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的功夫,李清白趕著忙著檢查引華的功課,挑燈夜戰,一點也不覺辛苦。倒是安寄翠過意不去,不住感慨他實在是太好人、太用心了!只有引章明白李清白心里的意思:他是怕第二天來不及趕回杭州,又耽誤一天讀書的功夫!照她的看法,這個人已經走火入魔,沒得救了!當然,她是不會潑娘親的冷水的,她說什么她只好附和什么。
果然不出引章所料,第二天一早,李清白便要趕回家去。安寄翠不住稱謝,封了一封六兩銀子的謝儀,李清白抵死不肯收,安寄翠只好收回,對他更加敬服,讓結巴趕著驢車將他們主仆送到清水鎮。自己帶著引章引華等送出了老遠方才回去。
引章一夜沒睡好,正準備回去補覺,誰知還在大廳里安寄翠便把她叫住了。魚兒也叫了聲“小姐”仿佛有話要說。
安寄翠瞟了魚兒一眼,道:“魚兒你先回去,我有話要跟阿章說。”
引章很好奇娘親的臉色為何有些不善,笑道:“娘,什么事這么要緊?”
“你還說!”安寄翠沉聲低喝,目光直直盯著她,一臉的無奈、心痛、隱憂。
“娘……”引章聳然而立,規規矩矩不敢吭聲。
“唉!”安寄翠見她這樣心頭一軟,忍不住嘆了口氣,放柔了聲音,道:“阿章,你再這樣顧前不顧后的做事,叫娘怎么放心!”說著眼眶一紅,聲音也哽咽了。
“娘,娘!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話您直說,您這樣,女兒稀里糊涂的什么也不知道,豈不是要急死?”
“你讓我說什么呢!”安寄翠復又來氣,嗔道:“你也是的,女孩子家家,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帶!”
“啊?”引章愕然。
“你是真糊涂呢還是裝糊涂!”安寄翠嘆了口氣,道:“那個什么——大腳,到底是什么人你有沒有底?”
“我,我——”引章愣住了,一時頗為躊躇。
“原來你真的不了解他的來歷!”安寄翠瞅著她重重點了幾下頭,徒然提高了兩個音階。
“娘,不,不是的——”引章不禁頭疼,下意識搖擺著頭,慌亂的想要找個說法。
每當安寄翠用這種夾雜著憐愛、關切、內疚、無奈、語重心長、憂心忡忡、愁眉不展種種情緒的語氣跟她說話,她就大感吃不消!沒想到,繼承了為人女兒的身體,也連帶繼承了為人女兒的心!
“好了,”安寄翠抬手止住她,道:“你只說,什么時候把他送走——其實娘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他如今有傷在身多留幾天也無妨,好了就一定要走,咱們家不能胡亂留下陌生人,萬一出點什么事,你說說,怎么得了!”安寄翠生怕引章今后都這樣由著性子來,一句句話說得斬釘截鐵,絲毫不留回轉。
引章一時滯住。不知為何,大腳雖然總是沉默,雖然她完全不了解他,他那清冷的神情與突然之間精光四射幽深的眼神卻讓她感受到一種神秘的吸引力和發自心底深深的憐憫。他是她救回來的,要把他這么趕出去,她是真的不忍心,還有一點——舍不得!
“就這么說定了!”安寄翠淡淡掠一掠鬢角碎發,這個人面貌不善,來歷不明,性情古怪,她實在是無法放心。
“娘,其實您誤會了!”引章心念一轉便有了主意,故意湊上前一步,作出幾番欲言又止的為難樣,輕輕嘆道:“娘,其實大腳是我新請回來的保鏢,不是神秘來歷不明的人!”
“真的?”安寄翠睜大了眼,一愣之下大感意外。
“當然是真的!我怎么會無緣無故騙娘您呢!”引章撅著小嘴好不委屈!心里卻暗暗道:娘啊娘,我騙您那都是有緣故的,您可別惱!
“那,頭先你為何不說?”安寄翠想了想,仍有些將信將疑。她自然想不到素來孝順疼人的女兒膽敢撒謊,只是覺得此事太匪夷所思,忍不住又問。
“這是保鏢這一行的規矩!”引章見她信了幾分,心里更有把握了。
“保鏢的規矩?”
“對!”引章十分肯定的截然道:“干保鏢這一行的素來不喜歡在人前表露身份,所以除非他自己說我也不好說的。一個優秀的保鏢除了要有一身出色的武功外,講究的是心無旁騖、目不斜視、口不多言、忠心不二、服從命令,娘您瞧他可像?”
“倒是,倒是挺像的!”安寄翠同時釋然,心道難怪那人看上去怪怪的,也不說話,原來是因為這樣!
“這就是了!”引章歡然笑道。
“可是,李先生說這人是你們在水路上救下來的,怎么突然之間又成了保鏢了?”安寄翠心細,立刻又問。
引章只好繼續編:“這倒是不錯!他正是為了救上一位雇主人才不慎落水的,我也是因此才知道他的身份,當時李先生走開了,所以不知道。哎,娘啊,您還問我呢,其實大腳還在考慮要不要做我保鏢呢,要是他不肯我倒挺惋惜的,以后出門沒個人陪著,還真有點害怕……”引章說著有些泄氣,這回倒不是假裝的,她確實沒有把握大腳會不會留下來,如果他要離開,她是半點理由也沒有的!
“啊!”安寄翠絲毫不再懷疑,思緒不覺轉到了女兒這一邊,皺眉深思道:“說得也是,吳管家不在身邊時你一個人在外頭跑真是叫人不放心,還真是該找個人保護你!”
“所以啊,娘,我這才找了大腳的。”
“他——可靠嗎?”安寄翠依然不太信得過他。
“當然可靠!不然的話李先生那樣聰明的讀書人怎么肯放下身段救他?”引章機靈一動,拿李清白說事。
果然,安寄翠一聽便放了心,松了口氣點頭笑道:“這倒是的!既然這樣,你就把他留下來吧!好歹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我想他是不應該拒絕的!”
“好的,娘!我會好好跟他談的。”引章笑笑。聽聽,她不說他“不會”拒絕,而是“不應該!”
“是了,魚兒一大早都在找你等著你說話,也不知是怎么了,你去看看吧!”安寄翠又順口道。
“哦?”引章反倒奇怪了,口內叫著“魚兒,魚兒”往廚房去了。
原來是魚兒一大早喂牛時,發現那頭瘦牛吐出了一塊黃褐色餅狀的東西,因為引章離開家之前曾特意叮囑過她留心,所以她每天都十分仔細的察看,終于這一天等到古怪了,不由得她不興奮,立刻興高采烈仿佛立了大功一般跑來要告訴引章,哪知引章被安寄翠問住不得空。
引章一聽她說忙叫將東西拿來,拿在手里反復的看:黃褐偏金黃的顏色,表皮掛著一層黑亮的薄膜,表面有細細的龜裂紋,定氣細細一聞,一股純正的清苦淡香竄入鼻端。引章大喜,突然一把抓住魚兒的胳膊道:“魚兒,這是牛黃,這一塊足有大半斤重,值一百多兩銀子呢!”
“什么?一百——多兩?”魚兒正在叨叨絮絮說著什么“這牛吐了這東西后終于開始正常吃草飲水了,精神也好了許多”、“一定是這東西的古怪害它生了病!”等等之類的,一聽引章的話頓時愕住,話說到一半沒了音,張著嘴半響合不攏!
“當然是真的,小姐我什么時候看走眼過?”引章大為興奮,平白多了百兩本錢,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小姐,你好厲害!”魚兒突然大叫起來。
“哎喲,嚇死我啦!”引章嚇了一跳,捶了魚兒一下,兩人相視眨眨眼,興奮得哈哈大笑起來。
“一大早這是做什么呢,越來越不像個姑娘家啦!”安寄翠柔和而嚴厲的聲音冷不防穿透進來。引章與魚兒忙捂著嘴,相互瞅瞅,忍不住又低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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