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秾李夭桃
大堂一時靜寂得仿佛能聽到呼吸聲,半晌,臺上突然傳來聲手掌重重拍在幾案上的聲音,緊接著,一聲低低的叫聲:“嚴大人!”
李小幺輕輕呼了口氣,放下帷幔,轉身出了衙門大堂,水巖和水蓮緊跟其后出來,李小幺徑直上了車,水蓮急急的拉了拉水巖:“怎么就走了?”水巖輕輕拍拍她的手,低聲說道:“這案子今天結不了,你先回去吧,等我的信兒,放心。”水蓮糾結不定的松了手,水巖示意她趕緊回去,自己忙上了車,跟在李小幺車后,吩咐趕往梁王府。
李小幺坐在車上,郁郁的有些悶氣,蘇萬方這個訟師做得極好,比她原本預想的還要好,嚴申遠那一聲飽含怒氣的拍桌聲,拍的她心神落定,可這案子,從頭到尾都讓她悶氣,看一次氣悶一次,可這是她能想出來的最好的法子了,以正妻的位置引誘沈氏,讓她證供陳忠良早已休了水桐,這就脫了惡逆大罪,就象蘇萬方最后說的那樣,陳忠良就被翻出了寡廉鮮恥的丑面目,這就有了做誤殺的余地,誤殺可贖,沈氏小精明卻無大智慧,把銀錢看得極重,不過花些銀子,水桐也就能從此案中脫出條性命,李小幺掀起簾子,茫然的看著車外來來往往的人群,她無法認同這個世間男子的姬妾成群,無法接受呂豐說的,妓家不過是個玩意兒,若是她自嬰孩起就來到這個世間,在那些女書的教導下長大,她能和這個世間融合的更好一些么?唉,還是轉世前喝碗孟婆湯的好,忘掉前塵往事,也忘掉另一個世間的思維和理念,好好開始另一段生命。
李小幺進梁王府前,水桐案的當堂筆錄卷宗就送到了蘇子誠手里,蘇子誠細細看了一遍,輕輕拍了拍椅子扶手,站起來,拿著卷宗,要了車,徑直出門往寧王府尋到蘇子義,將卷宗遞過去,舒適的坐到旁邊椅子上,伸展著腿腳說道:“你看看,倒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已若取之,必先予之,這沈氏已經當堂畫押認了陳忠良是休妻另娶,她才是陳家三媒六聘迎娶的正妻,水桐一案,就這么從不赦之惡逆,撕擄到誤傷上頭,陳忠良拋妻棄子,停妻再娶,這案子,水家倒翻成了苦主。”
蘇子義仔仔細細看了卷宗,站起來,背著手來回走了幾趟,在蘇子誠面前站定,笑著說道:“這位李姑娘心思縝密靈動,更難得這份坦蕩大氣,較男兒猶有過之,處置梁地俘官的事,水桐這案子,一步步都是算計在明面上,謀的是這中間的人心,那梁地俘官忍不得庶民生活之困苦,這沈氏貪婪正妻之位,都怪不得別人。”
“她坦蕩?”蘇子誠神情古怪的接了句,蘇子義挑著眉梢看著他,蘇子誠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解釋道:“這是這丫頭絕頂聰明處,這是在開平府,她入幕我門下,行事自然要時時小心,這兩件事若動了陰謀,一來落了下乘,二來,難免讓人有機可尋,她••••••落草為寇那會兒,行事可不是這樣。”蘇子誠話說到這兒,抬頭看著蘇子義,帶著絲尷尬,將鄭城那些事簡要說了一遍,只略過了冒他的名聚暗娼裸舞之事,這事胡鬧的過份了,大哥性子端方,只怕容不下這樣的事,蘇子義凝神聽了,沉吟片刻才擊節贊賞道:“雖說是你大意輕敵才讓她得了機會,可這串連環計環環相扣,以小搏大,算計人心步步得利,是難得之才。”
“嗯,這是這丫頭最聰明之處,在什么位做什么事,識相的很!”蘇子誠看著蘇子義接著說道:“我原以為她的長處只在陰謀算計人心上頭,沒想到竟不止于此,用師父收三弟為徒一事換水桐案,咱們倒是占了大便宜,師父的回信昨天已經到了,應允收下三弟,由呂華、呂豐代他授藝,呂華身為天師嗣子,必不能在開平府久留,這授藝之事,只好呂豐代勞,三弟那樣懦弱優柔的性子,跟著呂豐學學也好。”蘇子誠一臉的好笑,蘇子義疑惑的看著蘇子誠的笑容:“我看呂豐舉止得體,言談有度,人品氣度極其出色,你這是?”
蘇子誠仰頭看著蘇子誠,一時不知道怎么和他描述這個呂豐,想了片刻,才笑著說道:“呂豐路過唐縣時,路見不平,要行俠仗義,小幺幫他出主意射殺吳欽差,嫁禍袁大帥,因此欠了小幺一千兩黃金還不上,他就以身抵債,可抵到現在,一千兩黃金一分沒少,利息倒生出不少來,”頓了頓,嘆了口氣:“他事事聽小幺調遣,唉,總之,以后你就知道了,要不是他是師父嫡親的孫子,我好幾回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太給師父丟臉了。”蘇子誠說著,不知想起什么,恨得錯著牙,蘇子義聽得怔神,半晌,突然轉頭看著蘇子誠問道:“這位李姑娘,你打算怎么安置?”
蘇子誠呆了片刻,皺著眉頭沒有答話,蘇子義坐到蘇子誠旁邊,看著他溫和的說道:“福寧公主的事,都過去一兩年了,吳國那邊,也很能交待過去了,你也不小了,這親事不能再拖,我想過了年就給你選妃成親,這位李姑娘,是個極難得的,我看,不妨先納進后院,也別定了名份,就讓她跟到外書房隨身侍候著,你身邊有這么個人,也能省心不少,若一味拘在后院,就可惜了她這份心智才情,你看呢?”
“嗯,選妃的事大哥看著辦吧,至于小幺,她與常人不同,她若愿意跟在我身邊,我自然求之不得,只怕她••••••”蘇子誠苦笑著轉頭看著蘇子義:“肯不肯還在兩可,她如今替我理些雜事,一個月前是陳方燕養母六十生辰,小幺和我說了這事,說想用我的名替老人家好好慶賀慶賀這六十生辰,我就答應了,這是小事,前天收到陳方燕謝帖,感恩涕零,竟是滿紙淚痕,陳方燕是個悶葫蘆,跟了我十幾年,不茍言笑,號稱鐵石心腸,從來沒這樣失態過,我問了小幺,她說這陳方燕舅父是個算命的半仙,陳方燕一生下來,就算出來他殺氣過重,若留家里就要克死全家,父母就把他交給家里一個幫傭的仆婦,吩咐她帶回家養,這仆婦青年喪夫,無子無女,視陳方燕如親生,后來趕著幾場天災,陳家避災去向不明,這仆婦就白天幫傭,夜晚紡紗供養他,直到陳方燕十六歲那年,陳家才尋到陳方燕,把他接了回去,隔年,陳方燕就離家從軍,直到現在。”
蘇子義凝神聽著,半晌才嘆了口氣,正要說話,蘇子誠看著他接著說道:“這樣的事還有幾件,有她料理這些事,常有出奇之效,她這樣的人,若是無名無份的跟著我,只怕她不肯。”
“這名份早晚的事,也委屈不了她,要不,讓你嫂子探探她的話?她今年也不小了,若嫁了別人••••••她入幕你處,也嫁不得旁人了。”蘇子義緩和的說道,蘇子誠緊皺著眉頭,半晌點了點頭:“也好,這事不急,先等一等,我讓長遠去池州打聽打聽這李家,等長遠回來再說吧。”
“嗯,這是你仔細處,凡事小心為上。”蘇子義點頭贊成道,兩人放下此事,又商量起旁的事,蘇子誠在寧王府吃了飯才回去。
沒兩天,水桐案就判了下來,陳忠良停妻再娶,兩相欺瞞,喪德無義,判陳忠良自德州暗娶沈氏之日起,與水氏再無夫妻之義,水氏子仍為陳家嫡長子,由水氏扶養成人,水氏憤恨失心,誤殺陳忠良,判流徙三千里,憫其子年幼無依,允以銀贖刑。
水巖托人說合,賠了沈氏現銀一萬兩,沈氏畫押息訟,此案算是了結清楚,沒幾天,沈氏收拾了行李,帶著家人仆從,扶陳忠良棺槨返鄉安葬。水巖看著沈氏一行人出了開平府城門,往青州方向回去了,長長松了口氣,只覺得輕松愜意無比,站在城樓上吹了會兒風,下了城樓,一徑往梁王府尋李小幺致謝去了。
李小幺仔細聽了沈氏離京的情形,慢慢喝著茶嘆了口氣,水巖忙問道:“有什么不妥?”
“沒有,我是可憐這沈氏和那個孩子。”李小幺放下杯子,看著水巖感嘆道:“這個世間,女子獨活不易,沈氏年青貌美,得了那么多銀子,只有一個幼子,后頭又沒有娘家可依持,她自詡聰明,其實目光短淺,黑眼珠子盯那白銀子又盯得太緊,這些都是禍根,早晚招來大禍。”
“青州是陳家祖籍所在,她回去自有陳氏本家照應,你是多慮了。”水巖疑惑的看著李小幺說道,李小幺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只笑著問道:“水桐病好了沒有?”
“好多了,小蓮陪她在城外別莊里靜養,讓她先在那里住一陣子,對了,伯父和家父托我向你致謝,多謝你替水家脫了這惡逆殺人的名聲。”
李小幺歪著頭想了想,笑起來,年青這東西真可愛,水巖和水蓮謝她救了水桐一命,那兩位侯爺想的卻是水家的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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