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秾李夭桃
車子停在一處園林的偏門后,李小幺上了另一輛車,一個面容嬌俏可喜的丫頭曲膝跪坐在車廂一角,見李小幺上來,俯身見著禮,聲音清脆如銀鈴般介紹著自己:“奴婢是靖江侯府水二爺院里的一等丫頭暄晴,奉爺的令侍候姑娘更衣。”李小幺仔細打量了暄晴幾眼,笑著點了點頭,暄晴膝行幾步過來,侍候著李小幺脫了衣裙,換了件淺紅織錦緞琵琶袖短夾衣,一條素白百褶裙,又打開妝奩匣子,挪到李小幺身后,幫她打散頭發,重又梳了個雙丫髻,從妝奩匣里取了串極小的堆紗花串,套在了兩只丫髻上。
剛收拾妥當,車子頓了下停住了,車簾掀起,李小幺跳下車,轉到后面一輛油漆光亮、圍著墨藍織錦緞圍子的闊大車子上,水巖盤膝坐在車子一角,見李小幺上來,笑著說道:“今天巧了,沈氏這會兒正帶著孩子在開寶寺做法事,委屈五爺且扮作丫頭吧。”
“水二爺客氣了。”李小幺笑著應道,轉頭看到車前橫板上放著的暖窠杯子:“我渴了,就不客氣了。”說著,自顧自取了杯子,倒了杯茶,水巖笑著抬了抬手,看著李小幺一口氣喝了杯子里的茶,又倒了一杯慢慢喝著,才笑著問道:“聽七妹說,她和你正好碰到一處了?”
“嗯,七娘子冰雪聰明,令人心儀。”李小幺客氣道,水巖無奈的嘆了口氣:“她和水桐堂姐情份深,從出了這事,幾乎天天過來纏著我,我若有法子,豈能不幫?唉!”李小幺看著他沒有答話,那卷宗她看過了,仔仔細細看了七八遍,水桐其人也看過了,要開脫這十惡不赦之一的死罪,只有一個法子能試一試,只等看了沈氏再說吧。李小幺沒有接話,水巖也不再多說,兩人一個閉目養神,一個端著杯子,靠著靠枕出著神。
沒多大會兒,車子停住,水巖示意李小幺先下車,暄晴已經站在車旁垂手侍候著了,李小幺忙站到暄晴身邊,學著她垂手侍立,水巖下了車,小廝前引著,一行四人進了偏門,沿著高墻邊的小路,一路往沈氏做法事的地藏殿進去。
地藏殿后站著個小沙彌,遠遠看到水巖一行人過來,雙手合什遠遠致意了,轉身往旁邊穿堂回去了,幾個人到了殿后,小廝先推門進去探看了,回身讓在門側,暄晴守在殿外,李小幺跟在水巖身后進了地藏殿后殿。
殿前一片悠揚安然的誦經聲,夾著木魚、鈸、罄聲,李小幺走到厚重異常的帷幔邊上,將帷幔掀起條縫,悄悄往外張望。
這位置只怕是事先安排好的,一眼看過去,正好看到一身重孝、合什垂目跪坐在蒲團上的沈氏,沈氏身邊的蒲團上,歪著個兩三歲的小男孩,頭肩擠在沈氏懷里,胖胖的手指緊抓著沈氏的衣袖,磕頭晃腦的打著旽,李小幺目光從孩子身上移開,仔細打量起沈氏,與水桐的清爽大方不同,沈氏削肩細腰,肌膚白膩,瓜子臉,尖下頜,一雙長長的柳眉看的人心軟,整個人柔媚異常,仿佛覺出了有人在看她,沈氏突然抬頭往李小幺這邊看過來,李小幺忙退后半步,輕輕放下帷幔,示意水巖好了,三人腳步輕快的退出后殿,出偏門上了車,李小幺坐在車上,長長的吁了口氣,看著水巖感慨道:“這陳忠良倒是艷福不淺,這兩個春蘭秋菊,各有所擅,又都這么聰慧,他福份淺,消受不起這份美人恩。”
水巖聽得苦笑不已,李小幺看著水巖,接著說道:“這事只有一個法子,也許能試一試,容我再細想想,什么時候定案?”
“過了重陽就沒法再拖了,必定要定了這案。”
“嗯,陳忠良家里和陳氏族里的情形,煩勞打聽了給我。”
“好,這容易。”水巖笑著答應道:“我先送五爺回府。”李小幺換了兩子,穿回長衫,直接回去柳樹胡同了。
第二天,李小幺剛進王府書院院子,南寧就笑嘻嘻的上前知會李小幺:“爺封了梁王了。”李小幺挑了挑眉梢,蘇子義平了北寧,封寧王,蘇子誠如今又封了梁王,看來這北平國沒有封王就藩的規矩了。
隔了兩三天,水巖過來,和李小幺說了陳家和陳氏族里的情形:“••••••陳忠良父母俱逝,又無兄弟,幾個姐妹都嫁了人,家里倒沒什么,族里,陳忠良是青州陳家唯一的旗桿,也沒什么。”李小幺呼了口氣,這陳家,可以不必多顧慮了,水巖擰著眉頭,看著李小幺接著說道:“你上回說的換郭家退步的事,我實在想不出有什么能換的事,軍國朝堂都是大事,除了這個,郭后和郭家還真沒什么求而不得的事,只一樣,三爺自小也是身子弱,郭后曾跟皇上提過,想讓三爺也跟著呂師父打熬打熬筋骨,后來呂師父回了信陽,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這個可行!”李小幺驚喜的打斷了水巖的話,水巖眉頭擰得更緊,正要張口解釋,李小幺擺著手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去跟王爺說,這事••••••我有法子兩全俱全。”李小幺一邊說著,一邊利落的跳下榻:“我現在就去,你也一起來吧。”
正屋門口侍立的小廝傳了話,水巖和李小幺掀簾進去,見了禮坐下,李小幺笑著說道:“剛聽水二爺說三皇子體弱,皇上想讓他跟著呂師父打熬打熬筋骨,強身健體,聽呂豐說,臘月里呂家大爺呂華就能到開平府了,聽說呂華功夫極好,青出于藍,正好,干脆請呂華替祖授藝,這也是為人子該盡的孝道。”蘇子誠靜靜看著李小幺,等著她往下說,李小幺頓了頓,見蘇子誠看著她只不說話,只好接著說道:“只是呂華是天師嫡長,必不能在開平府耽誤太長時候,三皇子自然也沒有跟去信陽習武的道理,我看,就讓呂豐留下來教授三皇子好了,都是呂師父嫡親的孫子么,也沒什么分別。”
“呂豐?”水巖疑惑的看著李小幺,他見過呂豐幾面,人品俊秀、舉止嫻雅,言談有度,卻不知道這呂豐的性情如何,蘇子誠抬手揉著眉間,想笑卻又強忍了回去,老三那樣的性情,跟著呂豐••••••倒也好,蘇子誠松開手,看著李小幺答應道:“你說的是,這是為人子該盡的孝道,回頭我和大哥商量商量,你回去約束著呂豐,別出了什么••••••不好。”水巖聽的大喜,一時卻想不明白那樣人品出眾的呂豐能出什么不好。
轉眼離重陽沒幾日了,李宗梁遣人捎了信回來,要回家過節,范大娘子忙碌不堪的準備起過節的種種件件,重陽是大節,馬虎不得。
李小幺起了個大早,早早趕到前院,和呂豐一處,躲在門廳閣樓上看那些來簽到的俘官,卯正剛過,有兩個俘官頭發蓬亂,眼角堆著厚厚的眼屎,長袍前后都塞在腰帶里,衣服上沾得污七八糟不知道都是什么東西,剛進院門,隔了那么遠,那股子魚腥味就撲面沖過來,呂豐捏著鼻子低聲介紹道:“這兩個是在魚市打雜的,你看看,很有那么回事了吧?”李小幺仿佛沒聽到呂豐的話,只專注的看著兩人,這鮑魚之肆不必久入,就這么十來天,就足夠了。
不過小半個時辰,人就簽的差不多了,臨近辰正,劉明義拄著根木棍,面容浮腫,神情晦暗的在大門口站了片刻,見張狗子看見他了,一句話也不說,拄著棍往回挪去,李小幺皺著眉頭問道:“他還病著?”
“嗯,什么活也干不了,俞遠山每天晚上給他買幾只胡餅送過去,再幫他打桶水放著,不過他倒是學會燒火了。”呂豐趴在欄桿上,對這十九個俘官的情形,如數家珍,正說著,俞遠山頭發整齊,衣衫干凈的進了院子,李小幺轉頭尋找滴漏想看時辰,呂豐懶洋洋的說道:“不用看了,肯定是正正好好辰正,除了頭兩天,他都是這個點,一分不早,一分不晚,好了,人齊了。”李小幺看著俞遠山不急不緩的出了門,才轉身和呂豐一起下了閣樓,時機差不多了,正好重陽節也到了,李小幺轉頭看著呂豐,笑盈盈的說道:“快過重陽節了,回頭讓張狗子跟他們說一聲,重陽節那天,咱們請他們過節,好好熱鬧熱鬧。”
呂豐眼睛一下子亮閃閃:“哈哈,你準備怎么過?就在這里?要準備哪些東西,你只管說!”
“這里不行,景致不夠好,你們府上,那個呂天師府,景致如何?一定要好,要極好才行!”李小幺看著呂豐問道,呂豐忙點頭答道:“就算不是極好,也差不多!就在那里?要準備什么好東西?”
“不用,我就請他們好好過節,好好輕松一日,下午我早點回來,咱們一起過去看看,還有丫頭婆子、仆從下人,若不夠,得趕緊借些過來,咱們請客,可不能委屈了客人。”李小幺笑著說道,呂豐狐疑的看著李小幺,她這么好心?就是請客?打死他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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