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和鳴
回到花園涼亭下,扶搖還久久不能釋懷。
雪華的膽大妄為,慕揚的冷血無情,夏侯王妃的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木棉的綿里藏針,還有靖王府的人情冷暖,都讓她倍覺感慨。
唯一能帶給她甜蜜和溫暖的,大概就只有慕容了。
“唉……”
一聲嘆息幽幽響起。
扶搖詫異地扭過頭去,看著阿棋道:“你嘆什么氣?”
阿棋滿臉愁容道:“我是為大小姐擔心啊。當初二小姐出嫁的時候何等風光,二夫人在咱們面前又是如何地作威作福,現在聽了木棉的話,才知道靖王府里竟然這樣的人情復雜,將來大小姐嫁過去,又不知會如何呢。”
扶搖好笑道:“你倒是篤定,這么快就已經確定我會嫁過去?”
阿棋瞪大了眼睛道:“這怎么是我篤定呢,小姐若是不嫁過去,慕容公子能答應?”
那個男人……
扶搖想了想,微微笑起來,如果她不肯嫁過去,想必那男人是天涯海角也要闖來,將她擄走的吧。
“你們在說什么,大姐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青寧走進亭子的時候,就看見扶搖嘴角抿起的笑容,便笑問。
扶搖抬頭,見她走在最前頭,荷香和阿韻走在后面,其余丫鬟又跟在最后頭。荷香的神氣似乎有點被打壓,沒有開始時候那樣的靈氣活現了。
她不由好奇地看了一眼青寧。
青寧打了個姐妹倆之間才會懂的眼神。
扶搖頓時猜到了,這個三妹,表面看著低調溫婉、人畜無害,實際上眼里比她還要容不下沙子,想必是荷香太過得意忘形,被她不軟不硬地說了幾句,反駁不過,憋屈上了。
一直就覺得,青寧其實才應該是外柔內剛吧。
亭子外又來了一個小丫鬟,跟眾人說是午膳已經預備好了,雪夫人請扶搖和青寧回去用飯。
扶搖和阿棋便對視了一眼,本來是該木棉來通知的,想必是跟她們倆說了那個秘密之后,不方便再現身,所以叫了另一個小丫鬟來傳達。
她們倆自然也不點破。
于是,一行人又往來時的路上返回去。
進了芳儀院,剛走到院子中間,正房門口就有個丫鬟挑了簾子問廊下的小丫鬟:“兩位小姐來了沒?”
剛問完,就看見扶搖等一行人了。
要說多么巧呢,這個挑了簾子問話的就是木棉,她回來得倒快。
扶搖等人上了臺階。
木棉扯了個笑容出來,只是總顯得不那么自然。
扶搖進門時,以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量,低道:“放心,我不會出賣你。”
木棉眼里閃過一絲感激,但臉上的笑容卻依舊生硬。
等扶搖等人進了屋子,才知道為什么她會笑成這樣。
因為屋子里,比她們走的時候,又多了一個人——慕揚。
慕揚正坐在羅漢床上,跟雪華隔著一個茶幾,面對面說話,看見她們進來,立刻便笑了。
“雪華說你們逛園子去了,這大日頭的,也虧得你們有這興致。”
他目光灼灼,看著扶搖,像是要看穿她的靈魂。
扶搖下意識地躲開他的眼神,道:“我跟青寧如今的身份,來一趟需得報備,倒不是太方便,既然來了,自然要見識一下你們府上這全城有名的花園子了。”
“哦?那么觀感如何?”
他聲音越是熱情,坐在床上的雪華臉部線條便越是僵硬。
慕揚生的俊朗,笑起來以后,整張臉渀佛都沐浴在陽光之下,若是但從外表論,他就是標準的閨中少女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型,但是從木棉口中知道他對雪華的冷淡之后,扶搖對他便再也興不起一絲的好感了。
所以這時候對于慕揚的問話,她也只是隨便敷衍了兩句。
雪華適時地咳嗽兩聲,吩咐開飯。
扶搖和青寧都是女眷,這次來做客的名義也是看望姐妹雪華,所以按照雪華的招待規格,這一頓就是家宴,只在自己院子里擺桌,不到接待外客的廳里去。
慕揚的到來,在扶搖和青寧,包括雪華的意料之外,雖然大盛民風開放,男女之防并不算大,但是一般全場都是女客的話,男人都是會很適時機地退開。畢竟男女之間的話題愛好并不一致。
但是看慕揚的架勢,并不像是要退開的樣子。
飯桌擺在東廂房,這房子本來也是待客用的,按照雪華的吩咐,擺的是張圓桌,桌上的菜色并不如何地珍奇,卻非常地講究,每一道菜都特別精致。
大家逐一入席,慕揚坐在正朝門的位子上,雪華坐在他左手邊,扶搖坐在他右手邊,青寧坐在扶搖下首,由于人數少,大家隔得比較開。
坐下之后,慕揚發現扶搖和青寧之間還隔著一個空位子,便問道:“怎么,還有人要來?”
他話音剛落,就有丫鬟來稟報。
“二公子、雪夫人,大公子來了。”
慕揚立時眉頭一蹙。
雪華卻笑起來道:“快請大公子進來。”
說著,她又跟在座三人解釋道:“按理你們姐妹來,也該跟見見王爺和王妃,只是他們都入宮去了,我想著都是自家親戚,若是太費周折,反而顯得生疏,倒不如親切些,就擺了桌家宴。而我們三個女人,夫君若是單獨一人,豈非尷尬,所以便請了大哥來,正好與你作伴。”
她說完話的時候,慕容已經走進來了。
眾人與他打過招呼,他就在扶搖和青寧中間的位子上坐了。
兩男三女,場面頓時和諧了很多,不至于方才那樣陰盛陽衰。
雪華一個手勢,丫鬟們上來,給眾人擺開碗筷,斟上美酒。
“瞧瞧,在座的都是熟人,當初你們兄弟二人來桐城,就住在我們府里頭,那會兒咱們五人熟的跟親兄妹一般。如今大家各有前途,今兒能重新坐在一起,卻是不容易。這可值得同飲一杯了。”雪華端著酒杯,先說了一句。
若是不論各人心中的小心思,她這話倒是說得也沒錯。
當初在桐城的時候,五人都正是風華正茂,享受著年輕、自由、繁華、隨心所欲的日子;雖然時間過去沒多久,但是每個人的命運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雪華和慕揚成婚了,扶搖和青寧成秀女了,能重新像現在這樣坐到一起,的確是不容易。
眾人便就著這句話,飲了一杯。
丫鬟斟酒的時候,慕揚道:“雪華說的不錯,扶搖和青寧如今已是秀女,過不了多久,就會各有歸宿,扶搖成了大皇子妃,以后再見面,便再不是平輩論交,而是君臣之禮了。”
慕容輕輕地握著酒杯,微微抬起眼皮,道:“君臣這話,說得有些早了——”
他語速慢,漫不經心的語氣里透出一絲嚴肅。
慕揚輕笑一聲:“大哥何必謙虛,你對大皇子如此盡心盡力,連最寶貴的東西都可以獻出去,有這份決斷,何愁大事不成。”
雪華、扶搖和青寧,都抿住了嘴,慕容和慕揚幾句簡單的對話,氣氛就變得詭異了起來。
誰都知道,扶搖是丁貴妃內定的大皇子妃,慕揚說慕容將最寶貴的東西獻出去,不就是暗指他為了表忠心抱大腿,連自己的女人都能讓給別人。
扶搖自然知道個中內情,但是不能說。
哪個男人能受得了這樣的嘲諷?
而慕容,果然也沒有逆來順受。
“能成事的,靠的都是自身的實力。待到塵埃落定,成王敗寇,英雄小人,也就自有公論。”
慕容沒有跟慕揚在字眼上糾結,等他說完,突然就顯得慕揚的話特別地小家子氣。
慕揚自然也察覺到自己方才鉆字眼了,抿了抿嘴,喝了口酒,不再接話。
這頓飯,吃得十分枯燥且尷尬。
慕容和慕揚之間微妙的敵對氣場,讓扶搖和青寧如履薄冰戰戰兢兢。雪華也不喜歡這種氛圍,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慕揚便再也不能向扶搖拋什么秋波了,這卻是她想要的結果。
時不時的冷場之下,這餐家宴倉促地結束了。
扶搖和青寧也不愿意多待,很快就告辭離開。雪華以身子不便為理由,沒有送她們出門,倒是慕容和慕揚,聯袂一直送她們姐妹在二門外上了馬車,然后出了府。
兄弟兩個沒什么交談,各走各路,各回各院。
慕揚原本要去自己的書房,雪華不是他的正室,她住的芳儀院并不是他本人的居所,所以他是有自己的院子的。
從一個分岔路走過去的時候,他并沒有注意到,身后的樹叢里一個小丫鬟正在鬼鬼祟祟地監視他。
這小丫鬟身材嬌小,躲在樹叢后面,縮成小小的一團,若不是有心人刻意去看,還真不容易被發現。
她眼見得慕揚走得遠了,才從樹叢里出來,輕手輕腳地離開,往芳儀院方向而去。
到了芳儀院,又進了屋子,雪華正歪在軟榻上,旁邊站著木棉跟荷香。
小丫頭進門貼著墻根兒,小心翼翼地過來,細聲細氣道:“雪夫人,二公子去書房了。”
“你看真了?”雪華問。
小丫頭肯定自己看真了。
雪華這才擺手讓她出去:“看著外頭,若有人來,立刻回稟。”
“是。”
小丫頭知道,雪華是要跟木棉和荷香說機密要事了,乖乖地出了屋子,將門帶上,安靜地坐在門口廊下。
確保外面有人看著,不會有誰突然間闖進來,雪華這才從軟榻上坐起來,看著木棉道:“你不是有要緊事要稟報,說吧。”
木棉咬著嘴唇,湊上去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荷香豎長了耳朵,試圖聽,無奈她說話聲音太低,卻是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她正想走近兩步,卻見雪華臉色大變,并高高地揚起了胳膊,然后在她的目瞪口呆中,狠狠甩了木棉一個耳光。
“奸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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