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得空，魚兒打好了聘書草稿遞給引章看，不由取笑道也不知想的，聘李為畫師？你覺得他會答應嗎？”無錯不跳字。

“唉”引章往闊大舒適的椅背上一靠，仰著頭望望天花板，嘆道他不答應最好，我倒是怕他會答應呢”

魚兒心頭一凜，默默半響，終于輕輕道，可是為了巧手？”

“你也看出來了”引章瞟了她一眼。

“呵呵”魚兒笑道這樣明顯，哪里能夠看不出來呢”她想了想，又道其實也不明顯，只是，我和都太了解李了，他突然轉了性子不好好在家讀書，看在我們眼里便是大大反常了，別人看來，只怕也沒”

“所以，我才想著下聘書，欲蓋彌彰一下呀”引章笑笑。

魚兒恍然大悟，卻忍不住笑道其實，巧手心靈手巧，溫柔賢淑，待人接物大方得體，跟李倒正是一對呢”

“你不懂”引章苦笑道哪怕她樣樣都好，但無可否認，她是個瘸子，是要拄著拐杖或者坐在輪椅上過一輩子的。李功名心這么強，是必定要考進士、考狀元的，你覺得他會娶一位殘疾女子為妻嗎？難道，你覺得巧手做妾會比較合適？”

“不不”魚兒一怔，道巧手做妾，她這樣的人品、才藝，太委屈她了唉，這件事，還真難辦”李清白做官之后，當然不可能娶她為妻。

“這件事也不難辦”引章冷冷道其實不必咱們說，巧手和李各自心里都清楚得很，他們只是不愿意面對罷了這樣下去，對誰也不好，咱們得想辦法，讓他們就此斷了彼此的念想，不然，將來只怕更加痛苦”

魚兒點頭，道巧手是性情中人，如此下去，對她只有傷害，我看，這聘書咱們雖然遞給李，但一定要想法子讓他拒絕，而且從此，還要斷了他去咱們繡坊的理由。”魚兒心頭一亮，接著道不如，咱們索性當真聘請一位畫師？”

“對，你說的很對不過，你多慮了，這聘書，李是一定不會接的”引章點點頭。這樣做雖然對巧手和李清白都有些殘忍，但不如此又辦？除非，李清白肯放棄功名利祿，放棄做官的前程，不然，他們的未來看不到一絲絲光明

“那，我叫人去幾個書院和畫館打聽打聽”魚兒忙道。

“不”引章搖搖頭，道這個人選問李清白就好，他推薦的人，比外邊找的，不是更好？”

魚兒心頭一凜，暗道下手果然夠狠、夠黑，輕輕笑道這倒是的”

過了一日，引章果然帶著魚兒和紅葉、凌霄四尊大神一起到陽春路李宅拜訪李清白。

彼此見了面，李清白心中有病有些不太好意思，見到阿青、阿碧將手里捧著的禮物放下時，更是連連搖手推辭，笑道大，你這是做有道是無功不受祿，你突然送這樣重的禮，我受得起”

引章呵呵笑道你當然受得起了巧手告訴我，這些日子你經常往我們繡坊去給她們講解圖畫，她們很感激你，我也很感激你，所以，這不，叨擾你來了這些薄禮你不要推辭，不然，人家會說我們繡坊閑話的”

“閑話”兩個字鉆入耳內，令本就不安的李清白心里猛然一跳。閑話？閑話？引章不說，他也不好意思問。李清白一呆，面上不自覺有些發紅，訕訕笑著，拱手道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就是了嘛”引章若無其事笑著，又道其實，我今天上門，除了想要好好謝謝你，還有件事想求你幫忙呢”

“呵呵，大你太客氣了咱們也算得上是患難之交，有事你盡管開口就是了，還說求不求的”李清白大笑道。

旁邊，紅葉、凌霄、阿青、阿碧四人你悄悄望我一眼，我悄悄瞟你一下，心中均想：患難之交？又一個患難之交？這大，到底有多少患難之交呢原來九爺的擔心，并非空穴來風……不過還好，大管他叫“李”而不是“李大哥”

引章扭頭向魚兒使個眼色，魚兒將手中方形小錦盒輕輕打開，呈在引章面前，引章從里面捏起那張合攏著的棗紅泥金印花聘書，站起身子，雙手奉給李清白，笑道李，這是我們玲瓏繡坊給您下的聘書。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接收聘書，做我們的畫師吧”

“畫師？聘書？”李清白愕然，忙亦起身道大請坐下這，這我倒糊涂了”

“是這么回事”引章依言坐下，將聘書輕輕放在他面前的茶幾，笑道我想，反正李也常常到繡坊去幫忙，不如索性接了這份聘書，省得名不正言不順的，而且，我們心里也過意不去當然了，”引章不等他開口忙又笑道我也你很忙，要溫習功課進京趕考，所以你也不必天天，只要閑了去一去就行”

“不、不”李清白心里一沉，卻忙搖著手，苦笑道你也，我哪里有這樣多閑空呢誤了的事倒不好實不相瞞，等過了年，開春二三月，我便打算提早進京備考，今后恐怕都沒了，還是另請他人吧”李清白心里莫名有些失落，胸口悶得發酸。他不是個善于隱藏情緒的人，心里難受，臉上表現的一清二楚。

引章見了有些不忍，忍不住咬著牙暗罵“活該”，誰叫你非要考科舉當官的？她就李清白不會接下聘書，她太了解，他不是一個愛占人便宜的人既然他做不到天天按時點卯，他就一定不會答應引章忍不住暗暗搖頭，他這種性子去做官，嘿嘿，未必做得來呢

引章不肯死心，故意再三央求，態度十分誠懇，誠懇得叫人簡直無法拒絕，魚兒在一旁看著都著急了她怕李清白卻不過情面一口答應下來，那豈非弄巧成拙？

當然，魚兒多慮了，李清白是堅持不為所動的。

“那真是太可惜了”好半響，引章才無不遺憾輕輕嘆了口氣，望著李清白道如此，今后你是再也不去我們繡坊了、要在家里安心備考了？”

李清白臉色不可察覺變了變，手上一緊，終于決然點點頭，道不，往后，不能去了”

“唉，那就可惜了巧手她們還等著人教賞畫觀畫呢”引章心頭一嘆，依然淡淡笑著，娓娓道不知李可認識人知畫懂畫會畫的？給我推薦推薦如何？”

李清白身子一抖，臉色變得異樣的又青又白，放在膝蓋上的手也忍不住緊緊握成了拳。

“大，”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聲音澀澀，陪笑道梅花書院的吳，雖然上了年紀，卻是畫得一手好畫，尤其工于山水花鳥翎毛，對書畫鑒賞也頗有功夫。若是愿意，我，我可以替親自去請”

“真的嗎那太好了”引章歡然笑道李，真是謝謝你了”

“呵呵，大客氣了”李清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笑得有氣無力。

引章見目的達到，二則實在不忍看他失落痛苦的樣子，略坐了坐，說了幾句閑話，便起身告辭了。李清白也沒多留，只說一定會盡快去請吳。

的馬車上，引章和魚兒都沉默不語，二人心頭都有些沉重和不安，仿佛做了虧心事一樣。魚兒幾次三番抬頭望望引章，終又垂下眼眸，也沒說

魚兒不說，引章豈能不知？就連她的決心，也忍不住有些動搖起來，忍不住暗暗的問：這么做，究竟，是對，還是？

倒是巧手了此事，只是淡淡一笑，依舊那么溫婉恬淡，若無其事輕聲笑道原該這樣的對李，求取功名，那才是正事倒是我們往常不懂事，耽擱他太多了”

引章很快與王效珍、魚兒商量定了，預備買下玲瓏繡坊旁邊與后邊幾所房子，打通擴建，再訂購一批上等的刺繡器具，買下二十名十二歲上下的伶俐小姑娘，雇傭三十名熟練繡娘，擴大規模。擴建時，二十名小姑娘暫時住在湖春路駱宅后院，由藍楹帶著五名熟練繡娘對她們進行培訓，那三十名熟練工則留在繡坊，一邊跟巧手等學習，一邊幫著做活計。

玲瓏繡坊的生意越來越大，又加上染線坊也已經開始正常染線，沒個牽頭的人也不好，便同引章商量，將玲瓏布莊姓閔的大伙計派倒繡坊去當掌事，給他派了兩名副手，管理日常營運瑣碎事務。

待得繡娘買好雇好，房宇談妥，開始擴建時，已經一個多月了。十一月中旬的杭州，天氣頗顯幾分清冷，家家戶戶都在準備過冬的衣裳。眼看就要到十二月了，每年十二月開始，是駱家商號算總賬的時候，都要忙得暈頭轉向。這些日子閑著沒事，引章便打算回駱家莊小住些日子，雖然給安寄翠去了平安信，送了禮物，她也確實大半年沒回家了

不想，她還沒回清水鎮去，禟這家伙不知怎的卻跑到杭州來了

就在準備回家的頭天，紅葉卻恭恭敬敬呈上了禟的信。引章頓時就有點煩，不情不愿接拆開，廢話連篇，她也沒仔細看，只有兩句話看清了，一句是向她索要以那幅泛舟湖面圖為底本的繡品，二是說，近期有差事下杭州。

引章這才想起那幅畫還被她壓在不哪個箱籠底下呢，還說繡品？那若是被巧手、巧嘴等看到了，那還了得？她駱引章往后還有何臉面見人？至于他有差事下杭州，關她事？

紅葉在一旁悄悄瞟了引章一眼，見她臉上陰晴不定，不得不硬著頭皮陪笑道大，九爺派來的人還在門房等著回信呢您看——”

“哦，讓他再等等，我這就去寫回信”引章將信一折，轉身去了書房。提起筆，蘸了墨，終又將筆擱下。跟他，她實在不說想了想，將一張空白信箋折好隨手裝入信封，寫了“九爺親啟”四個大字，拿出去交還紅葉。第二天的行程，依然照舊

誰知，次日一早，還沒上馬車，隨著一陣得得的馬蹄聲，禟帶著兩名小奴，飄然而至，怒氣沖沖翻身下馬，沉著臉瞪著她。

看著他一步一步向逼近，引章生怕他在下人們面前說出話來面子上不好看，忙堆起滿臉的笑容，故意訝然笑道這不是九爺嗎？這么巧魚兒，咱們暫時不了，叫人把行李搬回屋去九爺快請，進來”

“哼”禟輕輕冷笑，一撩袍子，沉著臉隨她進去。

一進屋，禟秀眉一蹙，咬著牙惱羞成怒道好呀你爺一說要來杭州，你就要避開？嗯？這是意思，你倒是說說”禟氣呼呼從懷里掏出引章那封空白的回信，拍在桌上。

“九爺何出此言？”引章表示很無辜，笑道九爺不是來公干的嗎？我為要避開？再說了，我這是回家九爺的書信在后，我決定回家在先，哪里又談得到避開呢哦對了，九爺不是說過幾日才到的嗎？，呵呵，今兒一早就到了呢至于那信嘛，我肚子里墨水不多，怕寫出來九爺笑話，所以只好不寫了”

“哼，你還有理了”禟白她一眼，道？爺早些到你有意見？”

“沒有只是，”引章不得不違心道倉促之間未作準備，不能進略盡地主之誼，心里有些過意不去”

口是心非禟不由“嗤”的一笑，望著她的眼光也溫柔了許多，柔聲道那么，你盡管準備好了，爺不會這么快就走還有，爺的繡品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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