在頭頂梳成一個精巧緊致的飛天髻，用一個金環束住，一串金珠鏈子繞在額前，將一枚水滴形的紅寶石墜在額頭上。

國色天香，美艷脫俗。

在這樣美麗高貴的司馬芳菲面前，渾身狼狽的張月華頓時自慚形穢，再也顧不上哭泣，深深地把頭低了下去，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將自己埋進去。

說到底，張月華在秀女中除名，跟司馬芳菲有著直接的關系。

其他秀女們看著司馬芳菲的眼神都有些復雜。

張月華是因為不服從宮里的規矩，但是看著姍姍來遲卻沒有受到任何責難的司馬芳菲，所有人都知道這規矩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強權之下，何談公正。

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張司簿走過去，對司馬芳菲微微點頭道：“皇后和貴妃即刻便到，司馬小姐請入列吧。”

司馬芳菲指了指張月華道：“她怎么了？”

張司簿瞥了一眼張月華，淡淡道：“不過是一個秀女亂了宮里的規矩，已經從本屆秀女名冊中除名，此時正要收拾行李出宮。小事而已，小姐不必在意。”

司馬芳菲哦了一聲，不再看張月華，款款向隊伍中走去。

第三列的隊伍因為去掉一個張月華，而空出一個位置，當然沒有人敢將司馬芳菲塞到這種不起眼的角落里，所以第二列的秀女們自動往后退了一格，讓司馬芳菲站在了最前面。

而張月華也沒有再哭，安安靜靜地被兩名宮女拉出了廣場。

她的下場，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場內秀女無不生出同情和自憐。

但是事實上，扶搖和青寧卻暗暗地有些羨慕，如果知道只是這樣隨便鬧一鬧，就能夠除名出宮的話，她們早就搶在張月華前面做了。

張司簿走回到隊伍前面，正色道：“張月華除名，不僅僅是她自己失去了選秀的資格，也會讓她的家族蒙羞。在場諸位秀女，都要引以為戒，千萬不要給自己的家人帶去污名和災難。”

扶搖心中一凜。

秀女代表的不僅僅是她自己，更是她背后的那個家族。

張月華不過是張司簿用來立威的一個工具，卻并沒有遭到太嚴重的非難，但如果在她之后還有人犯錯的話，只怕就不只是除名這么簡單了。

扶搖和青寧偷偷對視了一眼，都是心中警惕。

正在這時，廣場盡頭響起了紛至沓來的腳步聲，一支隊伍浩浩蕩蕩地過來。

張司簿立刻沖秀女們打了個手勢，所有人都恭敬地站直身子，同時也都低下了頭，不敢直視那隊伍里貴人的臉。

浩浩蕩蕩地隊伍從秀女方陣旁邊走過，一路上了臺階，有人打開了萃文殿的大門，隊伍從容地進入了萃文殿。

前后大約花了一刻鐘的時間，萃文殿門口才響起了一聲悠長的唱喏。

“請諸位秀女覲見——”

張司簿這才微微點頭，率眾走在最前面。

菲雅和莉雅原本是跟著司馬芳菲來的，但不能跟著她，所以都跟在張司簿身后，跟其他普通宮女一起。

秀女們成四列跟在張司簿身后，整齊地進入了萃文殿。

萃文殿內窗明幾凈，光線充足，整個殿內的布置以淺黃色和天藍色為主，色調柔和，令人放松，同時又因為眾星捧月簇擁著兩位貴人在上座的緣故，也能令人感覺到莊重和正式。

秀女們進入殿內，排列好之后，便整齊地跪下去，對上座的兩位貴人敬呼：“參見皇后娘娘，參見貴妃娘娘”

有宮女高聲道：“請起——”

眾位秀女起身，束手而立。

扶搖悄悄地抬起眼皮，朝上座的兩位貴人看去。

上面是一張羅漢床，中間放著四方小幾，左右兩邊各坐著一位美人。

左邊的一位是明黃色的襦裙，挽著大紅色的披帛，脖子上掛著明晃晃的珍珠項鏈，每一顆都與大拇指頭那么大，顆顆圓潤，耀眼生輝。頭上是繁復的高髻，簪著一朵牡丹花，紅色的花瓣嫩黃的花蕊，兩邊都綴著點翠的金鈿，耳朵上也是明晃晃的金珠耳環。容長臉，眉角微翹，鳳眼帶煞，嘴唇稍微有點厚，但緊緊抿著，也能讓人感覺到精明和厲害。

右邊一位是湖水藍的襦裙，蔥綠的披帛墜著淺黃色的流蘇，用的是紗羅，寬松柔軟，坐在那里便如同坐在云堆上一般，鵝蛋臉，瓊鼻嘴唇，面色柔和，頭上是墮馬髻，雍容慵懶，一支金步搖在腦袋邊上輕輕晃動。比較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右嘴角下有一點淺淺的美人痣，很是嫵媚。

不論是慕容還是冉冬夜，都曾跟扶搖和青寧提起過宮里的一些貴人，根據他們的描述，結合眼前的真人，扶搖第一時間便判斷出來，左邊那位氣勢超凡、不怒自威的便是當今的皇后，金鳳金皇后，而右邊那位嫵媚溫柔的則是貴妃，丁元榮丁貴妃。

大盛皇族如今只有兩位成年皇子，大皇子慕弘武便是丁貴妃所出，而二皇子慕弘玨是金皇后所出。

扶搖突然想起來，靖王府的兩位公子，大公子慕容是庶長子，二公子慕揚是嫡出次子，豈非跟皇室的兩位皇子也是一樣的。

金皇后朝秀女們掃了一眼，目光落在了最前排的司馬芳菲臉上。

她微厚的嘴唇畫著非常精致的唇膏，微微張開的時候，露出一點點白色的牙齒，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芳菲，過來。”

金皇后微微笑著朝司馬芳菲招了招手。

（今天除夕，陶蘇剛剛吃過大飯，正等著和家人一起看春晚包餃子，大家過年快樂，大吉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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