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西臨大海,有蘭陵渡臨海而建,為大夏西疆重鎮,同時也是蘭陵郡出海的一個港口。
蘭陵渡以東二百里,崇山峻嶺之中,一條官道逶迤遠去。
這一日正是四月初四的未時,細雨霏霏,山林籠罩在一片朦朧的煙雨之中。此段官道地處偏僻,行人稀少,馬蹄車輪的聲響穿過雨霧而來,一輛馬車緩緩出現在道中。
趕車的是個中年人,縮在蓑衣里,低眉順眼的模樣,像是睡著了。拉車的老馬無人鞭策,腳步緩慢,時而抖動馬鬃,卻驅不走漫天的雨水。車廂的窗口,一只小手撩起了布簾,露出一張精致的小臉來。
“小姐,這雨是一刻也不停歇,看著讓人心煩呢!”
說話的女子,應是一個婢女,十來歲的年紀,她抱怨了一聲后,便撅著小嘴放下窗簾。車廂不大,這個婢女的對面還坐著一個女子,十七八歲的模樣,膚色白皙,明眸皓齒,相貌秀麗,儀態端莊,應是婢女口中的小姐了。
那小姐莞爾一笑,說道:“柳兒,這才行了多久,便沒了耐性。”
叫做柳兒的婢女,聞言小鼻子一蹙,說道:“人家說的是實話,莫非小姐便不嫌煩悶?”
許是小孩子的習性,柳兒的嘴巴一張開,便如車外的細雨一般不愿停歇,自顧說道:“老爺也不知得罪了何人,竟被外放到了蘭陵渡做官,上任匆忙又不及攜帶家眷,倒是苦了小姐這柔弱的身子,郡城到海邊,可不近呢!”
小姐作出嬌嗔的樣子,說道:“我爹爹官職低微,也是身不由己啊!苦了我倒是無妨,卻是柳兒也跟著勞累了!”
“我不累,我不累的!只要跟在小姐身邊,天涯海角也去得。”柳兒梳著抓髻的小腦袋一陣搖晃,又信誓旦旦地說道:“小姐也不用擔憂,過個三兩年,老爺定當回轉郡城的。”
小姐也笑了:“那就承柳兒吉言了!”
消停了一會兒的柳兒,耐不住性子,又一次挑開窗簾,向外瞅了一眼后,驚喜道:“小姐,前面有個酒肆,下去避避雨也好啊!”
“可天色也不早了,再耽擱下去,天黑時尋不到客棧該如何是好!”小姐有些擔心,這四處皆是高山,兩個弱女子是萬萬走不得夜路的。
柳兒不在乎地說道:“那酒肆有人在避雨,若是順路正好結伴而行呀!”
小姐無奈地笑道:“且吧!”
“大叔,去前面的酒肆避避雨啊!”柳兒拍打車廂,嬌聲喊道。不知那車夫聽到沒有,只是萎頓的身子挺直了許多,縮著的腦袋也從蓑衣中露了出來,還難得的甩了個響鞭,老馬卻是乖巧,不用招呼,便直奔酒肆而去。
官道邊的一處小山谷中,搭著一片草棚。草棚前的酒幡被雨水打濕,無風低垂,白底黑色的酒字,卻很醒目。
草棚很簡陋,四下透風,此時正值入夏時節,倒也通風涼爽。這個山間的酒肆中,坐著一些避雨的行人,掌柜與伙計喜笑顏開,忙著熱茶熱飯的招呼不停。
馬車來到酒肆前停下,一個俊俏的小丫頭跳了出來,一邊滿目欣喜地打量著酒肆中的眾人,一邊撐起一把紙傘。隨后,車上又下來一個貌美的女子,主仆二人一同走進了草棚。
兩個靚麗女子的到來,宛若一陣涼爽的山風襲來,使得這山間的酒肆,多了幾分怡人的色彩,也讓這些悶坐良久的路人,紛紛抬起頭來。
“呵,這么多人啊!”柳兒收起紙傘,毫不膽怯地迎向眾人的目光。小丫頭率真的性情,俊俏的外貌,引來一片善意的笑聲。
柳兒對這些笑聲渾不在意,隨伙計走至一張空桌前,說道:“伙計,熱湯飯上些,我家小姐有些餓了。”隨即她又掏出一張粉帕,輕拭了下凳子,甜甜地笑道:“小姐請坐!”
大庭廣眾之下,小姐也是落落大方,落座后輕笑道:“你怎知我餓了?”
柳兒嘻嘻一笑,偎著小姐坐下后說道:“柳兒餓了呀,小姐豈能不餓?”
主仆對話有趣,加之二人相貌清麗可人,四周又是一陣善意的笑聲。
等著飯食的工夫,柳兒也不消停,一雙好看的眼睛四下亂瞅,忽地注目驚呼一聲。“噫!這兩位姐姐與我家小姐一般的好看呢!”
隔壁桌子邊坐著幾人,其中有兩個女子,一著白裙,一著綠衣。見小丫頭有趣,那個綠衣女子笑道:“我等可沒你家小姐的容貌呢!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見對方面善可親,柳兒來了興致,笑道:“我叫柳兒,我家小姐叫謝……”
“柳兒!不可無禮!”女兒家的閨名哪里好隨便說的,那小姐深知柳兒年幼無知,只好輕叱一聲,款款起身,俯身道:“小丫頭年幼無知,讓兩位姐姐見笑了!”
柳兒嘴巴又撅起來,埋怨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小姐為何老這么說人家。”她又對那兩個女子說道:“還沒請教兩位姐姐芳名呢!我可都說了自己的名字呀!”
小丫頭年紀小,卻也不好糊弄,那兩個女子對視一笑,起身抱拳道:“徐紫萱,木青兒,見過兩位妹妹!”
兩個女子相貌不輸這主仆二人,看似秀麗纖弱的模樣,起身抱拳之際,英姿颯爽,頓顯豪氣。
“想不到二位姐姐竟是巾幗英豪,讓人欽佩!”女子抱拳施禮,應是江湖中人,謝姑娘倒也有些見識,不由出聲贊嘆。
“在下元青,見過這位謝姑娘!”又一背負長劍,道士打扮的年輕人站了起來,其俊朗的面容帶著笑意,英氣逼人。
“在下元……”旁邊還有一個年輕的道士,也要起身湊熱鬧,被另一個年紀更小一些的男子一把拉住,出聲制止:“行了,又不是打架,非得師兄弟一起上!”
謝姑娘有些眼花繚亂,定睛看了一眼道士,有些羞澀地俯身說道:“見過元青大哥!”
“柳兒見過元青大哥,也見過諸位哥哥姐姐!”柳兒不失時機的插上了一句后,目光中有狡黠閃過,她問道:“聽這位大哥的口音,想來不是本地人,還不知大哥要去什么地方啊!”
避雨閑坐,說說閑話也是尋常。不過一個小丫頭卻跟個大人似的,與人拉起家常來,還故意不問木青兒與徐紫萱兩個女子,卻與元青說起話來,讓人不由得對著鬼靈精怪的小丫頭刮目相看。
“我等來自海外,此去郡城方向,不知柳兒陪著謝姑娘去往何處?”那個道士看了一眼謝姑娘后,如相熟已久的故人一般,與柳兒攀談起來。
這些避雨的路人,便是天龍派一行。
四月底,海船在蘭陵渡停泊,歷時一年又兩個月,天龍派一行終于抵達大夏。來不及歇息,顧不得欣喜,更無暇去感慨喟嘆此行的艱難。上岸后,還要接著趕路。
雖已踏上大夏的土地,而距最終要到的地方還有一段路程要走。林一與孟山商定,讓焦堂主與柳堂主帶著虎鯊堂弟子留下看護海船,此外,弘安的那些侍衛與滄海幫的弟子也全部留在蘭陵渡。若無意外,三月后,海船將返回大夏。
跟隨林一與孟山繼續上路的,除了剩下的十二名內門弟子以外,還有弘安主仆三人,加上元青兄弟、石堅、孟山與林一,共計二十人,將繼續陸地上的跋涉,直至此行最終的去處。
離開了蘭陵渡以后,眾人步行,走了三日后,適逢陰天下雨,便來到這處酒肆歇息,沒想到遇到了謝姑娘的馬車,便有了方才的情景。
“林兄弟,此去還有多遠?不知方便不方便說。”孟山坐在林一身側,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往日的氣勢。其眉目間,卻有不盡的感慨。只有行船久了的人,才知曉腳踏實地的感受是多么的難得,何況腳下還是曾遙不可及的大夏呢!
元青與那個小丫頭談笑甚歡,謝姑娘的美眸流盼之間,對這個談吐風趣,相貌不俗的道士,露出一分贊賞之意。
聽到孟山問話,林一將目光從這幾人身上收回,輕聲說道:“孟長老盡管問便是,沒什么不方便說的。據江長老遺言,此去還有三四千里。”
“這有兩個月的路程呢!可惜在蘭陵渡沒有買到馬。你我不能這樣走下去,太慢了!”孟山說道。
“若是騎馬趕路自然好了,如此要不了一月的工夫便能到地方。”林一點頭說道。
孟山手指輕敲桌面,說道:“此去要經過一些城鎮,首要之事便是購置馬匹,林兄弟,你以為如何?”
“長老所言極是,路上我自會留意的。”林一說著,抬頭向遠處望去。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至近,三匹健馬前后追逐著來到酒肆前。馬上之人一勒韁繩,馬兒嘶鳴一聲,揚起前蹄,高高站立。少頃過后,踢踏聲一陣碎響,馬兒打著響鼻,這才算止住了腳步。
三個身材健壯的漢子躍下馬來,將手中韁繩扔給了伙計后,大步走入了酒肆。為首一人年過三旬,膚如銅色,方臉虎頰,留著三撇短須。其眼角下垂,目光含煞。
此人進了酒肆,抖了抖衣衫上的水漬,又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雙目一凝。顯然沒料到一個山間的酒肆中會有這么多人。他拍了拍腰間的佩刀,神情倨傲地環視四周,便向謝姑娘那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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